第56章 一夜驚情(中) (22)

讨好湊趣兒,樣樣不落後于人,為的,不過就是那名正言順的後宮之主的名兒。

不管畫風如何清奇,得寵不得寵,皇後就是皇後,永遠都不是妃嫔一流可比。

在後宮,得皇後的歡心或者不能讓人過的更好,但不得皇後歡心,肯定會過的很糟,哪怕一時得寵,也早晚有倒黴的一天。這一點,已經由歷朝歷代的冷宮女子們用血淚來證明了。

鐵打的皇後,流水的妃子,後宮因各種原因被貶被廢的妃嫔多如牛毛,但廢除皇後……翻遍史冊,也不過就那麽幾例罷了。

雖然目前跟啓元帝相處的河蟹融洽,但蘇諾從來不認為她可以得一輩的寵,她比啓元帝大四歲,今年已經二十了,而古代女子三十就可以當祖母了,就算她跟啓元帝情意深厚,‘過期’時間延長十年,她四十的時候,啓元帝也不過将将三十六,正是體力巅峰,閱遍‘秀美山河’的年紀。

沒有永遠的聖寵,只有永恒的後宮,這就是不糊塗的後宮女子們巴結皇後的原因,哪怕得不着好兒,也要留個面子情,不是所有人都像黃貴妃一樣吊,能正面硬抗皇後噠。

雖然她抗了也沒得什麽結果。

蘇諾當然知道——交好皇後,對于一個後宮妃嫔來說意味着什麽。她也知道,以她了解的袁皇後的性格,是不會如‘正常皇後’一樣防備她這個寵妃的。袁福兒豪爽開朗,雖然有幾分粗魯,但蘇諾相信,以她的交際能力,并不是不能跟袁福兒成為朋友的。

她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自袁福兒進宮之後,無論是初一十五的請安,還是侍疾小宴,她卻從來沒往袁福兒身前湊過。

這其中,當然有她一受現代高等教育,多少還具備點道德觀念的‘小三兒’面對人家‘正宮’的心虛,但更多的,卻還是她并不想跟袁福兒産生什麽感情的原固。

人與人的好感往往産生與面基,第一印象才是決定是否繼續相處的根本,蘇諾不得不承認,袁福兒的外貌确實就是她最哈的那類,而其性格也不可辨別的非常合她的胃口。在這個三從四德,對女人言行嚴與天的地方,不得不說,特立獨行,不容于世的袁福兒,确實更合來自現代,生活環境自由寬松的蘇諾的脾氣。

親情,友情,愛情。人生與世,都是需要這些感情來充實的,啓元帝與她是愛情,叢蘭與她是親情,而袁福兒……蘇諾相信,只要她跟袁福兒相處過,就肯定會不由自主的對其産生好感,成為這個時代她的第一個朋友之類的,也未必不可能。

朋友,蘇諾非常想要,但是一個注定結局悲慘的朋友,她就真的不想要了。

袁王必死,袁家必滅,姓袁的肯定沒什麽好下場,無論是原版,瑤版,各種版,袁福兒這個炮灰皇後都是個注定的悲劇。

原版皇後被黃貴妃絕地反擊,三寶(白绫,匕首,毒酒)與鳳兮宮。瑤版皇後更慘,後位雖然沒被廢除,但卻被打入冷宮終身監,禁。在那四面牆的小黑屋裏活了十七年,死的時候形如枯槁,狀若人彘。

袁福兒的性格跟那兩個版本的皇後都不同,進宮以來,除了每每死磕于黃貴妃之外,并沒有做過如那兩個皇後一樣——控制啓元帝子嗣,毒殺啓元帝女人,陷害嫔妃小産,幫着娘家造,反’——之類的事,但是,即便如此,袁福兒是袁王女兒這一事實,依然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

袁福兒注定是個悲劇,最好的結果不就是當個泥塑的皇後,無子無女,孑然一身的孤老與後宮,至于那更壞的結果……可參考以上兩個版本的皇後……

蘇諾是個現實的人,因此,她刻意避開了很有好感的袁福兒,因為其注定悲慘的命運。

拜托,如果她跟袁福兒相處的很好,變成了閨蜜。然後,袁家的悲劇了,啓元帝主謀,她是受寵的妃子,袁福兒是慘淡的皇後……靠,這局面怎麽看都是她夾在啓元帝和袁福兒中間,妥妥的受盡夾板氣啊。

好吧,受點氣也不要緊,最要的是,這樣很容易裏外不是人,兩邊都得罪,誰都覺得她是叛徒,誰都覺得她是不可靠……

從現代精英一朝穿越到終身監,禁的死境,從男女平等,女人能頂半邊天到古代三從四德,冷宮無名小星兒——能接受這樣落差的蘇諾,并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爬到如今有寵有孕有男人的局面,蘇諾也是用盡了所有心力的。

哪怕她欣賞袁福兒的灑脫,佩服袁福兒的豪爽,喜歡袁福兒的外貌……也不可能讓她冒着被打回原形的風險,去幫袁福兒。

但,這一切的冷眼,都得在袁福兒跟她沒有任何交際,沒幫過她,沒救過她的情況下才能成立。

就在中夥佳節,就在不遠的幾個月前,就在她跟袁福兒連話都沒說過幾句情況下,人家飛身過來救了她,避免了她大頭朝下,一屍兩命,摔成肉餅的局面。

蘇諾自認不是一個好人,就算袁福兒救了她,她也不可能抛棄一切去幫她,但是,為其說些好話,探探啓元帝的心意,在适當的時候提醒她幾句,這些,蘇諾覺得,她還是可以做到的。

哪怕這會冒着惹惱啓元帝,被啓元帝猜忌‘心大了’的風險。

救命之恩嘛,不能以身相許,以命相報……太可惜了,真的不能以身相許嗎?

蘇諾遺憾的暗自搖了搖頭。

“朕記得,元兒跟皇後似是沒什麽交情?忽然問這個,是想躲懶嗎?”啓元帝眼神閃了閃,調,笑似的問。

“萬歲爺,你竟笑話我,皇後娘娘那樣子,我哪敢靠近啊,又不是黃貴妃,吃虧吃不夠。”蘇諾心裏一緊,面上卻沒露,只抿了抿嘴,還翻了啓元帝一個白眼。

啓元帝喜愛蘇諾,是‘喜’不是‘寵’,他倆的相處方式已經漸漸脫離了帝王和寵妃的模式,這一點蘇諾本人并不反對,但是,任何人都有不能被觸碰的底線,啓元帝自然也不會例外。

後宮不能幹政。這就是啓元帝的逆麟,或許是馮太後給他的教訓太過強大,或許是早些年受控制形成了反壓,總之,啓元帝不能忍受任何人插手政事,也不能忍受有人想要脫離他的掌控。

啓元帝喜愛蘇諾,願意保護她,寵愛她,跟她生兒育女,給她平安幸福的一生,但這一切前提是,蘇諾依賴他,信任他,聽從他,心甘情願的在他畫下的羽翼下,做專屬于他的火爆小辣椒。

啓元帝年紀小,這些想法都只存于他的潛意識,并沒有形成真正的觀念,他也從來沒有表達過。但是,蘇諾卻依然從他的日常行事中漸漸察覺到了。

啓元帝有很強的控制欲,他不能忍受任何超出他控制的人事,那會讓他暴怒,甚至是讓他的形為失常。

比如說火燒交泰殿的事,黃貴妃只是個誘因,此事的真正幕後操縱者是馮太後和并肩王,但觀其結果,并肩王只是身死,袁家人卻還活着,馮太後更是寒毛未傷。而黃貴妃呢,不只自己灰飛煙滅,黃家一族千把人,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這只是因為馮太後和并肩王身大勢大嗎?也不盡然吧!

蘇諾了解啓元帝的一切,所以,除非啓元帝自己提起,否則她從來都不過問朝中之事,哪怕只是官員後宅發生的各種笑話,她也不會主動提起,啓元帝讓她住翠凝閣,她就住翠凝閣,讓她不要出門,她就不出門,甚至,啓元帝把懷孕的她留在避暑山莊,她撒嬌生氣,百般刁難,但也從來沒有真正的斷然拒絕過。

“萬歲爺,你不是說過不讓我過多接觸現在後宮那些人嗎?我哪敢不聽你的話。”蘇諾把滿腔的心思按下,歪頭做了個怪樣兒,“問起袁皇後,不過是因為她救過我的命,我想着,要是能得你一句話,我也好去還個人情,省的天天惦記着。”

蘇諾沒有隐瞞她的真實想法,這并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啓元帝的性格決定他不會因為她想還人情問話而生氣,反而會為了她的直言坦白而欣喜。

不過,問個話還要費盡心思,千思百想才敢開口,這或許就是蘇諾對這段感情遠不如啓元帝投入的根本原因。

畢竟,強勢的一方控制欲如此強,地位又那麽不相等,弱勢的那個連生死都掌與人手,又哪敢談什麽‘真愛’呢?

“難為你還記得那些。”啓元帝勾出一抹精致的笑,垂了垂眼眸略思索了一會兒,便道:“對于袁福和,朕也不瞞你,她會永遠是皇後,是朕的正妻,但朕……卻不會留她。”

☆、97|12.33.75

時,臨近年關,瑞雪紛落,大地裹銀。

翠凝閣,院中。

在一片素白中顯露的彎彎曲曲的宮道上,二等宮女丹綠雙手端還冒着熱氣的銅盆,匆匆的從茶水房出來,往正殿方向趕去。

她那席石青的比甲,櫻淺色長裙,戴着點翠首飾的雙丫髻和一張銀盆般的讨喜的臉,映在暗紅色的宮牆上,到是給這個素色的世界帶來一絲喜慶。

“依波姐姐,梳洗的熱水已經好了,娘娘可是醒了?”急步走到正殿門口,一眼看見依波,丹綠就自然帶出了一臉讨喜的笑。

“已經這個時辰,想必也差不多了,你去茶水房備上茶飲吧,娘娘用過膳後定是要叫的,你先備上了,也免得到時候着急,這個熱水,給我就成了。”依波對丹綠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一步,側身往正殿裏望了望,模糊的看見拔步床簾帳上,隐隐約約晃動的身影,便一手接過銅盆,随便找了個借口打發了丹綠,端着銅盆往內殿走。

“還是姐姐想的周全。”丹綠恭敬的看着依波的背景。笑語盈盈的答着,直到依波走進內殿,在也看不見了,才狠狠的捏着指甲。

“獻什麽忠心?真把娘娘當成她一個人的了!把娘娘把的密不透風,誰都進不得身!裏裏外外就她一個人能幹,呸,什麽東西!”對着依波走遠的方向啐了一口,丹綠咬着牙暗罵:“就算得個穩重能幹的名兒又怎樣?在娘娘面前,誰都比不得蘭姑姑。”

狠罵幾句解了氣,又依依不舍的往內殿瞧了好幾眼,見裏面始終沒有叫人進殿伺候的意思,丹綠終于一步三回頭的退回了茶水房,精心的準備起茶飲來。

左右她是二等,有名有姓挂過號的,又不是粗使,依波不能把着娘娘一輩子,終歸有她出頭的時候,只要她有耐心,慢慢的等,總能等到的。

房水間裏,小宮女在暗暗下定決心,而不遠處的正殿中,蘇諾則掙紮在溫暖的被褥之中。

“娘娘,起吧,快起吧,都快辰時了!(七點)”從蘭半跪在腳塌上,滿臉無奈的抓緊蘇諾的被子,雙手微微用力,卻不敢真搶,因為,蘇諾的雙腿正緊緊的盤在被子上,那姿勢,比盤啓元帝的時候都心誠。

“在睡一刻鐘,在睡一刻鐘。”蘇諾雙手雙腳扒在被褥上,雙眼緊閉,口中無意識的呢喃着。

“娘娘,在睡就要把您用膳的時間睡過去了,您忘了今兒是十五,要去鳳兮宮請安了嗎?”叢蘭半點不放松,經歷過無數個‘在睡一刻鐘’之後,她是傻了才會相信蘇諾的話。

“娘娘,快起吧,快起吧。”從剛進殿的依波手裏接過燙好的熱毛巾,叢蘭一邊魔音穿腦的重複着,一邊把熱毛巾直接蓋在蘇諾臉上。

“嚯,熱,熱,熱……”被兇殘直接蓋臉,蘇諾抽着鼻子睜了眼,可惜,以她現在噸位在也不‘靈巧’的一躍而起了。

“好熱,燙死我了,臉都要蛻皮了,叢蘭,你怎麽能這麽殘忍對我啊!”一手扶腰,一手撐床半坐起身,蘇諾拾起掉在膝上的毛巾,可憐巴巴的看向叢蘭。

“奴婢用手摸過,明明一點都不熱。娘娘這眼瞧就要到日子了,說什麽生啊,死啊的,太不吉利了。”叢蘭看了看蘇諾的肚子,丁點不為她可憐的表情所動,她擡起手,輕輕捏着蘇諾臉頰,笑說:“奴婢看娘娘這皮膚水靈的很,連紅都沒紅,哪兒就蛻皮了!”

“昨兒萬歲爺還贊了娘娘豐神綽約,膚如凝脂,萬歲爺都誇了,奴婢哪敢燙娘娘!”叢蘭感覺手下的肌膚軟滑如羅,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了,笑着說。

“叢蘭你一點都不心疼我,你太狠心了!”蘇諾捂着臉假裝抱怨道,随着她雙臂的動作,她整個上半身都顫了顫,那一對秀麗的山峰跟剛地了震似的,餘波不止。

因為懷這個孩子的時候,啓元帝才十五歲,妥妥未成年,精‘那啥’的質量恐怕不高,而蘇諾呢,才十九,雖然身體足夠健康,但也不在生育的高峰期,兩兩相加,蘇諾生怕這個孩子不健康,因此,孕期便沒有節食的意思,雖然因為怕孩子太大不好生而沒放開了吃,但那個食量也比一般懷孕的嫔妃多了一倍不止。

懷孕時期不禁口,自然是七分補孩子,三分補大人,于是,不可避免的,蘇諾的體重直線增加,當初為勾引啓元帝狠心甩下去的肥肉,揮舞着小翅膀,呼朋喚友的就回來了,狠狠的讓蘇諾明白了一把,什麽叫‘昔日去,難比登山,今朝歸,易如端盞’。

不過,好在,蘇諾胖了歸胖了,但主要增加重量的地方是上圍和臀部,說通俗點就是胸和屁,股,其餘的地方,只是均勻的增加了一圈,而且,她穿過來小兩年的時間,又長高了幾厘米,且被啓元帝嬌養,久居高位,居其氣,養其體,因此,雖然胖了些,可到也瞧不出原本的壯實,憨厚之類的氣質,反而因皮膚白皙滑膩,多了幾分婀娜豐腴之姿。

現在,她是月份太大看不出什麽,可一旦臨盆……把那個吸引人全部注意力的肚子去了,那可就了不得了……

說真的,蘇諾沐浴後偶爾攬鏡自照,都不由自主的覺得,她現在這個身子,真是‘橫看成嶺側身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絕對是被開發透了,熟透了的葫蘆型絕代尤物。

果然,她這釵環淩亂,酥胸半露的樣兒,把翠凝閣一應侍女看的目瞪口呆的,就連從小相處到大的叢蘭,都嘆着氣說了句:“娘娘,您現在這樣兒,真不該讓奴婢們看,這也太浪費了!”怎麽着也得在萬歲爺來的時候在重播一回啊!效果絕對驚人!

“叢蘭!!!”看着叢蘭一臉的‘小妞兒,給大爺笑一個’,蘇諾氣的大喊一聲。

從來都是她調戲別人,今兒怎麽能反轉呢,叢蘭,來戰,看‘大爺給你笑一個’。

蘇諾撲上前去,跟叢蘭一通爛掐,最後仗着諾大的肚子,險險勝出。

依波默默的站在一旁,羨慕的看着元娘娘對蘭姑姑毫不掩飾的親密,做為一個宮婢,能得主子信任已經不是件容易的事了,更何況似蘭姑姑這般,跟主子親如姐妹,相伴如依呢。

依波心裏明白,或許娘娘很信任她,畢竟,她是萬歲爺派來的,行事比旁人穩重,辦事也妥貼,但她也知道,哪怕她比蘭姑姑能幹一百倍,在娘娘心中,她也永遠不會有蘭姑姑那般的地位。因為,她跟娘娘,沒有蘭姑姑那樣青梅竹馬,相依為命的漫長的十幾年時光。

不過,她也沒那麽大的心,比不過蘭姑姑就比不過,她只要做蘭姑姑下頭的第一人就成了,娘娘得萬歲爺寵愛,只要在生下長子或長女,那地位,不說是後宮第一人,也能算得上是穩如磐石了。

蘭姑姑是娘娘最信任,最親密的人,這個,她不争,也争不過。她就做那個,最聽話,最順手,最能幹的就成了。

翠凝閣第一女官的位置,那是蘭姑姑的,她不搶,但這第二嘛……卻是她的,別人也別想搶走。

不管是最近另辟蹊徑,劍走偏鋒的眉黛,還是剛才那搶尖賣快的丹青,或者是另外兩個被擠的如同透明一般,卻還是虎視眈眈的一等,不管是哪個,都別想搶走她的位置。

耳聽着娘娘和蘭姑姑的笑鬧聲,依波對幾個小宮女做了個手勢,然後悄無聲息的退下去,準備早膳了。

天涼了,娘娘想吃熱鍋子,可那羊肉太燥了,對娘娘的身子不好,她得去看看,另備些旁的肉食才好。

跟叢蘭一通笑鬧,徹底打消了蘇諾的睡意,她起身,被小宮女伺候梳着了,又換了件象牙白的雲紋绉上裳,底下配着同色的百合裙,外罩了件珊瑚色金邊琵琶襟外襖,裙子底下則穿了雙繡着百子戲嬰的撒邊軟底羅鞋,鞋尖上綴着一顆龍眼大的珍珠。

在頭上插了支鳳尾釵,蘇諾被扶到八仙桌前頭。

大冷的天吃熱鍋子簡直就是一種享受,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能自己涮,看着兩個宮女來回的往自己面前布着燙好的肉和菜,蘇諾沾着調好的芝麻醬,吃的鼻尖都冒出一層細細的汗。

用罷了膳,淨了淨手,也沒抹什麽胭脂水粉,蘇諾素着一張臉,披上件織錦鑲皮毛的鬥篷,帶着叢蘭等人,走出翠凝閣,坐上橋子,直奔鳳兮宮的方向而去。

本朝的皇後袁氏是個不善交際的性子,剛入宮時便下了令,各宮妃嫔不需每日都參拜,只需初一,十五去鳳兮宮請安即可。

今兒是十二月十五,正是請安的日子。

鳳兮宮。

蘇諾來的不早不晚,正是袁皇後還沒出現,但妃嫔卻都到了的時候。

一排排,幾個妃嫔或站或立,均都或退步,或恭身的給蘇諾行禮。

她是貴嫔,黃貴妃死了之後,她就是皇後之下的第一人了。

跟幾人打了招呼,蘇諾便坐下袁皇後鳳位下首的第一個座位下,只靜靜了等了一會兒,袁皇後便出現了。

蘇諾打頭起身,恭敬的問了萬安,然後互相寒喧了幾句‘吃了嗎?睡的好嗎?孩子好嗎?挺好的嗎?’之後,場面就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鳳兮宮裏,七個人,袁皇後,元貴嫔,良順儀,韋貴人,劉小儀,宋保林,常禦女……常言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可這七個人,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失了黃貴妃這個大靠山的韋貴人和劉小儀如同貓咬了舌頭一樣,請了安之後就站在一旁,低頭不言語,宋保林和常禦女,一個從八品,一個從九品,能來鳳兮宮請安,還是因為後宮女人太少,拿她倆來撞堆兒的,因此,更是比宮女都沉默。

諾大一個鳳兮宮,坐着的只有上首的袁皇後,下頭的良順儀和蘇諾,旁邊在站着四個跟丫頭一樣沉默不語的低級嫔妃,七個人,四個不說話的,這場面,怎是個尴尬了得。

袁皇後和良順儀,人家兩人默契無比,心意相通,此時無聲勝有聲,不說話人家也不覺得怎麽樣,偶爾一個眼神交流就覺得足夠,可蘇諾……

挺着快生的肚子坐在冰涼的梨枝雕花椅上,那‘花兒’硌的哪哪都疼,左右看看,前不說話,後不搭腔,偶爾提起個安全的諸如‘妝容啊,首飾啊’之類的話題,人家袁皇後不感興趣,別人也不敢深聊。那稀稀拉拉的‘嗯,啊’答應聲,連蘇諾自己聽着都覺得別扭。

想說個能引起袁皇後興趣的話題吧,她跟人家還沒那麽熟,真是……左右為難,囧的蘇諾只能拼命喝茶,但偏偏,她是個孕婦,肚子大的壓迫膀胱,喝點水就尿急,在鳳兮宮坐了半個時辰,她足足更了四次‘衣’,吓的她最後連水都不敢喝了。

“時辰差不多了,本宮也泛了,爾等退下吧。”将将‘聊’了一個時辰,袁福兒終于揮手說出了這句話,從她急切的動作和歡快的語氣來看,這種‘請安’對她來說,恐怕也是一種折磨,所以,在結束的時候,她才會表現的如此輕松。

“妾等告退,娘娘萬福。”場中諸人均起身行禮。

然後,在宮人的引領下,緩緩退場。

蘇諾份位最高,身子又重,理所當然的走在最後,她站起身,用手把着椅背,面帶猶豫之色,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最終,她咬了咬唇,似下了什麽決定般的,闊步走到鳳兮宮的一等宮女莫邪身前。

“莫宮人,勞你禀報一聲,臣妾有要事求見皇後娘娘。”蘇諾說。

☆、98|12.33.75

不知并肩王妃是怎麽勸的,反正袁世子已經在日前向啓元帝遞上了奏折,自稱:無才無德,與國無功,與民無意,不敢茍居王位,自請降爵削王,移居封地。

此言一出,朝中嘩然,幾位不入八分輔國公家的勳貴子弟‘痛哭流涕’,表示袁世子雖無大德,但謙虛自省,高風亮節,堪稱纨绔界的一代楷模,令人心服,讓人感動,吾輩必當效之。

他們說的口沫橫飛,真情流露,袁世子氣的兩太陽冒火,七竅升煙。

呸啊,不入八分輔國公家的庶子而已,還敢說效仿他自請降爵,要臉嗎?本來就沒有爵位可繼承好不好?降個毛啊!

袁世子在心中暗自诽語,但面上還是做出感激涕零的姿态,不做不行啊!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以他的能耐,就算沒皇帝在旁邊攪活,也沒本事接手他爹留下的人脈,更何況皇帝還出手了,他就更沒活路了。

手裏的勢力一掃而空,并肩王府門廷冷落,袁家的摯天柱倒了,一時間樹倒猢狲散,啓元帝又扣着并肩王的爵位,讓他至今還是個王府‘世子’,見人都矮三分,要不是宮裏還有個皇後在,袁家早就樹倒衆人推了。

他那嫡妹妹——袁福兒的外貌風格,袁世子以同為雄性生物的心理暗自讨之……估計沒哪個男人會真心喜歡,聽繼母說,皇帝至今沒近過妹妹的身。一個無寵,無勢,無貌,無子,甚至連娘家都落敗了的皇後,幾乎是注定了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雖然心疼同胞妹妹的悲慘未來,但他也是有家有業,有妻有子的人了,先顧着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小家,所以,與其在京中苦熬着,還不如聽繼母的話,襯着父王新去,妹妹還有些威望的時候,自請降爵,一家搬到封地,就算沒有京中的繁華,但也無人欺壓,自在逍遙。

袁世子‘咬定青山不放松’,斬釘截鐵就要降爵就封,啓元帝‘情真意切’的再三挽留,袁世子恭順有加的幾番推辭,一通‘慣例’之後,袁世子心滿意足的帶着恭順郡王的爵位三跪九叩而去。

聽說,不日之前,恭順郡王已經攜家帶仆,扶着跟他差不多年紀的‘老母’(王妃),一行數十輛車隊,從容的前往封地去了。

誰都沒想起,要進宮來看看袁福兒。

跟黃貴妃一樣,袁福兒被家族抛棄了。

真論起來,袁福兒比之黃貴妃更加不幸,最起碼,黃家人對抛棄黃貴妃還是心存愧疚的,黃首輔也盡了力,為孫女的未來要下了一個保障,一個只要安份守已,就能平順到老的保障。

而袁福兒呢,疼愛的父王忽然莫名其妙的,如此不名譽的死了,幾年來一直當成親母一樣恭順的繼妃對她充滿了惡意,從小保護到大的嫡親哥哥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她,很喜歡的溫和嫂子和疼愛有加的侄子侄女們,連遞牌進宮見她一面都不肯,就如此潇灑的走了。

人家過幸福生活去了,只把她留下。

袁福兒是個性格灑闊的,身邊又有好友良如玉陪伴勸解,到還不至于像黃貴妃那麽抗不住壓,自毀了事,可家人的放棄依然讓她很痛苦,這從她越加冷俊的臉和日漸消瘦的身體就可見端倪。

蘇諾穿越前生長在幸福家庭,并不真正明白被親人抛棄的痛苦,可是,她想,袁福兒現在的感覺,大概跟她父母忽然間離世時差不多吧。

袁福兒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啓元帝說的很明白,他可以讓袁福兒繼續當皇後,受萬人敬仰,但是,他不會允許諾大的皇城裏,有一個跟他明顯政治相對,甚至算得上深仇大恨的後宮之主存在。

尤其是在馮太後就要回京的情況之下。

馮太後和袁家關系‘密切’,早些年,攝政王府和衛國公府獨霸了一條街。這兩家共用一道高牆,牆上開着月亮門,仆人可随意走動于兩邊,絕對可稱‘親如一家’。

如果不是啓元帝用一個承恩公的爵位賜宅把這兩家撕開的話,估計他們還會如此的‘密不可分’。

啓元帝明白,袁福兒或許沒有跟他做對的意思,也并沒有把皇後的身份當回事。但是,馮太後卻不會放棄‘皇後’這一利器,啓元帝有絕對的理由相信,只要馮太後回宮,她就會揮舞着‘皇後正統’這把大旗,把他的後宮攪的天翻地覆,讓他疲于奔命,斷子絕孫。

以袁福兒的性情,啓元帝不覺得她有本事能抗住馮太後千般手段。或者說,她會不會心甘情願的接受馮太後的‘手段’。

畢竟,他是袁福兒的殺父仇人,是他把袁家人趕出了京城。雖然,那已經是政治鬥争下,失敗權臣的最好結果,但啓元帝依然不奢望袁福兒能想通這一點。

死的是袁福兒的親爹,想的在通也難以釋懷,這點啓元帝明白的很。

所以,袁福兒不能留在後宮,甚至,不能留在京城。她會被病弱,被高僧言明與啓元帝氣運不合,龍不見鳳,然後,她會被打發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為皇族祈福。

如果,她一直識趣兒的病下去,那麽,她會在那個偏遠的不在名地方安穩的活下去,但如果,她不識趣兒的想要好起來,或者馮太後逼的太緊,那麽,她就會應合‘紅顏命薄’這句話,去的無聲無息。

蘇諾覺得,以袁福兒的人品,這樣的下場未免太不公平。但是,她也明白,這是失敗者的命運,如果今朝是啓元帝被并肩王打壓下去了,或者,馮太後火燒交泰殿的陰謀成功,那麽,她和她肚子裏孩子的下場,未必會比袁福兒好。

政治傾軋是殘酷的,而依附在各方勢力下生存,被執棋者主宰的女人們,更是可悲的。

在天下大勢之下,無論是她的穿越重生,還是袁福兒的特立獨行,無論她們看起來怎麽特別,怎樣灑脫,最終,她們依然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蘇諾不會跟‘規矩’做鬥争,那除了讓自己痛苦,甚至瘋狂之外,沒什麽別的用處,她能做的,只是在一定範圍之內,讓自己過的痛快而已。

比如,她現在來鳳兮宮,提醒袁福兒。

她不會說讓袁福兒為理想反抗,為自由鬥争,‘你們這些魚唇的男淫憑什麽主宰老娘命運,老娘要奮起反抗,跟你死磕到底’之類的言論,那些,在這個侍衛遍地走,高手多如狗的後宮裏簡直就是廢話。

袁福兒要人沒人,要錢沒錢,鬥争?連她爹和馮太後謀劃這麽多年都不敢正面對抗……她一個後宮女子,無權無子的皇後,怎麽鬥争?她難不成還能造反?

或者,刺王殺駕?那更是開玩笑,就算袁福兒是天下第一高手,能飛檐走牆,如履平地。但啓元帝身邊那無盡的侍衛也不是吃幹飯的,猛虎還架不住群狼呢。

好吧,退一萬步說,就算袁福兒成功了,她殺了啓元帝,她能得到什麽好處?黃貴妃那血的教訓近在眼前,黃貴妃,一個棋子,沒成功還被屠了滿門。袁福兒要真親自動手,還成功了,朝中衆臣還不咬死她,自己淩遲肯定是不用說了,就連袁家,怕是都得被剮盡十族。

因為,蘇諾來鳳兮宮,不為別的,只是把啓元帝意思明确的告訴袁福兒,不,或者說是良如玉而已,讓她們早做準備,挑一個自己喜歡,嗯,或者說是方便的地方,暫忍幾年,然後,說不定日後會柳暗花明。

把以上的意思婉轉的表達出來,在奉上‘謝禮’,蘇諾困難的捧着肚子,緩身告退了。

能做的她都做了,袁福兒和良如玉會如何決定,她就管不了了。

從窗口凝望着蘇諾的背景,看着她緩緩走出鳳兮宮正門,袁福兒忽然開口說:“如玉,你覺得她說的對嗎?”

她真的能放下父王的仇恨,放下十幾年的記憶,放下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去到一個偏遠的地方,隐姓埋名的過平凡一生嗎?

“放得下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良如玉扯唇一笑,輕輕拍了拍袁福兒的手:“總歸,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是啊,你總是對的。我們反抗不了,也只能找盡量舒服的接受方式了。”袁福兒笑嘆的一聲,憨憨的摸了摸頭。

“說起來,還真得謝謝元貴嫔,要不是她來提醒一聲,咱們倆恐怕沒時間謀算怎麽被一起放出去!”良如玉伸手拿起案邊已經拆封的蘇諾的‘謝禮’,贊道:“五千兩謝銀,真是大手筆,以後我們怕是要過苦日子了!這筆銀子,來的到巧。”

袁福兒的嫁妝都是大件兒東西,不好挪動,也不好出手。至于壓箱銀子,在後宮這小兩年間也散的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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