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慘案的真相
水野、鹈飼和菊代三人來到了丁戈的租房外,神尾已經先一步等在門口了。
丁戈對菊代說:“現在你被允許可以進去了。”
菊代不屑地把臉偏到一邊。
門打開,裏面昏暗陰晦,幾道殘光自窗簾的縫隙乍洩開來。一個黃木制大書櫃,亂七八糟地堆着五六十本書,但從封面看去,大多是市面上找不到的。床和書櫃夾着一個大實驗桌,上面擺了不少用培養液養殖的怪東西,像是動物園或科技展覽館展出的怪胎或連體嬰孩。其它就是一大堆化學室裏從未見過的精密儀器,構造奇特。不了解狀況的人會誤以為這是性虐待室。
“這是你的實驗室?”水野話多起來,“在這兒做什麽實驗?”
“什麽都做,把死人拿來解剖,或者從哪抓個把活人來……”丁戈高興地問,“你對我的解剖技術感興趣?”
“我只想知道兇手是誰,一定與殺我弟弟的那夥人有關。”
“兇手的木偶有3個,都已經死了,沒線索了。”
“你殺了?”
丁戈笑着說:“是呀,有何不妥?”他把煙頭摁進煙灰缸裏,“你認為兇手是鬼嗎?”
“當然不是,世界上哪有鬼?”水野自信地說:“我想應該是會某種催眠術和傀儡術的邪教分子。”
“其實就是死者自己。”
“我……不明白。”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邪念,大小不同而已。人類統治者按自己的需要從某種程度上斷開,分為好人和壞人。但随着私欲的膨脹,邪念就會無限制的擴張,使本來挺好的人失去理智去幹出一些異于常規的事。殺個把人屬于普通現象。臂如體育老師,他總認為別人輕視這一科目,覺得它不重要,于是由猜忌化為忿恨。再如生物老師,他的腦海深處的确擦過某種想法,其實他早就想解剖活人了。這種潛意識當初剛形成時,也許不過是句笑話,可最後,最後就會占有整個大腦,再……真的做出來。”
“可是……”
“你想說邪念突然萌發是不正常的是嗎?”
“嗯。”水野不得不另眼相看,“一定通過某種誘導。”
“不過這樣的話目标可就大了。要說催眠術我也會,雖然不怎麽臻熟但操縱殺人也是可以的。”丁戈張開兩只手,“你信嗎?”
水野啞然。
“你的思想太局限化了,”丁戈探出一根食指抵了抵太陽穴,“雖然兇手肯定不是什麽鬼或怨靈,但也未必一定是個人。”
“是怪物?”
“嗯,比方說哥斯拉。……喂,你怎麽不笑?”電話驟然響起,丁戈接過,裏面傳來伊勢的聲音:“丁戈嗎?快回學校上課!”
丁戈向四人望了一眼,說:“知道了。”他扣住電話,吩咐道:“你們四個馬上去學校,但別回教室上課,到科技樓四層西北角的倉庫裏呆着。我會去找你們。鹈飼,會開門吧?”
鹈飼面呈得色:“我逐一練習過了,學校的每個門我都開得了。”
丁戈一腳踹開教室,班裏頓時寂靜得吓人。
丁戈一愣,把書包塞進桌洞裏,只見桌面上放着幾張今天的各種報紙。上面的頭條新聞無一不是說學校的器材室一夜之間被火燒光,報道都列舉各種專家評論共十四種原因,其中每個原因還包含着若幹個小原因,比如天燥引燃,偷竊者不慎失火,有人存心報複等等不一而足,宗教界人士則認為跟耶稣和釋加牟尼有關,至于廣大人民群衆更是衆說紛纭,已經聯系到了當前海外國際形勢下的恐怖分子和火星人,可沒人想到其中有四具屍體。
“你昨天去哪兒了?”伊勢第一次發問。
“去死了。”丁戈學着他的口氣。
“我猜也是,不過到底去哪兒了?”伊勢說,“學校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地理、生物、體育這三科老師都恰巧不知所蹤,凡是這三科都上自習。還有肥超他媽媽來大鬧課堂,哭着要自殺……”
“你今天怎麽這麽多話?”丁戈硬生生地把伊勢的話掐死。
伊勢頓了頓,說:“班主任跟我說,只要你一回來,就叫你去教導處報到。”
丁戈起身,左搖右晃走到教導處。剛扭開門,猛然見到幾乎所有的任課老師以及班主任光明頂千葉和校長熊源,還有警察名模石松井和另一名精幹的警察。
“介紹一下,”石松井說,“這是我們銀座警視廳的中條警部。”
“丁戈同學,”島田開口了,“你知道把你找來是為了什麽事嗎?”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島田默默地吸了一陣悶煙,又像審訊似地問:“那你知道地理、生物、體育三位老師都出了什麽事嗎?”
“車禍?”丁戈佯裝不知。
“不對。”
“非典型肺炎?”
“當然不是!”
“梅毒?前列腺腫大?白帶增多?乳房腫塊?崩漏帶下?陰部瘙癢?”丁戈連猜不中。
島田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雲。
丁戈試探問:“難道是艾滋?”
“少裝胡羊了!”中條重重一拳擊在桌上,“你說!你是怎麽害死了他們?”
“我?害死他們?”丁戈邊敷衍邊回憶哪個地方出了漏洞。
“別告訴我你不認識這個!”中條厲聲喝道,“這是什麽,告訴我!”
“打火機呀。你連打火機也不認識?”
“少廢話,誰的?”
“我的。”
“那你還有什麽話說?”
“呃……”丁戈把頭低了下去,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又擡起頭說:“有。老師我知道中學生行為規範中規定不準吸煙,我保證以後再也不……”
“你別越扯越遠!我們都知道那把火是你放的!這打火機是在器材室廢墟上找到的,還有體育老師的哨子和生物老師的眼鏡框……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
丁戈知道紙包不住火,索性無賴到底,嬉皮笑臉地問:“那你們打算怎麽處理?一塊兒上來把我弄死嗎?”
石松井一閃身,堵住門口,中條右手掏出槍,左手扔給丁戈一副铐子:“自己帶上吧。”
丁戈猛地一躍,蹬上窗臺,七八個老師擁上來想抓住他,可他已經撞開窗子,玻璃碎片刺刃般四下飛射,傷了不少人,中條的臉上更是劃了三個大血口,又驚又怒吼道:“下樓去看看,死了沒有!”
丁戈像猿猴般躍出陽臺,一連換了三四層樓,直到把下堕力化得差不多了,才穩步落到地面,然後一閃而逝,再也不見蹤影。衆人看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現在全校戒嚴了。”水野向窗外的空隙望去。
“丁戈這下可真完了。”鹈飼吓得要散架。
門外傳來了細微的聲音,四人心頭一凜,旋即放松,因為全校只有丁戈一個扒手。
丁戈打開門,扔了鐵絲笑個不停:“真刺激,子彈差點就打到我了!他們都去外面追了,誰也想不到我還敢呆在學校裏面。”
水野關切地說:“我們還是快走吧。丁戈你雖然不是兇手,可畢竟殺了人,事情已經鬧得無法收拾了。”
“不錯不錯,已經來了一個警部,說不定一會兒警視還有防暴隊都會來。然後牽動上層的大人物,事情就會真相大白,到時候……”丁戈望向水野,“你就完蛋了。”
水野一驚,變了臉色,陰沉地問:“胡扯!怎麽是我完蛋了?你這玩笑開得也太惡劣了吧?”
菊代生氣地幫腔:“你怎麽這樣不分場合地亂講?太失禮了!”
丁戈一把拉過菊代,推到神尾和鹈飼那邊。
水野有些失态:“你到底要幹什麽?”
丁戈說:“首先,神尾你記不記得有一天晚上在女宿舍附近看到了奇怪的影子?”
“是。”神尾怯怯地點頭,“富野也看見了。”
“那不就是你這個色鬼嗎?”菊代不屑地說。
“那不就是我啦。但我第二天早上來看現場,神尾記得哦?”
菊代撇撇嘴:“天知道你來幹什麽?”
丁戈一伸手,指着菊代的鼻尖說:“閉嘴。”菊代感到鼻孔裏吸到一股寒氣,像插進一塊削尖了的冰。她躲到一旁再也不敢作聲。
“當晚我看見的人就是他。”丁戈指着水野,“他出來具體也不為幹什麽,只是弄點兒前奏吸引別人注意力。”
“證據呢?”水野冷笑道。
“這個。”丁戈拿出一個瓶子,裏面裝着少許暗紅色的粘液,“都離遠一點。”他倒出幾滴,用打火機一點,呼地燒起來,轉瞬即滅發出刺鼻的清香。
“這能證明什麽?”
“這是我當天偷偷跑到化學實驗室用了幾種化學藥品調和再用酒精燈燒了一陣得到的,氣味怎麽樣?化學老師孔武淳澤也知道,不過他大概早染上了,想給我作證也難了。這種物質不屬酸與堿中的任何一種,而用強酸強堿混合卻中和不了它強烈的腐蝕性,除了用火焚燒以外,它幾乎不與任何其它藥品發生反應,但是……”丁戈拔下一根頭發,在粘液上方晃了幾晃,拿過來:“這是什麽味,大家聞聞吧。”
菊代忽然驚叫起來:“是……香水味!”
丁戈得意地看着水野:“賴得掉麽?全校只有你一個人關發有這種氣味。噴香水的男人很多,市場上的品牌也不少,可真正用心去查一查,沒有一種是這個味道的。這種東西腐蝕性極強,除了我的瓶子,沒有任何容器能盛裝,而作為有機生命體的人卻可以作為天然容器,這也算是物極必反吧。你用你自己的身體盛着它,所以周身散發出這種味道。這個學校有不少人染上了它,可只有你将它燒過。
其他三人驚恐地看着水野。
水野咳了一聲,不慌不忙地說:“一派胡言。照你這麽說,這東西不屬于巳知物質的任何一種了?那它是什麽?新物質?信口開河!”
“你打算冷酷到底呀?”丁戈說,“陽正,記得我們在家料理店飯後看的那段關于隕石的報道嗎?”
鹈飼恍然大悟:“啊!是那塊紅色隕石?從太空帶來的怪東西!”
丁戈揶揄地向水野瞄瞄。
“我也看了這報道了。即使我身上的這團東西是那塊隕石攜帶的,也不能夠說明這些日子的慘案中變異者身上的粘液是我的。”
“你說得不錯,報道上說隕石公開展出了三天,有數十萬旅客去觸摸它。而你是其中一個。不過你偶爾發現了它有可以致人瘋狂的功效,所以不顧它的來由,貿然地使用……”丁戈的目光變得撲朔迷離,“你會為此後悔的。”
“同樣身上附着粘液,他們都瘋了,我卻沒瘋,這又怎麽解釋?”
“我向你暗示過每個人都有邪念,有人在精神上解剖人所以真的實現了,有人在精神上想吃人肉結果真的吃了。這些都是這粘液侵入大腦致使腦中樞混亂,繼而達到亢奮的頂點所致。而你也并沒有例外,你之所以至今還這樣清醒,是因為你早在染上粘液之前就打算精心策劃一場完美的犯罪事件。”丁戈指着腦袋說:“這粘液通過親身接觸隕石的人向周圍其他人傳播,使越來越多的人精神錯亂,于是一個叫‘衆神之戒’的邪教組織勢力趁機崛起,輕易煽動了數量驚人的粘液病體基因攜帶者。”
神尾想起丁戈曾用尺子消滅一團粘液,不禁問道:“那你是知道這粘液到底是什麽東西了?”
“是的,很久以前我親眼見過它,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出現之初本來只是為了協調生态平衡,誰知道……關于這個我不想說得太多,因為它牽涉我個人的一些隐私,況且也跟這件事扯不上大關系,你們不如知道。第一個明顯的受害者是奧村貴子,她早就有自殺的打算,那天下午兩三點鐘左右,我看到她在花壇上方,也就是咱們目前所在的這幢樓的樓頂徘徊,估計是在進行所謂的激烈思想鬥争。這粘液──我現在只說它的名字,叫做‘紅體’,它侵蝕了奧村的大腦,而奧村的背景我調查過,雖然是班長,學習成績優異,家境貧寒,父母總是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并對她非常冷漠。她想擺脫這些痛楚只有一心撲在學習上,然而紅體卻激發她心靈深處的想法──自殺。紅體使她脆弱的意志徹底崩潰,而後真的自殺了。所以我跟神尾說:‘我沒殺她,但她因此而死了。’”
菊代忍不住問:“你為什麽不阻止?”
丁戈笑着說:“我無權強迫別人改變世界觀。她想死,就得尊重她的意見。”
神尾也不禁望向丁戈,喃喃地說:“我以為你很正義……”
“自從人類在地球上出現,正義就絕種了。”丁戈笑嘻嘻地說,“言歸正傳,接下來就是第二個死人——肥超。神尾在宿舍的那晚下雨,門外的‘鬼’就是他。生物老師說了一句笑話,就是她想做活人解剖。這可以當作笑話,也可以不是。作家希望自己真正成為作品的主角,醫生則從心裏期待自己的醫術高明之極,能把死人醫活。所以不少醫生有夢游症,夜裏去停屍房摧殘死屍。他們的潛意識中都有種職業所要求的特有的狂熱,這本來是好事,可否極泰來,紅體迫使他們想了一些不該做的事,這種想法任誰都會有。比方說你菊代吧,就想跟水野上床——你敢說你沒想?哎對了,到底上了沒有?你不會也染了紅體吧?——對不起我又說跑題了。一旦欲望急劇膨脹,促使邪念滋長,會讓人變得瘋狂,以致做出異乎尋常的事來。”
他轉身對水野說:“你辦事相當謹慎,可惜只要事是人辦的,必定會有或多或少的缺口,最終也必将會被人揭開。你想知道纰漏出在哪兒嗎?”
水野冷笑:“是嗎?願聞其詳。”
“陽正按我教的方法撬開器材室的門,因為門本來就是反鎖着的。當天陽正和菊代看到死去的肥超,吓得要死,拿了粉筆和新書就要離開——沒撒丫就跑已經很不錯了。就不想想兇手真的一定不在現場嗎?”
鹈飼不解:“怎麽可能在現場,屋子那麽小,我們就算不仔細也不會漏掉個大活人……”
“二戰時就有美軍基地在德軍崗樓的對面,不是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水野吼道:“那和我有什麽幹系?”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大大失态,忙恢複平靜。
丁戈對菊代說:“美女,你看看他的背後。”
水野詫異地問:“我背後?我背後能有什麽?”
大家也不明白丁戈在說什麽,水野的背後什麽鬼怪也沒有。
丁戈彈彈水野的黑西服,一些白末落了下來。“這不是些粉筆灰嗎?都隔了一天了還沒弄幹淨。”
菊代替水野反駁:“你不要再吹毛求疵牽強附會了好不好?人家天天辦黑板報呀!”
丁戈毫不客氣地狂笑起來:“你糊塗得可以。辦黑板報怎麽辦?用眼看還是用屁眼看?”
“你到底在說什麽?”
“他辦黑板報當然要面對黑板了,是不是?可他胸前的衣服卻一點兒粉筆灰也沒沾。既然是面對黑板,那粉筆灰就只能落到胸前,就算他拭去了,怎麽粉筆灰又出現在背後?除非他背對着黑板用屁眼看着辦。”丁戈伸手指着水野的背,“你瞧瞧,我說瞧見沒有?真整齊,白的是白,紅的是紅,沒有一絲交錯的雜色。這麽單調,辦黑板報是這麽辦的?”
菊代終于猶疑地望着水野。
水野不由得避開目光,厲聲道:“是又怎樣?無非就是……我背對黑板時正好有人在擦黑板!”
“得啦,這不是你背上有粉筆灰的真正理由。”丁戈轉向菊代,“你們在器材室裏除了看見死人還看見什麽了?”
“新書,粉筆……”菊代像是給嗆了一下,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