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藩七小福
刀迅捷無論地紮下來,眼見就要穿透弟弟稚嫩的脖頸,忽然門外傳來唏哩嘩啦的怪響,将鐘豪從邪念的夢魇中驚醒。他慌亂地收起刀,跑出房間看門被不知什麽東西弄開了,幾個在街頭混日子的流氓大模大樣地走了進來,當他們看到鐘豪時,略吃了一驚:“哎,我以為屋裏沒人呢,還有一個小子!”
“怕什麽,我們有六個人呢。”一個和鐘豪差不多大的矮胖混血種男孩拔出了折疊刀,揮舞着:“你還愣什麽哪?快把錢交出來呀。”
“我不知道錢藏在什麽地方。”鐘豪如實回答。
“看來你是想嘗點兒苦頭了?”
“你們都是瞎子,看不見家裏其他的東西?”鐘豪指着四周,漠然道:“彩電。冰櫃、空調、工藝品、衣服、飯都不是好東西?你們只認識錢嗎?”
幾個人面面相觑,不懂他這是什麽意思。
鐘豪站起來,開始翻櫃子。
“別亂動!……快制止他,他在找槍!”男孩叫嚣着用刀抵住他的後頸。
誰知他翻出的是一個容量很大的袋子。
“這是幹什麽?”對方納悶地問。
“你們用這個裝東西,随便什麽都行,裝得愈多愈好,要是拿不動,我幫你們拿。我替你們放哨,如果瞧見我父母回來就會告訴你們。你們放心,盡量拿好了。”
“你開什麽玩笑?”他準是瘋了!之類的喊聲過後,又有人叫道:“還等什麽?”似乎如夢初醒,他們開始大幹起來,不一會兒家裏已經成了一團糟。他們當然也帶不走多少東西,只把幾件還算好看的衣服,貯藏的食物和幾十美元裝進袋子裏。”
“夥計,我就是不明白,你怎麽這麽與衆不同。”一個黑人邊說邊捆袋子。
“歡迎再來。”鐘豪鎮定自若地說:“下次最好請自備袋子。”
“謝謝你哪!”六個人興高彩烈,把袋子一背,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鐘豪高興極了,他想象着何蔭為家裏失竊而氣得死去活來的情景,但只是覺得對不起爸爸,因為畢竟任卓對他還不錯。
何蔭回家後果然大發雷霆,怒斥了鐘豪一頓,接下來是撒潑、幹嚎,最終是心痛得徹夜難眠。鐘豪盡管挨了罵,可對此感到痛快,因為他的報複行為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媽媽……我想去和她約會……我又怕哥知道。”鐘傑訴苦道,“我這麽做太不道德了,。可我……可我又非常喜歡她……”
“怕什麽?”何蔭邊做早飯邊悠然自得地說:“他要是再敢動你,我就打死他!你放心地去約會好了,楚小姐會把事情原委打電話通知我的。”
“什麽?她與你通電話?”鐘傑不敢相信。
“是呀。上次她見你被打,就很焦急地告訴我,讓我教訓一下鐘豪這個小畜牲!”
“是她?……我真不敢相信。”鐘傑思忖了一會兒,央求道:“媽媽,答應我,別再打他好嗎?”
“不打他會會知錯改錯嗎?他連認錯也不認!”
“我總覺得你對他太刻薄了。我明顯地感到最近這些日子你對我們倆愈來愈不同對待了。是不是?”
“啊?”何蔭身體一哆嗦,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他是你哥哥嘛,難道不該讓着你?”
“媽媽……為什麽他跟我長得不像?而且,而且他也不像你們?”
這句話立即說中了何蔭的要害,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想了半天,同時眼神中流露出狡狯的色彩。鐘傑的目光也變得咄咄逼人:“您……告訴我好嗎?很明顯你清楚。”
“是的……不錯,他的确不是我們親生的,他是個孤兒,養子。”
“孤兒?養子……”鐘傑驚詫極了。
“十五年前,有個邪教叫什麽‘衆神之戒’的,在北京制造了一起屠殺事件……随後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抱着一個嬰兒來到舊金山……來到咱家門口。我一直懷疑他跟那起事件有關……”
十五年前的北京恐怖事件震驚世界,鐘傑也知道,他不解地問:“這跟哥哥有什麽關系?”
“你想啊,怎麽會那樣巧?從恐怖事件的發生到呂凝來我們家——呂凝就是那個男孩,總共不到兩天。那個嬰兒就是你大哥。後來不知怎麽了那個叫呂凝的被一輛車碾死在洗車場,由于沒有足夠的證據,又沒人認識他,就當成意外草草處理了。于是……我和你爸就代養了他。”講到這裏,何蔭又偷偷地斜睨了兒子一眼。
“原來是這樣。那哥哥也太可憐了。”鐘傑皺着眉頭,“您還這樣對他……”
“可憐?吃我的用我的十五年,我算對得起他了,我知道他是誰呀?”何蔭尖聲尖氣地說,“對了,你千萬別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哥哥。”
“你放心。我怎麽會故意傷害他呢?”鐘傑令人信服地回答。
“現在你也放心去約會好了。鐘豪要打半天的吊瓶,不會知道你去哪兒了。”
“媽媽。”鐘傑臨走時又叫住了何蔭。
“又有什麽事?”
“對我哥好一點,讓我快樂吧。”
何蔭根本體會不到這句話的意思,因為她每次打鐘豪都不經意地傷害了鐘傑。
中午,鐘傑去了趟醫院接哥哥。共同的戀人根本無法動撼兩兄弟深厚綿長的情誼。鐘豪不聲不響地跟着他走,等到接近家門時,他倆已經完全脫離窘迫,又像平素那般有說有笑起來。
“快過來!鐘傑!”遠處,父母很怪異地僵直地站在房門口,何蔭的叫聲帶着驚怖的成分。
“媽媽叫你。”鐘豪對弟弟說。鐘傑望着哥哥生疏的眼神,心裏一陣抽動,不安地跑過去。
“好孩子,你沒事就好!”何蔭像是久別重逢一般緊緊抱住親生兒子,又冰雹似地瘋狂親吻他。鐘傑被她弄得摸不着頭腦。
“鐘豪,你……你過來。”任卓拿出一個包裹,就地攤開,裏面有三樣東西,一座自由女神像玉器,一臺紅木色的意大利式古鐘,最後一樣是一張随處可見的近來恐怖電影主角的鬼面具,同時要插一句,這電影在紐約上映時,曾當場使一名有心髒病史的觀衆猝死。
“鐘豪,這是給你的禮物,你只能選一樣。”
鐘豪一一拿過,翻來覆去仔細地瞅瞅,他卻沒發覺此時的父母已經面無人色。
“給我一件!”鐘傑剛伸出的手被母親粗暴地拉回:“這是給哥哥的,還給哥哥!……拿來!再過不久就是你們倆十六歲生日了,那時媽媽再給你買更好的!現在讓哥哥挑!”
鐘豪覺是自己突然變成了實驗品,前不久他看到科技節目有專家為研究一種新蟲子的食性,就在它面前放上米粒、樹葉和另一種蟲子。
“仔細考慮一下,哪樣是你最喜歡的,可別選錯哦,只有一次機會。”任卓在內心祈告着,希望結果別像自己預料的那樣。
“我都很喜歡。”鐘豪這樣回答,他隐約感到一絲不妥。
“只能選出一樣,而且必須選出一樣。”任卓急切地敦促道。
“這樣的話,嗯……嘿!”鐘豪拿過面具,“我想我就要它吧。”
任卓與何蔭大驚失色,失聲叫出。
“你……為什麽要這麽吓人的東西?”
“我是哥哥,本來就應該讓着弟弟。那兩樣東西都很貴,你們賺錢也不容易,我該把這些留給弟弟。”
“還有沒有其它原因?”何蔭追問道。
“我……也的确非常喜歡它。這東西很漂亮。”說着他猛地戴上面具,一下子伸出舌頭,頑皮地“哇”一聲大吼。何蔭竟爾尖叫起來,踉跄着倒退三步,任卓與她對望一眼,都是臉孔煞白,唇色绛紫。
鐘豪這才感到不對頭,他實在不明白平日裏飛揚拔扈指天罵地的母親為什麽一下子變得這麽膽小起來。
“你,你你再選一次吧。”任卓仍不死心。
“我不想選別的,我的确只喜歡它。”鐘豪玩弄着面具,“多漂亮呀。”
“可我實在看不出哪裏漂亮!”任卓憤怒地一甩袖子,大步踏進屋。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鐘豪再一次顯出超人的洞察力。
何蔭一聽忙不疊結結巴巴地掩飾:“沒!沒……什麽!沒什麽事呀!什麽?”心裏卻在緊張地盤算怎樣才能分開這對兄弟倆。
鐘豪知道事有蹊跷,父母絕不會随随便便幹這種無聊透頂的事,而且,自己的選擇令二人産生這樣誇張的反應。但自從前些日子發生的一連串非常事件後,他已經學會深藏不露了。況且他也并不認為父母有什麽惡意,因此也就沒放在心上。
“現在我和你爸要出去一下,順便帶鐘豪再去醫院看看。”何蔭很不合理地說。
“這為什麽?”鐘豪奇怪地反問:“我剛從醫院回來呀。”
“哦,對對!看我這腦子……”何蔭感到自己要站不住了。
“是不是……我明白了,我的病很嚴重?”鐘豪的心情太壞,他為自己的身體擔憂。
“鐘豪呀,”何蔭極力掩飾內心的恐懼,“你別害怕。媽媽過去一直沒有太關心你的身體健康,總以為是小病……後來有醫生在和我聊天時說到你的症狀,說你可能要長期治療。這樣,那你……”
“你們怕我傳染,要隔離我?”鐘豪冷冷地退了幾步,轉身走出去。
“媽……?”鐘傑轉頭望着休蔭。
“沒事……沒事的。”何蔭的表情如同法老棺蓋上的浮雕。
鐘豪走了幾分鐘,迎面遇上了艾迪及其走狗。
“你們想幹什麽?”鐘豪警惕地問。
“幹什麽?你小子還敢追求楚小姐。你怎麽配得上她?”艾迪晃晃拳頭,“今天我來教教你認清自己是個什麽貨色!”
說罷衆人一窩蜂湧上去,拳打腳踢起來,鐘豪漸漸體力不支,又一個留着雞冠頭的小子在他後腦勺狠狠地砸了一棍。
正在這時,原先搶劫任家的六個小流氓正在街角東游西蕩,偶然瞥見這場戰争。
“看!打起來啦!”一個黑得出奇的黑人男孩指着這邊歡快地喊。
“哎,那小子不是……”領頭的大塊頭認出了鐘豪,“走,走看看。”
艾迪他們正打得起勁,猛然又見來了六個人,心下膽怯,喝問道:“你們哪兒的?”
大塊頭待他話音甫落,一個餓虎撲食将他肥胖的肉軀放倒,然後在他臉上沒命地踢起來,其餘五個人也沖向艾迪的喽羅們,一時間打得不可開交。艾迪吃了大虧,不敢戀戰,一聲唿哨,帶領着走狗們撤退了。
鐘豪略微清醒以後,發現自己正在垃圾堆旁的一張破沙發上仰躺。他使勁支起身坐起來,驚訝地地環視四周。周圍的人似曾相識,他們正在抽着煙頭,玩着廢棄的骨牌。
“那小子醒了,老大!”黑人男孩叫道。
大塊頭見他醒了,就遞給他一只不知是什麽牌子的舊礦泉水瓶:“渴了吧?喝吧。”鐘豪厭惡地推開這瓶顏色渾濁懸浮着面包渣的水。
“不喝拉倒。”黑人搶過來,咕嘟咕嘟喝了個痛快。
鐘豪不再看他,轉向大塊頭:“是你們把我弄到這兒的?……我想起來了,為我們救了我。”
“那也稱不上什麽‘救’,一報還一報嘛。那天你這麽慷慨地送了我們這麽多東西,又讓我們多活了幾天。”一個金發男孩說。
“你叫什麽名字?”大塊頭問。
“任鐘豪。”
“這名字真奇怪!你不像印第安人啊。你是韓國人吧?”
“是中國人。”
“我是他們的結拜大哥,夢想是當個有飯吃的西部牛仔。”大塊頭抖抖肩膀,“我以前打過黑市拳。”
“我叫祖爾,是位表演藝術家,粗俗地講也可以叫騙子。我騙人只騙富人。”
“馬丁,”黑為男孩自我介紹道:“我擅長偷錢包。”
“我是索沙,你得佩服我。”那個金發男孩說,“上次就是我撬開你家的門。我不知撬過多少門,雖然你們家的門有些特別,但作為天才的我還是把它撬開了。”
“我叫尼古拉-康迪。我的行當就比較正統一點,我當初是彈吉它賣唱出身的。”
“最後向你介紹我邁克爾-達辛頓。我可能最沒出息,靠乞讨生活。不過你必須承認我的名字很響亮。”那個瘦瘦的小家夥說道。
“對了,我一直不理解,”祖爾神色古怪地問,“你為什麽讓我們随便拿。難道你也是去那兒偷東西的小賊?”
“那裏是我真正的家。只是……我媽媽待我不太好,所以我想進行報複。”
祖爾有些生氣:“什麽呀,那你不在利用我們嗎?”
“但願這種利用能再有幾次,我們就對可以再活幾天。”羅伊沉重地嘆了口氣。
“你們都是好人,世界真不公平。”鐘豪開始有些喜歡他們了。
“得啦,小子。”索沙眼皮一眨,彈了個響指說,“你不如加入我們當老七,咱們拜把子同生共死怎麽樣?我聽說你們中國也很興這一套。”
“我還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