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禁锢的森林

整個鎮子沉寂極了,連細微的流水聲都聽得極其清晰,恐怖好似湖面上終年不散的神秘霧氣,陰影永遠地籠罩着鎮裏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丁戈躺在破舊的木板床上,仰望着屋頂外的天空,一只腳押在床頭來回踩着,發出“吱吱”的聲響,像寂寞的墳場中忽然奏起一由怪異而單調的琴聲。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丁戈眼皮也不眨地說:“是麥茜小姐就請進來,不是就請滾回去。”

那敲門聲嘎然而止,接着退回去的腳步聲。

“哎我說,”丁戈喊道:“你還真聽話啊,你回來!總得告訴我你是誰吧?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竟是那個哈恩本老頭兒,他的眼睜得溜圓,嘴張了一半,手也半張着,像是觸了高壓電。老頭面孔抽搐,顯然是激動所致,上前抓住丁戈的手,嘴裏嗚嗚地直叫着。

“我聽不懂啊,”丁戈也急,“法國土話怎麽跟狗叫似的?”

傑妮猛然推開門,說:“丁先生,鎮長要大家一齊去┅┅”又猛地瞥見哈恩本,驚訝地問:“你在這兒幹嘛呢?”

丁戈說:“這老瘋子想偷我的吃的。”

老頭兒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忙竄了出去。

傑妮狐疑地看了看四下的擺設,又問丁戈:“他跟你說什麽了?”

丁戈故作驚訝,捂着腦袋大聲喊道:“天哪!不是你親口告訴我他是個啞巴嗎?”

傑妮一愣,臉孔蒼白,分辨道:“我┅┅我是問他用啞語告訴你什麽?”

丁戈說:“我不懂啞語,能請教你就太好了。你說他跳進來不由分說抓起我的一塊魚幹就吃,這一招啞語怎麽翻譯?”

傑妮面帶愠色,又拿他毫無辦法,于是道:“丁先生,鎮長請大家一齊去走走,看看這裏的地形。”

丁戈搖搖頭說:“我才不去呢。我要睡覺。”

傑妮生氣地說:“丁先生,這太無禮了。您能拒絕一位紳士的邀請嗎?”

丁戈紋絲不動,說:“那您能邀請一位拒絕您的紳士嗎?”

傑妮氣得瑟瑟發抖。

丁戈站起身來穿好衣服,緩步踱下樓去。

鎮長和一幹人正在樓下等着他。杜馬和迪安全副武裝,身上挂滿了各式各樣的子彈,手執烏黑锃亮的來複槍,腰間別着明晃晃鋒銳無比的馬刀,足下蹬着同樣作為武器的踢馬刺,仿佛是要去打仗。唐森帶了一個筆記本,麥茜攜了一把左輪手槍和一只手提醫藥箱,巴克和丹東也一人分到了一把不錯的槍。另外還有十幾個高大粗壯的小夥子。

鎮長把一把貝雷塔M92F遞給丁戈說:“這槍是給你的。”

丁戈毫不客氣地接了,問:“這是要上哪兒啊?”

丹東鄭重地說:“鎮上又一個男子失蹤了,我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否則村裏就再沒向個男丁了。我們需要一起去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麽。”

丁戈說:“好啊。但為什麽不向政府報告呢?”

“現在天降紅雨局勢動蕩,政府知道了,軍隊一來會把鎮子翻過來,再一把火把林子也燒掉。”

丁戈說:“燒掉不更好,妖怪不也燒死了?我看你是為了財寶吧?你進去不是找人而是找寶。這裏每一個人都是。”

鎮長面帶尴尬地說:“我們動身吧。”

丁戈一笑了之。

森林的外層是一片灌木區,再就是長滿紫苜蓿和白木的淺草區,緊接着便是衆多一胞所生盤根錯節的大樹,與黃昏時分的蒼茫霧霭融在一起。遠遠有一條水色渾濁的湍急河流發出汩汩的誘人聲響,綠褐色的大鳗鲡與藍綢般的翠鳥游弋其中,時不時拱起一頭水貍的背脊。林中的野鳥很多,赤頸凫與鷭,各自分作一堆,搶食着剛捕到不久的金歐鲌。

這裏像是從未受過紅雨侵蝕一般,充滿了勃勃生機。

陰暗的林中總是浮動着無數燃燒着的眼睛,似乎不像是動物的。衆人仿佛踏進很久無人涉足的古代歐洲戰場,雖然眼前的景色绮麗,但仍然深深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死亡氣息萦繞其周。随着遠處高聳參天的樹枝上忽然疊滿了伴着地面滾滾沙塵而起的鳥群,一大隊歐洲鹿和野羊相繼經過,然後是一頭毛茸茸滾肥的黑熊,發出低沉的嗥嚎。衆人不由自主地端起槍,也許是看到人太多,熊敵意地揚揚頭顱,轉身很快地跑開了。樹梢上的蝰蛇正吐着毒芯,纏繞在與之頗為相似的枯藤之間,觊觎着鳥和樹蛙。而潛在灌木叢後仿若一塊灰布的春田狐一家也在窺伺着老樹根裏的幾只山兔。總之森林也和人類社會一樣,處處充滿了詭詐與危險。

越向裏走,景色越發陰險起來,動物變得愈發稀少,像是有一雙邪惡之極的眼睛從蒼茫的迷霧中俯瞰着布滿罪惡種子的大地以及罪惡本身———人類。海綿狀的地面突兀起腐爛的殘枝斷木,樹皮上頭飄挂着喪葬黑紗般的苔藓。城堡隐含在溫柔的霧氣中,更顯得神秘莫測,而不論衆人怎麽走,似乎都與它保持相同的距離。也許他們并沒有回到原處,但城堡幾乎詭密地像生了腿一樣總是恍若隔世。走了大約兩個小時,仍然搞不清楚究竟處在森林的什麽位置。

鎮長有些焦急:“我們必需留下記號,否則出不去。”

丁戈不以為然地說:“用不着,你留了記號也未必出得去。以前有人在林子裏迷了路,後來發現了腳印,就随着腳印走,你們猜怎麽啦?腳印是他自己的,怎麽走也走不出去,活活給走死了。唔,這話把我自己也給吓着了。”

這話更使林子邊緣的衆人毛骨悚然。

“而且有人說指定一棵大樹為路标走出去,這方法是不對的。往往會走回來,你就算用記號把它做成聖誕樹也沒用。”

鎮長問:“這是什麽原因?”

丁戈說:“簡單啊,在林子中人無法正确走出直線的步子,總是偏彎一些,經過一定時間,越走越彎,最後會彙成一個圈子,轉到原地。所以這跟妖魔鬼怪沒什麽關系。”

杜馬問道:“那40年前的獵人事件是怎麽回事?”

丁戈聳聳肩說:“你們不是說那獵人當時已追逐着一頭鹿嗎?說不定那壓根就不是鹿。這片林子有個什麽狗熊豹子,那不是很正常嗎?”他又頓了一會兒,對迪安道:“戰鬥英雄,如果是個黑人或印第安人在林子裏迷路或是給什麽吃掉了,你們大概不會很驚訝吧?”

迪安忿忿道:“你怎麽能拿我們跟黑人相比?”

“黑人就不是人?”

迪安叫道:“別走題!現在要讨論的不是黑人!”

驀地一聲慘鳴,巴克仰躺到地上,肥胖的身軀在草坪上來回滾動,揚起一片灰黃的塵埃。

“怎麽啦?”鎮長俯下身,麥茜将醫藥箱打開,取出藥品和紗布。丁戈看着巴克手背上腥紅的斑點,愈來愈多。麥茜不悅地喊道:“還發什麽愣呢?來幫忙!”

“被蜘蛛咬了┅┅”巴克痛苦地擠出一句話。杜馬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一只八腳黑色蟲子向草叢裏竄去,于是抓起槍托,狠狠砸去。

丁戈正打算拿藥,見此情況大喝一聲:“住手!那不是蜘蛛!”

杜馬也慘嚎一聲,那怪蟲已撲到他的臉上,八肢張開,将整張面盤罩住,迪安和丹東持刀要沖上去,丁戈迅速抓起兩塊石頭分別擲出,正中兩人的臉頰,兩人重重地跌倒在地。

“你幹什麽?”丹東憤怒地吼道。

丁戈輕輕地說:“他沒救了。”衆人這才看去,杜馬的臉已成了一團爛糊的漿肉,怪蟲依舊在上面爬着,貪婪地吸吮,體積因此而脹大了許多。

迪安驚魂未定地喊:“這┅┅狗東西,這┅┅這是什麽!到底這是什麽?”

丁戈更是詫異,這種怪蟲的資料他見過,原産于遙遙宇宙的那一邊,卻不料竟會在這兒出現。這使他原本以為很容易破解的謎團罩上了一層朦胧可怖的陰影。

丁戈轉身拔出刀,拉開正在敷止痛藥的麥茜,一刀劃過,巴克連叫也沒叫,中毒的右手就飛了出去,脫離身體的殘肢在空中迅速化為一灘枯骨,濺出的綠液射在一棵小樹上,樹頓時燒出一塊大洞,上段重重地向地面傾斜下去。

丁戈把手俯在巴克的肩上,金黃色的光芒隐約閃現,巴克的斷臂處血已止住,這才重新上了繃帶。

巴克連聲稱謝,感激涕零。丁戈說沒辦法,廢掉你一只左手,反正它不會寫字。巴克說其實我是左撇子,丁戈說那恭喜你從今以後不是了。

丹東和迪安對丁戈的看法來了個大轉折,這功勞要歸功那怪蟲,麥茜悄悄地問丁戈:“你是耶稣嗎?你真的是人嗎?”

丁戈反問:“有什麽關系嗎?不管是不是人,幫助你們的,就是朋友。”

麥茜遲疑了一會兒,拉過丁戈到一旁,輕輕地說:“我本不打算告訴你的。包括我在內,我們五個游客都不是什麽正當來頭,現在我是不會對你做什麽了,但你可要小心提防着點兒他們。”

丁戈哈哈一笑說:“多謝你的杞人憂天。不過上帝既然造出了世間萬物,還會對他造的一個小亞當腦中的可笑伎倆有所顧慮嗎?”

走了大半天,他們遇到的植物愈來愈稀奇少見,更令人驚異的是丁戈所過之處,許多植物紛紛合葉避讓,更令衆人對丁戈奉若神明。其實這些植物并沒什麽稀奇,不過是四十七億年前原始宇宙進行慶典活動時的裝飾植物,遇到主人便自動避讓行禮。可以說它們的智商絲毫不比動物低。令丁戈訝然的是,這熟悉的衆多生命竟出現在這個星球一個氤氲若夢的角落。

很快太陽就降下山了,在一片幹燥的草地上,大家搭起了簡易的帳篷,拾些柴火烤東西吃。

“古堡在林子的最深處,沒有一個人見過嗎?”迪安問鎮長。

“是啊,”鎮長點頭回答,“真是神秘。”

少言寡語的唐森突然問:“古堡有主人嗎?”

丹東接口道:“我們就是它的主人。”驀然想到今天發生的事,他的氣焰削去了一半還多,說話也不是很強硬了。

“嘿,你想做古堡的新主人?”迪安故意吓唬他,“你不怕主人聽見?”

丁戈冷不丁說:“他肯定聽得見。”

一只怪鳥的嘶鳴聲劃破了恬靜的山林,大家都心驚肉跳,丁戈似乎沒聽見一樣,繼續說:“真的,我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如果真要動手,你們還能活到現在?”

迪安怒道:“他殺了我們,還能單單放過你?”

“你激動什麽?”丁戈遞給他一塊剛烤好的秧雞肉,“我也不清楚。不過我估計,我和他有可能是老鄉呢。”

大家又暫緩了呼吸,迪安忍不住喊道:“我早看出來了,你就算不是魔鬼,也是他的兄弟。”

吃飽飯後,丁戈站起來把周圍的樹挨個兒拍了拍,然後選好一棵說:“為了不占你們的地方,我上樹睡,怎麽樣?”

衆人不約而同地說:“那我也上樹。”

“都怎麽啦?想當猴子?”丁戈讪笑着說:“你們可別以為上樹睡安全,什麽蛇、豹子、狗熊都會爬樹。第二天早上你們要是看見樹上有只大狗熊可千萬別當成是我,耐心等,說不定一會兒它就把我拉出來啦。”

半夜裏,許多怪異的聲音四起,有尖叫聲,也有“咚咚”的腳步聲,還有草叢中悉悉索索的聲響,林中樹木間的罅隙裏仿佛有無數只邪惡的眼睛正窺伺着他們。而那樹也像披頭散發的妖婆,張牙舞爪歷經滄桑的樹皮在淩厲無俦的風中搖曳,居然顯得如同面目猙獰的鬼臉。

正當大家各自心下惴惴不敢入睡時(其實他們也是各懷鬼胎),丁戈忽然坐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在說夢話,只聽他迷糊着大吼道:“別吵啦!”又一頭栽倒。

林中登時鴉雀無聲,靜得仿佛置若真空,倒比剛才有聲音時更加可怕。

就這樣忐忐忑忑地過了一夜,麥茜被一絲擊穿蕭森翠蔭的強光照得醒了過來,匆匆爬起來穿好衣服,從包裏拿些吃的,忽然發現少了許多人,都是村裏幹練的小夥子,還有唐森,不知去哪兒了。

麥茜很焦急,順手抄起一把左輪槍,從衣兜裏抓了些子彈,想動身去找,剛走幾步,聽見了丁戈判決似的聲音:“別去。他們多半是死了。”

麥茜回過頭,見丁戈依舊躺在樹頭上,便問:“你┅┅你是不是昨晚看見什麽了?”

丁戈嘆了口氣說:“我總是失眠,都怪這對耳朵。我聽力太好了,不想聽見也非得聽見不可,細微的聲音在我聽來反而比大吵大鬧還難受。這幫老小子受了唐森的蠱惑,要一齊出去探寶,你也該看到了,他們拿走了大部分武器。”

麥茜又氣又急,跺着腳抱怨道:“你怎麽不阻止他們?”

丁戈不以為然:“阻止什麽,他們想去死就去死吧,這是他們的選擇。再說,“他晃了晃雙手,“最好的武器在這兒呢。槍多一支少一支沒關系。”

大家都醒了,麥茜簡要說明了情況,衆人都很吃驚,分吃了些鹹牛肉和肉餅後,大夥打算立即啓程,可走了不久他們又完美地回到了原地。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丹東吼道,聲音中透露的絕望顯而易見。

“你吠什麽吠?”丁戈說,“昨天不是跟你們大家詳細解釋了嗎?”

丹東這次畢恭畢敬地問:“丁先生有什麽好辦法?”

“其實你們都是受了幻象的迷惑,你們看到的這許多樹,有的根本不存在,障眼法而已。不過話說回來,世界上像這樣光線條件恰巧形成幻象的地域太少了。”于是他走到一棵樹前,又向前跨了一步,接着半個身子都融了進去。丁戈把頭和一只手伸到外面喊:“各位,快來呀,這邊有好東西呢!”

鎮長見狀,面色煞白,膽戰心驚地問:“這┅┅是巫術嗎?”

麥茜有些瞧不起他,說:“是,是人人都會的巫術。”說罷也跨了過去,照樣融入,大家見他們都沒事,也全跟着進了去。

待到進入,大家開始竟相嘔吐,污物四濺。原來面前的大棵大樹上用藤蔓挂着許多人皮人筋。一團團殘缺糜爛的血肉從中翻出,不用說他們就是昨天晚上送死的那撥人。

丁戈面色戚然說大家死的好慘哪,為何不早通知我們呢,可以省一半食物配給。

這修羅場那邊,就是一座迷霧缭繞的城堡,呈灰黑色,仿若一張死人的面孔,城堡與樹林隔了一條護城河。城堡大門已搭到對岸,顯然是城堡主人允許他們進入了。

丁戈又轉頭說:“等等各位,在進去之前我看有必要重複前天的一個問題。如果現在大家需要我來保護呢,我也仍然接受,最好的寶物歸我,怎麽樣?”

麥茜面如死灰,慘然說:“都什麽時候了,我們連命也保不住,你還說這些!”

丹東暗想,先假裝答應也不遲,反正這是他一貫的伎倆,于是點點頭,“誠摯無比”地說:“好!但你必須保證我不出任何差錯。”

丁戈鄭重地說:“條件是從現在開始,誰都得聽我的,我怎麽說你們怎麽做,一定沒問題。”

鎮長覺得自己應當賦予他權力:“丁先生,下一步該怎麽辦,你就吩咐吧。”

丁戈說:“進城啊,廢話!”大家攜着行李,快步走上門橋,剛進到裏面,門橋便“轟”地被鐵鏈拉回。

裏面是一間寬廣的空間,右邊有麻花狀通頂的舊式樓梯,整個內部通彩全是凝重的古木紅,廳堂內有酒廊,餐桌,泉池以及各種裝飾品,古玩,大師的名畫與雕塑,內中央的壁爐“呼呼”地點上火,映亮了整個廳堂,風吹過覆滿蛛網的舊鋼琴,發出一片單調卻悠揚的聲響。

這一切美好事物的集合就是恐怖,無窮無盡的恐怖。

丹東大聲喊:“嗨,有人嗎?“

丁戈斥道:“直娘賊,剛才說什麽了?我允許你出聲了嗎?”

丹東自知理虧,低頭不語。

丁戈得意地說:“我來出聲。”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叫道:“喂———有人嗎———”聲音渾厚而且非常響亮,良久不絕,偌大的城堡竟給震得嗡嗡作響,這一時刻甚至連風也停止吹動。

“看來沒人。”丁戈聳聳肩。

迪安滿腹疑窦地說:“沒人?沒人怎麽會有這麽多人被殺?城堡的大門怎麽會開?還有壁爐┅┅”

“那就證明有不是人的東西住在這兒啦。”丁戈解釋。

大家繼續向裏走,這裏門太多,很容易迷失方向。丁戈打開一扇門後,找到一條廊道,走到盡頭處,又是一層樓,由那條微微發顫的麻花樓梯連着上下。上面是個閣樓一樣的小屋,屋門正慢慢被打開,一只長滿老繭、蒼白而哆嗦的手伸了出來,手上拿着一盞油燈。

鎮長第一次看見比自己還醜的人,吓得不知所措。這是一對老夫婦,每個最少都是九十歲以上,佝偻着,臉上一種非哭非笑的表情,把本已滿是皺紋的面孔扭轉了形狀,可以說他們沒有固定的相貌,稍換一個表情,就等于換了一張臉。

麥茜只覺得自己要嘔吐了,這兩人的臉仿佛是陶吧裏未成形的手工藝品,或者更像個面團,用沾了水的手一和,就換改了形狀。丁戈想,片山失散多年的親人總算找到了。

老婦嘻嘻笑起來,用皺巴巴的手擋住嘴,聲音從縫中漏出:“有外人來了┅┅真是稀罕┅┅嘻嘻。”這番說話像是剛出道的演員背的臺詞,十分生硬而又做作。再恰到好處地配上這幾乎要發黴的腐爛聲音,更令人無法抑制地厭惡。

老頭兒說起話來:“你們是誰呀?”聲音中夾雜着嗚嗚地怪調,仿佛有另外一個人在合音。

丁戈問:“請問兩位是這城堡的主人嗎?”

老頭兒愣了一下,像是半天才弄明白,嗚嗚地回答:“不,不┅┅我們只是仆人。主人好久沒回來了┅┅他去哪兒了呢┅┅你們能來到這兒,真不簡單。”

“這城堡裏有財寶嗎?”丹東用白人一向開門見山的方式問。

老婦笑着說:“那┅┅不是我們的東西┅┅主人的┅┅你等他回來┅┅財寶?嘿┅┅”

鎮長走上前說:“兩們老人家,我們是來尋找鎮裏失蹤的居民的。”

老頭眼珠一翻,竟全是眼白,聲音變得尖銳:“你們敢進森林,就不該怕失蹤。這一帶誰都應該知道,這完全是咎由自取。”

丁戈問:“你們的主人是誰?”

老夫婦對望了一眼,老問:“你有些與衆不同┅┅是你帶他們找到這兒來的?”

“是。”丁戈贊許道,“兩位老人家眼光不錯嘛,一大把年紀倒也沒全活在狗身上。森林裏那些蟲子和花都是你家主人的嗎?”

“是的。”又一個不同的聲音。丁戈順差水果般的芳香望向另一端閣,上面站着一位少女,也許有十四五歲左右,但嬌弱的身軀和異常慘白的面色使她看來要小得多。眼睛雖大但毫無生氣,嘴唇淡紫,一襲雪色的薄紗裙,透出纖柔的曲線。丁戈與她的目光相遇,像是看到了玻璃球,她絲毫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人類五官圖的樣品。

“小姐,您病得這麽重┅┅怎麽可以┅┅随便出門┅┅又不多穿件衣服?”老頭急忙跑過去,把大衣披上她的肩,速度快得如同蜜蜂振動的翅膀,而且動作說不出的詭異。不過話說回來,衆人倒第一次見着這老頭還會驚惶。然而老婦仍笑容滿面,似乎天下沒有可以讓她吃驚的事。而那小姐只是看着丁戈一臉木然。

“小姐,”丁戈問,“你既然被稱作小姐,那不是妓女,就是這家主人的女兒了?”

“不是,我的爸爸早已過世了,由爺爺侍奉主人。”女孩糾正道,說完後又恢複到剛才的表情。

“你爺爺是做什麽的?”丁戈追問道。

“小子,”老頭生氣地說,“你┅┅你憑什麽要知道┅┅我們家的事情?”

女孩不下面向着丁戈,只是說:“既然你有本事找到這城堡裏來,就有這個資格。我們這個城堡世世代代與外界隔絕,卻不知在等什麽┅┅等待一個來打破禁锢的人嗎?┅┅”說完又低下頭,像是在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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