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哭泣的城堡
五個人被各自安排了房間,然而相距雖都挺近,但到同一個廁所的距離倒是相同的。其餘四人各有各的心事,都輾轉難眠。就只有丁戈似乎到了任何地方都能坦然安之,睡得很舒服。
睡到半夜,丁戈仍閉着眼,忽然開口喊道:“先人板板,深更半夜的鬼鬼祟祟想吓唬我嗎?”
迪安還沒到門口就被發覺而且立即被認出,當真大驚失色,開始以為丁戈是在說夢話,只聽丁戈繼續說:“你他媽到底有什麽事?再不說話就滾蛋!”
門呼啦一聲開了,迪安不由自主地走進來,門又“砰”地關上,配合得纖毫不爽。迪安只得悄悄說:“丁英雄,我想┅┅我想喝酒。”
“恩準了。”
“我,我是說,我想去找酒———這城堡這麽大這麽古老,一定藏有不少陳年佳釀。所以┅┅”
“是你想喝,又不是我。”丁戈嘲笑道,“得啦,你那調調我清楚,虧你長這麽壯實,奶子又硬又大還會動,還他媽職業軍人,還保镖!害怕了是吧?叫我陪你去?”
“是,是。”迪安讨好地說,“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丁兄弟。”
“陪你去偷酒?我從來不做偷東西的事。”
“可我太饞了,您可能不清楚,認識我的人都曉得我是個地道的酒鬼。嘿嘿┅┅”
“酒真能把你饞成這個樣子?要你深更半夜在一個陌生的迷宮裏偷,還扯上我來壯膽?”丁戈忽然笑容盡斂,冷冷地說,“你的目标是財寶吧?我剛才說過我從來不做偷東西的勾當。要偷財寶對我來說易如反掌,退一萬步講就算明搶,我也能把這城堡翻過來,雖然這裏人人都挺奇怪的,可當真動起手來我自忖收拾他們還不是什麽難事。你不信嗎?”
迪安如今對此深信不疑,忙說:“丁先生您的本事我們都見過,還能不知道?那可真是曠古爍今空前絕後,世界第一,宇宙第一┅┅”
“你最後這句話就純粹是放狗屁了,什麽都不懂就別亂講。”丁戈拍拍腦袋說,“好啦,我也想看看這城堡裏到底有什麽古怪。不過要是遇到了城堡裏的人,你該知道怎麽辦吧?”
“當然,就說我們去偷酒。”
“你怎麽這樣無恥?這謊話質量太低劣了,任誰也不會相信,你這是對撒謊的亵渎,也是對被騙者的蔑視。”丁戈伸出大拇指說:“我教你,聽着。”
十分鐘後,麥茜聽到房外一陣凄厲的叫聲,正是丁戈。她心裏格登地打了個突,迅速披上外套,抓起床頭的一杆大口徑槍沖了出去,鎮長和丹東也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只見丁戈狂奔過來,嘴裏哇哇大叫:“殺——人——啦——!”
迪安緊閉着眼睛,還打着呼嚕,手裏揮舞着一把水果刀追過來,兩個人一路狂跑,丁戈趁機邊跑邊四下打量,看看有什麽特別之處。
丹東叫道:“鎮長,這家夥叫鬼給吓瘋了!”
麥茜辯駁道:“你少妖言惑衆,那是夢游症。”
鎮長忙問:“我們怎麽制止他行兇?”
“夢游症患者最怕驚吓,不能硬來。”麥茜說,“只要丁戈跑得夠快,多兜幾圈,那家夥便遲早會清醒的。”
丹東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丁先生本事那麽大,這樣看來應該沒問題了。”
迪安的眼角稍微睜開一條縫,以便不致于追得太緊把丁戈逼入死角,同時盡量避免在重複的路。丁戈邊叫邊想,今晚鬧得這麽歡,連聾子也該知覺了,可城堡從主子到仆人卻沒一個出來瞧瞧的,就算不鬧,連一個上廁所方便的也沒有。
只聽“撲嗵”一聲輕響,丁戈不由得向後看,後面卻什麽也沒有,于是繼續跑,聲音喊得更大,直至發現後面真的什麽也沒有時,才轉過身四處找迪安。
這時那少女突然出現在二樓的拐角處,冷冰冰地說:“丁先生,這麽晚了,為什麽還不就寝,而在這裏大吵大鬧?”
丁戈“呃”一聲停住了,心想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你盼出來了。思忖了一會兒,然後胡謅道:“我有個同伴夢游症犯,拿刀砍我,我才大喊大叫┅┅”
“這個城堡雖然破舊,但還是很複雜的,一不小心就會迷路,你的朋友呢?希望他不會迷路吧┅┅?”
對這具有分明威脅的意思的話語,丁戈有些發窘,輕聲喊道:“迪安,迪安?┅┅寶貝兒,出來吧!我看見你了。┅┅王八蛋你還不快滾出來!嘿嘿,我不清楚你丫的鬼伎倆麽?想從暗處跳出來吓我一跳對吧?┅┅還來真的了你┅┅”
陡然間他站住了,因為他看到面前的牆壁上挂着一幅巨像,是歐洲古典畫風,以精膩細致的筆調構勒出的一個威風凜凜的男子形象,大約六七十歲左右,從頭部分明的輪廓隐約可以感覺到身體的健壯,蓄着一撮灰蓬蓬的大胡子,嘴裏還有一支淡綠色的老式煙鬥,唯一能表露身份的是頭頂深藍色的船長帽。
少女輕輕走下樓,目光也不離這幅畫像。
丁戈問:“這是你丈夫嗎?”
少女仍面不改色地說:“丁先生你知道嗎?你的幽默真粗俗。他是我爺爺。”
“看他的樣子,他年輕時一定帥得跟我似的。他是個海盜嗎?”
“是個船長。”
“去搶劫了嗎?”
“是去航海。”
“什麽時候?”
“就在這幾天。”
“嗯?”丁戈聽了驚訝萬分,“這幾天正下着紅雨呢,你爺爺不帶把傘嗎?”
少女捂住臉:“我┅┅我知道。”
丁戈第一次見到她有點表情,比剛才更驚訝。少女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清清嗓子說:“對不起,失禮了。”
“我才失禮了,不該提紅雨的事,不過┅┅”丁戈說,“你爺爺應該是才走不久吧?他偏偏在下紅雨的時候走┅┅”
少女敏感地張起淚盈盈的眼睛,但依舊平靜地問:“你的意思是他去找死,是嗎?”
“那他去找什麽呢?”
“他去找┅┅”少女忽然眉梢一挑,“你到底是誰?”
丁戈笑嘻嘻地說:“小姐,我回去睡覺了。”
“等等!┅┅你的朋友失蹤了,不找找嗎?”
丁戈糾正道:“是同伴,不是朋友。”說罷拖着大皮鞋哧啦哧啦地走向自己的房間,來回這兩趟路怎麽走他已經全部記住了。
彈間來回擦拭着槍,過不一會兒就舉起來瞄準。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淺川不屑地問。
彈間習慣性地舉起槍:“你少問。”
淺川生氣地說:“你問了我們一大堆問題,卻什麽都不回答我,這公平嗎?”
阿雪似乎想要回答,見彈間宙乖戾邪僻的眼神一挑,就不敢作聲了。
彈間點了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問:“片山,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片山已經不口吃了,但出于長期養成的沉默習性,還是搖搖頭。
“假如,我是說假如,你不是人類,那你還會站在人類這一邊嗎?”
片山點點頭:“只要大家不再歧視我,願意接納我這個怪物的話┅┅”
“若是你的同類找到你,要你殘害人類呢?”彈間直盯着片山的眼睛。
片山的腦海中湧出自小到大的生活剪影,衆人無情的嘲笑,辱罵與毆打,漠不關心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利用自己的感情毫不留情地傷害自己的桐繪紀秀。
彈間催促道:“想好了沒有?”
“我不會去殘害人類,雖然除了淺川,大家都對我不好┅┅”片山吭哧吭哧地說,“不過我既然知道自己不是人類了,我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同類,如果我有同類的話┅┅彈間,我真的有同類嗎?我到底是什麽?”
彈間聽完後澀然笑了一下:“看樣子不像是裝的。你雖然是┅┅但你比大部分人類都強。老實說,我對這些事也不是很了解,但起碼我清楚,這個地球上除了人類以外,還有另一些智能生物┅┅”
淺川脫口而出:“怎麽可能?”
彈間繼續道:“他們隐藏在人類的群體之中,他們的身份可能是你的同事,朋友,老師甚至親人,他們無處不在,只是沒有人會發覺,也很難相信。我們┅┅管他們叫‘贗品’。”
“你們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就與你們無關了,誰都有不想再提的事。”“彈間白了淺川一眼,接着說,“我們目前也弄不清楚‘贗品’們這種做法的目的是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想颠覆人類在地球的統治權┅┅”。
“我也是‘贗品’?”
“你可能是被遺落的或是尚未覺醒處于被動狀态的類型┅┅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贗品’。“彈間頓了頓說,“其實我們也只見過一種,就是蛇妖。這是一種外表與人類別無二致,但真實面目卻是長着巨蟒的尾巴,一頭蛇發的┅┅”
“那不是希臘神話的蛇發女怪嗎?”
“可能吧。”彈間苦笑着說,“也許你們會覺得很荒謬,但若在你們眼前出現,又有誰能懷疑它的真實性?”
淺川想了想說:“片山,似乎不是蛇發女怪之類的,他像古代歐洲的巨龍。看來‘贗品’不止一種。”
“說不定更多,只是我們還不知道。”彈間說,“片山目前仍停滞在雛形狀态,尚不能收發自如,只能在情緒大幅度波動時才能被動地發生劇變。我想若是多加練習的話,可以發掘他更大的潛力,然後┅┅”
“然後再反過來,殘殺我們同類?”片山顯然不同意,“不,我決定了,兩不相幫,你們也不要打了,大家共同住在這地球上,不是很好麽?”
“小屁股你良心倒好,可惜這決不可能。同一個星球是容不下兩個主人的。”
片山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對了,我好像也見過一個與衆不同的人,大概也是‘贗品’吧?”
“什麽樣子?”
“和普通人完全一樣,不長蛇發不長角,也沒有翅膀和尾巴,”片山把丁戈出現殺死桐繪的事詳細敘述了一遍,“他也是我的同類嗎?”
彈間思度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不像。這個人有什麽特殊本領嗎?”
“啊!你們應該見過他,”片山終于憶起來,高興地說,“有一天他大鬧電視臺,預報了紅雨┅┅”
“是他!┅┅原來是他!”彈間宙驚奇不已,“那他不會是‘贗品’,否則怎麽能去幫人類?也可能是背叛者┅┅但他也沒有理由在這麽高收視率的重要場合露臉呀,這不符合‘贗品’的特性。”
阿雪冷不丁問:“會不會是‘衆神之戒’的人?”
“這麽說來倒有可能。”
“我覺得不會。”淺川提出質疑,“真要是的話,他怎麽不提一句對‘衆神之戒’的先見之明歌功頌德大加捧袂的話呢?而恰恰相反,事實上他總是在和‘衆神之戒’唱反調。”
“難道他是外星人?”彈間認為只有這一種可能了。他陡然想到在澳洲司科特手中的手機和東京街頭的邂逅,心裏劇烈地震顫。
“就算是,也是那種想幫助我們躲過這場浩劫的好外星人。”
“也許他是神。”片山的說法引來了所有人驚詫與隐約贊同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