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九
“我來看你。”
“這裏戰火連天的,太危險。我沒有什麽好看的,你快回去。”
“我不怕,我要同你一起。”
“你瘋了!”
“我沒瘋。”璧郁奔上前去,抱住他。
“我等了你若許年,等不來你要與我遠走高飛,也等不來你為我回心轉意,那樣的日子我再也等不及了。”她在他懷中流淚不止。
“我說過的不會改,有些事情琬瑜自己來承擔。”
“這就是你承擔的方式?一個人跑到軍營來?這些年你沒有碰過她,你過得究竟不幸福。”
“所以我更不能放棄這個機會,這個只有咱們兩個人待着的地方。我生死也不會離開,你聽好,我不放你去死,我也絕不獨活。”
她含着眼淚望他,一雙帶水的眸子裏撲滿了倔強,教人心疼。
“你不值得如此。”他說。
“我說值得,我心甘情願。”
周圍的戰友們也早不做活了,都站起來圍看他倆,見琬瑜不說話了,紅着臉,遂圍跳着鼓掌起哄。
“兄弟,豔福不淺。”
“我要是有這麽個美人兒為我死心塌地,我死了,下九重地獄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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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軍中號角吹起來,寒飒飒的,響徹雲霄。
“集合——”
一時間熱鬧的場面頓消,所有人丢下手頭裏東西,會營帳裏裝備好,按隊列整齊跑出去。
“你在這裏等我。無論如何,一切等我回來再說。”琬瑜丢下她,身影越發遠了,直到消失。
“你要平安回來——”
璧郁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他喊。
她究竟不知道生死如何,又不能陪他上戰場。一個慌神裏,跌在地上,縱聲大哭起來。
“你跟我來,”
後勤營房裏忽然走出一個長身白淨的身影,正色,帶幾分親切和氣。
“是你?”
璧郁認得他。
他是琬瑜結婚那日找來替酒的少時同窗,趙則然。沒想到,兩個人參軍,竟又聚到了一起。
“欸,我以為是雛煙妹子,沒想到是你。”趙則然開口揶揄了一句。又嘆氣道:“罷了,衛軍長已經知道你倆的事兒,如今教我,在軍營裏給你好生安排。”
“琬瑜去哪兒了?”璧郁揩幹了眼淚,站起來。
“我要去找她。”
“姑奶奶,那可是戰場,槍炮可不是長眼的,哪能由着你胡鬧?”
“你懂得排兵布陣,刀槍槍武藝?不過好好呆着,有什麽要緊的,一切等他回來。”
璧郁不說話了。
垂着頭跟趙則然走。
軍中哪有什麽女人住的地方?不過是衛達昌在琬瑜的住處附近收拾出一間柴房,灑掃地板,新鋪了被褥枕頭而已。就這樣,條件已經比男兵那邊好上很多。
接近日暮,璧郁站到瞭望處,但見遠去的殘陽如血,城戶破敝,一絲人跡也無,不覺心酸不已。
“大小姐,你就回去罷,在這裏苦捱着做什麽。”趙則然勸她。
不兩天裏,璧郁茶飯不思,面色幾近焦黃,瞧着都叫人心疼。
“我要等他回來,我,我等着。”她閉着眼睛,什麽也不看,也不願想。
“沒有盡頭的。”
第二日下午,十幾輛飛機忽然沖着營地飛過來,低低的,像一只只巨大的蚜蟲,覆蓋在上空,緊接着盤旋。
“他們的的飛機過來了!”
“我帶你走。”趙則然一邊指揮剩餘兵士撤離,一邊背起她,到防空洞裏去。
緊接着的兩天,整個戰區被一場大雨覆蓋,電閃雷鳴地,狀況出奇地邪怪。
再沒有飛機過來轟炸了,可是後方跟前方的聯系也中斷了,生死未蔔。
第八天,早是春雨零星,璧郁躺在床上,高燒不退,渾身發燙,她迷迷離離地,兩只眼睛竟也看不清東西。趙則然去替她置藥,除此之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竟像是,回到了那一年,浙江的鄉下。她躺在破廟裏,被全世界給遺棄的樣子,沒有一個人來管顧。
“琬瑜,琬瑜!”璧郁張開唇來,想要大聲疾呼什麽,卻什麽也喊不出聲音來。
眼淚更似瀑雨,自紙白的臉上滾落。
“我可在的,是我。”
“是我……”
視線早已被淚水洗得模糊了。她努力要睜大眼睛,只見了那一抹灰色,眼睛一黑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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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裏,你本大可——放心,合作裏該辦的,我都已經——交代給小田,哪怕我不在,方氏也會好好運轉下去——”
“你別要我走,好不好?”
她醒來就是這幾句話,雙手緊攥住琬瑜不放,淚如泉洗。
你好好休息,他說。
“那你別要我走,求你——”
“求你了——”
那頭嘆息一聲,說了聲,好。
璧郁就曉得,她贏了。
她的心情好了,軍中人本就不敢怠慢,殷勤治養着,從不怠慢,十天裏,璧郁的神采總算慢慢恢複過來。
琬瑜的事務處理好了,就坐到她床前來照顧,這天正坐着,璧郁一低頭,瞧見他左肩頂一塊白色繃布崩開,有殷殷血跡。
“你怎麽了?”
“只是子彈擦傷而已,不礙事。”
璧郁作勢就要扒開他的衣裳。卻被他護住躲開,神色慌忙。
“你怎麽啦?”她正色。
這樣,不好。他說。
害羞啦?璧郁吃吃笑起來。
“你是不是說過?等你回來,務必要給我個交待。”
提及此,他越發嚴肅起來,兩只手推開她,忽然站得遠了。
“我還是說,這對你不公平。”
“你……”
“可是你說的也對,我總不該就教自己總沉沒在一樁宛如行屍走肉的婚姻裏,我應當走出來。”他繼續道。
“這一次我們打勝了,抵住了趙家走狗。眼看和日軍的合約也要簽訂,s市和平在望,可是全國喲,還是遙遙無期。
“這一陣子我也有時間,不放告兩天假,回去做一個了斷。”
“你真的肯同她離婚?”璧郁簡直大喜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