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3)

開始做選擇題目了。蔡遠遠收回心神,又看一眼湛藍,湛藍手心裏在玩筆。

為什麽自己反而有點浮躁。

先考試完了再說。

一共是三天的考試,從1月23號開始。

這是第一天。

這些題目都還記得,雖然因為琴葦的事情,好些天都沒安心用功。但靜下心來,多數東西還是會做的。琴葦的功課也不用自己操心,上一次的考試成績,讓自己目瞪口呆啊!

還有半個小時,下午這場考試就結束了。

蔡遠遠回頭檢查一下,已經做完了,該做的都做了,而且多數都很有把握,不想磨蹭着待在教室裏啊!

蔡遠遠起身,交卷。走出去的時候,老王瞪了他一眼。

估計班主任下回又要說嘴了,不過現在真的不想待着,幹巴巴等着結束太郁悶了。

出了教室,散漫地走下樓,到了一樓。

經過以前的教室,低年級的學生已經提前考試完了放假了,教室裏空蕩蕩的,黑板上還有一些人的塗鴉。每次考試完都像是監獄的大赦,比節日的狂歡還要快樂。放假是學生最happy的事情了。

忽然想起了小雪。

何雪露和自己坐在一個班級裏的時候在什麽位置?自己是在什麽位置?這些都印象模糊了。

何雪露……

繼續轉悠一下,轉到游泳池附近,不過蔡遠遠沒有進去。想起上一次許琴葦在更衣室裏的事件,現在完全能夠理解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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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來了消息,是湛藍問他在什麽地方,琴葦在找他。

蔡遠遠回複:“我們到學校餐廳外見,一起吃晚飯!”

冬日裏的白天太短,晚飯時間就已經黑了下來。蔡遠遠先占好位置,買好飯菜。湛藍和琴葦一起進來,找過來。

蔡遠遠問湛藍:“放假了你準備做什麽?”

“回家好好休息呢。寄宿學校就是悶人,我要好好睡覺,大睡三天,再找以前的同學啊什麽的玩。”湛藍咬着一顆章魚丸子,咕叽咕叽地說。

“我也回家,想和爸爸好好聊聊!”許琴葦不問自答。

“那我只好也回家了……我想去S城看看小雪家裏……”

許琴葦埋頭喝熱橙汁,然後說:“我把地址寫下來給你。”

很意外,蔡遠遠沒想到許琴葦直接就告訴他地址。

“雖然我現在不敢回去那個地方……”許琴葦說。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由我去做也是一樣的!”蔡遠遠說。

湛藍捧着餐盤:“我要先閃開嗎?好肉麻哦!”

許琴葦拉住她的衣角:“放假你可以去找我玩啊,我家又大,沒玩伴好冷清的,我和我爸爸又沒什麽話。”

“是全部都包了嗎?吃啊喝啊住啊,還有逛街啊。”

“沒錯!”

“這麽美的事,我也想去了。”

“你啊,想得美,你不是要回家,還要去S城……”許琴葦抿嘴一笑。

“那黑眼圈呢?”湛藍提醒他們。

“我先帶回我家,我還要回鎮上看看,問問它是怎麽跑出來的,還跑到學校來了。”蔡遠遠說。

啪,四周一片慌亂的“哎呀”,然後一片漆黑。

餐廳居然停電了。

許琴葦發出一聲驚叫。

蔡遠遠和湛藍異口同聲:“怎麽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餐廳裏點起蠟燭,光線恢複過來。看得清楚就是黑眼圈,它沒有叫喚,蹲在地上舔蔡遠遠的鞋子。

虛驚一場。

許琴葦忍不住拍打一下黑眼圈的腦袋:“你要吓死人啊!”

黑眼圈仍舊是不理睬。

“估計它是惦記着蔡遠遠,要他快去買狗糧。”湛藍對琴葦說。

“上次買的是小包裝的,估計吃完了,別的口味它肯定吃不習慣。”

“還真挑食。”湛藍發表意見。

“琴葦,你臉色有點差。”蔡遠遠看着許琴蘆說。

“大概是被吓到了。”許琴葦回答。

蔡遠遠和湛藍兩個人心裏都清楚,黑眼圈吓到人,最多只是小驚吓。她大概是聯想起別的什麽了,假裝都沒想到。

從餐廳出來,許琴葦還是神思有些恍惚。

蔡遠遠有意和湛藍說起笑話來,想要轉移許琴葦的注意力。許琴葦看向道路邊上的樹木,那一排桦樹葉子微微生響,光線黯淡,黑眼圈忽然“嗚”了一聲,許琴葦的瞳孔收縮了,她看見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站在一棵樹的正面,頭發有些長,穿着白色的鞋子。看不清楚面目的表情,但是心頭生出極怪異的感覺,是恐懼,對,那是恐懼的感覺。許琴葦轉頭抓住蔡遠遠的肩膀,蔡遠遠愕然地扭頭,湛藍也側身看過來,許琴葦想說,看那邊,你們看那邊。但是她怎麽也無法把聲音從喉嚨裏逼迫出來,幾乎把眼淚都急出來。

蔡遠遠會意,順着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

那裏什麽都沒有。只有樹木,彼此空距的桦樹。

許琴葦抓着蔡遠遠的肩膀的手,松弛下來。難道,是幻影?因為光線的緣故?還是,有別的人經過。但是,那個人的影子,熟悉一如……小雪!

自己還是沒辦法完全擺脫吧。或者,是她回來了……

湛藍拉起了許琴葦的手,大聲說:“來,我們唱歌吧!記不記得那次我們邊跑邊唱歌啊?”

許琴葦勉強開口說話,但還是有些斷斷續續不連貫:“好……我們……唱一下!”

蔡遠遠轉到許琴葦背後,抱住她的肩膀。三個人靠得很近,仿佛左右保護者,保護着許琴葦。

黑眼圈卻沒有跟着他們走。仍然在剛才叫喚了一聲的地方半蹲着,它沖着樹木那邊又叫了一聲。蔡遠遠喊它:“黑眼圈,我們回去吧!”

黑眼圈才“嗖”一下跑過來。

三人各自回到宿舍。許琴葦坐到桌子前,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好久沒有在上面寫字了。那些用筆勾描的數字,現在看來觸目驚心。一頁一頁翻着,湛藍過來,把手壓到本子上:“不要看啦,還不睡覺?”

許琴葦勉強地一笑,說:“藍,有沒有打火機?我想把它燒掉。”

“啊?”湛藍驚訝了,但瞬間省悟。許琴葦已經開始有點草木皆兵的疑心了。燒就燒掉吧!眼睛看不見,可以減少胡思亂想的誘發對象。

袖柒的聲音冒出來:“真是奇怪的人。”

湛藍不搭理袖柒,考試來臨,寧子早搬出去了,說是家人跟學校商量了,陪同照顧學習,好專心用功,宿舍裏只剩三個人了。袖柒埋頭看書,不說話了。

但湛藍還是犯難了,女生又不抽煙,找不到打火機。

“小禾,我去隔壁問問,有沒有打火機。”

許琴葦點頭。

湛藍返回,兩手空空,無可奈何聳肩:“都沒有啊。怎麽辦?”

袖柒變魔法一樣,掏出一只打火機。

把湛藍和許琴葦都吓一跳。

許琴葦看一眼她,說:“謝謝。”

袖柒笑了一下,猜不透是什麽意味,不說話繼續低頭溫書。

湛藍和許琴葦到衛生間去,拈着本子的一角,許琴葦似乎有不舍,拿過來又翻了幾下。湛藍看見了“小雪”“鹿雪禾”……這些名字飛快躍過視線,許琴葦關上本子,按下電話機,火苗冒出來,藍色的外焰觸到本子,迅速燒起來,本子丢下去,漸漸變成灰燼,然後沖水,消失于無形。

許琴葦的眼角有淚痕。

袖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衛生間外間。她笑了一下,轉身回自己的位置上。

第二天上午的考試一結束,訓導主任在門口叫住了許琴葦。

到了訓導主任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問:“冬天為什麽在宿舍玩火?”

啊!許琴葦馬上想到了袖柒。

懊惱萬分,原來她是另有心思才主動借打火機。

“很危險知道嗎?你不要不承認,我看了她手機裏拍攝的畫面。人家阻止你,你要和她吵架,對不對?幸好沒出事!……”

許琴葦完全聽不見去了,她的眼淚就要沖出來,但是立刻又收住了,轉為了巨大的驚恐。

訓導主任的辦公室的落地窗外,赫然是一個女孩子站在那裏。

衣服和樣子就是上一次在桦樹林邊上看見的那個人,但這一次格外清晰。現在是白日,這個女孩子面無表情,眼睛直視着許琴葦。

訓導主任的批評完全變成了無足輕重的空氣。許琴葦的表情吓到了訓導主任,他扭頭看過去,豁然站起來,他也看見了。那個女生的眼神,無比空洞,不像是正常人。

但是那個女孩子迅速轉身向旁邊走去,兩個人一起沖到窗前,不見蹤影。

“啊,好面熟!是哪個班的?她想幹什麽?”訓導主任陷入沉思。

許琴葦現在卻鎮定下來,隐隐約約、若有若無,叫人恐懼。現在确實地面對面看見,包括訓導主任也看見了,她反而安心了。雖然還是害怕,卻有了确認。這證明不是她的疑神疑鬼,也不是她的幻覺。

小雪,她真的幻化為幽靈了?一定是的。她到底找回來了。

許琴葦對訓導主任說:“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但她去年就去世了。”

“你說什麽?”訓導主任的語氣嚴厲起來,但當他看着許琴葦并不畏縮退避的眼睛,不像是在說謊,又緩和下來,“她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

“小雪,何雪露。您可以查檔案。”

“我會查的,你先回去吧,下午的考試好好考!”

出了辦公室,許琴葦前後左右都不敢看,低頭憑借對道路熟悉的感覺走。一邊給蔡遠遠打電話,但卻占線。

又給湛藍打,還是占線,大概他們兩個在通電話。回到教室,考試完已經沒有一個人了,只有桌子上和教室前臺零散丢棄的教科書。

半分鐘不到,蔡遠遠打過來電話,急切地問:“怎麽了?怎麽被訓導主任叫去了?現在在哪裏?”

“在我們剛才考試的教室。”

“不要走動,就在原地等我們!”

一見面,許琴葦說:“我看見小雪了!”

蔡遠遠和湛藍面面相觑:“是因為最近考試太緊張了吧。幻覺吧!”

“不是,訓導主任也看見了。”

“什麽?”兩個人不敢相信。

如果這是真的……那麽……

一時間,三個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蔡遠遠故作輕松地笑,說:“是袖柒告狀的嗎?我聽湛藍說,感覺她昨天有點鬼鬼祟祟的。”

“是的,她在訓導主任那裏說我玩火,還拿手機拍攝了下來。”

湛藍懊惱起來:“難怪昨天她那麽好心,原來是壞心眼。不就是同學之間的小矛盾,還那麽記仇。”

但這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然遇見了小雪。她真的回來找許琴葦了。如果是這樣,那很多事情都好理解了。黑眼圈的忽然出現,也是她帶來的。牽引一只狗來學校,太容易不過了。然後她回來一定是要找許琴葦,時不時地出現,驚吓到許琴葦。但她的行為還是比較溫和,又不像是太惡意太兇狠一定要許琴葦付出沉重的代價。

想到白日見到死去的人,三個人仍然脊背發涼。湛藍和蔡遠遠畢竟沒有親眼目睹,比琴葦還多一份驚疑。

又陷入沉默。

蔡遠遠開始交代:“湛藍,從現在開始你和琴葦行動都在一起吧,不要分開!明天一考試完,我就去S城!”

“你去做什麽?”

“我先去小雪家裏看看。與其在學校這裏周旋,又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再出現,又不和我們對話。不如主動一點!”

“琴葦,考試完了,你就和湛藍一起回家吧。你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那也好。”湛藍同意,先前本來就說好了要去琴葦家做客。

第三天考試結束,學校裏的人頓時一哄而散。再怎麽緊張再怎麽搞得人心惶惶的未來憂慮在放假的剎那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學校的地面上滿是平時廢棄的考試試卷,學校裏面都變得安靜下來,只是學校門口的車輛格外忙碌,打車到火車站的以及坐公共汽車回家的,都擁擠着。

訓導主任到底有沒有查檔案,查到的結果是什麽,誰也不知道。很奇怪,訓導主任像是根本沒叫許琴葦去過辦公室,也根本沒有遇見小雪一樣。仿佛他和許琴葦同時看見小雪,只是存在于大腦裏的幻覺。大家都看見了許琴葦被叫去辦公室,她沒有必要編造當中的內容。

蔡遠遠站在學校門口,看着湛藍和許琴葦過來,說:“昨天晚上睡得怎麽樣?”

許琴葦點頭:“還好。”

湛藍補充:“沒什麽情況。”

黑眼圈跟在蔡遠遠背後搖晃着尾巴。這可是個難題,難道帶着黑眼圈去S城嗎?湛藍說:“讓它跟着我們吧,我總覺得,說不定它可以幫上忙呢。”

“好。那我們分頭上車了,短信聯系啊!”

蔡遠遠上了車,摸摸黑眼圈的頭:“下回見。”

黑眼圈對蔡遠遠很眷念,照顧了幾天,漸漸培養出感情。它跟到公共汽車門口,蔡遠遠只好沖它再揮手,示意回去。

公共汽車開出去了,蔡遠遠回頭看她們,兩個人表情不一。湛藍是帶着無所謂大大咧咧的笑容,并且揮手;琴葦是惆悵若失。

車裏是學生們熱鬧的議論,關于才考試完的心得,還有對題目的分析,以及誰會拿高分成為最有希望的保送生,等等這樣的話題。

蔡遠遠打開手機,又看了一遍地址。小雪的家庭地址存在手機裏。

有了地址一切都好找了。

轉上火車,再下車,出了車站,天氣有點陰。

坐一班地鐵,就到了地址上寫的片區。

穿過巷子,老式的建築在陰沉的天空下,被映襯得如電影畫布上的場景。蔡遠遠再上樓,核對了一下門牌號碼,伸手敲門。

沒有回音。

再敲門,還是沒有回音。難道沒有人在家?不是說還有一個老人在家嗎?而且,就算在外工作,難道新年也不回來嗎?

怎麽辦呢?又不能夠預約,也不知道聯系電話,太犯難了。

蔡遠遠只好先下樓,不如先找個旅館住下吧!回頭再來一次。才走出幾步,後面傳來腳步聲和響動聲。門“咯吱”一下,打開了。

是有人出來了。

蔡遠遠覺得心髒驟然一卡,像是吃東西噎到了。那是一種奇特的氣息,從後背傳來撲到身上讓人一涼。大概是穿堂風吹來的緣故吧!蔡遠遠安慰自己。他還是有點害怕的,畢竟最近的情況太詭異了。

蔡遠遠等了幾秒鐘,卻沒有人說話,但依稀聽見一種奇怪的風聲,很輕很輕的風聲,那風聲不是人的說話,卻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在念着他的名字。寒毛都豎立了,讓人想立刻逃走。

蔡遠遠沒逃。

人的生理恐懼和心理恐懼确實油然而生,完全不受控制。但是,許琴葦的面孔,還有微笑……還有對她說過的話,以及承諾。

愛是奇妙的東西,可以帶來勇氣。

然後他慢慢轉身。

眼前,是一個女孩子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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