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4)

包的裏層。要不要去找這個醫學教授?重深太猶豫。如果他準确無疑地告訴自己結果,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

“重深,我已經選定了,去念藝術專業,學服裝了。你呢?”

“我?”重深似乎心不在焉。

“其實我還查了資料,你可以去做平面模特,身高不是很重要,主要是外形要好,重深的外形……很棒!”這還是第一次當面誇獎戀人很帥。

“我們去吃秋刀魚吧。我知道在江北區那邊,有一家新開的法國菜館不錯。蔡健跟我說,他爸爸帶他去過。”重深說。

“現在啊?坐車過去也要一個小時呢!”林栖有點吃驚,“特意過去吃秋刀魚……”

手機響了,是林栖的。

“你好?”

“哦,是阿姨,重深和我在一起,我們準備去吃東西……好的,阿姨再見。”

是媽媽的電話。為什麽打給林栖?林栖也不解,忽然,她欣喜若狂,像個吃到甜頭的小孩子。

“這證明,阿姨心理上,已經把你交給我了哦!阿姨說祝我們晚餐吃好。”

汗啊!重深不得不佩服起林栖。

“幹嗎選服裝設計嘛?還不如學心理學呢!”

“我喜歡服裝啊。要不,重深去學吧!”

“算了,不說了,我們還是先去吃東西,肚子在叫了。”

一路上,重深時刻擔心自己會忽然睡了,抵達商業街,沒發生什麽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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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其實一般的秋刀魚,已經是八點了。

“不如散步消化?”林栖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最近有點危險呢!腰圍不注意,我怕穿不上好看的衣服了。”

“不怕,林栖穿什麽都好看,是美女!”

沿着路邊走,一擡眼,是醫科大學附屬聯合醫院。重深愣住了。醫院就在江北區,大概自己的潛意識,還是渴望卻見到林教授吧。聯系起媽媽剛才打電話給林栖,重深驟然一陣焦躁!拉着林栖的手,忍不住流汗了。

林栖察覺到,扭頭,卻不放手。兩個人就這樣對望着。

林栖笑了:“我們該回去了哦!”

“林栖陪我一起回家吧。”重深忽然不敢一個人獨自坐車了。

“好的!”

放下挎包,就坐到沙發上發呆。一會兒後,重深回自己卧室。他沒心思留意,挎包裏的東西。躺到床上,瞬間入睡了。重深媽媽拿起挎包,挂到牆壁衣櫃上,掉出一張白色的紙片。林家常?媽媽似乎陷入回憶!忽然,她身體劇烈顫抖。

第一次沒敲門,闖進兒子的卧房。重深已經目光炯炯,注視着母親。

“重深,是哪裏來的名片?”

“爸爸也有Narcolepsy症吧?”

母子兩人,都愣住了。重深自己也無法相信,他會把問題直截了當地抛出。

事情,到了無可回避的時候。

“媽媽,告訴我!”重深懇求。

“好。”心意決定了,不再猶豫,反而沒那麽痛苦。終有一天要面對,

這一天來了。

重深跟着母親,進了父母的卧室。爸爸去世後,很久沒進入媽媽的卧室了。那之後,媽媽也再沒有和別的男人交往,盡管重深說過,他不介意有新的爸爸。媽媽太愛自己了,為了自己,舍棄了幸福,情願一直當單身媽媽。

“林教授,是腦科和心理學的交叉專家。”媽媽站在窗前,緩緩說,“從前,你爸爸患病,也是去找的林教授。”

“當初,爸爸選擇媽媽的時候,都不知道有這樣一種疾症,以為只是日常的個人毛病。直到一次你的爸爸因為出門,昏倒了,險些出車禍。後來,找到了醫科大學的林教授,最後确定是Narcolepsy。”

“雖然我們都小心翼翼,你的爸爸不願意因為畏懼出事,而舍棄自由。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未知,無法防範,最後出了意外。”

“媽媽很矛盾,重深,你能夠明白媽媽的矛盾嗎?媽媽不可以失去你。”重深聽見了媽媽聲音中的哽咽。

“媽媽希望你去愛,沒有顧忌大膽地去愛。可是,被重深愛上的女生,注定要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也許有一天,她會突然失去你。”

“除非,永遠把你囚禁在家裏,做一個沒有自由的犯人。只有到外面的世界去,就難免會發生危險!”

她抱緊了重深,泣不成聲。原來媽媽心裏藏着那麽龐大的憂慮,但卻為了保護重深,從小一直掩蓋着。

“爸爸直到二十五歲那年,也就是重深三歲的時候,才發病。重深卻提前了十年。”

“媽媽做了學校的工作,也是因為想要在重深的附近,這樣才能夠放心!”

那些過去的記憶,全部找出來,一一對應。驗證的結果是,這不是一個玩笑。也不是荒誕的劇情。重深笑了,覺得哀傷無法克制。媽媽看着重深,張開了雙臂,這麽多年,第一次他讓自己回到媽媽的懷抱,尋找久違的安全感。重深不讓自己哭,他只是深深地呼吸。

“林爺爺,那我是不是要休學?”

在醫科大學附屬聯合醫院的十二樓,玻璃窗擦得潔淨透亮,初秋的餘溫還在,所以白色的窗簾都被拉上大半,只露出一小部分。就是這一小部分,也映照出房間裏三個人的身影:頭發雪白的老頭、安靜俊美的少年,打扮精致卻憂心忡忡的少婦。

提問的是重深,回答的,是老頭,也是著名的林教授。

“恰恰相反,重深,你應該繼續留在學校。在學校這樣相對安定的環境裏,在那麽多同學聚集的地方,即使猝倒,也會有人及時地報告。而在學校之外,陌生環境裏陌生人的冷漠,醞釀事故的危機幾率,要遠遠大于學校。”林教授安慰重深,“小夥子,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我們不是孤單地生活在世界上,我們需要朋友和最愛的人來一起協助,跟疾病相處。”

是這樣的嗎?重深看着窗簾,沒有風的空間,窗簾靜止不動。重深覺得全身冰涼。他會成為一個依賴別人,才能夠安全生存的寄生蟲?

重深回過頭,又看見了媽媽,她也在點頭。不過,媽媽點頭,卻是贊同林教授的話。

“需要別人的幫助,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重深。”

林教授繼續講下去:“現在科學還在進步。我和上海的腦科專家共同在研究大腦病狀和心理學的密切聯系。很多不能夠通過單純心理治療恢複和改善的問題,通過腦部手術,可以得到解決。這種合作,完全成熟還需要時日。所以,你們一定要有耐心,要堅持下去。”

“Narcolepsy也很少發現生理上的嚴重病變。重深,凡是不能夠将我們打敗的,都會使我們強大。你要記得林爺爺這句話。”

“要相信醫生!好嗎?”

林教授的話,代表着一個醫生,一個學者的仁德與關懷。重深和媽媽相對交換了眼神,一起沖老人家深深鞠一躬。

雖然個子高了,不再那麽依戀自己的懷抱,雖然表情神色,帶着成年的堅毅了。可是,在母親眼睛裏,孩子永遠都是孩子,只不過是漸漸學會了把柔軟脆弱的一面,隐藏起來,不讓她擔心而已。但是,越是這樣,越是讓一個母親,心中酸痛湧動。

“我先出去下,還有其他病人我要去查房,你們先聊一下吧。”

“謝謝,您先忙您的。”

房間裏,只剩重深和媽媽了。媽媽站到重深的旁邊。右手倒重深的肩膀上。媽媽的掌心是溫暖的。良久,寂靜被打破。

媽媽問:“還沒有告訴林栖吧?”

“還沒有!”

“重深,有什麽考慮?”

重深轉過頭,和媽媽平視着,小時候需要仰望的媽媽,現在已經沒有他高了。

“媽媽,你曾經問過我,有多麽喜歡林栖。”

“是的。”

“一個是媽媽,一個是林栖,是我最重要的兩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重深的心情激動,語序前後倒置了。

“媽媽知道,知道!”重深媽媽,眼淚掉下來。

重深回轉過頭,又落回窗上。在窗戶外面,有晴朗的天氣,有高大的高壓電輸送架,在那麽高的地方,還有鳥巢。不知道,是一些什麽鳥兒,隔遠了看不清楚。外面有風吹動着,地面上,人們的衣服都在飄動。

這個世界,他不再能夠一個人勇敢地穿行其中。他需要人照顧,需要人幫助。

但是,他喜歡的人,還需要他的照顧和幫助。

林栖拿到了錄音筆,得到了她的媽媽的原諒和祝福,得到了奶奶的祝福,與景瑞冰山消融。終于有力量和勇氣,快樂地生活下去。

可是,這樣子長大的林栖,遭遇了太多重大的變故,能夠接受自己有一天會離開她嗎?願意提心吊膽地陪伴在自己身邊嗎?

還有媽媽,雖然保養得當,看起來仍然年輕。可是,終有一天她會老去,會像奶奶那樣,需要人照顧。那個時候,自己還能夠在媽媽的身邊照顧她嗎?

看起來堅強的,不依賴人的媽媽,其實對自己投注了太多太多的愛和擔憂。只是以前自己沒有察覺到最深刻的原因。不可以逃避,要和Narcolepsy相處下去,看着它被自己打敗。

“媽媽,真正喜歡一個人,應該怎麽做?”

此刻,他們不僅僅是母子,還是一對并肩而立的兵。站在他們對面一方的,是睡魔。

“要讓喜歡的人,忘記悲傷,迎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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