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1)
致我們唯一的青春
這個清晨有霧氣,直到林栖從餐廳出來,提着早點,一直穿過了圓湖,差不多經過了學校行政大樓的停車庫,一道又一道陽光才照射下來。那些金黃色的光輝使人眼前充滿了閃耀,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順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是重深的媽媽。
這還是在學校裏第一次這樣子正面的遇見。林栖有點慌亂,怎麽稱呼呢?阿姨?還是?重深的媽媽立定,霧氣消散,是最好的一個早晨,她的面孔上,是精致的化妝和微笑。但衣着卻是很職業的。畢竟是在學校呀!
林栖脫口而出:“雷主任,您好!”
反倒是重深媽媽驚訝了:“林栖,在學校也不必這麽客氣的。”
林栖這才放松。這樣和藹的重深媽媽,林栖補充了一聲:“雷阿姨。”
重深媽媽,雷夏喻看着林栖,卻有點走神。
“阿姨,您怎麽了?”
“哦,沒什麽,剛才我泊車出來,才想起沒有做早餐。重深提前在學校門口下車了,他也沒吃早餐。你呢?”
“我……”林栖不好意思了。她手上正拎着兩份早餐呢,是給自己和重深準備的,“我已經吃過了,不過我買了兩份,重深也吃不了那麽多。阿姨,餐廳現在已經售賣完了,您吃這一份吧。”
雷夏喻笑了,接過來。既然是一份心意,沒有必要戳穿。
“阿姨,我先走了,要遲到了。再見!”林栖慌張地逃離。沒有重深在場,與他的母親單獨面對面,總有一股子心虛。不過,想到重深媽媽出現了,那重深一定已經坐在位置上等待自己了,腳步還是無法掩飾地輕快。
“再見,林栖!”
林栖離開了她的視線。
這個才逃離過去的陰霾世界的女孩子,如果知道了新的魔鬼已經等候在前面,還會這樣歡快地跑開嗎?如果知道重深患上了随時可能出意外的病症,會有多麽難過?也許,就好比當年,從林教授的口裏,知道重深的爸爸的情況一樣吧!即使過去了這麽多年,想起來,還是可以濃烈地感受到當時的驚慌失措,以及難過。
深深地嘆息一聲。察覺到手裏的早餐涼了,雷夏喻才轉身,朝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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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裏已經有不少人了。一眼可以看見重深。他果然就在座位上,很安靜很乖巧小孩子一樣,不過腦袋卻偏向另外一面的窗外。看着什麽呢?是看着霧氣散去,外面終于清晰起來嗎?林栖忽然不打算直接叫他。
蹑手蹑腳,把早點放在桌子上。對着景瑞拿手指在嘴巴上比畫噤聲。然後,手掌捂住。景瑞很機靈地也過來了,給林栖配音,還捏着嗓子:“猜猜我是誰?”
“蔡小賤?”
“不是!”景瑞和林栖對面一笑。
“景瑞?”
“你答對了!”景瑞故意說。
“不是景瑞。手不是你的。”
只是一雙手,也可以辨認出是誰?林栖覺得心裏甜過吃到最甜蜜的糖果。看林栖的手放下,重深轉身,景瑞識趣地回自己的位置上。這個小游戲,其實太簡單了。重深看着高興的林栖,天真得不可以有一點點的傷害。
除了林栖,還會有別的人這樣捂自己的眼睛嗎?不會了。我該怎麽辦?重深的面孔上還是帶着微笑。林栖已經把注意力放在早餐上了。
“有你喜歡的法式面包夾芝士青豆小蘑菇哦。”
是這樣的嗎?學校餐廳什麽時候開始做這樣複雜的食物了。只怕是她自己帶的材料夾到學校的面包裏的吧。
“來,還是熱的哦。我剛才特意跑回來的,快點吃!”
難道,不應該是男生殷勤地給女生買早餐?重深覺得好愧疚:“明天,我來給你買哦。”
“不許跟我搶着買早餐,我就要買,我喜歡買!”林栖把嘴巴一撇,不過馬上就呵呵笑了。她沒法裝生氣的樣子,對于撒嬌這種事情,還得加油學習。
林栖全然沒看出來,重深欲言又止。
嫩滑的小蘑菇在嘴巴裏有點不服輸,不願意被吃掉。芝士青豆很新鮮,面包還是溫熱的。重深慢慢咬着,越來越慢。他一邊吃着,眼睛卻始終停留在林栖身上。眼睛與眼睛,透過空氣,對視。四周的嘈雜潮汐一樣退卻,只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不會停歇,固執地堅持下去的心跳。
林栖摸摸自己的下巴:“我嘴巴沾到東西了?唇蜜沒塗好嗎?”
她緊張的樣子,像是生怕被人挑剔的歌唱比賽選手。可是,在她面前的,不是挑剔的評選委員,只是重深。目光漸漸湧現出無法形容清楚東西的重深,似乎有早上霧氣一樣的東西。怎麽了?重深這是怎麽了?被自己感動了嗎?
“只是買早餐哦。不要這樣感動哦,同學會笑的。人都來齊了呢!”林栖小聲地說,手開始摸索面巾紙。
自己一直被重深呵護着,喜歡着,以及幫助着。所做的這一點點事情,真的太微不足道啊!林栖覺得自己的手有點輕微顫抖。面巾紙沒有派上用場。重深并沒有出現眼淚,眼睛還是清澈如湖面。剛才的霧氣籠罩只是一瞬間,像是沒發生過。她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間,重深已經做好的決定,全線崩潰。
“告訴,不告訴,告訴,不告訴,告訴,不告訴……”這游戲太無聊了。
為什麽這樣無聊的情節,電視裏還常常會用到?景瑞把薔薇花丢地上,洩氣地坐到椅子上。那麽快,就不再喜歡重深了?這簡直是像做夢。簡直是夢游,而且是大白天的夢游。
其實,也不應該這樣絕對地說。不是不喜歡重深了,而是,那些愛慕,似乎太過遙遠。雖然那個人在眼前每天出現,但是,仿佛遙遠的許多光年之外的星雲。有時候,再刻骨銘心的愛慕,也會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太沒有祈求得到的希望而淡薄下來。
還是喜歡重深的。只是,蔡小賤也不錯。
景瑞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是蔡小賤,而不是李健、黃健、王健或者別的什麽健。蔡健沒有直接問她,要不要做他的女友,而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告訴我,你會不會今天晚上七點半,在翠藍小館和我見面?”
翠藍小館是一家咖啡館。這應該是一個約會的邀請。可是,景瑞忍不住嘆了口氣,接到短信之後,她沒立即回複。她的心還在跷跷板上。
對重深不切實際的愛的幻想,丢掉把!——這是一個相貌平凡的天使在勸誡。去吧,丢掉之後,開始新的愛的旅程,和蔡健。——這是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使在鼓舞。自己對林栖的傷害,作為當事人的林栖和重深,都似乎忘記了。蔡健,難道旁觀了一切,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行為,仍然願意和自己交往?
景瑞停下腳步,站在路口邊上,望過去,幾十米外就是翠藍小館的招牌,是用竹子拼湊而成的。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這裏了。蔡健不是不知道,自己對重深的那份心情的。如果不是很喜歡一個人,接受他的愛慕,會不會是一種輕率?
“多……拉……米……發……西……”手機的鈴聲在響。
“我看見你了哦,景瑞。”語氣帶着輕微的激動。
站在咖啡館二樓窗戶前的男孩子,舉着手握着電話。正是蔡健。
站在門口,服務生禮貌地問:“歡迎,請問預約了位置嗎?”
景瑞點頭,主動走上二樓。在拐彎的樓梯口,又站住了。如果現在回頭走掉,還來得及。見面了,再走,就彼此都會難過了。良久,景瑞提了提裙子,外面的秋天雖然還有一些高溫,但室內冷氣很足,邁出了腳。向上的。
景瑞覺得自己走出這一步,是對的。不是沒有顧慮過嗬……開始,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都不知道是怎麽面對面坐着了。咖啡端上來,蔡健要的是冰涼的卡布奇諾,景瑞要的是藍山。都埋頭,景瑞習慣性地把小勺子放在嘴巴裏含着。這個第一次看見,有些刁蠻的、瘦小的,且不大會打扮的女孩子,現在,顯得很乖巧甜美的樣子。也許,在每個女孩子身體裏,都居住着一個乖巧甜美的小公主的靈魂。只是,沒有被愛照顧着長大,就會把這個小靈魂鎖起來。現在,景瑞的小公主靈魂被放出來了吧。
還是景瑞先開口的:“不知道,重深和林栖現在,在做什麽?”
“做什麽?誰知道呢!”蔡健忽然臉孔一紅。他在想着,也許重深和林栖拉着手,坐在電影院裏吧!自己呢,和眼前的女孩子,保持着一張桌臺的距離。
景瑞“撲哧”一笑:“想到什麽不好意思的畫面了吧?”
“哪有!”蔡健面孔更加發紅。不過,的确想到了,但卻是想象裏他們觀看的電影大銀幕上,有情侶接吻的鏡頭嘛。這不算什麽吧!
“還狡辯哦,我要處罰你!”
“處罰?什麽處罰嘛?”
難道女生都愛處罰人?不過,沒什麽好怕的。沒什麽好怕的。完全沒什麽好怕的……蔡健發現自己把這話在心裏重複了三遍。從來都沒有怕過什麽,現在卻似乎,有些不對勁了。
“咳,那你處罰……”
“閉上眼睛……”
閉上了……難道……蔡健覺得心髒開始裝上了機器馬達。
好了,這麽快?而且,什麽都沒發生。
按照應該有的情況,是自己想多了吧。蔡健簡直想把自己塞進冰箱。好納悶!景瑞若無其事,繼續低頭喝自己的咖啡。蔡健也喝……一口吞下。
啊,好鹹。
蔡健趕緊拿邊上先前的免費白開水清口。這個惡作劇丫頭。景瑞已經“咯咯”趴在桌子上笑個不停。
“好啊你,給我加鹽。看我不刮破你臉。”蔡健伸手就要刮景瑞的面孔……景瑞毫不閃躲,手指在一厘米的地方,停頓。
迅速收回。還是不好意思。
“這樣啊……”又是沉默。
“經過那麽多事情,真的希望,他們能夠一直開心地戀愛下去。一起上大學……然後……”景瑞忽然說。他們,自然是說的重深和林栖。
“我也祝福重深……我們是好朋友嘛!假如等到他們結婚,我可要做伴郎……”
“呵呵!”景瑞笑了,“那你呢?也要考慮以後了?”
“我爸爸,有他的安排!”提起這個,蔡健有點無奈。
“那景瑞你以後想做什麽……”
“這是秘密,現在不可以說。”
是嗎?女孩子的秘密真多啊!分開說再見,蔡健送景瑞上了車站。他是反方向,走過落地窗戶,又經過翠藍小館。蔡健忽然覺得有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怎麽會有這樣的感覺,似乎有認識的人在附近一樣。
回過頭,真的是有熟悉的人。年輕女孩,是林栖。
和她一起,被服務生引導到角落一個座位的,是……是重深的母親。學校的雷主任!她們約見了喝咖啡……一個母親,和自己孩子的女朋友單獨見面。要進去打個招呼嗎?
為什麽重深卻不在?那一定是不方便叫重深吧!那自己進去估計也是不方便的。算了。蔡健扭頭,困惑不解。走到車站,看看路線,還要轉車。上了車,心裏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卻說不出是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看見夕陽,會有和從前不一樣的心情了。
這些日子,有時候,會不願意見到林栖。重深已經想好了,不告訴林栖自己的情況。生怕自己會洩露。所以今天,推掉了約會,說是回去幫媽媽整理一些學生資料。反正明天上課就會見到的。林栖也很乖巧,沒有抱怨。似乎,她從來沒有對自己抱怨過吧!
為了防止意外,一放學,就接到媽媽電話,一起上車回家。如果要約會林栖,也是在安排好的路線。手機,也要一直保持暢通。每隔半個小時,就會有一條來自媽媽的短信。今天卻只想一個人走一走。
圓湖的水帶着冰涼的手感。手指在水裏劃動着,曾經跳下水去,在那個下雨天救起林栖的畫面,在腦海裏,鮮明得如同才繪畫出的水彩作品。現在,睡蓮開得稀少了,不如炎熱最盛的日光季節。幽幽的藍色,分不清楚是水,或是天空的顏色。往上擡頭,是永遠也數不清楚的雲片。那些顏色那麽鮮亮,調色盤一樣,絢爛至極,然後,都融入到無盡的夜色裏去了。
重深不再推着單車一個人到處走了,而只能夠選擇步行。他不能夠拒絕媽媽目光帶着懇求的眼神。相對于單車上摔倒下來,步行出身體傷害的概率小很多。這樣的人生……重深忽然覺得可以理解了,為什麽林栖在絕望裏,會步入圓湖當中。不過,自己絕對不會認輸的。不會投降。
這個世界上,有支持他的媽媽,有深愛着的林栖,他不可以讓她們失望。也不可以令她們傷心……這個念頭,一定要每天默念五十遍。
會不會,晚上睡夠了,白天就減少突發性睡眠的幾率?離開圓湖,往回走,出了校門。沒走出多遠,在學校外面的道路邊上,停着那輛面熟的車。是媽媽,仍然等待着。跟自己說已經回去了,卻仍然等待着。
重深眼睛一熱,轉過頭,過了一刻,才轉過來,恢複了滿面的笑容。
他鑽進車子,跟媽媽說:“我們回家吧。今天我很想吃媽媽做的米酒釀丸子。”
“好啊。這個菜還好,不算磨人。我們去那家路過的超級市場買原料。”
雷夏喻看着自己笑容燦爛的日子,也笑了,啓動車子。地面上,葉子被清理到兩邊。樹木的影子在車窗上流轉,好清爽的秋天傍晚啊!
路上已經沒多少人。林栖現在在做什麽呢?重深發呆了。
“林栖你在做什麽?”
突如其來一問,被吓唬到。林栖被針線幾乎紮到。是景瑞。
“服裝剪裁?确定要學這個?”
“是的啊!”
“小羽呢?”
“大概學校布置了點作業……在認真做呢!”
“才那麽小,現在學校就留家庭作業,太殘忍了!”
“好像是蠟筆畫呢,不是很嚴重的作業。”
“我去看看。”景瑞走過去。
奶奶離開以後的生活,雖然大家都不去提,還是有明顯的差距。起初小羽鬧騰過幾次,晚飯不好吃,沒有奶奶做的好。請的鐘點工人,也不能夠對他的胃口。小鬼不知道怎麽了,味覺忽然變得挑剔。鐘點工人不能夠完成任務,也只有自己請辭,工錢也只收一半。
“今天做什麽吃呢?怎麽沒有跟重深在一起哦!”景瑞回來了,小羽确實在乖乖畫畫。已經用藍色抹出了天空。
“對了,前天重深媽媽找你去做什麽了?”
“一起喝咖啡哦。”
“雷阿姨在生活上倒很西式呢。”景瑞忽然想起了自己和蔡健在翠藍小館的“約會”。把鹽加到他咖啡裏頭,蔡健慌亂的可愛樣子。心頭一甜,忍不住微笑了。
“你笑什麽呢!談戀愛了?”林栖坐直了,看定景瑞,“我猜對了吧?”
景瑞點頭。就這樣承認了?景瑞也沒想到,自己幾乎沒有經過思索,就做出了點頭的動作。莫非自己已經認定了接受蔡健?
“加油哦。”林栖放下手裏的零碎面料。
“只是喝咖啡呀。沒有表達說,以後變成一家人的意思嗎?”
“啊,景瑞,我發現,你今天嘴巴很讨厭!”林栖刮了下景瑞的面孔。“什麽一家人,哪有啊!只是說,希望以後多一起見面喝咖啡。給我說一些重深小時候的事情。呵呵,好逗的!”林栖忍不住又笑了。
這個動作,有點像蔡健!怎麽又想到那個人了?景瑞覺得好迷茫。
林栖說:“今天我來做飯,我查到奶奶做菜的菜譜,那道家鄉菜,要用茶葉泡過黃魚呢。”
就讓這個丫頭去廚房忙碌吧。景瑞今天忽然什麽都不想做。看看桌子,上面還有一張構圖紙,鉛筆畫的架子輪廓。她嘗試自己做衣服?都還沒上服裝學院呢。一定是想做給重深。這樣想的時候,景瑞覺得胸口一疼,心頭又惆悵了。那蔡小賤呢?剛才不是還覺得,很甜的嗎?
順着房間的陽臺,一直視線掃過廚房,卧室,忽然留到奶奶卧室的門上。奶奶走了,房間卻還是每日清理,保持了原樣。想起過去有奶奶的日子,保持原先的樣子,會覺得奶奶的靈魂一直沒有離開。
奶奶交代的話,在錄音筆裏收藏着。奶奶在全家人當中的合照,在小櫥窗裏擺放着。只是,單獨選取了一部分,重新做成一張照片也擺在了旁邊。奶奶祝福了自己,也祝福了林栖和重深。景瑞按着自己的掌心,看着廚房依稀忙碌的林栖,此刻,覺得一切都很安寧。
她喃喃地小聲說:“希望你和重深一直這樣幸福地戀愛下去。也許有一天,我給你做伴娘,蔡健做你們的伴郎。”
景瑞忍不住嘲笑起自己來,順便也嘲笑下蔡健,現在大家都那麽小,按照法律規定,起碼還得等上五年呢!這半年就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五年,無法想象……背包裏的電話驟然響了,思索被打斷,景瑞被吓了一跳。
一定是蔡健……翻開背包,打開蓋子。來電的卻不是蔡健,而是重深。
重深找我有什麽事情?景瑞看一眼系着圍裙,在一片鍋子鏟子微波爐的嘈雜聲裏的林栖。
“你好,是景瑞嗎?”
打來電話的是一個女人。而且聽聲音……景瑞一下子分辨出來,是重深的媽媽,雷夏喻阿姨。
“阿姨您好,我是景瑞。”
“本來是打給林栖的,但沒人接聽,我只有林栖的號碼。所以我用重深的手機找到你的號碼,打給你了。”
“是哦,阿姨,林栖在廚房做東西,沒聽見……”景瑞趕緊替林栖解釋。不接男友媽媽的電話,那可得解釋清楚,不然會扣掉印象分的。
“是這樣的,重深大概感冒了,現在已經休息了,所以,請你明天轉告他的班導。”
為什麽不自己打電話去說呢?大概是為了這樣的事情,親自電話,有點拿職位壓人的意思。景瑞胡思亂想起來,不過嘴巴上還是連忙答應:“好,我一定記得。”
“重深感冒了,林栖知道就行了,暫時不用來看他的,免得傳染了。估計過兩天就恢複了。”
“好的……”
“好的,景瑞,再見。”
重深生病了,卻又不讓林栖去看。別說是感冒,就是算是麻風,以他們的感情,林栖都不會害怕,只會想要立刻陪到重深身邊。可是,這是對方媽媽的吩咐。果然,在飯桌上,景瑞遲疑了下,要等吃飯完了告訴林栖嗎?結果還是沒忍耐住,林栖的臉色立刻變了,萬分緊張:“有沒有發燒,多少度?去醫院看了沒有啊?”
“sorry,sorry啊,我都沒來得及問,他媽媽就挂電話了。”景瑞無可奈何。
林栖扒拉了幾口,捏着手機,想要打電話,又擔心吵醒在休息的重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副聞到蜂蜜香味卻又被關在籠子裏的蜜獾樣子。蜜獾是一種專門吃蜂蜜的動物。前些天景瑞在動物節目裏看到的。“好啦,不要那麽緊張哦,人家的媽媽都很放心呢。做母親的都不擔心,那一定問題不大的哦。”
也是的,林栖這樣一想,頓時沒勁地倒在沙發上。小羽只知道看動畫起勁,一點也不關心兩個姐姐在說什麽。還是小孩子幸福,什麽都不知道。
林栖抱着小羽的絨毛熊,忽然嘆了口氣,眼睛看着玩具,有些無奈。不開口說話了。
“怎麽了?好像有心事哦。”景瑞也倒在沙發上,靠在大大的絨毛熊的背面。林栖點點頭。
“那,說出來,我也給你分析看看!”
和景瑞這樣語調的聊天,是最近才有的事情。這一刻,林栖忽然覺得,景瑞真的是一個姐姐了,在關心妹妹的戀愛大事。絨毛熊被兩個人靠着,在涼下來的夜晚,顯得暖暖的。
“最近,不知道怎麽了,重深似乎有點躲避我的樣子。”
“啊!”景瑞轉過頭,“真的嗎?”
“嗯,是真的。”
“是什麽樣的表現?在小的方面呢?”林栖明白景瑞的意思,往往在小的方面,可以透露秘密。
“怎麽說呢?絕對不是厭惡我的樣子吧。倒像是,有什麽秘密不可以告訴我一樣。”
“秘密,一個大男生,會有什麽秘密啊?而且,是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啊!”景瑞出神了。說起重深,就會多少想起一點從前的瘋狂與誤解。那一次,被跟蹤的自作多情,想起來就叫人羞愧。
“我也不知道啊。”林栖點了點絨毛熊,“你呀,和他也好像!”
“哪裏像了?”景瑞又摸不着頭腦了。
絨毛熊倒很是可愛,總是微笑着,充滿親和力,絕對不會傷害別人的态度,這一點和重深或許有點像。不過,玩具是胖胖的,重深卻是瘦的。
“好像,總有秘密藏在肚子裏,不會跟人分享。”
不是嗎?所有的玩具熊,都是不會吐露心事的。即使是會唱歌會說話的,也不過是人工預先錄音好的。據說最先進的玩具可以和人對話,那也是電腦技術模拟的。
“也許,是關于未來的想法吧。要知道,男生長大了,就會要有理想,比如以後當什麽樣的人啊。重深跟你說過這個嗎?”
“說過,還不确定……呵呵。”林栖又捏了捏絨毛熊的鼻子,下意識去捂住它的眼睛,那個發生第一次親吻的時候,也是這樣捂着他的眼睛哦!
也不只是像絨毛熊,真正很像的,是睡蓮吧。睡蓮,是晝開夜合的植物,在很深的夜是閉合的。
重深也是一樣,很喜歡睡覺,話不是特別多,沉默的時候,很靜谧,讓人想要從此依偎着,再也不需要語言。可是,卻又讓人感覺,始終距離心的最深處,有0.1毫米,就可以推開看見所有一切。此刻,重深确實睡着了。
只是,卻是突然昏睡的。雷夏喻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兒子,在母親看來,孩子是永遠長不大的,蜷縮着,像是小時候抱着她不放的樣子。
但孩子确實在長大,一點點的,不為她所察覺的速度。葉子黃了再綠了,一季節又一季節過去了。忽然有一天發現,已經比她都要高了。
他的爸爸離開的時候,他還小。太小了,幾乎意識不到,失去父親了,永遠地失去,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重深只問過一次,在幼兒園門口,看見下雨了,別人家的孩子有爸爸來接的時候。
她是怎麽回答的?似乎是這樣說的:“爸爸在天堂裏,他很抱歉不能夠來接重深。但他拜托了媽媽照顧重深哦。”
後來,再也沒有聽見類似的問題了。就這樣長大了。是一個開朗的男孩子。并沒有那些擔心憂慮的情況出現。直到這次确診。
她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淌了。她所能夠做的,現在,只是給兒子蓋上一床毛毯。這是多麽該死的一種病症,睡覺了,如此突然,沒有半點征兆。
不知道為什麽,他昏睡的臉上,眉頭皺着。他是個倔強的孩子,支撐着不要讓她憂心,一定猶豫了無數次,該不該告訴,又如何去告訴林栖吧!
去約見林栖,就是想要做一點鋪墊。讓兩個孩子,都減少傷害。如果可以救治我的孩子,我願意自己患上narcolepsy……
雷夏喻坐在關了燈的大廳,默默祈禱。空寂的房子裏,只有微風與窗簾間隔動蕩。老天爺,你聽見了嗎?
“感冒完全好了嗎?”林栖把手貼在重深的額頭,眼睛裏全是緊張。
“完全好了呢。”說謊還真是一件難受的事情,明明不是感冒。重深還是林栖笑着,把林栖的手從額頭取下來,握到自己手心。旁邊已經有路過的同學在偷笑。
就是,公然這樣戀愛着親昵,也太不把校紀放在眼裏。這樣會讓人誤會,自己依仗媽媽的職務……可是,現在重深卻不想掩飾的感情了。他确實很想看見林栖,在早上醒來之後,那麽迫切的。
不用說,看媽媽的表情,也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又犯了“老毛病”。之後,重深乖乖地上了車,讓媽媽開車送他。到了學校,各自分開。他從門口走到教室,林栖等在必經的路口。
“吃了早點嗎?”
“沒有。你呢?”
“也沒有,因為有人會買好哦。”
“你知道嗎?媽媽今天早上取笑我了?”
“阿姨取笑什麽?”林栖不解。一貫大方得體的阿姨,也會取笑自己兒子?
“媽媽說,從此解脫了,以前啊,都是我做早點。現在,有了接手的人了……”
“啊?”林栖回過味了。重深媽媽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給重深買早餐呢?那一次路上遇見,自己還轉手奉送上早餐讨好。呵呵!做得好小兒科,根本瞞不過重深的媽媽。
“那我也可以做給阿姨吃的。”
“做給我媽媽吃?”重深笑了。
怎麽了,說錯什麽話了?林栖呆了一下。
“是現在麽?還早了點吧!”
啊,明白了。林栖拿手捂住臉,一路往前快步走:“要遲到了,都是你害的,瞌睡懶蟲,就是等你呢。”
“喂喂,我的早餐呢?”
“什麽早餐……”
“我摸到了,你的背包是熱的,一定藏在裏面了。”
“哼……從今以後,換你買……”
“好啊你……半途而廢……”深呼吸一口氣息,看一眼頭頂,重深追趕上去。如果可能,重深願意永遠由他來買早餐,遞到林栖的手裏。
一切都很美好,天空藍若最純粹的顏料。光線好明媚,秋天也要結束了吧!忘記掉腳下踩着的影子,世界幾乎完美,如果時光停滞下來就好了。只停留在現在這一刻吧。即使不要将來。即使只有過去。即使只有現在。那麽,永遠都不必為跟林栖交代那個病症而苦惱了。
上課鈴聲已經響完了三遍。遠遠的,蔡健站在樹蔭下。他已經遲到了,卻半點也不慌張。他沒有喊重深,他不想打擾他們。作為朋友,看着他們幸福的樣子,那種快樂,也不會少。只是,還有一些失落。
自己呢?自己和景瑞呢?多數男生是勢利的。在景瑞變得漂亮之後,在她抽屜裏塞的情書。景瑞卻一概交到他的手裏。怎麽處理?很簡單,丢進垃圾桶。如果喜歡一個人,只是喜歡後來美麗的她。那多麽沒意思。
可是,自己呢?究竟喜歡景瑞的哪一點?或者,應該問是怎麽喜歡上景瑞的?這個問題,蔡健自己回答不上來。是因為看着一個女孩子那麽張揚和瘋狂地去做一些事情嗎?那種癡迷和大喜大悲毫不掩藏的樣子嗎?
“愛情,真是玄妙。”蔡健喃喃着。
景瑞來赴他的約了,在翠藍小館之後。這是一個開始。真的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結局。不管了。先用心去愛了再說。
蔡健甩了下書包,整理下頭發,林栖和重深已經不見人了,想必已經到教室了,他才重新出發。一個人無比介意自己的外貌,只是因為介意在另外一個人眼裏的樣子吧!沒錯。
就連上語文課程的老師,看着外面的秋色,也忍不住感嘆了。
“秋風顯露出冬天赤裸的身/我們并肩而行/面面相觑/迎面走向期待中的幻景/瞬問變得越來越短暫/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你……”
中文教師停頓了下,摸摸小胡子:“啊,不好意思,我不記得後面的了。”
臺下一片哄笑。有人在嘀咕,好酸的老師。重深看着林栖專心地在紙上,拿鉛筆給一件衣服勾勒草稿。直到語文教師念着詩歌的時候,他才聆聽起來。
語文教師還在感慨:“唉,年輕時候熱愛的詩,現在都沒辦法完整背誦出來了……連作者都不記得了。那還是我在大學念中文系,讀俄國文學時候,在系裏的小圖書館看到的。”
林栖已經全情投入了,對外界一切充耳不聞。仿佛進入另外的世界。那是件漂亮的服裝吧。倒是像男裝,時裝界最優秀的,似乎都是設計女裝吧?想得太遠了吧!可是,不能夠不想遠。那詩,聽着讓人心髒收縮,劇烈的。
我們并肩而行
瞬問變得越來越短暫。
世界上只剩下——
我和你……
藍色的睡蓮、大雨、媽媽、日光、車站、醫院、林教授……交錯……眼前一切,驟然極亮,之後暗無天日。
“會不會是感冒還沒好……”林栖自責。
本來已經由景瑞轉達了請假的。
沒想到重深還是來了學校。才好一點就要來,一大早,就給自己發了短信說都好了。看來,根本就是不顧身體,想要來見自己吧?沒什麽問題,醫務室老太太取下聽筒:“體溫也沒什麽異常,大概是疲倦了,需要休息。過一下就好了。”
醫生說不要緊,那就好了。本來,林栖還要給重深媽媽打電話的。那一次約見了,就說好了保持聯系。重深媽媽說,重深和自己在一起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