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雲拂見他這般說來,便點了點頭,黯然銷魂大約真的是成為傳說了。

九鹿扛着大刀,在一邊叫道:“我說,丫頭,你酒也喝了,倒是給我說說這血光之災是什麽意思?”

聞人玦坐在一邊,轉動着手上的佛珠,不言語。

雲拂喝了酒,感覺腦袋有些暈,她将那骨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到石桌上,朝着九鹿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去亭子的欄杆上掬起一捧雪,拍了拍臉蛋。

聞人玦見狀,欲言又止,看着這突然從雪樹梅林中冒出來的女子,心思微沉。她的言行舉止和常人有異,不知來意為何?

雲拂拿雪冰了冰臉蛋,感覺還是有些暈乎,她想睡覺了。

九鹿在一邊聒噪地叫着,她皺了皺眉尖,拂袖坐在石凳上,很是慵懶地說道:“都是你平時話太多惹出的是非,我看你這些日子還是就待在這裏不見外人,這血光之災就沒有了。”

九鹿看了眼聞人玦,早先雲拂進來時,聞人玦也是這般說,但是聞人玦是分析他此次帝都之行兇多吉少,他們原本便是認識多年的生死之交,對彼此之事了解的很是透徹,分析出是非兇吉很是容易,可這丫頭又是怎麽回事?

“不知姑娘何出此言?”聞人玦問道,示意九鹿不要言語。

那碧海青天的後勁極大,雲拂又是個沒有喝過酒的,此時醉的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偏偏還想去喝。

聞人玦見她大眼巴巴地盯着面前骨瓷碗,舔着嘴唇想要繼續喝,連忙伸手按住了骨瓷碗,柔柔地說道:“說完了再喝。”

他的聲音帶着一股淡淡的誘人的意志,讓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話裏的意思去做。

雲拂睜大眼睛看着面前這雙修長的手,順着大掌往上,看着面前好幾個聞人玦,嘀咕道:“他那個死不了,你比他要嚴重的多,奇怪呀,我在你身上怎麽看見了死氣?”

雲拂有些自言自語道:“有死氣豈不是死人麽?你怎麽還好端端地活着?”

“丫頭,你喝醉了胡言亂語吧。”九鹿在一旁看了半天,樂了,一把拍着聞人玦的肩膀,大笑道,“我說聞人玦,你不會真的相信這丫頭的胡言亂語吧,江湖上的神棍都比她說的靠譜些。死氣?從我認識你開始,奶奶的熊,我就沒遇見比你還要妖孽變态的人。禍害遺千年,說的就是你。”

雲拂有些暈乎,狠狠瞪了九鹿一眼,有些不屑地搖了搖頭,她去端面前的骨瓷碗,繼續喝了一小口碧海青天,然後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尋了亭外一個梅樹下,靠着梅樹閉目睡覺,臨走時不忘将聞人玦面前的酒壇子抱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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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可是我的酒。”九鹿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抱走了整壇子碧海青天,有些啞口無言,奶奶的熊,這是碰上了土匪不成,這酒可是他從聞人玦那裏搜刮來的,九鹿氣的有些發顫,正欲找聞人玦評理,卻見素來春風拂面的廣安侯府長公子臉色有些暗沉,眼中透出深濃的光芒來,整個人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深井,透出了一絲思量來。

聞人玦起身,走出小亭,看着睡在紅梅樹下的女子,她抱着碧海青天的酒壇子,靠在梅樹下,席地而眠,這一會兒身上便落滿了白雪和梅花。他俯下身子看着她裹在雪白狐裘裏的小臉,右手極快地攫住了她的右手,攤開,看去,然後倒吸了一口氣。

斷掌,她居然是斷掌。聞人玦收回了手,那女子的手掌溫軟滑膩,此時在他看來如同毒蛇猛獸一般,他的左手隐隐間有些發疼,沒有想到他會在自己的蒼梧清廬遇見第二個斷掌的女子。

她,到底是誰?

“公子,公子。”梅林深處,紅鸾帶着翡翠有些忐忑不安地走過來,垂眼說道,“雲夫人來看望公子,不小心,走,走丢了。”

紅鸾沒注意,反倒是她身後的翡翠眼尖瞄到了睡在梅樹下的雲拂,還有身邊的準姑爺,頓時欲哭無淚,小步上前,大力地推着自家小姐,叫道:“小姐,別睡了。”

這怎麽就不靠譜到這種程度,随便走走都能睡着,還被姑爺給看見?翡翠頓時覺得自家小姐真是無敵了。

雲拂睡得香甜,被翡翠锲而不舍地喊着,就如同身邊有了一只嗡嗡的蚊子,煩躁至極,她猛然睜開眼睛,瞳孔漆黑無一絲的光芒,如同無底深淵一般,看的翡翠猛然呆滞了幾分。

雲拂并未醒來,繼續閉眼睡覺,嘴唇微動,無意識地說道:“.......想當年,煙雲有十六,金戈鐵馬氣吞如虎,而今去,城與塵,盡付一夢中.....”

翡翠猛然清醒過來,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事情,卻見準姑爺朝她搖了搖頭,俯身抱起了睡得很是香甜的七小姐,走向了蒼梧清廬的暖閣。

那酒壇子不會掉下來吧,九鹿與翡翠看得心驚膽戰,而紅鸾見一向潔身自好不與人親近的公子居然抱起了雲夫人,連忙垂眼掩去了滿臉的震驚。

雲拂感覺自己是被吵醒的,九鹿那聒噪的聲音一個勁地往她耳朵裏鑽。

“我真的是個道士,不信,你去問聞人玦,當年我就是在深山捉妖遇見了這妖孽.....”

雲拂猛然掀開錦被,起身睜眼,眼中露出一絲的戾氣,她最最讨厭的就是自己睡覺時被人吵醒。

穿鞋,掀開簾帳,出內室,只見外室暖閣的走廊上,九鹿正嬉皮笑臉地圍着翡翠吹噓着他那些輝煌事跡,翡翠是個不出府門的大丫鬟,聽九鹿說來一愣一愣的信以為真。

九鹿的自信心極度膨脹,說的眉飛色舞時一回頭就看見了不知何時杵在了門口處緊緊盯着他看的雲拂,她的臉色不太好,九鹿這一見,立馬心中一跳,說不下去了,讪讪地笑了兩聲。

“嫂夫人,你怎麽醒了。”得知這奇怪的丫頭就是聞人玦前段時間娶的妾室,九鹿又是驚嘆又是興奮,聞人玦那真是千年老妖級別的,如今又娶了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妾室,他倒是要看看這厮往後要怎麽出家。

莫名的,九鹿對雲拂極有信心,能這樣無腦地睡覺,無恥地搶奪他的碧海青天的女人,豈是一般人。九鹿得意地笑,這往後廣安侯府想必是極熱鬧的。

雲拂看着九鹿不修邊幅的一張招搖撞騙的道士老臉,又看了看他那不知道是從哪個山旮旯裏撈出來的破舊衣裳,想起自己睡覺前的一幕,點了點頭,說道:“嫂夫人不敢當,老身活了堪堪幾百年,還是第一次遇見捉妖的道士。”

九鹿摸了摸鼻子,見她長得那般水靈,又是一副少女的模樣,說出的話無比辛辣老成,心中直罵,奶奶的熊,遇見對手了,這丫頭跟聞人玦一樣不好對付。

他哪裏知曉雲拂說的是真話,作為一塊沒有形體重生為人數日的精魄來說,她活的确實比常人要久的多。

“呵呵,其實我也算不上是道士,不過是跟着老道士跑了一些深山老林,呵呵。”九鹿嬉皮笑臉地說道,“對了,嫂夫人,府上是哪裏?怎麽嫁給了聞人玦這禍害?”

“帝都雲府,家裏沒有姐妹願意嫁過來,我便過來了。”雲拂說道。

九鹿“噗”了一聲,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指着從外面歸來的聞人玦,笑道:“聞人玦,你聽見了沒有,原來是沒人願意嫁給你,這丫頭才嫁了過來,笑死我了。”

九鹿笑的不輕,抱着肚子在地上險些打起滾來。

翡翠見自家小姐說的這般直白,小臉慘白,險些要哭出來了,她們家小姐怎麽能這般老實可愛。

雲拂卻覺得這九鹿就是個瘋癫的貨,她說的是實話,她當玉的那些年裏,見慣了陰謀陽謀,覺得這些個人真是好笑,貼了千張臉,很是令人厭惡,是以她自己當了一回人時,便很是不屑。

聞人玦正冒着大雪回來,進了長廊,取下鬥篷,抖了抖上面的白雪,将鬥篷挂到一邊,倒也不生氣,淡淡說道:“阿拂說的是實話,我原本便是紅塵之外的人,也沒有幾個姑娘願意嫁過來的。”

他說這話時,正優雅地将接過丫鬟遞過來雕刻有萬千金蓮的暖爐,縱然身上穿的是極為樸素的布衣,眉梢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白霜,端的是氣度光華渾然天成。這如果是個和尚,大約也是最矜貴最優雅最奢華的和尚了。

雲拂盯着他身上的那布衣看了看,心有所悟。

“咦,我倒是很少見到你這般謙虛的模樣。”九鹿一個鯉魚翻身從地上躍起來,不懷好意地笑道,“娶了這丫頭便算不得是紅塵之外的人了,我還等着抱幹兒子呢。”

聞人玦皺了皺眉頭,一言不發進了暖閣,吩咐紅鸾去沏茶。

雲拂看了翡翠一眼,轉身便走進了大雪中,出了蒼梧清廬。

翡翠連忙取了鬥篷和玉骨傘,跟了上去。

九鹿有些傻眼,這怎麽一眨眼功夫全都走了?關鍵還走的這般灑脫大氣,奶奶的熊,他有說什麽天怒人怨的話嗎?九鹿有些內傷了。

這樣的姑娘還真是頭一回見到,九鹿進了暖閣,只見聞人玦屏退了下人,取出一張輕薄的紙張交給他,淡淡地說道:“九鹿,你父皇召你回都了。”

聞人玦垂下眼來,長長的眉睫掩去了茶色透徹的瞳孔,倒映着杯中的清茶,波瀾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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