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夏朝,權力巅峰之地乃是帝宮,財富巅峰之地是通往帝宮的龍門路,而風月之地最高不可攀的則是夢枕山月閣。
雲拂的馬車一路直奔夢枕山月閣,帝都的氣候很是濕潤,四季如春。
到了龍門路後,馬車一律不給通行,元休精神抖擻地跳下馬車,吩咐人去備船,從明月湖上走。
“阿姐,這個時辰我們要不要去吃飯,我在天香閣定了宴,給姐姐接風洗塵。”元休掀起馬車上的簾帳,方便雲拂下車。
“不了。阿鸾已經備下了飯菜。”
元休的臉頓時黑了幾分,他還不屑跟山月閣的那群妞們争奪阿姐。不管怎樣是他先跟着阿姐的,阿姐不過是見那些女子可憐,每年出錢出力幫襯一下罷了,哼。
雲拂下車,站在明月湖的青石橋上,看着這富貴如土的湖上龍門路,正是初夏時節,明月湖上的芙蕖花還未盛開,唯獨青翠動人的蓮葉随風擺動,偌大的湖面上有不少輕舟穿梭。
她遠眺着遠處的帝宮,當年大夏朝開國帝王着實是個雄才偉略之人,以明月湖為界限,将帝宮和百姓群臣分開,建立無上的帝權,惹來群臣争議,然而數百年過去了,這明月湖不僅比原先擴張了數倍,而且在明月湖上修建起了四海聞名的龍門路,無數的士族寒族弟子通過這龍門路走向帝宮,奔向他們事業的人生巅峰。
而無數的商人巨賈則看重這其中的商機,在龍門路上開起各色的店鋪,堆砌起一派富貴錦繡的奢靡之地。
七寶閣在龍門路上也是有店鋪的。
龍門,鯉魚躍龍門,高祖大約不會想到他的後人會将帝都發展成這一派繁華之景,更不會想到數百年後,士族日漸腐朽,漸漸威脅到皇權,成為他後世子孫心中的一塊毒瘤。
雲拂站在青石橋上,看着橋板上蒼勁有力的大字——龍門路,甚是唏噓。
此時正是晌午剛過,路上行人頗多,忽而人群中一陣騷動,有人嚷道:“是蓮花舟,山月閣的人。”
“居然是夢枕山月閣的人,天吶——”
只見湖面上有輕快小舟快速行來,一字排開,呈蓮花狀,每艘蓮花舟上都站着兩位白衣飄飄的美人,怪異的是這些美人皆是輕紗覆面,手中各執一杆浮塵,端的是高不可攀。
蓮花舟靠岸,美人們依次下來,當前白衣美人走到雲拂面前,雙眼微微激動,哽咽道:“阿姐,我終于把你給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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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鸾,怎一見面反倒是哭了。”雲拂淡淡一笑,看着鸾飛,面色倒是淡漠了幾分。這裏,每一次她靠近帝宮,她便總會生出一些厭世之感,是以,她在帝都待的時間着實是短。
“阿姐不愛待帝都,我們姐妹怕阿姐來了這一趟,轉身又走了。”鸾飛擦了擦眼角的淚,見行人投來圍觀的眼神,其中不乏有一些達官貴人,更是有認識她的,頓時說道,“阿姐,我們走吧。”
雲拂素來是個低調的人,不愛沾惹這些權貴,是以鸾飛也不敢多留。
而元休已經安排好行囊的一幹事情,派人把東西都搬到了蓮花舟上,快步回來說道:“阿姐,東西都搬上去了。”
雲拂點頭,一行人快速地上船離開。
夢枕山月閣建立在明月湖畔和小重山之間,這也是雲拂要來這裏小住的原因。她喜歡這依山傍水的地方,清淨而且雅致。小重山上一直留有她的住處,只是這幾年來,她不願踏入這個是非之地。
鸾飛早就派人将房間收拾幹淨,南北通風,依山傍水,再點上了除濕驅寒的藥香,候在了閣樓前,面色中透出一絲的焦慮。
雲拂沐浴更衣出來便見她摘了面紗,坐在小榻前,備上了一小桌子的吃食,并且親自在泡制今年的新茶。
“阿鸾姐姐,這些事情就讓我們來吧。”翡翠上前去說道。
鸾飛搖了搖頭,很是恭敬地說道:“我想為阿姐做些事情。”
雲拂淺淺一笑,和她一起坐在小榻前,也不去吃飯,只喝了喝她泡制的新茶,回味了幾番,然後靠在身後的靠枕上,閑散而寡淡地說道:“還是這茶味甘甜,我早些年貪吃,勢要嘗遍這天下美食,喝遍天下美酒,可走的路多了,才發現,再無當年的那般濃郁興趣。”
“我聽翡翠說,姐姐是吃的越來越少了,所以備下了清淡的吃食,更是泡了一壺新茶,等晚間時分我再為姐姐泡制一些酸梅果酒開胃。”鸾飛見雲拂神情淡漠,幾乎無一絲的情緒,垂眼低低地問道,“阿姐最近有煩心事情嗎?”
此時衆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們兩人坐在閣樓的小榻前,屋後小重山青翠疊嶂,屋前游廊處可直通明月湖,摘到綠色蓮葉。雲拂微微閉眼,感受着空氣中彌漫的水汽和清甜的野草荷綠氣息,淡淡地說道:“只是有些乏了,你原不知這一生是漫長還是短暫,日子一久便有些疲乏。”
鸾飛見狀,不知如何接話。當年,她不過是在帝都夾縫裏求生存的風塵女子,高傲自卑,苦尋無路,因生的貌美,成為達官貴人争相獵奇的對象。
只是後來所托非人,她悲憤之下跳湖赴死,卻不想在明月湖邊遇見了雲拂。
雲拂派人救醒她,垂下面容,淡淡地說道:“我看見你在水中掙紮了,你并不想死。”
她往後的人生盡數改變,三個月後夢枕山月閣誕生,半年後名震帝都,世人只道夢枕山月閣背後有龐大的資金支持,有帝都最有權勢之人庇護,她也被傳的四海皆知,都言山月閣主鸾飛乃是世間奇女子,可無人知曉,夢枕山月閣不過是眼前這女子閑來無聊下的産物,她所知的一切都來源于眼前這個女子。
那時她清楚地記得雲拂說:“往後你便叫做鸾飛吧,生死一瞬,九天雲外,是飛是隕皆看你。”
鸾飛猛然站起身來,跪倒在她面前,悲道:“阿鸾有一事相求,望阿姐救我。”
“你這是做什麽?”雲拂微微吃驚,起身扶起她,說道,“有事起來說話。”她早已看出阿鸾眉眼間的愁緒,卻不想這事居然這般嚴重。
阿鸾自見了雲拂,一直忍着沒說,可剛剛丫鬟來報,事态嚴重了,這才不顧雲拂剛到,立馬一股腦地說道:“姐姐素來不管山月閣的事情,不知曉這兩年來山月閣發展頗好,底下的姐妹們幾乎都拉攏了一些士族公子和朝廷大員做靠山,前段日子五皇子中毒一事山月閣受到了牽連,我一個妹妹驚鴻去赴宴,不小心過了手,接觸到了太子殿下的杯子,那杯酒被太子殿下賞給了五皇子,結果五皇子中毒,驚鴻也被收押了。這事我原本也不敢拿來打擾姐姐,可剛剛丫鬟來報,說後天就要将驚鴻問斬,我私底下托了不少人,花了重金,可也無人敢管,驚鴻那孩子單純,絕對不會攙和進皇家的事情,難道就要這樣白白犧牲掉?我們這些風塵女子的命就這般不值錢麽?”
阿鸾說得又急又快,眼睛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雲拂微微皺起眉尖,五皇子中毒一事應該是這個月內發生的事情,那個叫做驚鴻的丫頭只怕是要做替死鬼來息事寧人了,救她自然要重新翻起這些陰謀陽謀,倒要花一些氣力。
雲拂看向半開的窗戶外,遠處明月湖綠如翡翠,美輪美奂,她淡漠地說道:“阿鸾,在權利和金錢面前,別說女子的命如同草芥,就是士族和皇家貴胄也同樣如此。你若是想救她的命,勢必要卷入皇族的權力鬥争之中,你想好了嗎?”
鸾飛這事原本就是涼了心,皇家的事情誰敢攙和,不過是接到翡翠的書信,說小姐要返回帝都,這才生出了一絲的希望,此時聽雲拂這般說才知曉事情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頓時悲道:“阿姐也不能救她嗎?”
雲拂沉默不語,倘若是之前,她未必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出面,這世間每天有多少人生老病死,這些于她來說都是命數,她不過是局外人而已。可昨夜她無意得知聞人玦便是帝師沉墨,見到了暴虐荒誕的太子琉韶以及後來位于士族之首的肖家家主肖寧遠,忽而意識到三年前遠嫁廣安侯府,那時她便已經生在了這個巨大的漩渦中,她避世三年,也找不到自己栖身的玉珏,此次回到帝都原本就是要入世的,那還不如以夢枕山月閣為點破開這帝都的局勢來。
她伸手撫摸着眼前碧綠色的窗紗,看着上面繡着的花團錦簇的圖案,雙眼濃墨如同暗夜,慢慢說道:“救一個沒有價值的人,端看你要付給對方多少的價值,阿鸾,人是可以救的,只是這代價也是要付的。你替我送一份請帖,今晚夢枕山月閣設宴。”
鸾飛見雲拂這般說來,頓時大喜,擦了擦眼角的淚,感覺驚鴻那丫頭的命算是撿回來了,阿姐願意插手的事情,在她心目中都是有轉圜之地的。
“我馬上去,阿姐,這請帖送給何人?”
雲拂在心中将人過濾一遍,許久,閉眼說道:“送兩份,第一份請帖送給太子妃孟雪卿,另一份——”
雲拂頓了頓,低低地說出了另一個名字。
鸾飛聞言雙眼猛然一縮,垂眼掩去眼中的震驚。
正在此時,翡翠急急地走進來,說道:“小姐,老爺的書信,說讓小姐即刻回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