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孟家的人很快就趕到了天香閣,來的是孟家家主,原本孟家的動作也不會這麽慢,不湊巧孟家家主在打卡上班,下人将公子被打的事情傳回了孟家,孟家又派人去通知大家長,這一來一回就耽誤了。
“誰人打傷了我兒?”孟家家主從馬車上急沖沖地下來,人未到聲音先到,怒氣沖沖,頗有先聲奪人的氣勢。
這位可是當今太子爺的老丈人,士族的家主,識相的都夾着尾巴躲了起來。
且說孟兆還穿着朝服,腰間系着朱青色雙魚錦袋,怒發沖冠地直奔進了天香閣,天香閣的管事僵着臉上前去,指了指二樓的雅間,聰明地做起了縮頭烏龜,這種事情還是能撇清就撇清的好。
孟家嫡子孟詢聽見老爹的聲音,頓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叫道:“爹,爹,我在這裏——”
他被打的不輕,全身肋骨斷了不少,整個人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孟兆奔上樓來,看着自己最寵愛的嫡子這一副凄慘的模樣,險些沒暈了過去,扶着扶手,上前就要去扶自己兒子,這一碰,孟詢就跟殺豬似得叫了起來:“疼,爹,我疼——”
這一聲聲喊疼,疼的這孟家家主心在滴血啊,兩眼發黑地朝着下人吼道:“還杵着做什麽,去請禦醫,再去看看衙門的人到了沒有,這裏所有人都押回去,快,快去東宮通知太子妃。”
要是随着孟家這一鬧騰,這事情可就鬧大了。肖寧遠看了看不動明王似的聞人玦,和始終和顏悅色的雲拂,再看了看無辜的元休,特麽的郁悶了起來,為什麽當事人都不急,反倒是他這個打醬油的急?
“孟大人,這事就是個誤會,我們已經派人去請神醫霍谷了。”肖寧遠又是作揖又是賠笑地出了頭。
“我不與你說話,叫你家主過來說。”孟兆臉色鐵青地甩着衣袖,沒将肖寧遠放在眼中。肖家的子弟,什麽東西,也配到他面前來說話?
肖寧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孟大人,我真心是在救令公子的性命啊——這裏真心有一尊佛不能惹啊——
“爹,是他,是他打傷了我,我要殺了那小子。”孟詢的眼中露出一絲怨恨的目光來,惡毒地指着元休說道。
孟兆看着自己兒子這慘狀,又是悲痛又是憤怒,一股子怨氣都撒在了元休的身上,招呼着左右就要來抓元休。
元休小臉一冷,礙着雲拂在,半點不敢造次,只冷眼看着。
“妾身廣安侯府雲氏,這是舍弟元休。”雲拂開口,報的是廣安侯府的名號,如今聞人玦坐在這裏,不借着他的光就着實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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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來,聲音不輕不重,卻透出一股子冰寒來,雲拂站在元休面前,淡漠開口:“令公子的傷勢很嚴重,若是等禦醫到來,大約要落個終身殘廢的結果了,不巧妾身認識神醫霍谷,能治療令公子的傷。”
這是威脅,你抓人,就等着你兒子殘廢吧。
孟兆一聽,吹了吹胡子,怒道:“我兒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要你們全家陪葬。”
耍狠,孟家家主也不是被吓大的。
“區區賤命,不值一提,反倒是令公子可惜了。”雲拂淺笑,頗有些不屑。
“你兒子欺男霸女,強搶民女,也不知道犯下了多少罪行,這事要是鬧大了,你孟家也吃不了兜着走。”元休在一旁小聲地嘀咕着。
孟兆這一下被氣住了,他兒子被打得半死還不準他們把事情鬧大,這是哪裏的道理。
“抓起來,都給我抓起來,今天我要你們給我兒子償命。”孟家家主氣的吹胡子瞪眼,大喝一聲,撩起了朝服,蠻橫了起來。左右都如狼似虎地上前來要抓人。
“阿姐,我看他們不爽很久了,今兒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都滅了。”元休年輕氣盛,嗖得一聲合起了手上的烏骨扇,眼中冒出了殺氣來。他的烏骨扇乃是絕門暗器,這也是元休的活命寶貝。
“住口,去沉墨先生那裏安靜地呆着。”雲拂皺眉說道。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臭小子。
她在搜尋自己的記憶,孟家是動不得的,因為還有孟雪卿和太子琉韶在,動什麽孟家,她的目标是東宮。
“孟大人,不能抓,不能抓啊——”九門提督圓滾滾的身子從門口奔進來,後面帶着一群紅衣捕快,一邊擦汗一邊高聲喊着。這個真心不能抓啊,上面有幾路主子下了命令,不能抓人啊。
“何大人,你在說笑嗎?”孟兆臉色陰沉起來。
何大人氣喘籲籲地爬上樓梯,喘着氣,這麽熱的天這是要累死他的節奏,偏偏這事發生在他管轄的地盤,且說這位何大人在得知有人在天香閣鬧事時便大喜,心想,油水來了,立刻大搖大擺地帶着手下人奔來了。誰知走到半路被人劫持了下來,上面交代了,不準去管,可憐的何大人便帶着一群人頂着大太陽貓在了天香閣外面,看着東宮的人馬來了,看着那殺人不眨眼的鬼面将軍來了,一波一波地人趕來又退走了,頓時冷汗便流了下來,這裏面是哪尊佛在?
他派去的人回來報告,不過是帝都一些士族公子,沒什麽特殊的人。這何大人便詫異了,直到孟兆帶人趕來要抓人,這才出面。
何大人将孟兆拉到一邊,低低說道:“孟大人,您來之前這東宮的人和鬼将軍的人都退走了,沒敢鬧事,您還是派人去東宮探探口風吧,這裏面的人來歷有些不凡。”
孟兆這一聽,心驚起來,将二樓所有人過濾了一遍,只剩下中間一個穿布衣的身份不定,可他抓的是那姐弟兩人,這姐弟難道有什麽來歷不成?廣安侯府的雲氏?啊呸,小小的廣安侯府,景仁帝未登基時,這廣安侯便被貶到了漳州去,他一只手就能碾死廣安侯府。
孟兆留了個心眼,冷哼了一聲,喝道:“将那姐弟兩抓起來。”
元休早先聽了雲拂的話,早就機靈地跑到了聞人玦的身邊,聞言頓時一把扯住了聞人玦的佛珠,哭喊道:“師父,你要救我和阿姐。”
元休是何等精明之人,見孟兆只抓他和阿姐,頓時不爽了,要抓一起抓呀,幹脆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把水攪得越混越好。
元休一邊哭着一邊說道:“師父,是你說要打死那小子的,師父,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我不想被抓走,我不要蹲大牢。”
他演的惟妙惟肖,瞬間将聞人玦等人拖下了水。衆人傻了眼。
“全都抓起來——”孟兆這一見,哪裏還管的了這些人什麽來歷,一個穿布衣的,名不經傳的能有什麽能耐,抓起來,天塌下來還有他女兒在呢,頓時面露兇相,也不顧何大人阻攔,吩咐抓人。
“喂,你們憑什麽抓人?”幾個士族公子激動了。
元休見聞人玦不為所動,頓時傻眼了,敢情今兒真的要去大牢走一遭?
雲拂皺起了眉尖,沒有說話,聞人玦在帝都的身份一直都是沉墨,太子的幕僚,無人知曉他的身份,他就算蹲了大牢也能出來,這事原本便與他無關,此人定然是看戲,不插手的。他在等着看她如何處理。
而她自己則不想暴露太多的秘密,更不想動手殺人。
孟兆的人已經動手去抓人了,那幾位士族公子驚慌了起來,場面亂了亂。
元休如同滑溜的蛇一般竄到了雲拂面前,将手上的一只錦囊塞給了雲拂,打開了烏骨扇,兩眼發光地打算大幹一場,亂吧,越亂越好,他好久沒有動手了。
“爹,抓那小子,我要殺了他,殺了他——”被人遺忘的孟家嫡子一心撲在元休身上,想将元休挫骨揚灰。
雲拂沒有管現場的混亂局面,她取出錦囊裏的東西,瞬間沉默了,猛然閉眼,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這是一張很薄很薄的錦帛,上面畫了一個美人,許是年代久遠,色澤有些褪去,但是依舊清晰地可以看清美人的五官和神情,那女子坐在井邊,梳理着一頭秀發,傾國傾城之色。
她感覺身邊的一切嘈雜聲音都盡數褪去,只剩下那一張薄薄的錦帛和畫上美人,夢中那種沉重的壓抑的古老的氣息迎面而來,夢中女子的面容漸漸清晰了起來,她擡起頭來,站在院子的深井旁,對她微微一笑,面容美而寂寥。
“古兒——”似有嘆息聲傳來。
雲拂睜眼,才發現是聞人玦出聲了,他喊得是“卿兒”。
孟雪卿全身籠罩在寬大的披風裏,搖曳生姿地走上了二樓,她取下帽子,露出一張傾國傾城之貌,所有人驚住,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爹爹,将詢兒送回東宮去醫治吧。”她出聲,聲音溫婉動聽,看向衆人,淡淡說道,“與此事無關的可以離開了。”
世人皆傳孟家嫡女乃是天女下凡,有傾國之貌,孟家小姐自小養在深閨,豔名遠播之後便嫁入了天家,外人看見真容的少之又少,今兒太子妃親臨天香閣,一出面便震住了所有人。
在場的士族弟子被她容光和氣勢所震,看了看外面黑壓壓的侍衛,吞了吞口水,紛紛離開。
孟兆不甘心,但是見女兒這般說來,只得放這些人離開,只派人阻攔,不準元休和雲拂離開,很快,閑雜人等都走了遍,只剩下聞人玦和肖寧遠。
孟雪卿走到聞人玦面前,坐下,目光盈盈,淡淡地說道:“不想先生也在這裏,詢兒是我弟弟,我以為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會施以援手。”
她說的話很是客氣,留下來的何大人和孟兆都吃了一驚。
“你知道我不想過多插手帝都的事情。”聞人玦轉着佛珠,淡淡一笑,道,“佛門中人,不問紅塵之事。”
孟雪卿要的就是他這句話,頓時展顏一笑,說道:“先生說的是。”說完便起身看向了雲拂。聞人玦頓時眉頭一皺,卿兒聰明伶俐,身份尊貴,阿拂身上又有諸多的秘密,此次相見,他也意識到阿拂并非是一般忍讓女子,這兩人要是對上了,問題便大了。而孟雪卿怕他插手,之前便拿話套住了他。
他原以為卿兒是來指責他的,不想她竟是對付阿拂而來。
“我弟弟年少不懂事,好在沒有傷害到人,我會帶回去嚴加管教,不過令弟小小年紀便下這麽重的手,心思也太毒了些。”孟雪卿看向雲拂,淺笑道,言語間露出了森冷殺氣。孟雪卿一早便到了,弄清楚了所有的情況後才進來,自然知曉了雲拂乃是聞人玦的妾室,這三年來雖然聞人玦将這位妾室送走,可雲拂的存在依舊如同一根毒刺般插在了孟雪卿的心尖,得知此事是雲拂的弟弟打了孟詢,頓時便起了殺心,拿話套住聞人玦,準備誅殺此女。
她是唯一知曉聞人玦身份也知曉雲拂身份的人。
她孟家嫡女能嫁入天家,哪裏是尋常角色。
雲拂看着她和畫中人一模一樣的面容,眉眼間露出了倦容來,她突然之間有了一種宿命的感覺。原本想以和為貴,化解此事,可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
孟家,孟雪卿,太子琉韶,倘若之前她說輔佐九鹿不過是感慨命運無常,想要逆天改命,可如今這個念頭在內心日益明亮起來,她和孟雪卿絕不能共活下來。
她攥起手中的錦囊,元休塞給她時說這錦囊是聞人玦所有,可依她看,這錦帛歷史已久,絕非是聞人玦畫的,這是古家之物。
“小姐,霍神醫來了。”翡翠拉着一個發須皆白的老頭急急趕過來,身後還跟着七寶閣的管事。
雲拂起身,看向孟雪卿,淡漠說道:“令弟欺男霸女,元休不過是小小懲戒一番,也算是替你們管教那個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他的傷霍神醫會醫治好,至于令弟我也不會叫他白吃了這些苦,這血色琉璃玉如意大夏朝只有兩柄,一柄是前年太後娘娘壽辰,七寶閣獻上去的,剩下的這柄因為有些瑕疵便留在了閣內,這柄就給令弟壓驚了,雖然是次品,可也不俗了,上等品你們孟家也無福消受的起。”
她擺了擺袖子,七寶閣的管事将手中的錦盒小心翼翼地送上去。
孟雪卿臉色變了變,雲拂這話說的欺人太甚,可只言片語中透出了不少的信息,七寶閣,還有這拿出來的血色琉璃玉如意,太後娘娘那柄她是見到過的,卻不想這妾室居然跟七寶閣有關,能拿出這樣的重寶來打她的臉。沒錯,這玉如意倘若不是次品,他們孟家還不能要,太後娘娘擁有的東西,她小小孟家何德何能擁有?七寶閣背後的人難道是聞人玦?聞人玦竟然這般真心對待他的這個妾室?
一時之間,女人的嫉妒啃食了孟雪卿的心,讓她殺心更重。
孟雪卿冷笑道:“這玉如意我孟家無福消受,依你的意思,打人只要給治好賠點銀子即可,那我也将你這弟弟打上一頓再醫治陪銀子,你看如何?今日倘若不給我孟家一個交代,傳出去外人還不知道要如何恥笑我孟家,事關家族顏面,還望姑娘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
“你想怎樣?”元休出聲說道。
“以牙還牙。”這事絕不能這樣算了,孟雪卿一字一頓地笑道。
雲拂見狀冷笑,也不看孟雪卿,只将手中的錦囊拿給聞人玦,站在他面前,目光微微眯起,湊近他,低低地說道:“我知曉你是太子琉韶的幕僚,你一心輔佐他登上帝位,為的也是眼前這個女人,可是倘若世人都知曉你與她的那一段情,你以為她還能有今日這般風光嗎?沉墨,這錦囊裏的畫便是證據。”
聞人玦伸手按住了她手上的錦囊,目光幽暗,沉沉說道:“你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雲拂,我從來不接受別人的威脅。”
他的掌心按在她的手背上,溫度比常人要低一些,就如同玉的觸感,溫潤的無害的,可雲拂知曉面前這個男人是沉睡的兇獸,他就如同蟄伏在明月湖底的巨大兇獸的虛影,将他的勢力無聲無息地入侵在這個帝都,她以前桀骜,漠視紅塵,可聞人玦是歷史上有名的帝師沉墨,他的底牌絕對驚人。
“元休是我要保的人,孟雪卿是你要保的人,沉墨,我把錦囊還給你,你說服孟雪卿放元休離開。我并不喜歡太血腥的場面。”她抽回手,淡漠地說道,眉眼間皆是冰涼的煞氣,“你知道我要殺孟雪卿輕而易舉。”
她暫時不想跟孟雪卿兩敗俱傷,只能逼迫聞人玦出手。
沉墨的眸光瞬間暗了下來,他收回了錦囊,淡淡地說道:“阿拂,不要碰她,你承擔不起這後果的。”
聞人玦起身,看向元休,沉沉說道:“還不走——”
孟雪卿見狀咬了咬唇,目光滲出一絲的毒意來,聞人玦居然會幫他們。
“雪卿,你就眼睜睜地放他們走?”孟兆不幹了,看向女兒,這口氣始終壓不下來。
“爹爹,這事不要提了。”孟雪卿目光冷了幾分,聞人玦既然決定插手,誰都無法改變局勢。無人知曉,她,還有琉韶,甚至是現在的孟家如今這樣風光都是聞人玦在背地裏支持的。她知曉他所有的秘密,只是這個男人從來無意于權勢,過的就是隐世的苦行僧生活。
她也曾陪他度過一段苦行僧的生活,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站在大夏朝最令人矚目的位置,所以她選擇了放棄他,嫁入天家。這幾年來,權勢如同□□滲入了她的五髒六腑,她想要權勢更想要這個男人。
雲拂的出現讓她有了危機感,她一定要誅殺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