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話,她也不知怎麽就脫口而出了,她已經無法分辨喬墨是出自真心還是惺惺作态,不過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只最後跟喬墨說了一句,“你們是有血緣之親的親人。”

趙磊和佟星都來了,可他們卻不是一起來的,趙磊和喬墨一起來,據說他現在是喬氏的員工,給喬啓琛當助理,很受他的器重。

鄭老爺子也來了,玉初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看他,只覺得他又老了,頭發早已斑白,以前一直挺直的背也開始伛偻。若是別人,巴不得早早地退休,曬曬太陽釣釣魚,多麽地安逸,可是他卻死撐着不肯放手,這個固執的老頭。

喬媽媽的離世讓她想了很多,對老爺子她又多了幾分親近之心,無論在他的心裏,自己到底占了多少分量,但爺爺就是爺爺,是她至親的人。她扶老頭在一旁沙發上坐下,聽見老頭咳了幾聲,她問一旁的吳媽,“爺爺身體不好嗎?”

吳媽剛剛張嘴,就被老爺子打斷了,“哪有什麽不好,人老了就是這樣。”

“原來您還肯服老啊。”玉初半開玩笑地将接他的話,“管理公司的事情,您要是覺得累的話,就讓大哥來幫幫您吧,反正公司遲早都得交給他來打理,您又信不過喬正諺,難道您還指望我?”

聽了這話,老爺子不甚滿意地哼了一聲,玉初知道他的潛臺詞,“想我在商場上叱咤風雲大半生,盡出了你們這些不肖子孫,一個個都是窩囊廢。”

老頭不是什麽文化人,有時氣急了也會掀桌子罵人,但這次他哼完一聲之後,就靜了下來,片刻後才道,“你有段時間沒回家了,回來住幾天吧。”果然是距離産生美,沒想到老爺子都有如此慈愛的時候,真是千年鐵樹開了花。

玉初原想要點頭的,但是看看遠處喬正諺的身影,又猶豫了一下,“我婆婆剛剛過世,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再回家。”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話雖這樣說,但老爺子并沒有生氣。

喬媽媽過世之後,喬正諺仿佛又恢複了他們剛剛結婚是那樣的忙碌與沉默,回到家後,他有一大段時間都呆在書房裏。玉初也沒有什麽心思工作,便想着辭職,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也好多一些時間陪着喬正諺,雖然他在家裏的時間少,但起碼他一回家就可以看到她了。

孟思敏似乎有點兒舍不得她,感嘆了一聲,“我們好不容易建立革命友誼,你這就要走了啊。”

玉初在筆記本上抄下自己的住址,撕下來遞給孟思敏,“歡迎你随時到我家來玩。”

“那好吧。”見玉初拿起了辭職信,孟思敏趕緊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我還找孟靖遠算賬呢。”

原來最近孟靖遠被父母逼着相親,煩惱得要命,于是拿孟思敏當了擋箭牌,在他父母面前樹立起他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哥的形象,說男孩子晚一點結婚沒什麽關系,要是孟思敏再不找對象可就成了大齡剩女了。孟家父母聽了覺得有道理,于是就将給孟靖遠安排相親的事情往後挪了挪,将孟思敏的相親會提上了行程。孟思敏氣得跳腳,這才要勇闖孟靖遠的辦公室。

玉初知道孟思敏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便同她商量,“小敏,你先不要沖動,等我遞完辭職信你再沖動行不?”要不然的話自己辭職的事情也得黃掉。

孟思敏考慮了一下,十分義氣地點點頭,“行吧。”

遞辭呈的時候,孟思敏果然站在一邊,沒有說話,估計是在腹诽中。不過即便沒有孟思敏的搗亂,她還是沒能成功地辭職,孟靖遠将辭呈還給她,“你要休息,我給你時間,但是不必辭職,等你休息夠了,再來上班。”看着她有些猶豫的表情,他又補充了一句,“除非你不喜歡這份工作。”

孟靖遠是個聰明人,他總是能用最溫和的語氣跟她說話,偏偏讓她無可反駁,她确實是喜歡這份工作的,将辭職信收回,她說,“謝謝孟總,那我先走了。”

玉初一出門,還沒來得及把門關上,就如期聽到“砰”一聲巨響,大約是孟思敏拍桌子的聲音,門裏傳來她的暴怒聲,“孟小五,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她的手停在門把上,仿佛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讓她渾身打了個激靈,僵硬而麻木。慢慢地将手從門把上放下,走在走廓裏,步子虛浮,仿佛腳不着地。

孟思敏回辦公室的時候,氣還沒有消,孟靖遠這個人平時看着挺厚道的,但跟他比毒舌,孟思敏還是自愧不如的,所以氣勢洶洶的去吵架,結果只是铩羽而歸。她見玉初還沒有走,便平複了一下心情,道,“你怎麽還沒走啊,等我一起吃飯啊?”

玉初尚在神游中,這才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孟思敏,勉強扯出一抹笑來,“我剛才在門外聽見你叫你哥……”她突然蹙了蹙眉,卻沒有說下去。

“什麽?”孟思敏沒聽清楚她的話。

“沒有,沒什麽,”玉初急忙搖了搖頭。

孟思敏見她臉色不太好,便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沒事。”玉初拿起了包包和拐杖,“我有點不舒服,不能陪你吃飯了,我們約改天吧。”

“好啊,那你快回家休息吧。”

玉初的腳步有點急,孟思敏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什麽來,又喊住了她,“初初啊,你剛才是聽見我喊我哥孟小五了吧。”

玉初的背影一僵,仿佛躊躇了很久,才慢慢地轉過身來,好奇地問了她一句,“那你為什麽這麽叫他啊?”

“因為我們家堂表兄弟特別多,他排行老五呗,我呢,只比他小了幾歲,不過已經排到老八了。”孟思敏有些不服氣地樣子。

“這樣啊。”

“因為我排行老五呗。”原來這句話是這個意思,她真的很笨,過了那麽多年才明白。

一層秋意一層涼,出了公司以後,被外面的風一吹,連頭也痛起來。她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司機問她去哪兒,她腦袋裏面空空的,想了許久都不知道要去哪兒,就對司機說,“一直往前開吧。”

司機在後視鏡裏瞄了她一眼,便踩下了油門。佟星的電話來得很及時,就在她無處可去的時候,她約她去看電影,她欣然同意了。電影看過就忘記了,不是自己的人生,喜和悲就未必能感受,即便感受到了,來得快去得也快,吃完冰淇淋就痊愈了。

之後玉初拉着佟星去買衣服,帶她去最高檔的店,剛剛走進店門,已經有人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空調打倒适當的溫度,裏面的裝潢讓人感覺很舒适,還有咖啡午茶糕點等招待她們。佟星拿起一件衣服的标簽,盯了一會兒後,眼珠子都瞪大了,在玉初耳邊悄聲說道,“這是什麽做的,太奢侈了?”

“管它是什麽做的,”玉初也笑着說,“今天我買單,喜歡什麽就買什麽,我有的是錢,不信你可以問你喬大哥啊。”

玉初第一次帶佟星來這種店裏,事實上她自己也很少來,佟星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她有些奇怪,不過她自己心裏也有事,就沒太放在心上。?

☆、絲蘿,喬木(四)

? “還是不要買這樣的衣服,太招眼,”佟星笑言,“穿在身上要遭人打劫。”

佟星的話一出口,還沒遭人打劫,已經遭了櫃臺小姐的白眼,大約是以為她們沒錢買衣服還要死撐。她說話總是這麽無所顧忌,随心所欲,玉初覺得這未必是件壞事,熟識你的人自然知道你是何等人,不在意的人怎麽想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兩個人就這樣手挽着手出了服裝店,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夕陽映得天邊通紅通紅,雲層如魚鱗一般,層層疊疊都被染上紅暈。馬路上下班車流如織,再過一會兒路邊的燈光就會一盞一盞地亮起來,晚上的C市照樣繁華,笙歌不斷。

站在路邊,佟星似乎還不想回家,轉身問她,“喬大哥準你喝酒嗎?”

“那佟師傅準你喝酒嗎?”玉初反問,略帶嘲諷,“我是成年人,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得到別人許可。”

佟星終于看出她的不對勁來,問她,“你和喬大哥吵架了?”

“不算吵架,”玉初一想到他,就頭疼萬分,趕緊甩甩頭,仿佛是想把他從腦袋裏面甩走,迅速轉了話題,“你要去喝酒嗎?我知道這附近有個酒吧,一起去。”

佟星疑惑地看她,“我還以為你是乖乖女,跟酒吧這種地方絕緣,藏得夠深的啊!”

“所以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前也不知道,人心是這麽難以揣測。”明明不想要再想這件事情的,偏偏講什麽都能扯到這上面,玉初苦惱無比,拉了佟星往前走了幾步,就近攔了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師傅,去酒吧街。”司機在這個地方開得老熟,話音一落,便踩了油門。

她們在一家叫做“當時”的酒吧門口停下,佟星說的沒錯,她的确是與酒吧絕緣,除了那次來這裏幫孟思敏買單。那一次是孟思敏失戀買醉,沒想到只過這幾天,她又第二次來這裏,要是還有第三次的話,就該熟門熟路了。

酒吧的名字取得好,“當時”,當時年少春衫薄。總能讓人回憶□□什麽來,回憶要麽愉悅無比,要麽感慨萬分,傷春悲秋也好,顧影自憐也好,總能讓人卯足了勁喝酒,不醉不歸。

華燈初上,酒吧裏的人還不算太多,音樂聲卻已經入了狀态,節奏感強勁,每一下都敲打進人的心裏,心跳随着音樂走。吧臺上兩個調酒師,一男一女,玉初的眼神被女孩子吸引,她的手法十分靈巧,幹脆利落,眼神專注,一點也不輸給另一邊的男孩子。

她的扮相與這個酒吧有些格格不入,一身休閑裝飾,紮一個馬尾,戴一副黑框眼鏡,将眼神隐在了鏡片之後,看不太分明。

片刻之後,将一杯雞尾酒制作完畢,淺綠透藍,添上青檸,插上吸管,放到吧臺上,自有服務員來拿走。

玉初跟佟星就在吧臺前邊的椅子上坐下,佟星十分自來熟,手指輕叩桌面,對調酒師說,“姐姐,我要喝酒。”

被稱作姐姐的女人擡頭看她們一眼,酒吧裏面燈光昏暗閃爍,雖然她裝扮老氣,但依稀可見那一張美人臉,不帶笑容,她問,“要什麽酒?”

想來佟星也沒喝過什麽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反問她,“剛才那杯叫什麽名字?”

“綠野仙蹤。”她答,絲毫不拖泥帶水。

“就要那個。”她又轉頭望望玉初,“初初你喝不?”

“既然來了,當然要喝,”她轉頭問調酒師,“是否有種酒叫‘螺絲起子’?”

調酒師笑了一笑,“小姑娘沒喝過酒不要亂來,這個酒酒勁大,還有人稱它作‘少女殺手’。”

“叫我‘小姑娘’,姐姐您老今年貴庚啊?不要以為裝化得老氣一些,就可以占同齡人的便宜。”酒還沒有喝,玉初就像醉了似的,竟跟個陌生人開起玩笑來,“我怎麽聽說這酒還有一個名字叫‘漸入佳境’。”她班門弄斧。

“只怕你熬不到‘漸入佳境’就已經倒下。”

“我就要這種酒。”她執着地說。

來這裏買醉的人多了,也就見怪不怪,調酒師不再言語,開始表演她的絕技。玉初和佟星在一旁看得眼花,卻不肯移了視線,精彩程度堪比魔術師。

兩杯酒放到吧臺上,佟星開始鼓掌,真心實意誇獎道,“姐姐,你真酷,收我做徒弟吧。”

被誇的人絲毫沒有動容,“喝完酒回學校念書去,何必來搶我的飯碗。”又有客人來點酒,酷姐姐便沒空與她們閑聊,佟星抿一口綠野仙蹤,最後問她,“姐姐你叫什麽名字,以後我叫朋友來喝你的酒。”

酷姐姐看她一眼,道,“林佳音。”

“我叫佟星。”

“鄭玉初。”既然有緣,她也直爽地自報姓名。

玉初剛剛拿起酒杯,包裏的手機便開始震動起來,她拿出手機一看,上面顯示喬正諺來電,她想也沒想便挂了他的電話,回頭狠狠灌了一口酒,一口便去掉大半。由于甜絲絲的橙汁味道蓋過伏特加,所以入口清爽,并沒有什麽不适,因此她更是揚起頭一股腦将剩下的都倒入了喉嚨裏,還十分不雅地打了個嗝。将杯子往吧臺上一擲,對着正忙得不可開交的林佳音喊了一聲,“佳音姐,你是否欺負我們沒見過世面,酒沒有酒味,像飲料。”她學着佟星的自來熟。

沒有聽到林佳音的回答,因為該死的手機又開始震動,還是喬正諺,她再次挂掉電話,沒過三秒鐘,就有短信發來:給我接電話,否則我報警了。

不到24小時報失蹤,警察叔叔也不受理,玉初沒有理會他,索性關了手機。接着佟星的手機便開始響起來,玉初就搶過她的手機,也一并給關了。佟星尚且未看清是誰的電話,可卻笑嘻嘻地向她豎起大拇指來,“關得好。”

酒吧裏面人漸漸躲起來,氣氛也跟着high起來,玉初和佟星繼續喝酒,玉初已經微微醉,臉紅得像個蘋果,對林佳音說,“把你會調的酒每種來一杯。”

“你會醉死。”林佳音警告她。

這個姐姐面冷心熱,不過玉初沒有心情分辨好人心,氣勢洶洶地說,“醉死也是我自己的事。”

林佳音凡事只說一遍,不再廢話,按客人的要求開始調酒,滿滿放了一吧臺,紅黃藍綠樣樣都有了,來一個人,玉初都請他喝酒。酒勁沖上來,她有些頭重腳輕,眼前也模糊得很,只是人影憧憧。

她仿佛聽見了啜泣聲,以為自己哭了,摸摸眼睛,卻是幹的。擡眼一看才知哭的是身旁的佟星,佟星在她的印象裏就像一個開心果,成日裏樂呵呵的,要多灑脫就多灑脫,即使她此刻腦袋被漿糊填充了,也明白能讓佟星留眼淚肯定不是小事。

她用手撐着額頭,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阿星,你怎麽了?”

佟星吸了吸鼻子,開口說了幾個字,可是酒吧實在嘈雜,一點也聽不到。玉初又大聲問一句,“什麽?”

這次佟星靠近她的耳邊,幾乎是用吼出來的,“趙磊要結婚了。”

玉初被她吼得耳膜疼,揉了揉耳朵,酒精讓她反應遲緩,許久才明白過來她在講什麽。再看佟星醉酒後那落寞痛苦的表情,她便曉得她沒有說出來的後半句話,“可惜新娘不是我?”

照理玉初該安慰她,可是她卻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他要娶誰?”

“喬墨。”

佟星的聲音依舊被淹沒在樂聲中,可是這次玉初看清楚了她的唇形,“喬墨”,不出她所料。

“名利權勢是否當真有這麽重要?”佟星已經抹幹了臉上的淚痕,“即使真的那麽重要,君子愛財,還取之有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初初,你告訴我,是不是我眼瞎,太過高看他?”

全盤否定自己當初的看法,需要多大的勇氣,可惜玉初也不能給她答案,因為她也等着別人跟她坦白。佟星雖然在問她,卻仿佛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又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口,眯着眼睛懶洋洋的,“兩個人相識已經不容易,你跟喬大哥能走到一起就更不容易了,應該好好珍惜的,回他電話吧。”

她自然沒有聽佟星的話,過了很久才回她一句,“你不明白的。”

佟星醉倒了,倒下之前她還是哭了,靠在玉初的肩上喃喃自語,聲音不大清晰,玉初只聽得一句,“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眼淚鼻涕抹了她一肩膀,最後趴在吧臺上。

有個年輕的男孩子來跟玉初搭讪,是帥氣的年輕人,帶着痞子氣,一只耳朵上還打了耳釘。他拿一杯酒在玉初旁邊坐下,在她手裏的杯子上輕碰一下,一邊嘴角扯出個笑意,裝酷道,“交個朋友,一起喝。”

玉初看看他,越來越模糊,眼前人有三張臉,她不耐煩道,“我是個瘸子。”說着還指了指腳邊的拐杖。

“不介意”男孩子說。

“我沒有錢。”

“我有錢。”男孩子越發笑得燦爛,已經伸出一只手來拽她的手,“要玩什麽,哥哥付錢。”只可惜她伸出來的手被另一只手給擋了一下。男孩子還想伸出爪子,被林佳音一把抓住,男孩子也許沒有想到一個女人有這樣的力氣,既然讨不了什麽好,他也只得憤憤走開。

趕跑了男孩,林佳音回過頭來,只見鄭玉初也已倒下。她只好去翻她包裏的手機,打電話叫人來,即使不把她們送走,也得找人來付酒錢。?

☆、絲蘿,喬木(五)

? 喬正諺接到電話是在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上,鄭玉初遲遲不回來,又不肯接他的電話,想到她時常跟佟星一道出去,便打給了佟星,只沒想到佟星也一并關了手機,竟似故意躲着他。趙管家早就做好了飯菜,可他在家裏實在坐不住,只好像個無頭蒼蠅一般開了車出去找她。

剛認識鄭玉初的時候,只覺得她像個布偶娃娃,表情單一,什麽都不放在心上,是那些讨厭麻煩的男人喜歡的類型,十分懂事,不會惹麻煩。但現如今,他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眼光有誤,鄭玉初何止是不讓人省心,平時看着乖順,時不時卻總要出點狀況,鬧點小別扭,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更糟糕的是他有時候并不讨厭她這樣的任性,至少讓他覺得周遭還有那麽點生氣,他還被人所需要。

來電顯示是鄭玉初的手機,電話裏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透着絲冷漠,她說鄭玉初正在一家酒吧裏面,那家酒吧叫做“當時”,那女人心細,還十分詳細地報出酒吧的具體地址,他按着女人說的地址尋了過去。

他不喜歡酒吧的環境,那些酒精的味道讓他本就不大好的胃一抽一抽的。鄭玉初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佟星果然就在她的身邊,也已經喝趴下,兩個人的身上的酒精味道重得誇張,不曉得灌了多少酒進去。

吧臺邊上調酒的女人來向他收酒錢,他認得女人的聲音,就是給他打電話的人。他看了看賬單,從錢包裏抽了幾張鈔票給她,女人收下錢,只說一句,“我幫你扶一個出去。”

女人說完已經扶起佟星,原先他還擔心女人力氣小,未必扶得動,沒想到她動作幹脆利落,只怕這力氣也不比男人小多少。他沒有拒絕女人的好意,抱起一旁醉成一灘的鄭玉初出門去。

将兩個人在車裏安頓好,喬正諺向女人道了聲謝,女人的回答也十分坦直,“多收了你的錢,是我占了便宜。”

他剛才确實故意多抽了兩張紙幣給她,不過感激她打電話通知他,沒想她雖收了錢,卻十分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看她的容貌氣質,又是一個為生活所迫的人。

喬正諺先将佟星送到家裏,佟師傅早就等着急了,這會兒見她醉醺醺的樣子,直念叨說“這丫頭越大越不着調”,喬正諺只好替佟星開脫,說是幫鄭玉初過生日,這才沒了分寸。佟星的父母很早就已離異,他的父親去外地工作了,佟星從小就跟爺爺最親,佟師傅也就那麽一說,自然不會真與自己的寶貝孫女計較。

這讓喬正諺想起鄭玉初與鄭老爺子,這祖孫倆的關系就大不如佟師傅跟佟星了,坐在一起也極少說話,即便聊天,那口氣就跟談公事差不多。她父母過世之後,家裏便只剩這一個爺爺,想來她對着鄭老爺子也說不了什麽心事,更別提撒嬌。今天她無緣無故失蹤又挂他的電話,他原本是有怒氣的,可一看到她蹙着的眉頭,心裏又軟了下來。

她應該是從來沒有碰過酒精的,回到家中,臉色依舊蒼白,呼吸也重,很難受的樣子,長長的睫毛一直在顫啊顫,一點都不安穩。他剛剛将她放到床上,她就“哇”一聲吐出來,不曉得她有沒有知覺,因為她還知道要撐起身子來吐,避開了她自己,也避開了床,卻偏偏吐了他一身,叫他措手不及,可她卻還下意識用他的西裝擦擦嘴。

酒氣混雜着這些嘔吐物的味道,實在難聞。趙管家拿着醒酒茶進來,一看這情形,簡直慘不忍睹。她将茶往旁邊一放,便去開了窗通風,然後打算打掃房間,卻被喬正諺制止了,“晚了,明天再收拾吧,我帶她去樓上睡。”

趙管家應了一聲,只見喬正諺脫了弄髒的外套,便抱着鄭玉初去了洗漱間,讓她漱了口才又抱她上了樓。

趙管家到底不放心,也跟着上去看了看,進門只見喬正諺正卷了袖子用毛巾幫鄭玉初擦臉,動作輕柔,仿佛是怕把她給吵醒了。趙管家其實看不懂他們的關系,只知他們起初結婚的時候,兩個人都不冷不熱,還分房睡,不過算得上相敬如賓,後來倒是成真夫妻了,卻又時常鬧別扭。都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可偏偏兩個人都是悶葫蘆,有什麽事情都喜歡放在心裏,真是急死她這個旁觀者。

這會兒房間裏安靜極了,燈光下,喬正諺神色柔和,他并未注意到房門口的趙管家。趙管家不想打擾他們,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鄭玉初愛幹淨,喬正諺怕她睡不舒服,幫她擦拭完臉,就開始解她的衣服扣子,幫她擦身子。她睜開了眼睛,不知有沒有清醒,只眼睜睜盯着他看,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的動作。

喬正諺并不知曉鄭玉初為何要去酒吧,只當是佟星因為趙磊的事情心裏不痛快,而鄭玉初不過舍命陪君子。又想起她當初勸自己少喝酒,這會兒見她睜着眼睛,便忍不住挖苦她兩句,“當初是怎麽勸我的,自己倒跟不要命了一樣喝,還醉在酒吧那種地方,你倒也真放心你自己,還敢挂我電話……”

喬正諺也覺得自己今天太過啰嗦,或許鄭玉初也這樣想,所以她從床上坐起來,一下用嘴唇堵住他的嘴,讓他将剩下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一旁的臉盆因她這突然的動作而被打翻,一半水都倒在床上,他心裏暗叫不好。今晚她專職搗亂,竟是一張床也睡不了了。她很少這樣主動,跪在床上,摟着他的脖子,吻得很賣力。他有些不解,但只能解釋為酒精的作用,他不是什麽柳下惠,更何況此刻她的身上只剩內衣,臉色潮紅。他回應她的吻,房間裏還有酒精分子飄蕩,意亂情迷。她癡纏住他,緊緊地,如絲蘿攀附喬木,不肯松手。

後來她哭了,滿臉都是眼淚,他以為是弄疼了她,問她,她卻是答非所問,哽咽地在他耳邊說,“你帶我走吧。”

他當她是在講夢話,但還是耐心回應她,“走去哪裏?”

她怔怔地沒講話,也許是被問倒了,正在思考,最後她答一句,“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那是世外桃源,可惜世外桃源只是個傳說,而他們注定斬不斷凡塵俗世,要在這紫陌紅塵裏起伏飄搖。唯一可得只是在這黑暗的夜裏,軀體交纏,彼此溫暖,尚能感覺到擁有對方。

清晨,喬正諺一睜開眼睛,就與鄭玉初視線相對,她又用昨晚那種神色眼睜睜看着自己,難道酒還沒有醒。被她看得不自然,他笑問道,“怎麽了,喝酒喝出後遺症來了?”

他沒什麽幽默細胞,講的笑話也一點都不好笑,但她還是捧場地笑笑,往他身邊蹭了蹭。自喬媽媽過世後,他又瘦了,臉頰都有點凹陷進去,傷心也就罷了,偏偏又如此費盡心思,任誰都會瘦下來,她的心裏竟是微微地疼。

他起床,怕她宿醉難受,要她再睡一會兒,可她沒有聽他的話,起床來又不管自己穿衣服。套着睡衣,赤着腳就幫他整理衣服打領帶,一連幾天她都是這樣,緘口不提其它事情,只說一些日常的瑣事,幫他折衣疊被,甚至開始跟趙管家學習廚藝。

她是個聰明人,悟性好,兩餐飯一做,竟也有模有樣。他玩笑道,“将來遇上金融風暴,生意做不下去,開家小餐館也能度日了,我當老板你當大廚。”

她卻是十分認真,“只要你敢我就敢。”

奶糖在地上“汪汪汪”地叫,仿佛在附和。窗外陽光明媚,客廳一面全部是落地玻璃窗,他們都是需要很多很多陽光的人。

喬正諺走後,她就在放奶糖糧食的儲物櫃裏翻出一盒藥,是事後藥。倘若懷孕,她想自己一定不忍心打掉,可她沒有準備好,他們已經過得這麽艱難,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不想多個孩子跟着受苦。

真正待在家裏,她又開始無所事事,從早到晚,開始一天的等待,卻又不知道自己再等什麽。佟星許久沒有聯系她,她也沒有主動給她電話,因為心中愧疚。佟星曾經這樣幫過自己,可如今她有難處,反過來自己卻連句安慰都說不出口,甚至選擇逃避。

倒是孟思敏時常與她聯系,她現在當真開始相親,還絮絮叨叨跟她講起相親趣事,跟調侃別人的事情一樣。到最後卻終究忍不住要嘆一口氣,“有什麽辦法,日子還這麽長,就當是寬慰老人家的心,我也總要結婚,日久還能生情,說不定過着過着就愛了,也未可知。”

挂掉孟思敏的電話,她随意地按着手中的電視遙控器,被梅豔芳的身影吸引,停下來,她是紅顏薄命,留給世人永遠年輕美麗的容顏。懷舊金曲,是她的某場演唱會,她正唱到:

管不了外面風風雨雨

心中念的是你

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你看清我的決心

相信我的柔情

明白我給你的愛

一轉眼

青春如夢歲月如梭不回頭

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

天知道

什麽時候地點原因會分手

只要能愛就要愛個夠

……

這個世上無奈的事情太多太多,而她只是普普通一個人,如今的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秋期近,月影清(一)

? 鄭玉初穿上拖鞋,一步一步踏在地毯上,軟綿無聲。客廳裏面亮了一盞落地燈,并非伸手不見五指,但是卻空無一人。她扶着樓梯扶手慢慢往上走,喬正諺的書房門口傳出微不可見的亮光,書房門沒有關嚴實。她在門口站立片刻,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去,裏面只亮一盞書桌上的臺燈,光線裏是煙霧缭繞。他的食指與中指間夾着一根煙,煙頭的星光一閃一閃。他穿着一件寬大睡袍,露出堅實的胸膛。

即便因着煙霧迷蒙,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此情此景自然而然讓他散發出一種憂郁而悲傷的氣質。玉初甚至想,此刻她有一架相機的話,拍下來直接可以上雜志封面,煙霧裏男人憂傷的眼神如此迷人而令人心疼。

喬正諺發現站在門口的她,将煙在水晶煙灰缸中彈幾下,撚滅。也許他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積極向上一些,但聽在她耳裏依舊是低沉,甚至帶着一點沙啞,他說,“我睡不着,抽根煙。”

玉初已經走到他的身邊,她瞥一眼書桌上的煙灰缸,零零落落的煙頭,不該說是抽根煙,應該說是抽包煙,她記得他以前是不抽煙的。

他伸出手來握她的手,她的手小,可以完好地包裹在掌心內,十分的溫暖。有時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夠被他包圍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裏面,除了他以外誰也看不見,眼不見為淨,哪怕自欺欺人也要理直氣壯一些。但命運總是無法讓人活得這樣單純,它安排她認識喬正諺,卻偏偏又讓她見到了孟靖遠。它讓她和佟星成為那麽好的朋友,卻偏偏又讓她看到趙磊與喬墨的結婚喜帖。

那張喜帖此刻正在喬正諺的書桌上,喜慶的紅,是低調而奢華的設計,上面印有新郎新娘的結婚照。在這張照片裏,趙磊由原先那個清秀俊逸的大男孩變成一個穩重內斂的男人,而喬墨已然收起平日裏精明銳利的眼神,笑得甜蜜端莊如一朵水芙蓉。

她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在佟師傅家的院子裏,海棠花開了,奶糖仰着頭看她泡茶,佟星和趙磊在一旁踢雞毛毽子。趙磊壓根就不會踢,被佟星欺負得天怒人怨,可他還是笑得一副傻兮兮的樣子。那天她幾乎發揮了自己泡茶的最高水平,清甜可口,看着趙磊與佟星,她真心歡喜。

如果說之前她還可以将自己的頭埋在沙子裏面,催眠自己假裝什麽也不知道的話,那麽現在這張喜帖對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場雷陣雨,沖刷開蓋在她頭頂的沙子,讓她徹底暴露,一道雷直劈下來,剛好擊中她的天靈蓋。在這樣的疼痛中,她突然就有了一種不管死活的勇氣,将手喬正諺的手心裏抽出來,一把拿起桌上的喜帖,開門見山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喬正諺的臉色突然就暗了一下,也許他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會出自她之口,又或者是他沒有想到她是這樣直接。她的眼神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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