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9)

一發不可收拾,港口警報和警車鳴笛聲還有槍聲彙聚在了一起,梁笑笑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她剛剛二十出頭,根本沒有膽子跑出去,可她那時候想白铮呢?葉兆呢?他們人呢?難道他們都死了麽?

不行啊,這麽下去他們都會死的,梁笑笑轉頭,昏眩的黑暗和遠處刺亮的燈光中看到了藍紅兩色接替的警示,視線落在那裏,她看到了警車--她是根正苗紅的官三代,這也不是電影,她不可能傻兮兮的跑出去,她這個時候只有一個選擇,跑過去向警察求助,她爸曾經教過她的,如何用一些手勢讓警察相信你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

梁笑笑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四周,朝着警車的方向跑過去,她已經足夠冷靜了,卻依舊缺少警惕,不知道身後顧良喊過來接應的人已經看到了她。

梁笑笑心裏對着顫,這個時候已經極度後悔沒有通知周明非,她躬身小心翼翼朝着警車的方向走去,餘光一瞥,卻突然看到了葉兆。

梁笑笑頓住腳步,因為剛剛的爆炸聲她的耳膜已經被轟得有點耳鳴聽不見了,她轉頭有點愕然地看着葉兆,葉兆身後是剛剛燃起的集裝箱,一片火光的背景之下,男人如同天降的黑暗戰神,他身後跟着一個壯漢扛着白铮,肅殺的面孔靜靜看着前方。

那一刻梁笑笑心裏突然松了一口氣,她扶着集裝箱癱坐下來,看着葉兆和白铮的方向,可突然的,葉兆瞪眼朝着她揮手,大喊了一聲什麽,只可惜那時候梁笑笑耳膜争鳴根本什麽都聽不見,她皺眉盯着葉兆的唇形,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她緩緩地想,他到底在說什麽?他為什麽要揮手?

就在這個時候,梁笑笑感覺到自己耳邊有風,她下意識回頭靠後,看到一只手從自己眼前劃了過去,梁笑笑警覺之下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站了起來同時跳開了大半米。

而視線之中,幾個陌生男人手裏或拿着砍刀或拿着槍站在了很近的地方,手劃到她眼前的男人站在她剛剛蹲下的位子,而同一秒,葉兆已經抓着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葉兆這邊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那個扛着白铮的壯漢,可對面卻有七八的男的,大部分手裏都拿着刀,梁笑笑那個時候格外佩服自己,都這個時候她還能目光膠着在刀身上--真是虧得她高中那會兒興趣廣泛,她竟然發現那些人手裏的到都不是普通的看到,那些刀刀身彎曲、刀尖極銳,特別像是雁翎刀的縮小版,看刀身和刀刃就知道是兼顧了刺和砍,是一種非常适合近身打鬥且相當殘忍的道具,在梁笑笑的認知裏,這種刀就是用來的殺人,比那種直接的砍刀要兇狠得多。

而幾乎是對峙的幾秒間,她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們為什麽要帶刀?用槍不是更能保命麽?梁笑笑的瞳孔一縮,她想到了自己之前看都的警車,能從這裏遠遠看到警車,難道這些人根本就是想去直接殺警察的麽?

梁笑笑的腿哆嗦了一下,這些人是亡命徒,他們根本不怕死。

對方打頭的人眯了眯眼,他手裏沒有道具,跨前一步,看了看葉兆又看了看被扛在肩頭的白铮,他冷笑道:“葉兆,是你通知了警察?”

葉兆倒是十分冷靜,他當然知道眼前的這撥人是做什麽的,顧良養着這撥亡命徒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等着這些人為他死在關鍵時刻,他道:“你讓開,我把人送走就回來。”

那人冷笑,冰冷的如同毒蛇一般的眸子在梁笑笑臉上掃過,他道:“多少年了都沒再開過口,今天竟然開口說話了?呵,你不是不近女色的麽,裝得倒挺像那麽回事的。”

葉兆沒理睬那人,只道:“讓開。”

男人勾唇冷笑了一下,朝後退了一步,側了側頭,他身邊的人都後退讓開了路,男人嘴邊的笑意轉成了玩味,慢吞吞後退了小半步,把路徹底讓了出來。

扛着白铮的壯漢什麽話都沒說,擡步先走,那些人朝他看了看,倒也沒說什麽,葉兆把梁笑笑從自己身後拽出來,讓她走在前面。

梁笑笑腿肚子打哆嗦,慢慢朝前走,葉兆前身貼着她的後背,抓着她一條胳膊,在她耳邊道:“別怕。”

那低沉的堅定的話像是給了梁笑笑巨大的勇氣,她終于邁開一大步朝前走了過去。

男人繼續玩味的打量梁笑笑,盯着她的臉,梁笑笑沒看那人,徑直朝前走。她感覺到後緊貼自己後背的胸膛,感覺到身後人的呼吸,不要怕不要怕,梁笑笑告訴自己,不要怕,你看有葉兆在,不要怕。

梁笑笑成功從那幾人眼皮子下面走了過去,她正要加快了腳步,卻突然聽到耳邊葉兆一聲極低的壓抑悶哼聲,抓着她手臂的五指用力,似乎要嵌進她骨頭裏。

“別回頭,走!”葉兆的命令在她耳邊響起,梁笑笑提着嗓子,她感覺不對勁,空氣中鼻尖下突然彌散出一股血腥味道,但她還是聽從了葉兆的話,朝前快步繼續走去。

警察來得很突然,似乎并不是之前蓄意就已經安排好的,而是突然得到了消息臨時感到的,碼頭還沒有完全被封鎖住,警車也是陸續趕到,葉兆梁笑笑和那個壯漢便從碼頭一個荒廢的角落跑了出去,葉兆安排來的車剛好等在那裏。

梁笑笑一直在跑,她是拉着葉兆跑,深一腳淺一腳,卻一直跑一直跑,她心裏特別害怕,隴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她想着如果她不跑,也許葉兆就要倒下,他會死的……

最後不出意料的,葉兆沒跑得很遠,便自己松開了梁笑笑的手,摔在了地上。

手上一空的時候,梁笑笑還愣了好一下,這才停住轉頭跑回去,她蹲下來扶起葉兆,看到了他身後從胳肢窩下方到側腰一道深深的傷口,砍下來那人似乎找準了位子,傷口其實很深,卻避開了血管多的地方。

梁笑笑腦子裏一空,眼淚直接奪眶而出,她一邊搬着葉兆的身體想要把人扶起來,一邊道:“葉兆葉兆,你怎麽樣?你堅持一下,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最後那一遍遍重複的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葉兆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葉兆順着梁笑笑手臂的力氣自己撐了起來,他坐起來,兩手抓住梁笑笑的肩膀,黑漆漆的眸子擡起,看着眼前哭得不成樣子的女孩兒,在他眼裏她一直格外堅強,一副昂着下巴驕傲的樣子,從來沒有哭過,可現在她哭了。

他竟然有些欣慰,可更多的确實心疼。

他道:“車會送你們離開,我現在不能走。”

梁笑笑哭着,狂搖頭,她覺得葉兆現在需要去看醫生,要不然他會死的他肯定會死的,她邊哭邊搖頭兩手抓着葉兆的胳膊。

葉兆手臂用力晃了她一下,喝道:“別哭,聽我說。”他單手擦掉了梁笑笑的眼睛,梁笑笑竟然真的就沒有在哭,只是這麽直直看着他。

葉兆道:“人帶出來了,你說過答應我一件事情的。”

梁笑笑又狂點頭。

葉兆捧着梁笑笑的臉,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瞳孔中:“答應我,別那麽早結婚,等兩年,可以麽?”

梁笑笑想也不想,慌忙應下,一邊哭一邊答應,說:“好,好,我不結婚,我不會結婚的。”

車子已經開了過來,那壯漢推開車門走了下來,葉兆朝他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便輕松握着梁笑笑的手臂将人提了起來。

梁笑笑擡眼有點茫然地看着葉兆,突然又哭了出來,害怕恐懼都及不上此刻心中盤旋的難受,她擡眼,視線在空中最後和葉兆對了一下,便被緊接着拉上的車門生生斬斷。

那是當年她看他的最後一眼。

泡沫般,一剎火花的愛情。

梁笑笑從夢中平靜的醒來。

她蜷縮起身體,臉埋進空調毯裏,默聲哭了出來。

那段過往,她竟然,全都忘了。

她怎麽會忘記,怎麽能忘掉?

白铮這兩天眼皮子總是跳個不停,忙于工作也無暇顧及太多,只是空餘時間總忍不住擡手按下眼睛。

最近他焦頭爛額,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上周旋,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也知道有些麻煩事是誰給他找來的。

想輕松點,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他不想空閑,因為閑着他會情不自禁地響起梁笑笑,想起過去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就像上次在醫院挂水一樣。

一個會議結束,白铮坐電梯上樓,中間電梯停了一層,白寧走了進來。

兩人誰也沒說話,一左一右站着。

白铮眼皮子又是一跳,擡手按了按。

旁邊白寧側眸看了他一眼,回過頭,目視前方,道:“覺得累,可以休息一下。”

白铮放下手,口氣很懶散:“不用。”

又是沉默。

這兄弟兩人以前的關系其實不錯,從小在白家大院裏一起長大,小時候還一起玩過泥巴,長大後也能一起潇灑,只不過現在很多東西橫在中間。

白寧開口說:“白铮,你覺得我在搶你的東西麽?”進公司,入要職,搶事業,争資源,而這些,原本就是白铮要繼承的,只是一次離婚,改變了一切。

白铮疲于回答這個問題,他眼皮子總跳,人又很累,于是開口說:“沒有。”

白寧苦笑了一下,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白铮不在乎的,他總放在眼裏,白铮覺得無所謂的,他都覺得很重要。現在他繼承人之位岌岌可危,別人虎視眈眈,他看上去還是那麽不在乎。

白寧心中的感覺很怪異,像是咽着一口苦水,只能自己咽下。電梯抵達樓層,他快速走出去,沒有半刻的停留。

他想沒關系,很多事情快要結束了,不用太久了。

當天,白铮接到了老爺子親自打過來的電話。

他一下子警覺起來,覺得肯定有事在等着自己。

老爺子在電話那頭道:“你回來一趟。”

白铮僵硬着背,警覺問道:“爺爺,出了什麽事?”

老爺子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先回來再說。”

白铮回到白家,直接去了老爺子住的那套獨立的小院子。

走進院子的時候他有些晃神,剛剛他還穿梭在鋼筋水泥大廈之間,此刻已步入亭臺小樓,院子裏還有一彎小水池,池裏種着蓮花。

白家老爺子坐在在堂屋門口的廊下,見白铮進來,揚聲道:“白铮,過來。”

白铮走過去,見旁邊擺着個小方椅,矮身坐了下去,說:“爺爺,你找我?”

白老爺子最近嗓子不好,咳了咳,但他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你最近有沒有丢什麽東西?”

白铮一愣,心裏琢摩着這番話,緩緩回道:“沒有。”

白老爺子又說:“那一定是誰丢了東西。”

一米八的男人坐在矮凳上,曲不起腿,只得伸長,白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西褲,沉默地咀嚼這句話。

最後,他聽到老爺子說:“應該是笑笑丢的吧。”

白铮心裏咯噔一跳,他沒有和家裏商量,私自決定和梁笑笑離婚,雖然事情已經過去有段時間了,但有件事其實一直橫在他心裏,那就是老爺子竟然也沒多問,從知道顧茗、孩子的存在,到他離婚,正式簽署離婚協議,除了那天和梁父單獨聊了一會兒,老爺子從來沒多問過半句。

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現在爺爺突然提起梁笑笑,白铮心中警鈴大作。

老爺子年歲已大,很多事情都不管了,但他是白家最年長的男人,依舊是白家的權威。

他獨自住在這方院子裏,看似與世無争,但白家依舊捏在他手心。

老爺子提了一句梁笑笑,半響沒有說話,看着廊外的小池子,盯着水面瞧了會兒,才又說道:“阿铮,知道當初為什麽挑你做繼承人麽?”

白铮平靜地說:“因為笑笑。”頓了頓,又道:“因為她家裏。”

老爺子笑起來,喉嚨裏發出沙啞的音調,搖了搖頭:“自作聰明。”

白铮看向老爺子。

白老爺子依舊看着水面,說道:“我有兩個兒子,有封和有寧,一個急功近利,為了目的可以降低原則底線,一個能力有限,卻又喜歡争強好勝。兩個兒子我都喜歡,因為都是我的兒子。可他們不能掌管白家,這些我心裏明白。我還有兩個孫子,和他們父親不同,他們從小天資聰穎,都很優秀。我想在兩個孫子裏挑繼承人,所以我觀察了很久,最後我挑了你,白铮。”

老爺子說着,側眸,望向白铮的方向,但沒有看他,只說:“你和白寧,我覺得都很合适,但最後偏向你,卻是因為梁笑笑。”

白铮靜靜聽着。

“我的孫媳婦,出生、背景、她父母是誰,都沒有那麽重要。如果這些梁笑笑都沒有,當初繼承人也同樣是你。知道為什麽麽?”

白铮默默坐了許久,好似一直在等那最後一句,他同樣喃喃道:“為什麽?”

老爺子說:“因為她是梁笑笑,她你一心一意對你,她見過你最荒誕的樣子,也沒有放棄你。你有這樣的老婆,我曾經覺得很滿意,有她在,我更放心你,所以我放棄了讓白寧當繼承人的想法。”

白铮愕然擡眸,最荒誕的樣子,最荒誕……他膝蓋後一條經繃着,繃得他腿腳酸麻。

老爺子從旁邊茶臺的抽屜裏拿出一疊東西,遞到白铮面前:“不是你,那就是笑笑的了。她保存了很多年,也負擔了這麽多年,現在她不必再承擔了。”

白铮看到那疊東西,伸手接過,拿在手裏,一張一張看過去,覺得有印象的、陌生的,最終都随着回憶的潮水澎湃而歸。

那是屬于他過去人生的一部分,是一些證明他荒誕過往的證據,是他就算到了今天,也極力想要掩蓋的真相。

手腕顫了一下,最後終是沒有看完,他把那些東西放下,沉默無言坐着,半響,他的聲音傳來:“當年的事,爺爺早就知道了?”

老爺子嘆了口氣,回他:“我知道的時候,你已經戒毒成功了。”

沒有得到回應,老爺子轉頭,卻只看到白铮沉默垂眸下的發旋頂。

白铮終于又道:“這些都是笑笑的。”

老爺子以為他在詢問,于是“嗯”了一聲。

可白铮又是長久的沉默。

白铮不得不沉默,因為在那些回潮的記憶中,他發現他知道的有印象的事,竟然和手裏的那些“證據”無法完全重疊。

他捏着一張張他都不記得他什麽時候簽過字的債條,努力回想,可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最後他只能閉了閉眼,收攏情緒,重新看向老爺子:“這些是笑笑的,不是她給爺爺的,對吧。”

老爺子點點頭,但沒有多說,白铮心裏多少明白怎麽回事。

白铮漠然道:“随便他們吧。”

白铮從老爺子的院子裏出來的時候,又碰到了白有封。

白有封的表情隐晦不明,尤其在看到他手裏的東西的時候,更是憤怒不已。

他冷哼一聲沖進院子,白铮便很快聽到了白有封從院子傳出的怒吼聲。

“這樣的孫子難道也能繼續做繼承人?老爺子你糊塗了麽?你不怕他是個瘾君子?”

白铮沒有管,離開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給周明非去了一通電話:“在家還是在公司?”

周明非道:“在家。什麽事?”

白铮:“我現在過來,問你一些事。”

白铮去找周明非,因為他只記當年那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他不知道背後種種,更不知道當年梁笑笑經歷了些什麽。

他覺得周明非知道的一定比他多。

敲開周家大門的時候,孟嫣正在屋子裏逗貓,見他進來,咦了一聲,“你今天不上班,怎麽有空過來?”

白铮把手裏的東西往茶幾上一放,道:“明非呢?”

孟嫣沒來得及回答,目光落在茶幾上那份東西事,表情一頓。

白铮捕捉到她臉上的變化,把東西拿起來:“你知道這些是什麽?”

孟嫣皺眉:“怎麽在你那裏。是笑笑給你的?”

白铮沒有回答,只是從這個反問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而已。

他沉默地在沙發上坐下,又問了一遍:“明非在家?”

孟嫣這才道:“樓上,保姆去叫了。”

很快,周明非下樓,在接過白铮遞給他的東西後,表情有一刻的錯愕,他也沒有掩飾。

白铮看着他,說:“葉兆、笑笑,他們之間的事我一個前夫沒資格管,我就想知道當初那些我本來應該知道的事。”

周明非很冷靜:“那你應該問笑笑。”

梁笑笑失蹤了。

最先發現她不見的人是葉兆。

一早起來,房間沒人,電話打不通,開櫥櫃,發現一個小行李箱也跟着不見了。

葉兆一直等到晚上。他以為梁笑笑回打個電話回來,問他發現她突然不見了是不是很緊張,然後再告訴他她一時興起又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可沒有。

葉兆在晚飯時間後,聯系了孟嫣。

孟嫣接到一個陌生號碼,以為又是推銷公寓的,接通就立刻說:“還欠着幾百萬房貸呢,沒錢買房子啊,謝謝……”

那頭冷靜道:“今天和笑笑聯系過麽?”

孟嫣愕然擡眼,和周明非對視一眼,從茶幾上收回敲着的腳,正色:“你是誰?”

“葉兆。”

這兩個字,孟嫣不熟悉,卻也不陌生,她知道他是誰。

孟嫣正襟危坐,引起了周明非的警惕,她道:“你剛剛說什麽??”

葉兆:“我聯系不到她。”

……

孟嫣挂了電話,立刻拿着手機撥梁笑笑電話,打不通,關機。

周明非緊挨着她,摟着她的肩膀:“怎麽了?”

孟嫣擡起頭,愕然說:“明非,是那個葉兆,他說笑笑不見了,他一天沒聯系到她。”

這是不正常的,很不正常,梁笑笑不是個喜歡鬧失蹤、發脾氣不接電話甚至關機的人,她這人喜歡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問題,還是個手機一天24小時都能保持滿格電的人。

她現在在學校看書複習準備考試,突然失蹤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葉兆說她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一個行李箱,她複習得好好的,突然帶行李離開還關機聯系不到人是怎麽回事?

孟嫣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但她很快接到了梁笑笑的回電。

孟嫣差點破口大罵:“你去哪兒了?葉兆電話都打我這邊來了,說你一大早就帶着行李箱失蹤了!”

梁笑笑的聲音有些遠,有些淡,背景空曠,還帶着風,她說:“我沒事,出來散散心。”

孟嫣松了口氣:“吓死我了,你跑哪兒去了,怎麽也沒有提前說一聲。”

梁笑笑道:“沒事,想起了一些事,消化一下。”

孟嫣一愣,有些聽不明白:“想起了什麽?”

梁笑笑的聲音從很遠處傳來,她說:“一些很重要的事。孟嫣,我過段時間回來,別擔心。”

白铮坐在吧臺上,水晶燈的光從他的頭頂落下,打下一道剪影,黑色的大理石臺面上擺着一個空酒杯,還放着一疊紙。

家裏很空,諾達的廳裏只有他一個人,窗外的動靜傳進屋內,聲音在家具間回蕩,顯得無比空曠。

好半天,吧臺邊的人才動了一下。

因為手機鈴聲打破了這尴尬沉悶的寂靜。

白铮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看到一個并不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閃動。

接起來,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白铮嗎?”

像是從無邊無際的回憶中被人突然拽着拉了回來,白铮愣了愣,很快恢複神思:“是我。”

打來這通電話的女人是一位心理醫生,也是梁笑笑在大學時代的舍友,白铮曾拿着一瓶避孕藥找過她,兩人的交集也僅僅在幾個月之前而已。

可那頭卻說:“早上笑笑來過我這裏,問了我一些專業問題,我後來想想覺得不對,現在又突然聯系不到她。”

白铮眼皮一跳,立刻道:“她問你什麽了?”

“白铮,以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麽,笑笑向我咨詢的,竟然是應激性精神障礙,選擇性失憶。”

作者有話要說:

☆、39

梁笑笑進了一家清吧,這大概是她見過的最樸素的酒吧。

進門後就是一個露臺,擺着幾張木桌和椅子,桌子上擺着水培植物,露臺圍欄處吊着些發光的燈泡,紫色綠色,點綴着這個樸素的小酒吧。

而眺望遠處,便是天幕下綿延的山巒,藏在夜色中,仿佛有着神秘無窮的力量。

這樣一個裝修不走心的酒吧,很小,但是人不少,梁笑笑只找到一個空位,在角落裏,兩人位,對面坐了個穿着麻布裙子的女人。

她在那女人對面坐下,淡笑了下,說:“不介意吧?”

女人背對着那些紫紫綠綠的光,搖搖頭,道:“沒事。你坐吧。”

梁笑笑問服務生要了一杯酒,據說是特色酒,本地自産的野菊花釀造的花酒,很香,不醉人。

梁笑笑抿了一口,抿出一口很熟悉的清香味。

對面那女人卻笑着看她,說:“少喝點,會醉。”

梁笑笑道:“我酒量還可以。”

女人說:“和酒無關,有心事的人,喝酒一定會醉。”

兩個陌生女人,在異鄉碰到,坐在一起,遇見了,還有酒,剛好能邊喝邊聊。

背着光,看不太清楚臉,但不用仔細辨認,梁笑笑也看得出來,對面坐着位美女。

那美女面前只放了個一次性杯子,倒了半杯開水,還冒着氤氲熱氣,梁笑笑擡了擡下巴,說:“你來酒吧不喝酒?”

美女道:“我怕醉。”

梁笑笑道:“哦,看來你有心事。”

美女笑笑:“所以我不喝,我會醉。”她面前其實還攤着一個本子,放着一支筆,梁笑笑認出來,那是一支價格大約在20萬左右的筆。

哦,還是一位有錢的美女。

梁笑笑一條胳膊放在桌上,一手握着酒杯,垂眸掃了一眼對面的本子,雖然靠得近,但沒有光,什麽也看不見。

美女有所察覺,把本地朝她面前送了送,說:“要看麽?”

在旅行時候遇到的陌生人之間,永遠少一層名為隐私的隔閡。

梁笑笑也沒顧及,把本子拉了過來,看了一眼,發現這才是第一頁,簇新的本子,寫着幾行字————

我欠下的

遲早要還

你不要

沒關系

等你需要了

我用命還你

梁笑笑:“…………”原來還是個文藝女青年。

她把本子送還回去,對方帶着笑問她:“覺得怎麽樣?”

梁笑笑心裏想,寫得什麽鬼玩意兒,嘴裏說:“好詩。”

美女點點頭:“欣賞能力不錯,是一首詩,不過我不是詩人,我是個作家。”

梁笑笑擡眼看了看這一方小院子,覺得真是藏龍卧虎啊,一位會寫詩的作家。

對方問梁笑笑是做什麽的,梁笑笑道:“我是學生。”

美女說:“博士?”

梁笑笑摸了摸臉,覺得和這位美女的談話可以到底為止了,她現在是很老麽?她以為她說自己是學生,別人會問他哪個大學的,上大幾。

梁笑笑道:“差不多吧。”她不想聊自己,于是主動把話題推向對面的美女作家。

“你寫書,來這裏旅游,尋找靈感?”

“差不多。最近找到一個好素材,打算準備好了就動筆,剛剛給你看的那幾行,我打算用在序章。”

方便和我聊聊你的素材?

這本來是梁笑笑接下來想說的話,可那位作家在她問出來之後,說道:“會喝醉的人才有心事,有心事的人都有故事,能聊?”

梁笑笑想說不聊,可嘴裏卻道:“我應該能給你提供一個素材,失憶,我得過應激性精神障礙。”

“現在好了嗎?”作家兼詩人拿起鋼筆,轉開了筆帽,顯然很懂,這是選擇性失憶。

“好了,都想起來了。”

“恢複記憶後的感覺怎麽樣?”

“不太好,有些糟糕。”

“哪方面的,是發現自己做錯了事,還是做錯了選擇?”

“都不是。”

“那是什麽?”

“愛錯了人,結錯了婚。”

多年前。

車子離開碼頭後,尋着一條小路奔馳而去,其實根本沒有路,就是碼頭邊還在修建的林子,車子随着坑坑窪窪的路面搖晃,好幾次把一百斤都沒有的梁笑笑晃得一屁股飛起來,腦袋撞在車頂,再一屁股重重坐下來。

遠處碼頭的鳴笛警報和集裝箱爆炸的聲音越來越遠,車內沒人說話,很快,一切歸于寂靜。

開車的人和坐在副駕駛的壯漢一聲不吭,梁笑笑一個人抱着胳膊坐在後面,依舊側頭看着車門的位置,呆呆的。

好半天,不知車子開到哪裏,再次重重晃了一下後,開車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惡狠狠說:“這他媽都什麽事兒!”

副駕駛座的人,也是剛剛一路跟着葉兆去碼頭,把白铮扛回來的漢子,回了一句:“按葉兆說的辦。”

“這為了一個娘們兒壞事,真是!……”

沒有人再說話,車子繼續一路開,這次開了很久,足足一個多小時,期間白铮醒了一次,睜開眼,擡起脖子看了一眼黑暗的車廂中梁笑笑的側顏,他露出一個蒼白的表情,很快又昏睡了過去。

梁笑笑回頭,看看身邊躺着的白铮。

她一路持續着茫然呆傻的表情,沒人和她說話,她也什麽都沒問,她不知道前面開車的人是誰,更不知道車子要開去哪裏,她什麽都沒管。

她只是在黑暗中側頭換了個方向,似乎是在看白铮,似乎又沒有。

終于,女人的聲音劃破寂靜:“去哪裏?”

副駕駛坐的顧北回頭掃了一眼,什麽也沒看到,女人坐在他身後,他說:“鬧這麽大,我們要先躲一陣。”

梁笑笑的聲音很輕:“我要聯系人,把白铮送去戒毒。”

副駕駛座:“現在不行,我們會暴露。”

梁笑笑說:“不會。”

她的聲音又輕又冷,可男人們不相信,危險時刻,女人說的話在他們看來沒有分量,開車的男人又砸了方向盤一下,這次怒了,他說:“你能不能不要只管你自己?人我們兄弟幾個也幫你救了,命都差點搭上,現在葉哥還在那邊,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好半天,沒有人在吭聲,好像這一番埋怨終于得到了理解。

然而梁笑笑坐在後面,透過前車窗玻璃,看着遠光燈照亮的路,他們不知什麽時候開到了山裏,車子一路搖搖晃晃繞着山路,期間路過山裏的小鎮,可以看到窄路兩邊建的低矮民宅,甚至還有山裏小鎮的商鋪,半夜還有幾家人沒有睡,遠遠看過去,好像墨色濃烈的山中亮着幾盞燈。

“停車!”女人的聲音分外堅決。

車子一個急剎,駕駛座的門被人推開,開車的人下車後,轉頭拉開後面的車門,“快滾!”

梁笑笑坐在車內,沒動,她的聲音很平靜,但如果仔細聽,還是能發現一些微弱的顫音,她說:“你們等我一下,十分鐘。”

說着,梁笑笑自己拉開了她這邊的車門。

他們的車停在山路上,路兩旁都是山裏的住戶,幾處平方,倒是有一家人蓋了個二層小樓,在這山裏顯得十分豪氣。

梁笑笑自己下車,纖弱的身影朝着那一戶人家奔去,副駕座緊跟着就被推開,可顧北沒來得及将人攔住,只能眼看着人跑遠。

顧北下車,冷冷看了一眼車對面,說了一句:“你給我閉嘴。”

那頭沒有回應,只是狠狠一把拉上車門,嘴裏不知念了句什麽,重新坐回車裏,不再吭聲。

顧北彎腰,擡眼看着車內的人:“葉哥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你有意見,可以現在就滾。”

沒多久,五分鐘,或者十分鐘,靠車而站的顧北看到梁笑笑敲開的那戶人家走出來兩個人影,看個頭應該是兩個男人,走進一看,果然是。

兩個男人說一口濃重的方言,但普通話還算流利,他們跟着梁笑笑走近後,一個看着只有十幾歲的高個少年鑽進後面車廂看了看,又鑽出來:“是他嗎?”

梁笑笑點了點頭。

兩個男人合力把車內的白铮拖了出來,一左一右扛着。

顧駁看到梁笑笑從兜裏掏出幾張票子,遞給那少年,說:“我給你的號碼,你盡快聯系一下。”

少年接過錢,點頭說:“放心吧。”

山裏的老鄉扛着白铮回家,梁笑笑則轉頭重新坐上了車,她沒跟着走。

對于這樣的局面,開車的人和顧北都有些驚訝,梁笑笑沒走,她竟然留下來了。

車子重新上路,又是一兩個小時,中途他們換了一次車,換成了一輛破舊的皮卡,後面拖着幾塊大石料。

這一次重新上車後,梁笑笑靠着車閉眼眯了一會兒,但她沒睡,睡不着,滿腦子都是她看葉兆的最後一幕,那個眼神,還有他捏着她的肩膀,讓她不要回頭時堅定的語氣。

剎車聲伴随着身體前傾搖晃,梁笑笑平靜地睜開了眼睛,到了。

她下車,看到一塊牌子上寫着XXX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