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1)

說不知道,女孩子跟着車走了。

周明非找梁笑笑找了大半個月,那天碼頭的事雖然被封鎖了消息,但他還是幾番周轉打探到,他猜測顧茗那天想帶白铮走,梁笑笑把人帶出來了,但她之後失蹤有些匪夷所思,因為她不是個會鬧失蹤的人,到底出了什麽是,她為什麽把白铮留下,為什麽不聯系他,現在她回來了,這麽久又去了哪兒?

周明非剛要問,梁笑笑卻緊接着道:“白铮的事我管得夠多了,以後不會再管他了,他怎麽樣随他。”

周明非:“笑笑,你……?”頓了頓:“你沒事吧?”

梁笑笑在電話裏笑了笑說:“我挺好的,周明非,”她說着,趴在陽臺上,搖搖望着宿舍樓遠處:“我覺得,現在像是一場新生,我不迷戀白铮了,我也不會不甘心了,我以後會好好生活的。”

周明非在電話裏沉默,沒再問什麽,只說:“我知道了,你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梁笑笑:“好。”

從那天後,梁笑笑在學校裏的生活歸于平靜和充實。她重新買手機辦電話卡,每天去自習看書,買了考研的資料,三點一線,宿舍、食堂、圖書館。

她的舍友不常在宿舍,有人回老家實習,還人在準備出國、考研,她們都說她變了,竟然能老老實實在學校裏不往外面跑。沒人再提起顧茗,更沒有提白铮,大家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做準備,操心自己往後的人生。

梁笑笑在一周後接到了葉兆的電話,當時她在自習,一個陌生號碼進來,她心裏砰砰跳,直覺是葉兆。

果然,接通後,那邊傳來葉兆的聲音,他說:“笑笑。”

梁笑笑縮在圖書館角落的一根大柱子後面,靠着柱子,捏着手機,十分欣喜,她說:“我以為你會出國安頓好之後才聯系我。”

葉兆說:“現在也方便。”

梁笑笑有些猶豫,問:“真的方便嗎?”那天在碼頭,她記得有人撞見了葉兆,她求他救白铮,不知道是不是給他惹了麻煩,現在他應該回去顧茗父親那邊了,她也不知道他又會面對什麽。

梁笑笑很擔心,但葉兆說,現在方便,她相信他。

似乎是為了讓梁笑笑安心,葉兆提起了之後的事,他說過段時間,風聲不緊了,他就得出國,這段時間能聯系就聯系,聯系不上,他說:“我沒找你,你就好好看書,準備畢業。”

梁笑笑說:“我知道啊,我已經在看考研的書了,我覺得以我的聰明才智,G大一定沒問題。”

……

梁笑笑說到這兒,停了。

淩晨的清吧,已經沒人了,露臺上風很涼,兩個女人各自披着條毯子。

女作家腳擡起,縮在椅子上,抱着膝蓋,梁笑笑胳膊撐着下巴,喝得有些醉了。

果然,有心事的人會醉,會醉的人都有故事。

對面女人問她:“後來呢?他出國了,你考上研究生了?”

梁笑笑抿唇,目光落在桌子上,沒動,半響說:“沒有,飛機墜海了。”

女人抱着自己的膝蓋,側頭看她,可梁笑笑低着頭,與遠處靜谧的深山一樣,半張臉淹沒在黑暗中。

她突然擡起頭,目光在燈光下通透,梁笑笑說:“這是六年多前的事,我後來都忘了。”

女人說:“現在都想起來了?”

梁笑笑點頭。

她當年忘記的,現在都想起來了,一幕一幕,在腦海裏回轉,就像昨天剛剛發生一樣,她不記得當年的心情,她只能體會現在的心境,從頭到尾,徹骨的寒意。

在葉兆跟着顧良離開前,他們一直有聯系,他的電話大多半夜打來,宿舍沒人的時候,她躺在床上接,有人,她爬下床,披着衣服去樓道,坐在樓梯口和他打電話。

最後那通電話接通時,梁笑笑從扶梯上爬下來,悄悄說:“等一下,我拿件衣服。”

葉兆說:“多穿點。”

梁笑笑披上件外套,拿了鑰匙,出門,關上門後,她在燈光照亮的走廊裏說:“我出來了。”

葉兆卻突然問她:“你們宿舍樓晚上關門?”

梁笑笑說:“關啊,最晚十一點,阿姨就鎖門了。”她突然覺得奇怪,怎麽突然說這個?

電話那邊,葉兆的聲音很輕:“出得來?”

梁笑笑一愣:“你在哪兒?”

葉兆說:“宿舍樓下。”

然後,梁笑笑就瘋了。

她穿着拖鞋往樓下跑,一邊跑一邊對那邊說:“你等下,我很快下來。”

她跑到一樓,拍一樓值班阿姨的宿舍門,死命敲,一邊敲一邊喊。

拍了半分鐘,門開了,宿舍樓阿姨一臉怒容,但壓着火,以為有急事,皺眉問:“幾零幾啊,出什麽事了?”

梁笑笑一臉急色,去抓阿姨的手,說:“阿姨,我東西掉樓下了,我得去撿回來。”

阿姨以為是特別值錢的東西,要不然也不會着急成這樣,她轉身去桌子抽屜裏拿鑰匙,一邊拿一邊皺眉說:“東西怎麽掉樓下去了?大半夜不睡,在陽臺上曬月亮呢?”

阿姨開了門,剛要說去拿個電筒照一照,梁笑笑已經一陣風從拉門門縫裏鑽出去了,消失在夜色裏,人影子都沒看到一個。

梁笑笑跑出宿舍樓,一眼看到了黑色燈柱下矗立的人。

她跑過去,伸出手,被葉兆一把抓住,撈進懷裏。

葉兆摟着梁笑笑的肩膀,快步朝前走,梁笑笑喘着氣,擡眼,看到葉兆硬朗的下巴弧線,朝前邁的步伐沒有一刻猶豫。

她甚至還小跑了起來,說:“快點,要不然阿姨要追過來了,我說我掉了東西,出來撿的。”

葉兆嘴角一彎,跟着加快腳步,重複了一遍梁笑笑的話:“出來撿的。撿到了?”

梁笑笑嗔怪道:“撿到了!快走!”

半夜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開車進學校當然不可能,葉兆爬牆進來,現在帶着梁笑笑爬牆出去。

站在牆根下面,葉兆問她:“會不會爬?不會我教你。”

梁笑笑看了看學校的圍牆,拿眼睛測量高度,搓搓手說:“會。”

後退、跑、沖刺、踩牆,結果一腳從牆上把自己蹬下來。

梁笑笑直瞪眼,葉兆站在一邊,趕忙把人撈住。

梁笑笑差點閃了腰,靠着葉兆,抱怨說:“一定是我最近吃胖了。”

葉兆笑起來,說:“我托你過去。”

梁笑笑突然想,不對啊,現在是大學,又不是高中,雖然宿舍樓是十一點關門,學校大門又不關,進進出出根本沒人管啊。

她揉了揉臉,指了指旁邊,說:“大哥,我走大門,你慢慢爬牆。”

葉兆放開梁笑笑,踩着牆,兩下攀上牆頭,坐在上面居高臨下看她:“我開車到門口。”

梁笑笑擡起眼,看向葉兆,把手伸了過去,笑眯眯道:“拉我一把。”

兩人的手碰到,葉兆手腕一緊,用力一帶,梁笑笑還真的爬了上去,看上去十分有爬牆頭的經驗。

兩人肩并肩坐在圍牆上,葉兆看梁笑笑,梁笑笑兩條腿蕩了蕩。

她笑眯眯的,整個人都很開心的樣子,她說:“現在去哪兒?”

葉兆說:“我早上的飛機,來看看你。”

梁笑笑愣住,笑容有些凝固,但她很快恢複神色,側身朝葉兆伸開胳膊。

葉兆摟住她。

梁笑笑閉上眼睛,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她有些難過。

為了白铮,因為顧茗,他們才認識,時間雖然不短,可他們還沒好好相處過,現在他要走了。

可梁笑笑沒哭,她想他們還有時間,等他們各自處理完自己的事,成為最好的自己,來一場完美的重逢。

現在暫時的分別,是為了将來更好的相見。

那天晚上,梁笑笑坐在葉兆車裏,靠着他說話,說了一宿,她聊起了身邊的同學朋友,提起了周明非、孟嫣,還說起了梁墨和胡小冉這對令人羨慕的中年鴛鴦,好像要把前半生都介紹給他。

葉兆沒有談及他的過去,他只說了葉承,說是家裏唯一的弟弟。

梁笑笑說:“我還給他介紹生意了,學校裏的社團,要去山裏采風,我就說那裏好,還在開發,沒有旅行團,特別合适。還幫你弟弟談了個合适的住宿價錢。”

葉兆笑說:“店是我的。”

梁笑笑愣道:“你早說啊,早說我就再說貴點了。”又嘀咕:“也不知道那兩個房間有沒有人住。”

葉兆在車裏看着梁笑笑,說:“你不想讓人住,我讓葉承空下來。”

梁笑笑擺擺手:“那不是少賺兩個房間的錢,多不劃算。”

沒多久,天亮了,葉兆要送梁笑笑回宿舍樓,梁笑笑搖頭說:“不用,你開車直接走吧,我自己走回去。”

梁笑笑推門下車,站在車邊,彎腰揮手,說:“早點回來。”

葉兆突然推開駕駛座的門,繞過車,快步走了過來,将梁笑笑拉進懷裏:“最多兩年,我很快回來。”

梁笑笑輕聲在他耳邊說:“兩年很快的,我等你啊。”

“不管發生什麽?”

“對,不管發生什麽。”

可兩年的等待還沒有開個頭,一天而已,某私人飛機墜海,除了兩名飛行員,其他機上人員無一幸存的消息便上了報紙。

作者有話要說:

☆、43

新聞報出來後,大家在讨論有錢人開私人飛機燒錢玩兒卻催了自己的命的時候,梁笑笑什麽都沒察覺到。

直到葉承主動打電話給梁笑笑,聲音冰冷,說:“我哥留了樣東西,你來拿,還是寄給你。”

梁笑笑語氣輕快,說:“小葉承,你對我就不能客氣點嗎?好歹姐姐還給你介紹了生意,我那些同學特別喜歡你那裏,這次回來了,說下次還要去,你……”

葉承冷冷打斷他,說:“我哥死了。”

梁笑笑捏着手機,站在原地,葉承的話砸在她頭頂,昏眩得眼前的一切都分辨不清,她喃喃道:“你胡說什麽?”

葉承重複了一遍:“飛機墜海,我哥死了。”又加了一句:“他給你留了樣東西。”

梁笑笑突然對着電話大吼:“你胡說什麽!”

梁笑笑切了電話後,打葉兆手機,打不通,上網查新聞,查到飛機墜海的消息,可除了冰冷描述的字句,其他什麽都沒有,沒有遇難人員名單,只說那架私人飛機上乘坐的五名乘客全部遇難。

梁笑笑覺得不可能,怎麽可能是葉兆的那架飛機?只是時間巧合罷了,他給航空公司打電話,客服人員一聽她打聽那架遇難的私人飛機,一遍遍重複他們公司的客機不會出現這種安全隐患,請她放心。

梁笑笑對着電話變哭邊喊:“我只要知道名單!”

客服理智地回:“抱歉小姐,我們無法向您提供名單。”

梁笑笑給認識的做新聞的學姐打電話,學姐說幫着問問,但不一定查得到,這次事故警方介入後就變得很神秘,名單一直不公布,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她又問梁笑笑:“笑笑,你怎麽了?”

梁笑笑說:“沒什麽,就是問問。”

她又給周明非打電話,周明非奇怪,問她:“你打聽那個做什麽?”

梁笑笑哽咽的聲音堵在喉嚨裏,但她沒哭,從葉承那通電話之後,她一直沒哭,她說:“能查到嗎?”

周明非道:“試試看。笑笑,到底出了什麽事?”

梁笑笑呆立着,很茫然,腦子裏空空的,宿舍沒人,她站在陽臺,遙遙望着遠處,她空洞着表情,握着手機,說:“葉承說他死了。”

周明非疑惑:“誰死了?”

梁笑笑:“葉兆。”

周明非還沒查到,媒體公布了墜海死亡名單,只有姓,沒有名,那五個名字裏,倒數第二個,是葉X。

從那一刻起,梁笑笑心裏有什麽崩蹋了。

沒幾天,周明非電話打來,頓了頓,才說:“飛機上是有葉兆這個人。”

梁笑笑沒吭聲。

周明非從電話裏聽到小孩子哭鬧的聲音,和一些吵雜的方言,他問:“笑笑你在哪兒?”

梁笑笑靠着椅背,側頭望着窗外起起伏伏的山,她說:“葉兆給我留了東西,我要去拿。”

周明非警覺起來,聲音變大:“去哪裏?”

梁笑笑:“山裏。”

周明非:“梁笑笑你別亂跑!”

“嘟嘟嘟——”電話被切斷。

梁笑笑随人群一起,被湧出車站,擡眼看到了葉承,葉承靠着牆,垂眸看着地,右手拿着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他擡眼,看到她,走過去,把東西遞給她。

梁笑笑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葉承看到她眼白處布滿的血絲。

他沒說話。

梁笑笑接過文件袋,繞開白色棉線,當着葉承的面直接打開袋子,抽出裏面的東西。

葉承沒看到是什麽,只見梁笑笑飛快得把東西塞回去,閉了閉眼,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肩膀塌下。

葉承有一種錯覺,他覺得梁笑笑出車站的時候,眼裏還燃着些什麽,可現在,那些東西消失了。

他問梁笑笑:“上山嗎?”又皺眉:“哥說那兩個房間留下來。”

梁笑笑搖搖頭,說:“不用了。”

他們一起朝車站外走,去售票廳買票,梁笑笑排隊,前面只有幾個人,在窗口買票的一個中年男人操一口濃烈的方言,正在努力和售票員溝通。

梁笑笑垂眼站着,大口罩掩去她半張臉和臉上的表情。

葉承站在一邊,他看到她一直沒動,半分鐘後,她打了一個電話。

“你們在哪裏?”

“你和白铮。”

“嗯,我現在過來。”

“我在車站,我沒事。”

……

梁笑笑買了一張票,回H市一個縣級市,是葉承沒聽過的地方,葉承又把她送回候車廳,和上次一樣,買了水和面包。

葉承問梁笑笑:“你幾天沒睡?”

她這次擡起眼,看着他,不答反問:“葉承,你是不是讨厭我?”

葉承點了下頭,“嗯。”

梁笑笑自嘲一笑,回視他,眼神磊落:“我也讨厭我自己。”她恨她自己。

車子抵達車站,這一次,周明非開車來接梁笑笑。

他看到她上車後,手裏一直捏着一個牛皮文件袋,他看了一眼,沒問什麽。

梁笑笑坐在一旁,在他開車後,說:“去白铮那裏。”

周明非皺眉,手放在方向盤上:“白铮還在戒毒初期,不太順利,你現在的樣子見和不見沒什麽兩樣,我先帶你去吃飯。”

梁笑笑又重複了一遍:“我要見白铮,就現在。”

周明非覺得有些不對勁,幾個小時前,梁笑笑還說去山裏拿東西,現在她坐車過來,什麽都不說,就說見白铮,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周明非一個剎車,停下後看着梁笑笑,她戴着大口罩,目光朝前。

周明非又開始不确定,似乎也沒事。

他說:“現在很晚了,先去酒店吧。”

梁笑笑側頭,平靜地說:“周明非,葉兆死了。”

周明非一愣,回頭,問她:“葉兆?”是誰?

梁笑笑回頭看着車外,對面車子的遠光燈晃眼,她說:“是我喜歡的人。”

她喜歡的人,說好了很快回來的人,讓她等他兩年的人,死了。

她好像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周明非帶梁笑笑去見白铮。

一棟偏遠的二層小樓,全封閉的高牆圍欄,請了專業的醫師和護士。這些都是周明非安排的,他明明和他們一般大,卻已經能一人兜下這些事,安排好處理好,這也是梁笑笑格外信任他的原因。

進門後,穿着白大褂的醫護走過來和周明非低聲交談,梁笑笑站在一邊,聽到他們聊了一些太專業的、她聽不懂的詞句,但有一句她聽明白了。

“階段階段會非常痛苦,身體和精神上的折磨,雖然這是病人需要自己熬過去的階段,我還是建議你找他熟悉的親人朋友過來,鼓勵陪伴讓他增強意志力。”

梁笑笑站在一邊麻木地想,痛苦嗎?是什麽感覺,和她現在一樣嗎?有她心裏疼嗎?

周明非和醫生交流完,帶梁笑笑上樓,在一間朝北帶着大鐵門的屋子門口停住,隔着玻璃,梁笑笑一眼忘了進去。

什麽都沒有。

屋子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擺在地上的軟墊,白铮呈大字仰躺在上面,閉着眼睛,胸口起起伏伏。

梁笑笑看到這一幕,突然擡手捂住眼睛,周明非側頭望過去,看到眼淚從她手心裏流出來。

梁笑笑哭了。

周明非愣了下,以為她在為白铮難過,連忙道:“笑笑,白铮會熬過去的。”

梁笑笑一手緊緊捏着牛皮紙袋,撐在鐵門上,一手捂着眼睛,額頭頂在門邊,靜靜地哭。她曾經那麽不甘心,不甘心她喜歡的人不喜歡她,不甘心所謂的閨蜜搶走他的男孩兒,不甘心就那麽放手,可現在那些所有的不甘心都化作了對自己的痛恨。

她為什麽要不甘心,她為什麽要對白铮執着不肯松手,她憑什麽為了白铮去招惹葉兆,她怎麽能怎麽做!

在車站,她當着葉承的面打開牛皮紙袋,那一瞬間,她看到了葉兆給她的東西,那竟然是白铮吸毒欠下的一張張欠條,他想辦法弄到了,拿了回來,交給她。

他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不是在清晨的高校院牆外抱着她,說他很快回來,而是幫她處理了白铮留在顧家的把柄。

她為了白铮,葉兆為了她,她求他救白铮,他去了,是她招惹了他,他卻在所不惜……

梁笑笑撐在門上,肩膀聳動,眼淚滑下臉頰,落在地上,她緊緊捏着手裏的東西,突然擡起頭,用力拍鐵門,隔着那面透明的鋼化玻璃,她哭喊着:“白铮你憑什麽這樣?你起來!你憑什麽!”

周明非趕緊上前:“笑笑,你怎麽了?梁笑笑!”

梁笑笑擡手推開周明非,用力踢打鐵門:“白铮你起來!還給我!還給我!”

全封閉黑暗的屋子裏,白铮睜開了眼睛,戒斷後,他的身體非常難受,渴望毒,身體汲取什麽,他覺得難受,身體上的,精神上的。

他在黑暗中聽到了大鐵門被拍打的聲音,睜開眼睛擡起脖子,意外看到了梁笑笑,他看到她被周明非拉住,看到她哭得滿臉是淚,看到她對他喊什麽,屋子隔音,他什麽都聽不到。

他爬起來,走到門口,他的意識有些恍惚,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為他的身體覺得疼,他知道門口是梁笑笑。

“笑笑……”他站在門的另外一邊,隔着玻璃,看梁笑笑扭曲痛哭的面孔,他憶起上一次見到她是在一輛車裏,他躺着,她坐在身邊,他看到她側頭靜靜地看着一邊,他知道她像過去很多次一樣,義無反顧,又把他拉了出來。

白铮其實很累,身體很疼,戒斷後,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但這一刻,看到梁笑笑,他也能走到門邊,站在門後。

周明非驚愕的眼神投射進來,他拽着梁笑笑,可看過來的眼神,白铮并不明白。

白铮只是站在靜谧封閉的屋子裏,覺得外面似乎有光,那是走廊裏的光,還有梁笑笑身上的光,打在他心口,落在他眼底。

梁笑笑最後哭暈了過去,醫護聽到聲音匆忙趕過來,白铮皺眉站在門這邊看着,擡手敲打鐵門,示意周明非。

周明非朝他搖搖頭,然後撿起了地上的牛皮袋,白铮沒注意那個袋子,視線一直落在梁笑笑身上,眼裏有關切、悔意和愧疚。

梁笑笑這一覺睡了足足一天半,醒來的時候,她睜開眼睛,第一件事是問護士:“我在哪兒?”

周明非過來後,梁笑笑像是突然想起自己在哪裏,焦急地問:“白铮呢?”

周明非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她床頭上的牛皮紙袋子,眉頭擰了一下,說:“他在另外一個房間。”

然後,周明非看到,梁笑笑竟然欣喜地笑了一下,她掀開被子跳下床,一副趕着去看白铮的樣子,和過去一模一樣,和一天前截然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44

梁笑笑和女作家說的很少,大部分時間她都在自己回想,這一次她回過神的時候,山裏的天竟然已經蒙蒙亮了,女作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裏還握着那只筆,本子上多了一行字:新生與回歸。

梁笑笑沒叫她,把自己的毯子給她批上,起身結賬走了。

她出來後,順着青石板路走,拐過一個彎,看到她記憶裏熟悉的錯落而建的古樸民宅,只是天未大亮,跑碼頭上還沒有架起大大的曬扁。

她又順着石階朝上,走過一段路,再拐彎,巷子裏一直走,停在一家民宅客棧門口,門掩着,她輕輕推門進去,看到木制櫃臺後面趴着個穿着本地服飾的年輕女孩兒。

女孩兒睡得淺,被吵醒,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看到梁笑笑,覺得眼熟,知道她是住這裏的客人,問:“你剛剛回來嗎?夜裏有些涼呢。”

梁笑笑見她醒了,索性走過去,看着小姑娘,說:“我想換間房。”

女孩兒頓了頓,說:“什麽時候,今天嗎?可是今天房間都滿的,過兩天才能空出來一間,你現在的房間住得不滿意?”

梁笑笑搖搖頭:“不是,樓梯拐角,右邊,對門的兩間,都空着,那兩間,我訂下。”

女孩兒這下徹底醒了,那兩件确實還空着,可是老板叮囑過她,那兩間不能租出去,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這麽長時間以來,不管景區裏是不是游客爆滿一宿難求,那兩間都空着。

但其實他們不說,客人也不知道,可是面前這位小姐怎麽這麽清楚?

女孩兒有些反應不過來,想了想,只說:“那我問問老板。”

梁笑笑靠着臺子,笑了笑:“葉老板很帥吧?”

女孩兒張口回:“那是……咦,你怎麽知道我們老板姓葉?”

梁笑笑搖搖頭,離開上樓前對她說:“可以換房間了告訴我,我現在住211那間。”

梁笑笑回房間,洗了個澡,躺會床上後一直沒有睡着,她的手機擺在床頭櫃上,暫時關機。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出現葉兆的面孔,六年前他離開那天的模樣,還有前幾天他和她說話時的表情,過去和現在,層層疊疊。

眼角潤了點眼淚,梁笑笑擡手擦了擦,她也不知道哭什麽,大概是太高興了,這幾天,好像浮生一場大夢,跨過六年,夢醒了,她當年愛的男人,竟然還活着。

葉兆還在。

梁笑笑睡了幾個小時,早上被敲門聲喚醒,她睜開眼睛,聽着敲門的咚咚聲,又和記憶再一次重疊,好像同樣的敲門聲,幾天前剛剛聽過。

她起身,套了件衣服去開門,擡眼看到了葉承。

葉承面無表情看着她,然後側身,擡起左手,手機放在耳邊,也不看她,看着走廊的地板,對那邊說:“在這裏。”

“好。”葉承應了一聲,又回身把手機遞了出去,送到梁笑笑面前。

梁笑笑沒有立刻接,低頭看了一眼那手機,哆嗦了一下,那一下幾不可見,但葉承察覺到了,他像是也想起什麽,加了一句:“葉兆的電話。”

梁笑笑這才接過,手機放到耳邊,她擡眼朝葉承抿唇笑了一下,像是回到現實裏,隔着六年的春夏秋冬,對面前的男人打了個招呼。

接着她曲腿靠着牆,對電話那頭道:“是我。”

葉兆的聲音平靜地傳來:“怎麽去山裏了?”

梁笑笑捏着手機,一時沒有回,好半天,她深吸一口氣,道:“葉兆,對不起啊,沒等你回來,我都忘了。”

電話那邊靜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後:“都想起來了?”

梁笑笑:“都想起來了。”

葉兆:“在葉承那邊住這別走,我很快過來。”

電話被葉兆飛速切斷,梁笑笑把手機還回去,葉承接過。

梁笑笑嘴角揚了下,說:“現在還讨厭我嗎?”

葉承回視她:“沒有。”

時隔六年,原先那兩間小屋子原封不動,什麽都沒變,不過葉承倒是變了,變成了更成熟的男人。梁笑笑記得他以前穿運動鞋體恤衫,現在他竟然穿西裝。

他幫梁笑笑搬完行李,梁笑笑看看他的西裝,啧啧說:“現在是不是該稱你葉老板了?”

葉承看着她,挑眉說:“你不怕我了?”

梁笑笑有些意外:“你竟然知道我以前怕你?”

葉承:“你會躲我。”

時隔六年,梁笑笑自然也有些變了,她也不是當年什麽都無畏的女孩兒了,搬完了房間,葉承看看時間,說:“走吧,去吃早飯。”

他們去了天街食府的一家餐飲店,看上去和外面的餐廳沒什麽不同,沒有地方特色,吃的也是豆漿油條和米糕。

梁笑笑吃了兩口,覺得飽了,放下了筷子,葉承擡眼看她,說:“你以前吃得挺多的。”

梁笑笑拿紙巾擦嘴,直接道:“不怎麽好吃,沒胃口。”

葉承又擰了下眉頭。

梁笑笑發現葉承其實沒變,他似乎對她還是滿心戒備,對她這個外面的女人依舊抱着抗拒疏離的态度。

“葉承,”梁笑笑想了想,說:“厚臉地說一句,我以後可是你嫂子,你不用這麽戒備我。”

葉承眉頭又擰了一下,他看着梁笑笑,說:“你不是結婚了嗎?”

梁笑笑一愣,有什麽在腦海裏閃過,她反問:“你哥告訴你的吧?是結了……”

話未說完,梁笑笑聽到葉承說了一句:“不是。”

梁笑笑一愣,葉承放下筷子,說:“五年前葉兆回來過,我陪他下山,那時候你快結婚了,和一個男的在一起。”

梁笑笑回視葉承,好像并沒有什麽值得隐瞞介意的,她點點頭,說:“現在那是我前夫了。”

葉承一愣,說:“你離婚了?”

梁笑笑點頭。

葉承道:“難怪……”

梁笑笑沒關注難怪之後的內容,她靠在雕花木椅上,轉頭看着窗外,剛好看到外院蓋的小亭子,一大早,已經有游客過來拍照留念。

短短幾天,像是一瞬過去六年,那些被遺忘的、她經歷的,通通萦繞在她腦海裏,葉承看着梁笑笑,覺得她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平穩地靠坐着,安安靜靜地,她在等待。

但這個時候,梁笑笑又想起了一些事,她些事她其實并沒有忘,只是隔了這麽多年,連帶着過去那部分記憶重新被喚起,那些事,像是撕開了面紗,露出了真相。

她想起了她陪白铮戒毒的那段時間。

她忘記了葉兆,忘記了那部分折磨她讓她痛苦地記憶,然後,她重新抓住了白铮,她陪伴他,鼓勵他,像過去一樣,甚至比以前還要依賴他,她一刻也不願意離開,時時刻刻在他身邊。

白铮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也成了她忘記葉兆後的自我救贖,梁笑笑現在才明白,原來那時候,不是她在幫白铮,是她為了拯救自己,拼命拽着白铮。

只用了半天,梁笑笑等到了葉兆。

她站在寫着天街二字的石碑前,看到葉兆的車緩緩朝他開來,停下。

然後是朝他走來的男人。

只不過隔了幾天而已,再看到葉兆,心境全變了,他成了她一直想要等待的男人。

梁笑笑朝葉兆伸出了胳膊。

葉兆看着梁笑笑,将她拉進懷裏,游客從他們身邊經過,看着那輛不知為何能開進來的車和這對相擁的男女,疑惑打量。

梁笑笑靠在葉兆懷裏,閉着眼睛,輕輕地說:“葉兆,你終于回來了。”

葉兆緊緊摟着她,吻她的頭發,隔了六年,他竟然又抓住了她。

他們回到當年的民宅小旅館,一切未變,只是前臺辦入住收銀的變成了一個年輕小丫頭,嘻嘻哈哈,看上去無憂無慮。

葉兆還住朝北的房間,而梁笑笑的東西都在朝南那間。

兩人挨着,靠在床頭,梁笑笑側身看葉兆,用眼睛描摹他的五官,她說:“葉兆,我都忘了,這事你知道嗎?”

葉兆說:“知道。”

“什麽時候知道的?”

“幾年前,你結婚的時候。”

梁笑笑有些記不起結婚時候的事了,她想了想,疑惑道:“葉承說,那時候你回來過,你找我了,我們當時有見過?”

葉兆靠着床頭,憶起當年那一段,說:“沒有。”

他沒有見她,因為她當時快結婚了,很幸福,從女孩兒變成了小女人,她比以前還要光彩照人,穿着長裙踩着高跟鞋,特別漂亮。

葉承說她是山外的女人,她就應該是這樣。

他沒有現身,在暗處看着她,直到婚車将她從梁家接出來駛入了白園,他才死心。

回到國外後,他就設法限制了顧茗,他想他愛的女孩兒結婚了會有幸福的生活,他不能陪伴她,也不能看到別人毀了她。

直到多年後,直到半年前,梁笑笑決定離婚,他才放顧茗回來。

……

梁笑笑看着葉兆,他們隔了六年,都有各自才知道的回憶,她靠過去,說:“葉兆,我離婚了。”她什麽都沒問,不問過去發生了什麽,不問他怎麽活下來的,不問他有沒有回來,找她兌現承諾。

因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只能把握現在。

葉兆回過神,側頭看她。

梁笑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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