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夫絕不能錯待你。舍下正好少一個帳房先生,如果閣下肯屈就,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譚嘯感激地抱拳苦笑道:“既蒙擡愛,怎敢不從命?只是晚生才疏學淺,怕作不好,豈不有負老先生一番擡愛?”

晏星寒呵呵笑道:“客氣!客氣!閣下舉人老爺,老夫真是請還請不到呢!”

譚嘯忽然站起身來:

“既如此,東翁在上,請受晚生一拜!”

晏星寒方自擺手,誰知那譚嘯方一彎腰,卻由不住口中“啊喲”一聲,跌坐在地。

老善人吃了一驚,忙上前道:“譚相公怎麽啦?”

不想那一邊的小丫鬟雪雁,卻撲哧一笑道:“老先生,他是凍得太久了,身子吃不住……”

晏老回頭愠道:“不可無禮!”

雪雁臉一紅,仍低着頭在笑,她不時地瞧着譚嘯,心中樂不可支,暗忖道:“這一來這小子可抖了……”

譚嘯在地上掙紮欲起,一面含愧道:“這位姑娘說得不錯,晚生正是受寒太深……

無可奈何,這見面禮只好免了,尚乞東翁不要見責才好。”

晏星寒哈哈一笑:

“老夫是粗人,沒有那麽多講究,以後你只管好好在這裏住下吧!難得你是個讀書的相公,以後少不得尚有些文墨之事,老夫要時常麻煩你呢!”

譚嘯正色道:“晚生既受東翁知遇,救性命于陌路,又蒙禮待,本應為府上份勞,這細微小事,又何足挂齒。東翁有事只管分派,如有文墨信件,現在交下即可。”

晏星寒對這書生完全改變了觀念,他笑得目成一線,連連搖頭道:“用不着!用不着!老弟臺,你現在還有病,老夫微知醫術,這就為你看脈開方,不出三天,定可見愈。

老弟!你好好養息吧!一切事情,我們以後談。”

他說着雙手把譚嘯扶了起來,只覺得這書生身上冷得厲害;而且身子還在微微顫抖着。

他皺了一下眉:

“老弟!你坐好了,張開口我看看。”

譚嘯只好張開了嘴,伸出了舌頭,晏星寒很奇怪地注視着他的臉道:“奇怪,以你舌苔上看來,并無受寒之狀……”

他又伸出了二指,在譚嘯脈門上按了一會兒,覺得對方脈道跳動得很不規則,快快慢慢,也是有違常理。他按了一會兒,站起了身子,道:“沒有別的大病,受了些風寒,算不得什麽……我這就去給你開方子……”

他說着回頭對雪雁道:“你小心地扶着譚相公,到偏院的靜室中去……需要什麽,只管問太太支去!”

雪雁答應着,晏星寒回頭笑向譚嘯道:“小兄弟!你不要客氣,要什麽只管招呼一聲!”

譚嘯忙站了起來,做了一個想欠身行禮的姿态,只是好像腰痛,彎下下去,反倒受了老善人一禮。等晏星寒走了後,雪雁捂着嘴一笑道:“嗬!真是好德性!”

譚嘯窘笑道:“小姑娘不要取笑我了。唉!你們老爺,想不到竟是這麽一個大好人。”

雪雁一面扶着他慢慢走,一面巧笑道:“我真為你着急,昨晚上你不是幹恩萬謝地拜托我為你說話麽?怎麽這會兒在老爺面前,又假客氣,幹推萬謝……要是他真不客氣,不是糟了嗎?”

說着斜着眼看着他,譚嘯嘆了一聲道:“這就是所謂滿遭損,謙受益了,子曰……”

雪雁忙打岔道:“好了!好了!我可就是怕子曰子曰……真是酸得叫人受不了……”

譚嘯心內暗笑道:“我可抓着你這丫頭的毛病了,以後你沒事給我嚕嗦,我就給你來這一套。”

想着走着,再看自己這副尊容,真由不住想笑,又由不住想哭。

可是,他告訴自己說:

“你已經走進了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家門了,你要怎麽進行下一步行動呢?”

想着,他幾乎忘了自己是在雪雁扶持之下,竟不由自主地走了好幾步。雪雁不由笑道:“咦!你自己能走了?”

譚嘯一怔,腿一軟,又馬上不行了,他道:“勉強走兩三步還行,走多了就吃不住勁了!”

雪雁好在身上有功夫,扶着他絲毫不覺得累,慢慢走過了一條走廊,來到了一溜廂房。那為首一間房子,在冬青樹環繞之下,門前還有整齊的一條小碎石道,兩旁都是花圃,十分美觀。雪雁指着這間房子道:“好了!到了,這一間就是。”

譚嘯跟着雪雁走進了這間房子,見室內窗明幾淨,一張大木床,上面鋪着厚厚的被褥,十分整潔。窗沿兩邊,挂着翠綠色的簾子,看來很是舒服。

雪雁扶着他上了床,一面笑道:“這本來是蘇先生住的房子,他走了,一直空着。”

譚嘯躺在床上,長長地籲了一聲。雪雁撲哧一笑:

“這倒好,你什麽東西也沒有,我也省得整理了。”

室內有一張大寫字臺,還有一個棗木架子青瓷大火盆,雪雁看了一眼:

“我去給你弄火去!”

譚嘯想把她叫住,因為他最怕熱,可是一想自己此刻的情形,只好不吭氣了。

雪雁領着一個小厮,弄來了一鐵皮炭火;另外還提了一簍子黑炭,房子裏立刻暖和了。

那擁被在床的譚嘯,想是太舒服的緣故,竟自沉沉地睡着了。

雪雁本還想跟他聊聊,也只好算了,她輕輕把門帶上,回房而去,把這情形細細地告訴晏小姐,小真十分高興。

譚相公的病,在晏府上下細心地照顧之下,總算是好了,恢複了他翩翩的英姿。

老善人正式跟他談了一次,委任他為這府裏的帳房兼文案,每月束脩紋銀五十兩,這數目在那時候是相當大的一筆了。

晏老爺子叫了一個裁縫來,比着譚嘯身段,給他制了春夏秋冬四季的服裝。本來這筆置裝費,老善人是要奉送的;可是譚嘯卻非要由自己第一個月薪水中扣除不可。争執了半天,老善人無奈,只好依了他,這一筆置裝費竟花去了四十五兩銀子!

這位新來的文案兼帳房先生,的确是一個少有的人才。晏府的帳,本是一團亂麻,好幾年從來就沒有清楚過。前任帳房蘇先生,也是一個糟懶蟲,在他任內,只求欺上瞞下,僞處甚多,晏老善人既不查究,他也就樂得得過且過。

新來的這位譚嘯,作風可就大大地不同了。三天之後,他把過去的帳本重新作了一番整理,收帳用黑字,支出用括號說明,至于虛僞不明的虧蝕,都用紅筆标明,精細地繕寫,令人一眼就可明白;然後把這本帳簿,送給晏老善人過目。

晏星寒大為贊賞,嘆為奇才。由這帳本上,他才知道,那蘇先生在任兩年,實實地貪了自己一千七百兩銀子,莫怪他不幹了呢!

晏星寒十分震怒,由此對這位新來的帳房先生更是禮敬有加。

晏府上下共有主人三人,丫鬟三人,男傭八人,廚房上手下手四人,合計十八人。

老善人把他們一一為譚嘯作了介紹;并慎重地關照他們,以後一切都要聽譚相公的指示。

譚相公的大名,很快地就在晏府叫開了,人人都知道,來了一個譚相公,是老爺的心腹,誰不敬畏三分?

在以後的半月之內,譚嘯更顯示了他超人的才華,他能詩擅畫,一筆蠅頭草書,很有點王羲之的味兒;至于筆下的工筆畫兒,人物花卉,老善人更是嘆為觀止。

晏府的大客廳,粉牆多已脫飾,新粉之後,這位譚相公自告奮勇,用畫筆在壁上畫了一幅丹青。人物畫的是“吳王後宮”,把西施、鄭旦等美女,畫得栩栩如生,大有脫壁而下之勢;至于溪邊浣紗,七巧樓輕歌曼舞,更有傳真之妙。

他這一手妙活,真把晏府上上下下,全都震住了,就連那一向少出門的晏夫人楚楓娘,也驚異得贊為奇才!

晏夫人本也畫得一手好丹青,可是見了譚相公這兩手之後,卻是打心眼裏折服。

她和女兒晏小真,在譚相公登梯作畫之時,常常靜坐在一邊作壁上觀。譚相公畫美人頭發的時候,用細筆勾,勾得真巧,晏夫人為此指着告訴女兒:

“瞧!譚相公這一手,為娘自嘆不如,你應該好好學一學!”

他畫西施穿的鞋,鞋面瘦窄,還加着雙朵絨球。晏小姐給母親撒嬌道:“媽!我也要這種鞋,你給我做……”

天真之态,溢于言表。可是晏夫人卻不去說她,因為她母女自心眼裏,已把這位譚相公當成自己人了。

這一幅壁畫雖是日夜加工,可也畫了整整二十天。等到畫完成了,晏老爺子特地備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為他賀功。

酒筵間,晏氏母女各着盛裝出席,老善人席間起立,舉杯含笑道:“相公文采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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