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李雁紅旅店産子,黎明即走,當然讀者不難想到,她一定是欲奔幹天嶺小雪峰。

如今她已萬念俱灰,然而她并不怨恨任何人,只是覺得自己真個是生夾命苦,她想到了那無人的山上,将永與世事隔絕,她要好好的把自己的兒子教養成人,傳授他一身武功,希望他能在武林中吐氣揚眉,甚至于還要超過他的父親!

可是事情是那麽巧,世界上傷心失意的人太多了,并不僅限于他一人,眼前的這位俠骨柔情的紀公子又何嘗不是呢?

當他知道那位産子的姑娘竟是自己一心苦念的李雁紅時,就像睛天打了一個霹靂,讀者知道,一個人如果真心的去愛一個人,那是任何力所阻不住的,筆者深信,紀翎愛雁紅已近于癡狂。

即使他已知道,應紅和硯霜已到了如此深的關系程度,即使他知道雁紅臉上留下了疤痕,甚至于他知道,雁紅并不愛自己……。

然而這些又怎能會使他改變初衷,不過他是一讀書明理之人,他更敬重葉硯霜的為人,他以為雁紅和硯霜的結合,還比和自己結合更為美滿,所以他才忍痛的退卻,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屬。

正是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似一番滋味在心頭……

此時他帶着徒弟方鳳致追去了,自然他們一定會在幹天嶺見面,此節暫不細表,容後交待,而筆者卻劫要掉回筆頭,另外談一件事了。

太陽才一出來,在山那一邊一片小竹林之後,有一塊大石頭,此時并肩的坐着兩個小女孩,正在交談着交談着什麽話。

也許這兩個小女孩已不算小了,都有十八九歲了,長得都頗為清秀,一個個子高一點,眼睛大大的,一個個子矮一點,嘴巴小小的,總之、她們兩人都很美就是了。

這兩個女孩,一個穿著一身綠裙,一個穿著一身黑緞露臂的單衫,因為天很熱!

再走近一點,就可以聽見她們談的什麽了。

“你說實在話,你不喜歡他呀?”

那穿黑衣的少女問那個穿綠裙子的,遂見那綠裙少女臉色微紅:“我……你呢?”

那黑衣少女以手掠發,一面注視着地道:“我自從第一面見他,早就喜歡他了……”

說着還伸了個懶腰,臉上一紅瞟了那綠裙少女一眼,又道:“你呢?”那黑衣女不由點了點頭,跟着二女笑作一團。

這二女不是別人,如果讀者再仔細的看一下她們,就可明顯的認出她們是誰?

那穿黑綢短衫長褲,嘴巴小小的少女,正是鐵府失蹤的丫環小梅,那穿綠裙的略高少女,卻是赤杖姥的孫女崔翔倩。此時二女正在互談心事,她們依然是那麽天真無邪,一別鐵府幾年,這小梅可練成了一身頗為不凡的功夫,因為她師父赤杖姥管得緊,所以這幾年來,小梅雖已練成相當的一身功夫,卻不許她私自外出。

讀者也許可以想到,這小梅心中私戀着葉硯霜已非一日,不管何時,只要她一閉上眼晴,葉硯霜的影子就會浮在她的眼前。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有時候她想到自己這份私戀是多麽不可能,多麽傻,偶而她也會流下一些眼淚,但是當她念到硯霜和守容結為連理時,她不由自主的又會笑了……

這種感情的确很難解說是為什麽?只能說這姑娘純潔的心裏,充滿着真情的稚愛,固然她愛葉硯霜,但是她只是一種依附在守容的愛裏,如果鐵守容愛葉硯霜,她當然更愛,如果鐵守容不愛葉硯霜,就算她有一份深情,但是她也不敢愛。

小梅就是這麽一個人,此時二女正并肩談心之際,卻不知就在她們身後竹林之外,倚樹依着一個少女。

這少女一身深藍馬裙,高高的個兒,一雙青緞绾花小蠻靴,背後系着一口長長的劍,垂着杏黃色的劍缌,正在面帶薄笑的偷聽着二女的對談……

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名震天下的雲中雁鐵守容,此番來至張垣,主要是欲接小梅一齊回家,想不到一上這坡口,就看見二女正在并坐談心。

鐵守容一時好奇,心想看樣子,這小梅像是和那崔翔倩正在談什麽心事,我不妨偷偷去聽聽,看看這小鬼丫頭都說些什麽……

因此她把馬遠遠的系在一株小樹上,自己展開一身功夫,一霎那已撲至二女身後,二女正談得開心之時,那會料到有人在側偷聽,因此尚在款款的談着。

鐵守容只聽了兩句,已不由想笑了,心說:“好個小丫頭,居然有了心上人了……我真要聽聽這丫頭到底是想誰?”

想着她依舊不動聲色,靜心的又向下聽,卻聽見那崔翔倩向小梅道:“你認識他多久了?”

小梅紅着臉笑道:“我呀!我認識他可早了,鐵姐姐才認識他,我就認識了!”

鐵守容心中一驚,依然不動聲色往下聽,那小梅卻仍然不知的一笑道:“我真擔心他和鐵姐姐鬧翻了……那可真糟,我那位鐵姐姐也真是,世界上那裏再去找這麽好的人……又年青,又漂亮,本事又大……真是……”

鐵守容聽得臉一陣紅,心中一動,這才知道那小梅方才嘴中所說的他,竟是指的葉硯霜,看來,這小丫頭竟也是愛上了硯霜不成?

于是她又往下聽,卻聽見那崔翔倩笑道:“小梅姐!你愛上了葉硯霜,鐵姐姐知不知道?”小梅臉一陣紅忙伸舌道:“小鬼!你可別瞎叫呀!我怎麽配……”

說到此她的臉愈法紅了,不由低下了頭,嘴中哼道:“我只是一看見他,心裏就挺舒服……你想呀!人家是一個大俠客,我那鐵姐姐人也漂亮,本事又大,人家倆個才是一對呢!我算什麽……”

鐵守容聽得直想笑,至此她不由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又酸又甜,那一種味真是說不出。

她興小梅自幼相依,雖是主婢,但她們之間就同姐妹一樣,無話不談,鐵守容聞言後再一思索以前小梅對硯霜的那種言談,不由大大的明白了,原來這小梅一直是暗戀着硯霜,只是在自己面前不敢表露而已。

她不由低下了頭,玉齒輕輕的咬着下唇,心想:“這小梅也真可憐……自己是終身有托了,難道還能叫小梅以後侍候自己一輩子?……”

想到此地不由把來興大大的打消了一半,一時倒怔住了,忽然她心中一動:“……如果硯霜也願意,倒不如……二女同事一夫也是很平常的事……這樣小梅一輩子也都不會離開我了!那多好?”

她這麽一想,不由愁容頓歛,頓時心喜十分,當時就把這念頭存在心裏,心想見了硯霜一定要把這事促成,同時也要告訴二老雙親,想他們一定也贊成,這麽作,也總算對得起小梅對自己的那一番忠心了!

想着見二女猶自講個沒完,鐵守容主意既定,也不再聽她們說些什麽了。

她展開輕功,又退回原地,解下了馬缰,這才抖動絲繩,一徑向這小山坡上跑來。

二女正在談得開心,猛見一女乘騎而至,都不由站起了身子,再仔細一看,都不由大叫了一聲:“鐵姐姐是你!可想死我們了……”

鐵守容在馬上輕點蓮足,人就像一支箭也似地拔起了五六丈高,已落足在一稞大樹之尖,向下輕笑道:“小梅!你如今本事練得如何了,敢上來同我玩玩麽?”小梅此時早已興奮得跳了起來,一扯崔翔倩道:“你幫我,我們倆個把她捉下來可好?”

崔翔倩尚覺不大好意思,鐵守容在樹尖已嬌笑道:“崔家妹子如有雅興,不妨也比着玩玩……

小梅此時已嬌叱了聲,擰腰點足,身形突然往那樹尖上捶了去,向上一欺:口中卻嬌笑道:“鐵姐姐你下來吧!”

一雙玉掌分兩下直往守容兩肋切來,來勢還算兇,鐵守容此時見小梅居然能身縱五六丈高下,也不由感到十分驚異,想不到她進步如此神速。

此時見她雙掌切下,在樹尖之上,只憑一雙足尖輕勾橫枝,全身猛地向下一躺,小梅一雙玉掌已切了空,人也跟着栖上了樹。

鐵守容笑叱了一聲:“看你還往那裏跑?”

猛地向上一挺腰,在樹尖之上已拱腰竄起,取了一招“蒼鷹搏兔”,直往小梅兩肩抓去。

眼看這一招已抓上了,同時小梅已驚叫笑道:“姐姐!你饒了我吧……”

忽聽那崔翔倩嬌喚了一聲:“鐵姐姐看打!”

一對飛蝗石分兩邊,直往雲中雁肩窩打來,迫得鐵守容只好撤腕擰腰,口中道丁聲:

“好暗器!”一分雙掌,已把這一對飛蝗石接在了掌上,此時小梅已飄身而下,在下笑道:

“姐姐你下來嘛……”

鐵守容猶身蠻腰嬌笑道:“你二人誰有本事能把我從樹上逼下來,我才服氣呢!”

小梅仰臉道:“那我用暗器了?”

鐵守容笑道:“好!”二女聞言,各自耳語了幾句,一反身已分縱了開來,小梅口中已叱了聲:“打!”

鐵守容聞聲不由一驚,方一挫身,卻不見有何暗器,方知是計,才一怔,一枚金錢镖已直向心窩飛來,雲中雁笑叱了聲:“小丫頭!”反二指向那枚金錢上一點,铮一聲已打落在地,忽聽身後崔翔倩一聲叱道:“還有哩!”

鐵守容遂聽身後唰唰破空之聲,知道定有大批暗器擊到,只見她在樹梢上一仰身,好一招“犀牛望月”式,身子僅挨着葉面。

那滿天飛蝗石俱都擦腹而過,雲中雁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此一招已把樹下二女驚得目瞪口呆,方自驚吓未定,卻聽見身後一蒼老聲音喝了聲:“打”,哧!哧!兩聲尖嘯,竟是兩支枯枝,一上一下直往鐵守容身上射來。

鐵守容身形方起,這一對枯枝來得好快,身形又在半懸未定之際,按說是萬難逃開這雙暗器之下了,鐵守容身方向上一彎,聞聲不由一驚,眼瞟出見飛來暗器,竟是一對枯枝,就知道這人有一身驚人之技,竟能折枝為镖,一時情急,也顧不得閃躲,施出三元掌力向外一揮,砰的一聲,那雙枯枝已飛向半天。

她人也跟着飄下,方一豎眉叱了聲:“何方高人?……”

眼瞟處卻見一雞皮鶴發的老婆婆正扶杖而出,細一觀,已認出了竟是赤杖姥,慌不疊趨前施了一禮道:“不知老前輩駕到,方才多有失禮,尚請你老人家……”

話還未完,那赤杖婆已呵呵笑道:“是鐵守容麽,幾年不見你了,想不到你功夫更大人!好孩子別多禮了,我們屋裏去談談,這幾年可想死我了……”

說着一只手拉着鐵守容,往回路就走,此時小梅和崔翔倩早已撲上,一人拉着一只手,連叫姐姐,那崔翔倩笑道:“剛才還在談姐姐呢,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鐵守容邊行邊笑道:“你們都說我些什麽呢?”

說着一雙杏目卻往小梅臉上望去,小梅不由臉色一紅,顯得不勝嬌羞的笑道:“沒說什麽,只是想你罷了……”

鐵守容知道那些話,就是問,她也不好意思出口,當時只朝小梅笑着擠了擠眼睛。

小梅臉就愈發紅了,心想不由奇怪,暗忖:“莫非我們的話她聽見了?……那可真羞死人了……”,想着不由又朝鐵守容看了一眼,見她此時已目視別處,當時才放下心。

此時一行人進了赤杖姥室內,由小梅倒上了茶,赤杖姥笑道:“姑娘你一向可好?”

鐵守容笑道:“謝謝老前輩,我好前很,你老人家可好?”

赤杖姥連連點頭道:“我也好!唉!姑娘!去年那葉硯霜曾來過一次,你知道不?”

這一提到葉硯霜小梅和崔翔倩都不由對視了一眼,鐵守容臉也不由得一紅,微笑的點了點頭道:“老前輩我知道了!”

赤杖姥一怔,遂笑道:“你見過他了?”,鐵守容害羞的又點了點頭,小梅忍不住笑道:“姐姐真的?這就好啰……”

赤杖姥不由長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你見了那葉硯霜還得代我老婆子賠個禮,上次我太不對了!”

鐵守容一怔道:“什麽事,你老人家的事還用得着賠禮?”

赤杖姥也是一怔道:“他沒告訴你?”

鐵守容搖頭道:“沒有呀!他只是說,見到了你老人家和小梅!”說着看了小梅一眼,見小梅面上帶着喜悅之色。

雷三姑不由又是嘆了口氣道:“這麽說這孩子是真好!姑娘你不知道,上次葉硯霜來到我們這,我只想着為你出氣,一時不分青紅皂白,舉杖就打,要不是小梅在一邊說情,還不知怎樣呢!後來我想想,這真是太不對了!”

鐵守容一笑道:“這也沒什麽關系,你老人家是前輩,誰叫他不懂規矩呢!該打!”

雷三姑一笑道:“說真的,你們倆個現在到底怎樣了,我老婆子也不是外人,你說給我聽聽!”

鐵守容只是低頭笑不發一語,那崔翔倩見狀對雷三姑笑道:“鐵姐姐笑了自然是好了,你老人家就別問了……”

赤杖姥不由呵呵大笑了起來,遂點頭道:“好,我不問,我不問。”遂道:“姑娘!你現在是預備到那去呢?”

鐵守容笑答了一聲:“回家!”

雷三姑遂嘆了一口氣道:“也該回去了,一出門好幾年,家裏不知急成什麽樣子呢!我這幾天也在想,小梅這孩子本事随我也學了幾年了,這孩子可真聰明,再學我也沒什麽好教給她的了,現在你來的正好,你們是一塊出門,也一塊回去吧!我老婆子也少了件心事!”

鐵守容聞言心中暗喜,自己來意本是想接小梅回去,正愁不知三姑準不準,不想她自己居然出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那小梅聞言也不由心中暗喜,但是多少也有些難受,因為這些年來,赤杖姥對她也太好了,突然提到叫她回家事,自然心中也有些難受,當時只是眼睛紅紅的看着雷三姑,不發一語。

大家都談了半天,雷三姑見小梅那付樣子,心中知道她此時心情,當時呵呵一笑道:

“今晚上弄一桌菜,我們幾個好好吃吃,明天你們兩個再走,小梅你也別難受,以後婆婆要高興,就許帶着小倩到你們那住上幾個月,我在這也住膩了……”

守容不由笑道:“老前輩要能和崔妹妹來,那真是太好了,就怕請不動大駕呢……”

這麽一說笑,小梅也就暫時撇開了難受,當下由鐵守容把分別經過向三人略為講說了一陣,直聽得那雷三姑時而皺眉,時而微笑,又時而感嘆,小梅和崔翔倩更是聽入了迷。

當鐵守容講到和葉硯霜旅邸見面的一節,更是有聲有色,她略把硯霜為救自己,而至廬山取藥的一節,講了一個大概,三人都感慨不已。

雷三姑聽完不由連連點頭道:“葉硯霜真是好孩子……難得,姑娘,你可不能再叫人家傷心了,否則,我可不答應你!”

鐵守容俏皮的笑道:“那可不一定……”雷三姑氣得一瞪眼,還是小梅在一旁笑道:

“鐵姐姐逗你老人家玩的……就是你老人家不說,她也不舍得再氣他了……”

鐵守容臉被說得一紅,看了小梅一眼,笑道:“小鬼!等回家我們再算賬……”

小梅笑道:“你可別欺侮人,我現在也會點人了,回家要是打不過你,我找葉相公幫忙……”

說得鐵守容又羞又笑,一時皆大歡喜,這一日四人差不多整整談了一天。

一直到晚上,雷三姑備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婆女四人張宴室外松林之下,邊談邊食,一直到了夜闌才散,這一夜鐵守容是和小梅同榻而眠,二人一直談了一夜。

當小梅獲悉守容此次回家是為了等待硯霜的迎娶,內心真有說不盡的喜悅和安慰。

第二天的下午,鐵守容小梅拜別了赤杖姥婆孫,雷三姑和崔翔倩一直送了四五裏外,這才告別,小梅和崔翔倩都哭成了淚人也似的,這些年她二人相處得和姐妹也似的,從未離開過,這突然一分別,自然大有依依狀,要不是雷三姑答應半年之後叫崔翔倩去北京小住,崔翔倩是死也不放他們……

天氣是漸漸熱了,這一條通北京城的驿道人馬熙嚷,北京城遠遠在望。

二女一別家園數年,此次重回故裏,一時心情不勝感慨,想到久別的父母親人,真恨不能插翅而歸,尤其是小梅此時更是別具心清,離家時自己尚是一纖纖弱女,而如今為一嬌姿飒爽的俠女之流,思來又怎不令人大為感慨。

到了傍晚,已進了北京城,萬家燈火照耀着這歷代的古都,二女久別家園,沿途景物那有如此繁華,不由都看花了眼。

想着久別的家人,他們如今都怎樣了……小梅邊在馬上行着邊道:“小姐!我心裏真有點害怕……”

鐵守容皺眉一怔道:“怎麽你又叫我小姐?……不是叫我姐姐麽?”

小梅聞言低頭笑道:“現在回家了呀!我想還是叫你小姐好,要不然老爺太太不要罵我沒禮貌麽?”

鐵守容聞言一笑道:“得了吧!誰會笑你?我們現在已是好姐妹了,你又有一身本事,爸爸要知道就許會收你作幹女兒呢!”

小梅不由臉紅的笑道:“那可真不敢當……”

說到此不由微微擡頭瞟了鐵守容一眼,嘴唇微動卻是沒出聲音,鐵守容見狀一笑道:

“小梅你有話就說,別這麽吞吞吐吐的!”

小梅不由臉更是一紅,又看了鐵守容一眼,這才低聲問道:“姐姐……那葉相公他……”

鐵守容聞言不由噗哧一笑,心說:“好個小丫頭,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的誰……”,只是有意不動聲色的道:“葉硯霜他怎麽樣了呢?”

小梅吶吶的道:“我……只是問那葉相公,他……他現在在那裏?”

鐵守容哦了一聲笑道:“也許他現在已經在家了……”

小梅聞言心中一喜,忽然她有一個極微妙的念頭在腦中轉了一下:“他們就要結婚了……也許他們婚後就走了,而我呢……我難道還跟着他們?要是不跟着他們,難道我還一個人住在鐵家,那又有什麽意思呢?……”

這麽一想,小梅不由頓生出寂寞之感,雖然她盡量不讓悲傷形于于面,但是,她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味兒,既覺為錢守容和葉硯霜而開心,同時更為自己的遭遇而發愁……

因為小梅如今已不算是一個小女孩子,女孩子一到相當年歲之後,往往是會為着自己的終身而發愁,更何況那時女子一向是講就三從,而無選擇自由,像小梅這種女孩子的命運,可以說完全是操諸在丈夫手中,盡管是她如今已可說是俠女一流了,但是,婚姻永遠是女人所必需要接受的過程和依賴。

因此小梅一想到此,不由得惆悵十分,如果說小梅從未見過葉硯霜,也許還不致于有這種念頭,但是自後在鐵府匆匆一見了硯霜,她不知怎麽,早就把一顆幼小的真心,偷偷的送給了硯霜了……

只可憐她只知忍耐和自卑,雖有萬千心情,又何感吐露絲毫?

後來在張垣随師學藝時,又遇見過一次硯霜,這一次更是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芳心!

硯霜走後,小梅不知偷偷背人哭過好幾次,但是偶而她也會為着鐵守容和葉硯霜的結合而憂幸,相形之下,她的內心就更難受了……

本來不想也就算了,但如今家門在望,這些問題馬上就會跟着來,她又怎能無動于心!

現在她只敢希望能永遠追随着鐵守容,侍候她和硯霜一輩子……否則就不是她所願了!

曾經看過太陽的人,是不會覺得燭光的偉大,正同曾經蒼海是不會再以平凡的河水為贊的,小梅如今就是這種心情……

天底下在她看來,除了葉硯霜以外,是沒有任何男人能算是美的了……

而錯就錯在自己把一份少女的真情,偷偷的送給這位不該為自己所愛的人身上,盡管是對方雖不知情,可是已害了自己的一生,射影着日後的愁苦和悲情,如果說不能嫁給葉硯霜為妾的話,無異是天下已無能娶自己的人了,而小梅最終的收場,将是削發為尼……

這是小梅的苦念癡情,但是她的忠心為主,将永不容許她能開誠的向守容提出此意,她只能期待着守容的恩惠大量,和硯霜的推愛……

當她在馬上低頭想着這些問題之時,巍峨的家門已在眼前了,門前的青衣大獅子,依然踞峙對立着,古銅色的正門,那兩個大鋼環映着一列八盞氣死風嬁,閃閃生輝。

二女靜悄悄的下了馬,不由對看了一眼,芳心也不知是怕是喜,通通直跳,隐約見內燈火渲目,守容猜想知此時正是晚飯的時間了。

她想到慈愛的父母,幾乎高興的流下了淚,忙緊了兩步上了石階,小梅随後而上。

卻見由那正門崗位上步出一漢子喝了聲:“什麽了?這是鐵提督府!”

小梅聞言笑道:“我們回來了……你是誰?……”這人先把手中提燈向上一提,由內中射出一道亮光,在二女臉上照了照,猛然驚得他張大了嘴笑道:“鐵小姐……小梅……我的老天……”說着他猛然回頭大叫道:“老張開門,小姐回來了……”,說着緊上了兩步,上前對守容打了個扞笑道:“小姐您可回來了……這些年您……”說話間那扇鐵門已開了一扇,鐵守容只笑道:“郭把總別多禮了,快帶我們進去吧!”

這郭把總急急連聲的反身進門,此時已有不少下人驚動了,門房裏跑出八九個,一時小姐長小姐短,還有幾個小丫頭也拉着了小梅,叫笑成了一團。

鐵守容一路飛跑着進了內廳,才一進內,就聽見鐵提督的大嗓問道:“她們在那?!……”跟着門簾掀處,一個紅面禿頂的老人。

鐵守容早就哇的一聲,撲入了這老人的懷中,口中喜極而泣道:“爸爸……”這鐵老爺只喜得裂着大口,口中連連抖道:“好……好孩子……你可回來了……”

說話間由內中走出一中年漢婦,才一出門已喜極流淚道:“小容!小容!……”

鐵守容不由又是一聲叫:“媽……”,母女不由又抱住了一團,經此一來這鐵府上上下下無不驚動,這間內客廳裏擠滿了人。

鐵老爺夫婦一時雙雙拉着守容的手,鐵守容擦幹了淚道:“女兒還有很多話對你們兩位老人家說呢……”說着就随二老進了內室。

此時小梅也低頭走上喊了一聲:“老爺太太……”二老本就最喜歡小梅這丫頭,本想罵她幾句,可是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鐵夫人上前拉起了小梅嘆道:“你這孩子!就算小姐不懂事!你也跟着她亂跑……”鐵守容怕母親說出令小梅受不了的話,不由急上前對母親道:

“媽!我和小梅已拜了姐妹了,她現在也學了一身本事!你就別再說她了吧!”

鐵老爺在一旁聞言驚道:“怎麽!小梅也會武了?”

鐵守容笑着了小梅一眼,笑道:“哼!現在她本事可大着呢……”

小梅聞言又羞又笑道:“姐姐……哦,小姐……你可別開我玩笑!”

話未完鐵老爺已哈哈大笑道:“好啦!小梅!你以後就叫她姐姐……我和太太就收你作幹女兒了,你願不願意?”

話未完小梅早就跪下了地,鐵氏夫婦笑作一團,守容在一旁笑道:“怎麽樣?我就知道爸爸會收你作幹女兒吧!現在總可以當我妹妹了吧……”

小梅已恭恭敬敬的對二老叩了個頭叫了一聲:“媽!爸爸!”

鐵老爺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光頭道:“小梅!你十幾歲了?”

小梅臉一紅道:“十八……”

鐵老爺笑道:“好孩子……你等着我給你說個好婆家,……”,話未完小梅已臉色緋紅的叫了聲:“老……爸爸!”,鐵提督又是一陣大笑。

于是這老夫婦不由問長問短,鐵守容和小梅把別後經過略為說了個大概。

說到劍斬怪蟒時,鐵母早就一把抱過了守容,連道:“我的老天!你簡直吓死娘了……”

鐵老爺卻聽上瘾似的連道:“好孩子!真是将門虎女……再說下去!”

守容見父親非但不責,反而誇贊,不由大是振奮,更是一五一十的講說了個痛快淋漓,直聽得二老緊張時撫掌蹶步,興奮時連連贊嘆,聽到最後那些奇聞異功,簡直就聽入了神,悲傷時四人一齊下淚,這一篇話直談到了更深人靜尚未中止。

鐵守容此時面對雙親二老,一時又悲又喜,由不得情發于衷,把別後諸情細細的描敘了一番。

其中因常扯到不少葉硯霜的地方,雖然她覺得不好意思出口,但是亦難免說了不少。

鐵氏夫婦何等精明之人,早就查顏觀色,知悉了女兒的心情,只是不便中途打斷她的話,只是細心的聽着一度話畢已是午夜時分了。

鐵夫人命小婢吩咐備上了一席點心,四人邊吃邊談,二老見室內無人,那鐵夫人才嘆了口氣對鐵守容道:“孩子!你媽和爸爸小梅都不是外人了,你不妨告訴媽聽聽,那葉硯霜他現在怎麽了?”

鐵老爺也嘆了口氣道:“這孩子也真可憐!這麽些年不知跑到那去了,他媽可把她想壞了……”

鐵守容聞言臉色不由一紅,頓時低下了頭,卻偷偷瞟了小梅一眼。

小梅何等慧心,早識出鐵守容這一看之意,當時一笑道:“二位老人家別擔心,那葉相公如今好好的呢,他現在本事可大極了,大概也就在這幾天就要回來了呢!”

二老聞言又驚又喜,鐵老爺一把拉過愛女喜道:“這是真的?”

鐵守容點了點頭,二老相視一笑,那份樂就別提了,鐵老爺直笑得直摸着自己大光頭,嘿嘿連聲,不發一語,守容不由讪讪道:“爸爸老笑什麽嘛?……”

鐵老爺嘿嘿笑道:“這是好事!這是好事……太太!你說吧!”

鐵母也是笑不攏嘴的拉過守容小聲道:“孩子!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可不許害臊,乖乖的聽着……”

守容早就玉臉嬌羞的低下了頭,遂聽鐵母道:“孩子!自從你走了第二天,葉家硯霜那孩子也走了,留了一封信給他娘,唉!……才知道竟是為了你……”

說到此守容已讓面入母懷叫了一聲:“媽!”

鐵母笑摸着她頭發繼續道:“葉太太後來傷心了好幾天,她知道全是她的錯,後來時給我們說,如果你們回來了以後,就讓你們成親……”

鐵守容聽得芳心大慰,只是早已面紅如火,把臉埋在鐵母懷裏撤嬌不已。

其實她和硯霜的事,私下早已訂好,只是正愁如何向二老點說,想不到母親倒先說了,自然芳心大慰,當時只是暗乞着硯霜早日回家,自己終身有托,此一生也就不再他求了……

鐵老爺此時打了個哈欠,站起道:“今天太晚了,你們兩個又走了一天的路,按說該把葉夫人請過來見見,只是今天不行了,明天白天再說吧!你們好好休息一下吧……”

說着葉母也覺察出時間不早了,當時也催促二人休息,守容無奈只好和小梅一同拜別二老回房。

那間房子依然布置如初,鐵守容拉着小梅同睡一床,這一夜,她二人都作了一個甜甜的夢。

第二天醒後,鐵母早就差人來請,二女同去,卻見內廳座上有一四十六七歲的婦人,正陪着母親說話。

鐵守容遠遠已認出了這婦人正是硯霜的母親,幾年不見,她頭發已白了不少,可見思子心情是如何深切了!

鐵守容同小梅忙上前躬身見禮,葉母不由老淚縱橫的下位拉起了二女,一把摟過守容,連叫乖兒!可想死我了,遂道:“孩子!你的事我已聽你娘說了,唉!都怪我不好……早知道你和硯霜先有了感情,一切都不好了麽?硯霜這孩子就是悶在心裏……”

說着葉夫人不由淌下淚來,她想到她久別的兒子,只是她又不便急于追問。

鐵守容見狀不由緊偎在葉母懷裏,她明白葉母的心情,只好暫時拋開嬌羞吶吶的道:

“伯母……葉大哥如今很好,大概也就要回來了……”

葉夫人不由喜急落淚道:“這孩子……這是真的?”

守容紅着臉點了點頭道:“兩個月以前侄女見過葉大哥,他因事要去苗強一次,說事情一完就回家看你老人家……”

葉母喜得連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由不得又問了問她別後情形,當時守容一一作答,雖只是随便問問,也由不得幾個時辰過去了。

這一白天,鐵守容就等于整個陪着母親和葉夫人談話,直到鐵老爺由提督衙門返家。

晚上鐵府備下了極豐腴的一桌上席為女兒洗塵,席上鐵夫人當衆宣布收小梅為義女,正了小梅身份名聲,更為這席上添風不少。

這一席酒飯,直吃到了夜闌人靜,正當鐵氏二老随葉夫人及鐵守容小梅等離座入室之篨,忽見一小丫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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