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青萍聞言吓了一跳,忖道:“難怪白如雲這麽怪,原來有這麽怪的師父!”
青萍想着含笑道:“弟子不敢放肆,老前輩說笑了?”
青萍話才說完,老道兩道禿眉一豎,怒道:“告訴你不準叫我老前輩,你還要叫,什麽放肆不放肆,我就喜歡放肆!現在叫我一聲老道!”
青萍見狀早已吓得心頭亂跳,正在為難,卻見老道一雙淩厲的眼睛,正在狠狠地盯着自己,好似不叫他老道,便要抓死自己似的,當時吓得連忙說道:“好!我叫!……老……老道!”
老道聞言這才扯開了嗓子大笑起來,聲如夜枭,刺耳已極,他笑了一陣,接道:“好!
好!這才痛快!你真聰明,在老道上面又加了一個老字,那我不成了老老道了?哈哈……”
說着他又怪聲地笑了起來,青萍生平沒有接觸過這種怪人,當下又是驚異又是害怕,睜大了一雙秀目,像是觀察一個怪物一樣,充滿了好奇地盯視着他。
老道笑完之後,突然問道:“姑娘,小鬼對你怎麽樣?”
青萍聞言又是一怔,她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嚅嚅說道:“他……他……對我很好!”
老道聞言點了點頭,搔了搔鼻子,青萍似乎聽見他發出了一兩聲奇怪的聲音,這聲音中包含了有嘲笑和不屑的成分。
老道用他又長又髒的指甲,輕輕地扣了扣頭,落下了不少頭皮,他一張口,吹了一口氣,那一片片細小的頭皮,就好像狂風中的飛雪一般,紛紛地沖激出去落了下來。青萍看着他這些奇怪的動作,只覺得既稀奇又惡心,坐在那只有發呆的份兒,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道吹完了頭皮,又用左手指甲,把右手指甲中的污垢彈了出去,這才慢條斯理地道:
“小鬼這兩年也學壞了!哈老怪的麽女兒多好他不要,偏偏要你!”
青萍聞言不由玉面通紅,立時說道:“老道,你不要胡說!”
老道聞言雙目一瞪,似乎要發作,但他立時又恢複了常态,冷冷地道:“我就最恨你們這些俗套!明明是事實,你們自己心裏明白,嘴上卻偏偏不承認!”
老道說到這裏,突聽林後有人接口道,“老道,你不要胡說八道,關了你這麽久,愛講話的老毛病還改不過來!”
語聲甫畢,自樹後走出一人,正是白如雲,他換了一身醬紫的綿衫,腳下穿着一雙緞面布履,襯着他英俊不凡的外表,顯得極為溫文儒雅,與以往的剛強豪邁之風迥然不同,恰似換了一個人似的。
青萍看了他一眼,立時将目光移開,芳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忖道:“原來他穿着起來是這麽好……
老道回頭望了白如雲一眼,立時怪笑道:“嘻!小鬼,你功夫可真不錯,連我都沒發覺……怎麽了?你怎麽把面具取下來了?”
白如雲走到老道身旁,伸手扶着他的肩膀笑道:“哪來這麽多廢話!我功夫再好還不是你教出來的……你這會兒跑到這來坐,又在想什麽鬼點子不成?”
老道聞言咧嘴大笑,拉着白如雲的手道:“你真聰明!我可不是在想一件事!我想出去一趟!”
白如雲聽了,一雙俊目驀地一閃,問道:“你又想做什麽事情?你不是答應我絕不入江湖了?原來你用這個法子,騙我把你放出來!”
老道聞言醜臉通紅,把白如雲的手拉得更緊一些,說道:“好小鬼,我還有些事未了,必須要到青城去一趟,我已經說過我不再殺人了,難道你還不放心?”
白如雲面如寒鐵,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冷地道:“不行!你說過不出去的!”
老道聞言雙眉突地一挑,他雙手快似閃電,早已一把抓起了白如雲,再一用力,白如雲偌大一個身子,竟被他抛出了十丈以外。
白如雲怪叫一聲,淩空一個大旋“秋雁盤沙”,輕飄飄地落了下來,這下事發突然,青萍吓得站了起來。
伍青萍再看老道,只見他滿面怒容,張着血紅大嘴,怪叫道:“小鬼,我墨狐子向來獨斷獨行任何人逆我則死,我憑什麽要你管?媽的!小王八蛋,我氣起來立刻把你五髒抓出來!”
青萍聽罷大驚,忖道:“啊呀!原來他竟是天下聞名的墨狐子秦貍!”
墨狐子突然如此暴怒,連白如雲也不禁面上變色,遠遠地站着,雙手交錯在胸前,好像防禦墨狐子的進攻一樣。
白如雲放低了聲音道:“老道,你生這麽大的氣幹什麽呀?”
墨狐子好似怒到極點,他頭上的白發根根豎起,雙足在地上暴跳如雷,肥大的衣袖亂舞,所觸之處,無論竹石,均是粉碎飛濺,發出了極大的聲響,吓得青萍連忙躲出了三丈。
墨狐子邊跳邊罵道:“混帳東西,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再過幾天怕你不到我頭上來拉屎……我問你,我們倆到底誰是師父?”
白如雲仍然遠遠地站着,聞言接口道:“那還用問,當然你是師父!”
墨狐子聞言越發生氣,“砰!”的一腳,将方才所坐的石凳踢得粉碎,石屑濺出了一兩丈,這等功力,真是驚人欲絕了!
墨狐子踢完了石凳之後,氣呼呼地道:“好雜種,你還沒忘本,我當你是我師父呢!……告訴你吧,小鬼!我什麽時候願意走就走,誰說一句話,我就把他媽的打成肉泥!”
說着又是一擡腿,“砰!”的一聲,把方才青萍所坐石凳也踢得粉碎。
青萍在旁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她想不到墨狐子發起脾氣來,竟是這麽的狠惡,好像火山爆發一樣,足使山河變色。
白如雲則是一言不發,默默地站着,那墨狐子跳罵了好一陣,又毀了不少東西,這才息了一些怒,一言不發地喘着氣。
白如雲見現在是時候了,當下向前走了三丈,看着墨狐子的臉色,朗聲道:“老道,誰說不讓你出去了?你生這麽大的氣幹什麽?你現在年紀大了,發脾氣對你身體不好,我看,讓你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青萍聞言大為驚異。
她本來懷疑這一對師徒的感情,可是白如雲冷靜的外表下,似乎蘊有無限的深情,眉目之間充滿了關切之愛。
墨狐子聞言沉默了一下,用着稍微緩和一些的語氣道:“那你剛才為何說那些鳥話來氣我?”
白如雲一墊步,已來到黑狐子身旁,二人相距約有三尺,白如雲面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但是,這表情卻極為感動人。
白如雲嘴皮嚅動了好幾次,青萍才聽見他用着低沉而又帶顫抖的聲音道:“老道,我剛才是舍不得你!”
青萍見冷漠剛強若此的白如雲竟說出感情這麽深厚的話,芳心不由大為感動,忖道:
“原來他一直把感情藏在心裏!”
墨狐子聞言雙眉一挑,他伸手握住了白如雲的膀子,怪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不回來,或是怕我年紀太老,死在外面可是?”
白如雲黯然地點點頭,墨狐子醜陋枯瘦的面頰上,立時浮上了一層笑容,這笑容是如此的真善和美,也唯有在這張醜惡的面頰上出現,才愈發顯得珍貴和感人。
墨狐子用力地捏了捏白如雲的膀子,他嘴皮微微嚅動,低聲說了幾句話,白如雲立時化憂為喜,連連道:“老道,你可別騙我,不然我恨你一輩子!”
墨狐子怪笑道:“我絕不騙你,要是我騙你,你将來把我的墳刮了!”
白如雲點點頭,說道:“好!你要騙我,我真做得出來……今天晚上在正廳給你餞行!”
二人說着,這才分開,又恢複了先前冷漠無情的面孔,對于剛才的事情,好像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青萍見着好不驚詫,但她卻發現這師徒二人,均是血性極強和感情最豐富的人,只是他們卻互相強制着,或許應該說是,他們不知道如何去支配和表示,然而他們之間有着深厚感情,是絲毫無疑的。
白如雲走到青萍身旁,神态自若地道:“姑娘,跟我玩去!”
說罷前頭就走,青萍遲疑了一下,向墨狐子施了一禮,不由自主地随着白如雲而去。
墨狐子昂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在這個世界上,似乎除了白如雲之外,他永遠不會關心任何人,也永遠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青萍随在白如雲身後,默默地向山坡下走去,白如雲回頭道:“姑娘,我這裏地方大得很,以後你可以慢慢地玩,絕不會嫌悶氣的!”
青萍應了一聲,她望着白如雲健壯的背影,心中泛起絲絲的遐想,忖道:“這個人真是奇怪!可是,又……”
到底又什麽,青萍也說不出來,感情就是力量,不是文字或形象所可代表出的,青萍對白如雲的感情,已在一天天地增加中——雖然她自己并沒有覺察出來。
青萍和白如雲走到了下面那座大廳,青萍擡目望去,只見正門挂着一塊大廈,上寫着:
“玉竹堂”
三個大字,筆跡與竹樓相同,料必出自白如雲手筆,青萍看罷對白如雲道:“你是不是很喜歡竹子?”
白如雲聞言轉回了身子,反問道:“對呀!你怎麽知道的?”
青萍掩嘴一笑道:“我怎麽不知道?你看你的房子,全是用竹子蓋的,這還看不出來呀!”
白如雲聞言雙目奇怪地眨動一陣,只說出一句:“你很聰明!”
便用二指在大門上輕彈一下,那扇大門立時“呀——”的一聲打開了,白如雲領前跨入,青萍跟進,略一打量,不由得驚羨得發出聲音來。
原來二人所在是一條頗長的甬道,地下均用竹葉墊成,兩旁各有五個小房間,均是一色的翠綠竹門,最奇的是在甬道之中,植着一株千年古竹,色作斑紅,枝葉茂密。
走廊的兩壁,挂有數十幅書畫,色澤鮮明,炫人眼目。
青萍看着,直似身入仙宮,哪裏找得出一絲塵世的氣息?
白如雲指着牆上的古畫道:“姑娘,你若不嫌煩,不妨從頭看一看!”
青萍素喜丹青,她本人亦擅此道,聞言連連點頭,笑道:“好的!我要好好地看……這麽多名家的畫……”
白如雲見青萍樂得眉飛色舞,興奮已極,心中不由也頗高興,随便在青萍身後,陪着她一同觀賞。
青萍所看的一幅是王冕所繪雪梅,老枝參差,古意盎然,畫上之梅或是五瓣怒開,或是蕾綻初放,含蕊吐半,風姿綽約,儀态萬千。
(筆者按:世人皆知王冕畫荷,殊不知王冕最工畫梅,荷花猶其次也!)
青萍深深地沉醉于這幅花景中,她仿佛自己在花叢中徘徊,漫步在香光冷輝中,腳下踏着軟雪花泥,仰視雪梅,冷枝帶怯,顫顫生姿,令人洗心滌胸,雜念無存!
白如雲站在青萍身後,久久不見她動靜,心中不由詫然,問道:“姑娘,依你看,這幅梅花畫得好不好?”
白如雲問罷,久久不見青萍答應,便側着身子,向青萍臉上望去,只見青萍雙目癡呆,面上一派清幽欣慰之色,越發顯得清麗秀美。
白如雲見狀不由心中一動,忖道:“想不到她小小的—年紀,居然有如此鑒賞能力,看她神情,分明己深入畫中,正有神游之樂。”
(凡是欣賞藝術品者,進入了這種境界,便是已忘物我,在現今“美學”家言之,稱這種情形為“移情作用”,便是進入了欣賞的最高境界了!
當然能夠産生這種作用的人,“在此單指藝術品及文章等的欣賞,而不涉及自然景物。”其本身便須具有高度的藝術修養,才能細細地去追尋創作者的意境,而産生無窮的快樂)。
再說白如雲見青萍已到了如此境界,不覺又是驚佩,又是欣喜,為了怕擾亂音萍,當下一言不發,默默地站在一旁。
青萍把這張畫,足足地看了有一盞茶的工夫,這才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贊嘆,自語道:“好畫!好畫啊!”
白如雲聞言趕上一步,輕聲道:“姑娘若是喜歡,就送給姑娘吧!”
青萍這才驚覺到旁邊有人,她連忙回答道:“不!不!我不要……”
她嘴上說着,心中卻有些不樂,怪白如雲太俗,偏在這個時候,說出令人不得不答的話來,把自己深深品味着的美感驅跑了!
可是她哪裏知道,白如雲已把她愛之如狂,雖然他冷漠感情,可是“愛”的力量,可以摧毀一切,所以他免不得有情不自禁的時候。
青萍被他一擾,便無法再看這幅畫,移動了身子,逐件地欣賞下去。
白如雲果然是個通天徹地的人,他把歷朝名家諸如趙子昂、王維、張志和、董源、倪瓒等人的作品,幾乎都收集下來,均是精品,直把青萍看得既羨且妒,驚佩萬分。
等到青萍看完了這些名畫,已足足地耗去了兩個時辰。
白如雲推開了房門,看了看天色道:“姑娘,沒想到你看畫看了這麽久,那些小房問你明天再看吧!”
青萍聞言才想起白如雲在陪着自己,心中頗為過意不去。
等到聽完了白如雲的話,她不禁忖道:“他還有什麽稀罕玩藝兒?難道這些小房子裏還有寶物不成?”
青萍想到這裏,白如雲又接着道:“姑娘,我們出去吧!”
青萍連忙答應一聲,随着白如雲出了竹屋,看看天色,已是不早,當下頗不好意思地笑道:“真不好意思,害你等了半天……”
白如雲搖搖頭道:“沒關系!”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面上連一點表情也沒有,他就是這麽奇怪的人,令人永遠看不透他的心!
青萍及白如雲,默默無言,漫無目的地走着,他們彼此都想找幾句話說說,但卻都不知說什麽好。
他們走進了竹林,白如雲指了指草地道:“姑娘,我們坐一會兒可好?”
青萍臉嫩,本待不坐,可是白如雲似乎有着一股莫大的吸引力,使得她不得不點頭,說道:“也好……我也站累了!”
他們同時坐在了地面上,但仍是默默無語,顯然,是沒有一個适當的話題。
青萍突然想起昨夜哈小敏所說的話,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借這個機會探探他的口氣?”
青萍想着,對着白如雲微笑了一下,說道:“白……白兄,你和哈小敏是否很熟呢?”
白如雲面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臉上竟微微地浮上一層紅暈,低聲答道:“是的……不是的……不太熟,彼此很少在一起,可是她常常來找我。”
青萍見自如雲突然羞澀起來,她不禁大為驚奇,忖道:“怪了,……他也會害羞……”
這是白如雲出生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情形,連他自己也未覺察出,有些時候,他已經慢慢地變了!
青萍把眼睛移向一旁,說道:“昨天,我已經和哈小敏拜了姊妹,她比我小,現在,我要叫她妹妹了。”
這件事确實出乎白如雲意料,他睜大眼睛,諒異地道:“啊!你們結拜了?……怎麽這麽快呀?你怎麽會和她結拜呢?真是不好!”
青萍聞言道:“有什麽不好呢?”
白如雲見問,他也說不必所以然來,只是連連地搖着頭,說道:“我不知道,不過,反正是不好,我一點也不喜歡她!”
青萍聞言不由為哈小敏一冷,可是奇怪得很,她竟有一些莫名的快樂和安慰,雖然這種情緒是很淡薄的,但這确實是存在的。
青萍微笑一下,故意說道:“怎麽會呢?我倒很喜歡小敏!”
白如雲聞言,他搓了搓手,說道:“我也說不出她有什麽不好,不過……我總不願意和她在一起就是了。”
青萍聞言緊接着問道:“那麽,她為什麽常常來找你呢?”
白如雲顯然怕和青萍讨論這個問題,他覺得有些伺促不安,強笑一聲道:“這……這個我也不知道!她做事就是這麽莫名其妙,叫人家不懂!”
青萍聽罷心中好笑,嬌道:“還說人家怪,你才真怪呢!你這麽聰明,還會不懂?那真是胡說八道了。”
青萍這時事不為已,反倒泰然自若,嬌笑着道:“昨天晚上,她和我談了很久,談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白如雲聞言立時擡起了眼皮,問道:“她和你談些什麽?告訴你些什麽話?”
青萍見他如此緊張,心中越發得意,侵吞吞地道:“她……她談到你,談到你很多事情!”
這句話使白如雲更加無法放過了,他張大了眼睛,問道:“她說我什麽,姑娘,你可別信她的胡說八道。”
青萍聞言輕笑了兩聲道:“誰說你壞話,人家誇你還來不及哩!……她說你本事大,功夫高得很!人也……”
白如雲聞言面無喜色,反倒哼了一聲道:“哼!這個還要她說,別人誰不知道呀!”
青萍見他如此狂妄,心中一驚,忖道:“他真狂!不過以他的功夫,也值得他狂!”
青萍想着,又慢條斯理地接着道:“哈姑娘還說,她很喜歡聽你唱的歌,只是歌調太叫人聽了覺得害怕……”
白如雲臉上挂上一絲不可理解的笑容,他又哼了一聲,說道:“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呀,有什麽可怕的呢?……悠悠天地心……”
白如雲說着,又低聲地唱了一句,青萍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在白如雲面前,為哈小敏多說幾句好話,雖然未必能博得白如雲的好感,但至少可以加深他對哈小敏的印象。
青萍由地上站起,扶着一枝竹枝,說道:“她還說……”
青萍想到自己編造的話,她也不禁玉面緋紅,羞得說不出口來。
白如雲見青萍突然如此模樣,心中不由一驚,問道:“什麽?她還說什麽?”
青萍猶豫了一下,終于壯着膽子說:“她還說……還說她很喜歡你!”
青萍說完了這句話,她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本來這事與她毫無關系,可是地總覺得,一個女孩子對一個男孩子說出“喜歡”這兩個字,該是多叫人害羞的一件事啊!
白如雲被這句話吓得驀地站了起來,雖然他早已知道這個事實,可是沒有人向他提出之前,他可以自己把它否決掉。
這件事,本就是白如雲所苦惱着的一件事。
他總希望哈小敏是個什麽事也不懂的小孩子,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并不是單單對他。
這時青萍說出了這句話,白如雲再也無法僞裝了,他脹紅了臉,緊接着青萍的說話,問道:“這……這些話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白如雲發急之下如此一向,倒把青萍問得啞口無言,癡癡愣愣的,面紅如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急得連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白如雲沒有料到,自己無意中間了一句話,竟把青萍弄得如此模樣,他本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見狀心中一動,立時轉憂為喜。
原來青萍這時的态度,可以說大是反常,一個女孩子在男孩子面前,表現了這種态度,足以說明她對他,已經有了不尋常的感情了!
這時白如雲,興奮得簡直說不出話來,連他一向很少感情的面頰上,也掩飾不了,禁不住顯示出一股喜悅之色。
他們兩人這麽相對沉默了好一陣,白如雲才抛開此事,道:“走吧!我們回去吧!”
青萍遲遲地答應一聲,她低着頭,先出了林子,臉上仍然挂着方才未曾褪盡的紅暈……
白如雲跟在後面,他—路踢着地下的小石頭,顯得是這麽的輕松愉快,其實,他又得到了些什麽呢?
青萍游逛了一天,不由有些疲乏,當下對白如雲道:“我想回去歇一下,現在覺得有點累!”
自如雲聞言點頭道:“姑娘既累了,我陪姑娘回去,正好也有事去張羅,老道明天離此,我要為他餞行,少時請姑娘作陪客,到時當今南水去通知你!”
青萍聞言點了點頭,她突然想起剛才墨狐子所說的話,和他與白如雲發生沖突之事,忍不住問道:“墨老前輩要離開這裏嗎?”
白如雲感慨頗深地搖搖頭,說道:“他年紀已經這麽大了,我真不願意讓他離開,可是他就是愛跑,既然如此,我也只好随他了!”
青萍見每次談到墨狐子,他那股關愛之情,總是溢于言表,有異尋常,心中忖道:“這也是怪事情,他們兩個脾氣這麽怪的人,居然能夠相處得這麽好,并且彼此還産生了這麽深厚的感情,真是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想着二人已然走到了湖邊,南水與北星已把小船準備好。
青萍點足上船,白如雲正要跟上,青萍突然轉身說道:不必了,你不必送我,還是去辦你的正事吧。”
白如雲一怔,旋即恢複常态,說道:“也好!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我會派人來通知南水,接你前去餐廳。”
青萍微笑點頭,轉身對二小道:“劃吧!我要趕回去睡一會兒!”
二小立時雙槳齊下,運臂如龍,小舟疾如飛矢,沖破了平靜的油水,帶着一條長長的水紋,漸漸地去遠了!
白如雲站在岸邊,日送着這只小舟,他內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慰,這感覺,是他以往所少有的,也許他的心,已經進入了另一生活領域去了!
青萍回到竹樓,立時有一種輕松的感覺,現在這座竹樓,已是她心目中的家了!
她靠卧在床上,心中反複思索與自如雲游玩之事,心緒非常紊亂,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所爹爹和未婚夫,不知何時才能趕到。
青萍雖然很少與龍勻甫見面,但她卻深知龍勻甫的武功,不在白如雲之下,那時二虎相争,必有一傷,現在無論那方受到傷害,都是她所不欲。
青萍想着這些即将來臨,而現在又不可知的事情,心情愈發覺得煩悶,不知不覺中竟也沉沉睡去。
等到青萍醒來之時,紅日偏西,已是傍晚時分,青萍不禁訝然,付道:“好蠢!這一覺睡得像個豬娃子!”
大詞人張先有一名句為:“午醉醒來愁未醒。”
青萍雖然未醉,她也不見得有什麽愁,可是大凡—個人午睡醒來,他所産生的情緒,絕不同于黎明複蘇,更不同于午夜夢回。
因為前者充滿了積極性,使得你感覺到生命的可貴,有沾沾自喜的感覺,而後者又過于消極,你總會在寒蟲夜鳴,秋風拂林的境況下,去思索一些最使你困乏和煩惱的事。然而午睡之醒,則是充滿淡談的愁味,令人有一種莫名的恫悵。
青萍這時便是如此,她一雙眼盯視着屋頂,心中思索着一些漫無邊際的事情,有一種無法排遣的痛苦,只是這種痛苦的成份太少了,也許夠不上稱為“痛苦”,但它總不是屬于“快樂”一類的情緒。
青萍正在癡想,突然房門推處,閃進一人,定睛看時卻是哈小敏。
她今天穿着一件大紅的羅衫,襯着她白裏透紅的臉龐,恰似清風中怒放着的春花,美得出奇!
青萍連忙一骨碌爬起來,笑道:“敏妹,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跟你說呢。”
哈小敏婿然一笑,說道:“萍姊,你睡得可真熟,我來了兩次,你都沒有醒過來呢!”
青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想是昨天睡得太晚,叫你見笑了!”
青萍說着,就用幾上的茶水漱了漱口,哈小敏走到床前伸手把竹窗推開,忸怩不安地說道:“萍姊,今天他來過嗎?”
青萍知道她說的是白如雲,忍不住笑道:“你別急,我正要告訴你!”
哈小敏脹紅着臉,不再說話,青萍腦筋迅速轉了一下,說道:“上午他來過了,我和他談起過你了……”
哈小敏到底沉不住氣,她雖然羞澀,可總是無法抑制那緊張的心情,低聲問道:“他說我些什麽?你們說談了好久?”
青萍見她如此性急,忍不住暗暗好笑,她想到如果把白如雲所說的話,照實告訴了哈小敏,那她真個要柔腸寸斷了!
青萍腦筋轉了—下,想好了措詞,這才說道:“今天我們談了沒多久,我只說你對他的功夫很佩服,還說你說他人很好!”
哈小敏聞言越發緊張,追問着道:“他呢?他聽了以後怎麽樣?”
青萍随口說道:“他當然很高興呀!他說很早就認識你了……”
哈小敏聽到這裏,面上帶着微笑,連連點着頭,輕輕地說道:“是的!是的!我們很早就已經認識了。”
青萍見她對白如雲如此神迷,不由得又是憐憫又是同情,當下更不忍刺傷她,假編了一套話,道:“白如雲說你們以前常常在一起玩!”
青萍說這些話,心中卻存着一種試探性質,哈小敏聞言果然大喜,說道:“啊!他還沒忘記,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們常常在一起玩,只是他那時不太說話,不像跟你在一起,竟會談了這麽多話!”
青萍聞言,暗道:“果然!我一點也沒猜錯,否則哈小敏絕不會對他這麽癡情的……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青萍這麽想着,竟有一點酸溜溜的感覺,青萍是否應該有這種感覺?這是很難解釋的……
青萍看哈小敏如此興奮,更不忍說出白如雲厭惡她的事,當下心想:“我幹脆編些話讓她高興高興也好……”
青萍想着便順口說道:“白如雲還說,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只是你的話太多了。”
這一句話,使哈小敏欣喜若狂,在她自己的觀察中,白如雲似乎不太願意和自己相處,可是想不到他竟是一個這麽諱莫如深的人,看來他對自己必然有幾分感情存在,只是他把這深藏在心底罷了!
哈小敏想着,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我的話實在太多,以後要改過!”
青萍見狀暗暗嘆息,說道:“我們談到這裏,我就不好再往下說了。他師父明天要走,他去忙着張羅酒菜去了。”
哈小敏聞言喜得拍手道:“我知道,剛才他還派人請我爹爹來呢!”
青萍聞言頗感詫異,忖道:“白如雲說讨厭她,怎麽還會派人去請她爹爹?”
青萍心中雖然詫異,但是口上也不好問,當下與哈小敏轉了話題,又談起別的事情來了。
青萍哪裏知道,她剛才假造的一番話,使這個可憐的姑娘,更死心塌地地愛上了白如雲,以致造成了日後的許多波折,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二女正在談得起勁的頭上,忽聽得竹樓之下一片水響,一小舟穿拂着水面的稀疏荷葉,行至樓下,船頭上站着一個小童,一身素潔白緞衣裳,正是南水,今天想是為了要與墨狐子秦貍餞別,所以他也衣着十分講究,小船方一行近竹樓,南水已如野鶴也似地拔空而起,輕飄飄地飄在竹樓的欄杆之下,這一身輕功也确實不弱,果然強将手下無弱兵。
南水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了哈小敏也在一旁,不由咦了一聲。
青萍一笑道:“你們少爺也請了她,你不知道呀?”
南水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哈小敏,臉上帶着一陣不愉快之色,顯然的他還沒有忘記昨夜被哈小敏點穴的事情。
為此還挨了主人一頓大罵,要不是青萍為自己講情,幾乎被主人罰泡水三天,這種滋味不要說真的受不了,只要一想起來,也是不好受。
當時聽青萍這麽一說,狠狠地瞪了哈小敏一眼,這才回頭面對青萍道:“少爺請姑娘到水鏡坊去,叫小的專程來接!”
說着用手指了哈小敏一下,鼓着腮幫子道:“不過……并沒有叫小的來接這位哈姑娘……”
哈小敏不由被南水這句話說得面色一紅,青萍唯恐哈小敏當着自己不好意思,有意一揚秀眉,道:“南水!你怎麽這樣說話?哈姑娘昨天不過是給你們開玩笑的,你還記仇嗎?”
南水低下了頭沒有說什麽,哈小敏卻忍不住哼了一聲道:
“不坐你的船有什麽了不起?水鏡坊我也不是沒去過,我自己也能去!”
說着轉身就要走,卻被青萍一把給拉住了,笑道:“得啦!你們兩個都是小孩,有什麽好生氣的,你是客人,還是坐船去好了!”
說着回眸對着南水嫣然一笑道:“他不是說請吃晚飯麽?怎麽這麽早就去,天還沒黑呢!”
南水龇牙一笑,果然他已不再生哈小敏的氣了,此時回話道:“怪老道明天要走了,少爺為了給他餞別,準備了一桌非常豐盛的筵席,要吃很久的時間呢,所以早一點入席!”
青萍嘴裏笑應着,心中卻不由暗暗在想:“這白如雲可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不論作什麽事,他總是和人家不一樣,總是随心所欲……”
想着,一拉哈小敏道:“我們走!”
說着話,身形已像巧雁也似地蹿起了半空,輕飄飄地落在小船之上,那小船只不過輕輕地搖晃了一下,她不由擡起了頭,去看哈小敏。
可是當她頭還沒來得及往上看時,哈小敏已從空中像一片枯葉也似地飄向小船的尖端。
那小舟,僅僅只不過往下點了一下,只這一手輕功,卻顯着比青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