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市博物館附近的伊麗莎白小區是他衆多房産中的一套,他很少來這邊,當初購置的時候也是估算錯誤。
這小區是依附着博物館建起的,一開始房價還很高,陳善學買下之後房價卻一路下跌。因為旁邊的博物館突然停工重新選址了,後來那一塊地說要用來建游樂場,卻又遲遲沒有動工,荒廢在那裏。
這裏不靠近市中心,離公司也遠,所以他極少會回來這邊過夜。
他沒想到自己秘書居然也住這。
“你什麽時候在這買的房?”他忍不住問。
過了很久才聽到田湘濱回答他:“租的。”
陳善學回頭看她,卻見她挪了挪身子,找了一個舒适的位置繼續呼呼大睡。
窗外的光影掠過她的臉龐,看她睡得那麽舒服,陳善學有些不悅,他請個秘書來是伺候的嗎?這麽一想,忍不住就猛踩油門。
田湘濱被慣性甩了一下,腦袋無聲的撞到座椅上,不算疼,但是睡意也無。她低頭就見陳善學的長指在車中間的按鍵上摸索着,估計是想開音樂,半響摸不到,就又收回手。
越往伊麗莎白去,路上就越少車,很快就到了小區。陳善學在小區入口就停下了車,田湘濱打開車門,腳剛剛挨到地上就一陣痛楚,想到從這走回去還有一段路程,于是她坐在車座上脫了鞋,鞋子離腳的瞬間火辣辣的痛感傳來,她驚疑這次怎麽會這麽痛,不免就着光朝腳下看去,這一看連她自己都心疼起自己的腳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打出了這麽多泡,就連前幾天結痂了的地方也又被打出了泡,有幾個泡破了她也沒察覺,已經磨出了血,血與鞋子凝住,她這麽一脫又活生生扯開了凝上的傷口,登時幾個位置又湧出血來。
她皺眉,這樣明天她還怎麽穿高跟鞋繼續上班?貼滿創口貼嗎?
“還要我送你進去不成?”旁邊的人突然開口,嗓音低沉。田湘濱回過頭看他,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不知道盯着她的脊梁骨看了多久,眸色沉沉,裏面寫滿了不耐,“趕緊下車。”
她本來就有點昏昏沉沉,被他這麽一催,不知道是酒勁上頭了還是怎麽地,她突然無比憤慨,一股無名火冒了上來,難得的朝老板嚷嚷:“你下車,這是公司配給我的車。”
陳善學盯着她,一副你開什麽玩笑的樣子。
“不樂意送你就別送,我又沒讓你送。”田湘濱扯着脖子高昂着腦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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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湘濱,喝醉了也是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的。”陳善學幾乎咬牙切齒,這是要發怒的前兆,“滾下車。”
田湘濱反而将腳縮回來,砰的一聲關上車門,“你滾。”
田湘濱雖然醉,但還是能迅速預知到他的下一步動作,他一定會下車繞到這邊,将她毫不留情的扯下車丢下,然後開車絕塵而去。
因為太了解他,所以在他動身之前她已經搶先一步取下了車鑰匙,這樣他下車之後就能鎖上車門,他就沒法丢他下車了。
看她這動作陳善學反而笑了,“你沒有醉嘛。”
他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更可怕,田湘濱縮了縮身子,将鑰匙背到身後。
陳善學盯着她,左手搭在方向盤上,似乎是饒有興致,慢慢道:“你以前喝醉了可不這樣。”
田湘濱沒有做聲。
“你想怎麽樣?真不下車?那我叫人過來接我,你在這車上呆一晚?”他眯起眼睛,“我覺得你沒辦法把車開回去呢,還是你根本不想回家?那… …去我家?”
田湘濱像是聽到了什麽駭人的話,幾不可微地打了個寒顫,也不敢再看那雙危險的眼睛,轉身想開門逃走,卻被他在那一邊鎖上。
田湘濱回過頭看他,馬上低聲反省:“陳總,我錯了,我越界了,我不該浪費您的時間,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以後飯局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給您添麻煩… …”
她越說越麻木,越說越茫然,她到底哪裏錯了呢,別的公司的秘書也是這樣的嗎,別的老板也是這樣可怕嗎?嘴上還在道歉,心裏卻在反問自己,不知不覺眼睛就模糊了。第一滴淚水滑落之後她就剎不住車了,很快淚水就一行行落下,她的嗓子也堵了,隔着淚水望向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她終于失控,把後跟被血染得污漬斑斑的高跟鞋丢到他懷裏,喊道:“我不幹了還不行嗎!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個陳善學!”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車裏靜默了幾秒,過了一會才在朦胧中看到他清淡的眉眼,腦海中突然閃過劉嘉儀哭啼的臉,于是猛然回神的剎住車,幾欲湧出的淚水被她活活憋了回去。
她又意識到,他最讨厭女人哭哭啼啼了,這招對他沒用。
何況她這樣還有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嫌疑。
田湘濱果斷轉回身子打開車門跳下去。
一邊往家裏走,才一邊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太可怕了,她居然在陳善學面前哭了。
喝醉了就格外脆弱嗎?
陳善學在車裏看着那個女人的身影,她走得很快,沒一會就沒入了黑暗裏。
準備啓動車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懷裏的那雙鞋,他不禁靠了一聲,白襯衣上已經染上了半個鞋印子。他提起鞋想丢出去,卻突然發現上面那些更深的顏色,仔細一看還能在鞋內看到一大塊的血印,觸目驚心。
大晚上的看到這個,不免有些汗毛立起,又想到女人憤恨的臉,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他一再提醒自己要狠心,車子也啓動了,就差那一腳油門,但就還是踩不下去。
他還是有點擔心,也有點愧疚。
就這一次,他告訴自己。
然後熄火下車,朝着她離去的方向跟去。
進了小區才覺得不對勁,連盞路燈也沒有,瞅見前面走來一個保安,他迎上去問,“你好,請問有沒有看到一位年輕女子剛剛從這裏走過?”
保安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陳善學連忙舉起手中的鞋子,“我是她朋友,給她送鞋子來。”
保安想到剛剛确實有個光腳姑娘走過去,但是依舊不信任眼前的男人。
陳善學放棄了,又問:“小區是停電了嗎?”
保安越發狐疑。
陳善學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些怒了,又不好發作,只說:“我是業主,住在一期8棟。”
保安這才慢悠悠的回答他:“停電了,電工現在正在修理,過會就能恢複。”
陳善學點點頭,轉身朝田湘濱的方向追去,走了幾步,兜裏的手機卻突兀地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接起來。
“小舅。”
他接着電話,腳步卻沒停,聽到那邊說了什麽,他有些意外:“爺爺回來了?”
說完這句話,陳善學腳步一頓,走了一段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後,眼前豁然開朗。隔着一小塊空地,一期8棟就在前面,旁邊是一片百來坪的人工湖,皎白的月光灑在這片湖上,泛起淡淡的幽光,是這漆黑中的唯一一點光源。
借着這一點點光,陳善學看到了人工湖邊長椅上坐着的女人,白衣勝雪,墨發如瀑遮住了半張臉。猛然間看到這一幕,倒把陳善學吓了一跳,過了一會才想起這是田湘濱,只不過白日裏盤起的頭發放了下來,又亂又卷的垂在後背。
她的頭發已經這麽長了,陳善學有些意外,也有些發怔。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是齊耳的短發。
那時候他是大三,有一回宿舍斷電斷網,他急着上網,又不願意去吵鬧的咖啡店呆着,于是去了圖書館,連上網連上電之後,冷不防有個人在他對面坐下,笑臉盈盈的摘下他的一只耳塞,問他:“你是陳善學對吧?”
他卻對她貿然摘下他的耳塞的這個動作感到反感,蹙起眉不耐的看了她一眼,就再度戴上耳塞。過了很久他準備走的時候,發現那個女孩還坐在他對面,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也沒有理會,收起自己的東西,卻在合上電腦的時候伸過來一只細白的小胳膊,手上帶着一封信。
他擡頭看她,她還是笑。
“我找了你很久,不過你不怎麽上課,從來不進出食堂,我又不好去你們宿舍找你,這封信我帶在身上都快一個月了,今天終于… …”
他漠然的推開那只手,繼續收拾自己的電腦。
她愣了一下,也不再做聲,只是将那封信擱在他的電腦上。
陳善學看着心煩,拿起那封信就丢進了垃圾桶。
他高中的時候談過兩個女朋友,大學三年也談過幾個,之後就對清純的學生妹不感興趣了,況且他這時還談着一個職場熟女,幾乎天天跑出去和她膩在一起,哪裏有心情搭理眼前這個愣頭愣腦的姑娘。
他望向對方不解的臉,才一字一句的說:“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短發的女人。”
對方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撐着桌子靠近他,笑眯眯的說:“陳善學同學,你都還沒看就丢了嗎?我說,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可不是在追你,這也不是情書哦。”
他在聽了這番話之後的表情,成了田湘濱之後一年的談資和笑柄,也是他史上為數不多的污點。
他提起東西轉身就走,感覺到她還跟在後面,于是加快腳步,卻在樓梯間被堵住。
“別生氣呀,聽我我解釋一下好不好?”
陳善學白了她一眼,擡腿要走,又被攔住。
“我叫田湘濱,你有沒有印象?”她急急問。
陳善學不耐煩的搖頭。
“沒關系,不記得也沒關系。我呢,就是想跟你說一聲謝謝,這封信也只是感謝信。”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撿回了那封信,塞到他的電腦包裏,“我是從高中開始直到現在和未來三年都接受你的資助的學生,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償還你,不過等我畢業後我一定會一點點的還給你,真的十分感謝你!”她還認真的鞠了一個躬。
資助?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但是他不太記得了,他懶得再應對了,胡亂說了幾句他就走了。
再後來就很少遇見,他反正也很少在學校,偶爾回去也會選在人少的時候回去,只是期末考試的時候她會突然冒出來,把整理好的重點遞給他。
然後他提醒她:“下次記得縮印。”
她一愣,認真的勸他:“作弊是不好的。”
他嗤笑一聲,“最讨厭你們這種正兒八經的人,無聊。”然後轉身将那重點丢進垃圾桶。
但是第二天考試的時候,她還是送來了縮印的答案。
但是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蓄頭發的呢?他竟然一點也記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啊親,昨晚沒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