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說起來我自己也有點不信,我之前好像在這裏住過大概半個月。」看着眼前越來越熟悉的道路,越來越眼熟的風景,響石純子挑了挑眉頭,興致勃勃地左右看了看,試圖尋找以前的痕跡。
月亮被薄霧遮住,光線不算明亮,只能隐約能看清腳下的道路和工廠的大致輪廓。工廠附近沒什麽大一點的燈光,只有點滴的光芒順着各處的縫隙透出來照亮附近半米的距離。
扭頭瞥一眼走得悠閑自得的響石純子,坂東秀人放輕腳步,将緊閉的鐵門推開一個小小的縫隙:「柳和北方兩個人在這裏住,大概睡了。」這是讓響石純子注意小聲一點。
點點頭,跟着坂東秀人走在黑暗裏,兩人很快就摸進了一個房間。
「這是你們弄的?」拉一下坂東秀人的衣服,湊到他的耳邊,響石純子壓低聲音。她記得這裏之前是空曠一片的,如果不是有其他人,那就是他們動手建造的這個房間,還有旁邊那些。
「嗯。」彎腰,坂東秀人伸手打開放在地上的燈,暖黃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亮度不高,角落裏的東西看得不是很真切。
「難免有人有時候不想回去。」那個時候,這裏就是他們唯一能夠安心待着的地方。
「就像你?」
「…我是被誰攔住才沒有回去的?」
「咳,」響石純子摸摸鼻子,略微不自在起來,在扭頭躲避坂東秀人看過來的眼神的時候,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件眼熟的東西,「那個是菅田的吧。」
順着響石純子的目光看過去,坂東秀人咧嘴笑了一下:「國中的時候,我剛和菅田大哥認識沒多久,他對我是最好的。」
「那個笨蛋,對誰都是掏心掏肺的。」和坂東秀人提到菅田和志的心情與和九能龍信或者九能秀臣提到菅田和志的心情是不一樣的。很輕松,就像是兩三好友多年才相聚一次,在愉悅的氣氛中提一下那些平時被封藏在記憶深處的寶藏。不會感受到過分的悲傷與痛苦,反而有一股暖意在心底緩緩地流淌着。
「嗯,」坂東秀人張了張嘴,想着響石純子和九能一家的關系,猶豫了一下,最終又添了一句,「包括九能秀臣。」
「是啊,秀臣的腦子裏裝了些什麽東西我們大概都能猜到,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上前走兩步,走到鋪着花布的床墊旁邊,坐下,看着暖黃色的燈光,響石純子的表情很柔和。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看着九能秀臣,不讓他搞出來什麽大的亂子。
誰預料到菅田和志會因為意外而死呢?
「你也喜歡假面騎士嗎?」扭頭看向挂在衣架上的那套皮衣,響石純子晃了晃腳,主動扯開了話題。那套衣服是菅田和志生日的時候,他的家人送給他的禮物,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是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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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誰不喜歡呢。」坂東秀人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一點,話語裏的堅決仿佛在強調什麽。
「穿過嗎?」
「…沒有,菅田大哥把衣服送給我的時候我已經國二了,穿不下。」停頓了一下,坂東秀人看向皮衣的目光有些不甘心。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歡那套衣服。
「菅田他啊,在收到這套衣服的時候,直接就穿着去學校了,一邊做着誇張的動作,一邊還大聲地喊着臺詞。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提前知道那是他的話,老師就把他當做是什麽變态然後叫警衛過來把他打一頓趕跑了。」
「是很快樂也很珍貴的回憶,菅田如果把這套衣服送給你了的話,他應該真的很看好你可以成為武裝戰線的頭。」
「別輸給秀臣啊。」
「我知道。」壓着嗓子,坂東秀人握緊拳頭,扭頭看向皮衣的目光愈發堅定。
「你早點睡吧。」
「那你呢?」喊住轉身要出去的坂東秀人,響石純子微微鼓起嘴,她注意到他打開這個房間用的鑰匙只有一把。他們應該是按需求分配房間的吧。
「已經這個點了,睡不睡都一樣,我出去幹點事情。」随意應付一句,坂東秀人拉開門就出去了。
什麽嘛,看着被關上的門,響石純子嘆口氣,向後躺到床上,伸手将放在一旁的毯子拉到身上蓋好,弄的好像是她鸠占鵲巢把他逼到沒地方去了一樣。嗯…不過好像确實也是這樣,算了,明天起來之後請坂東吃飯吧。
有什麽事情是吃飯解決不了的呢。
關上燈,閉上眼睛剛剛有點睡意,門就被拉開了,一個人探頭探腦地進來,後面跟着另一個看起來不太情願的人。
「怎麽了?」眼中帶着笑意,響石純子猜他們是被她和坂東秀人進來的動靜吵醒的,而且還看到坂東秀人離開了。
「啊!」被抓包的兩人渾身一僵,他們沒想到屋裏還有人。
擡手把燈打開,三人相互看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打破這有點尴尬的氣氛。
「總感覺你們經常這樣偷跑進來。」響石純子覺得他們的動作很熟練。
「哈哈哈,」尬笑兩下,先進來的那個人摸了摸頭,「也沒有,坂東也不是每次都不鎖門的。」
「所以?」不是每次都不鎖門?他們這是真的經常偷跑進來啊。
「坂東他…他會在屋裏放些好酒。」聲音越來越小,男人忍不住蹲下去伸手抱住腦袋,一副「完蛋了,要被坂東幹掉了」的樣子。
「別犯蠢了,坂東會不知道你經常跑過來偷酒喝?平時都是故意給你留門的,他閑得慌才天天半夜跑出去。」後進來的人很無奈。自己的青梅竹馬是個蠢的也就算了,坂東秀人那家夥還一直這麽寵着他。
「酒!」響石純子眼睛一亮,立刻從床上爬起來,盯着兩人。
「咳,」擡頭看一眼想和他們同流合污的響石純子,蹲着的男人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夥伴,猛地站起來,跑到角落裏翻出來兩瓶酒,舉到響石純子的面前,「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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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暖橘色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天空,淺藍偏白的色彩被大肆塗抹。
鳴海大我一向起的很早,他坐在客廳的椅子上,雙手交握,放在冷冰冰的桌子上,表情平靜,眼中的情緒翻滾着。
他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一個讓他感到窒息并差點死在裏面的夢。夢的內容不是什麽好東西,還和響石純子有關,那讓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地趕到了響石純子的家。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在顫抖,他怕看到已經死掉的響石純子。
荻川家的事情,不知道在什麽人的操控下,已經廣布到只要有心,就能非常輕易地查清楚的地步。
鳴海大我本來是對這種事情沒有什麽興趣的,只是他去找熊切力哉的時候,熊切力哉以一種看熱鬧的方式把手機遞到他的眼前。只給眼睛打碼的照片對于熟悉的人來說根本沒有意義,連安慰的作用都起不到。
鳴海大我當時看到的信息是響石純子殺人的信息,呆愣一下之後,他聽到自己讓熊切力哉把整件事情都查清楚,還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混亂。而當聽到熊切力哉驚呼的聲音的時候,他探頭看着文字的眼睛忍不住不停地眨着。
在知道整件事情之後,鳴海大我把響石純子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是和他交往的時候甜膩可愛的響石純子,一個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無聲哭泣的響石純子。
剛開始還沒有完全接受這件事情的時候,鳴海大我覺得他根本沒有從響石純子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悲痛的情緒,仿佛整件事情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反而是美藤真喜雄死的時候,她顯得更加痛苦一些。
但是再想一想,他們相處的每一秒,響石純子的身上都帶着一股決絕的氣息,仿佛她随時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鳴海大我和響石純子交往的時候,除了摟摟抱抱,最深入的一步也只是接吻,還只是唇碰唇偶爾咬兩下的地步。鳴海大我一直在忍着,因為他知道響石純子還小,所以只要她停下來,他從來不會再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而且無論他忍得有多麽難受,他也從來沒有開口和響石純子說過一句。因為他不認為那是應該讓響石純子覺得困擾的事情。
現在看來,鳴海大我也許是因為感受到響石純子身上那股決絕的氣息在他們接吻的時候最為濃郁,潛意識在告訴他,什麽才能讓他和她能夠走得更遠。
鳴海大我其實很生氣,因為響石純子什麽都沒有告訴他,但是他更生自己的氣,為什麽相處了那麽久,他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的痛苦。
嘆口氣,将響石純子家的鑰匙從兜裏拿出來,鳴海大我看着鑰匙在空中不停地旋轉着,過往的一幕幕都浮現在眼前。正如同他昨天腦子不清醒的時候跑過來說的那些話一樣,他确實非常想念響石純子,也不想讓她離開他。他們之間明明一切都好的不得了,他甚至還沒弄懂響石純子說分手的原因。
說是不甘心也好,說是還喜歡她也好,他鳴海大我是不會就這麽放棄的。
擡手把鑰匙抛起來,接住,握緊,起身離開響石純子的家,鳴海大我慢悠悠地走上去鳳仙的路。響石純子休學了,他還沒有,而且,還差個芝山隼人。只有把他收服了,他才是真的統一了鳳仙。
一想到在美藤真喜雄的墓碑前,美藤龍也的那一番話,鳴海大我就忍不住咧嘴笑起來,居然被小孩子講了,他這兩年都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