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來還是幸福的
好好休息，認真吃藥，為了有力氣，英子還吃了些肉。
沒辦法，她還是改不掉二十多年的自律的苛刻的生活習慣。
初五，英子已經退燒了，也能起床了，尚姨照顧她吃完藥，就要去廚房忙活了。
娟子偷偷跑進來，塞給她一把樸素的大鑰匙：“萬一被抓你可千萬別說是我給你的！”
英子點點頭：“放心吧！對了，尚姨說今天初五要包餃子，你還不趕緊去廚房幫忙？”她眨了眨眼睛。
今天初五中午包餃子，一定有很多好吃的，這時候裝乖巧去廚房幫忙，尚姨肯定不會虧待的，會得到很多額外的好吃的。
娟子眼睛一亮，這可不能讓別人搶了先，趕緊就跑了。
英子要抓緊時間。
她先照了照鏡子。
鏡子裏這個枯瘦的小孩兒，正是自己7歲的樣子，臉沒洗頭沒梳，埋汰邋遢的小孩兒。
這可不行啊，那個人，是很注意形象和儀式感的。
英子抓緊洗了臉刷了牙，自己給自己梳了雙馬尾。那個人最喜歡自己梳雙馬尾，說這樣最可愛。
她選了一件薄的棉服穿上，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這時候，尚姨在廚房忙活，其他的孩子還在宿舍裏打鬧，沒人注意她。
她悄悄溜出了大鐵門。
走出了大鐵門，外面是街道和林立的店鋪，雖然是初五假期，人和車卻還是很多。
英子看着這一切，頭有點微微發暈。
去哪兒找呢？
她一邊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一邊拼命的回憶，可是當時她也是聽尚姨自言自語唠叨的，而且過了那麽多年了，記憶實在有些模糊。
但是應該不遠的，她順着路亂走。
忽然聞到了一股食物的很香的味道，一轉頭，是一個便利店。
啊，好像想起來了，是跟吃的有關。
她往便利店裏走去。
打開門，門口一個電子聲音：“你好，歡迎光臨”
櫃臺裏的店員聽到聲音，擡起頭也要說歡迎光臨，看到一個小孩子，皺皺眉頭沒說話。
英子壓住激動的心跳，慢慢往裏走，一行行高大的貨架看。
沒有，沒有，沒有……
難道不是這？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她有些失望，但還是堅持走到了最後一排，還是沒有人。
她輕輕吐出口氣，還安慰自己，沒關系，再去找吧。
剛要轉身，那個角落裏、被橫着的貨架擋住的地方，一個人從蹲着的姿勢、背對着她站了起來。
英子一看到那個背影，那個她熟悉的、一看就溫暖的背影，忽然就僵住了，熱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那個人背對着她，在貨架那翻來覆去的挑着什麽。
英子覺得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動，仿佛比賽時跳躍前心髒跳動到了二百，腦子裏如同那個門口的電子音開始自動報警：“要冷靜！要冷靜！”
她不動聲色的深吸口氣，慢慢向前走了幾步，軟軟的開口：“阿……阿姨……”
那個人一下子就轉過身來。
跟記憶中一摸一樣，皮膚很白，妝容很精致卻适當，戴着一副無框的眼鏡，眼睛卻在眼鏡後又大又閃亮，笑容很溫暖，又很真誠。深藍色長款的羊絨大衣，腰間系着帶子，穿着高跟長靴，顯得身材苗條修長。
肖岚有事經過這裏，忽然就想喝一瓶氣泡水，找了家便利店，可是這家店貨不全，她正在挑來揀去，忽然就聽到身邊有個軟軟細細的聲音：“阿……阿姨……”
肖岚一下子轉過身，就看見一個小女孩，穿着又舊又單薄的棉服，擡着白皙圓圓的臉，瞪着一雙淚眼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
肖岚那一瞬間，覺得心裏仿佛被什麽東西浸泡得軟軟的。
她小心翼翼又怕吓到她，彎下腰親切地問：“小朋友，你叫我嗎？”
小姑娘點了點頭：“阿姨，我餓，你……你能給我買點吃的嗎？”
肖岚大大震驚了，她直起身，左右看看，才發現店裏只有他們兩個客人，她趕緊問：“小朋友，你怎麽自己一個人啊？你家裏人呢？”
看着小姑娘懵懂的看着她，好像沒聽懂，肖岚又提高聲音問店員：“你好！這個小孩……這個小孩你認識嗎？她怎麽自己一個人在這？”
那店員探頭看了看：“好像是那邊福利院的孩子。”
福利院的孩子啊……
肖岚心中升起了憐惜，蹲下來看着她：“你是福利院的孩子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大大的眼睛裏湧起了淚霧。
肖岚摸了摸她的馬尾：“你餓了是不是？阿姨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肖岚走到櫃臺前，給她買了熱包子和熱豆漿，那店員好心提醒：“那個福利院，條件不錯的，小孩兒應該餓不着。”
肖岚笑了笑沒說話。
她把孩子帶到一旁的餐桌坐下，把吃的東西放在她面前，親切地說：“吃吧，吃完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英子雙手捧着熱豆漿，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她不餓，卻在想着下一步該怎麽辦。
肖岚看着這個長得漂亮的小姑娘，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可愛，就微笑跟她聊天，問問她叫什麽名字，幾歲了。
等到她磨磨蹭蹭啃了半個包子，搖頭表示不吃了。
肖岚把剩下的東西收拾幹淨，向她伸出手：“來，阿姨送你回去！”
英子看着那只溫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小手放了進去。
好溫暖啊，是媽媽的溫度。
肖岚牽着她手出門，被冷空氣撲了一臉，她低頭看看小姑娘，解下自己紅色圍巾，給她細細的圍上，然後牽着她：“是不是往這邊走？”
英子把鼻子埋在圍巾裏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是媽媽的味道。
肖岚把英子送回來，吓到了尚姨。
直到尚姨系着圍裙、雙手面粉的迎出來，這時候她才知道英子跑出去了。她急了卻不想當着外人罵孩子，只好道謝了之後，扯着英子回去。
英子另一只手握着肖岚的兩根手指頭，拉得緊緊的不放手。
她太用力了，甚至扯得肖岚隐隐有些痛，任憑尚姨拉扯也絕不松開。
肖岚低頭，看着她那雙大眼睛淚汪汪的望着自己，實在硬不起心腸來拒絕，只好笑着說：“小姑娘可能被吓着了，我送她進去吧！”
尚姨不情願也沒辦法，把肖岚帶到了招待客人的洽談室。
一邊倒着熱茶，端上來糖果，一邊解釋：“這位大妹子，一看你就是好心人！不過我們福利院是正規部門，我們對孩子可好了！不存在餓着他們凍着他們……就是今天我太忙了，一眼沒看到，誰知道這孩子跑出去了！哎，大家都放假了就剩我一個人，我還得管着這麽多孩子吃飯……”
肖岚客氣地與尚姨的唠叨對話，低頭看着緊緊依偎在她身邊的小女孩，像個白白軟軟的團子。
這孩子好像天生就跟自己親近，那雙眼睛裏是無條件的信任，在這樣的信任面前，肖岚根本沒辦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尚姨趕緊說：“英子！你幹啥啊？你把人家衣服都弄髒了！”
肖岚笑着說：“沒關系。大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有家福利院，這有多少孩子啊？”
尚姨一下子來了熱情：“哎呀，這說來話長了，我慢慢跟你唠唠……”
一直唠到茶水變涼。
尚姨看着肖岚衣着得體，又輕輕把英子半抱在身邊，忽然就福至心靈：“哎，說起來，英子這孩子才是可憐呢，你說說這個孩子長得多好看啊，這麽好看的孩子，這父母就這麽心狠，就不要了？”
肖岚果然很關心：“這孩子是遺棄的嗎？”
尚姨拿手比量：“來的時候，就這麽大！還是我一手接過來的！我一看這孩子啊，這麽點兒，就長得這麽好看啊！也不知道姓什麽，她那個狠心父母什麽都沒留下、就把孩子扔高速路的綠化帶裏了，英子這個名字還是我給她起的！幸好啊那天沒下雪，不然孩子就凍死了！”
肖岚心裏觸動，歪頭看着小女孩。
這樣當面來說，也不知道這孩子心裏會不會難過。
尚姨還在唠叨：“我呀打小我就偏她，英子你自己說是不是？前幾天感冒發燒啊，把我吓得，伺候了好幾天才剛剛好……”
肖岚忽然打斷她，微笑問：“大姐，咱們福利院，如果想要□□，需要什麽手續啊？”
尚姨大喜，趕緊說：“有有有，我們可是正規部門，政府都是有規定的！”忙忙活活拿出來一大堆的文件，一件件給肖岚講。
最後說：“條件啊，都是有硬性規定的，不過最重要是真的心疼孩子。我看啊，你這個大妹子，長得好看心地也好，最重要的是，跟英子有緣分！這是最難得的！”
肖岚微笑着，輕輕摸着英子的馬尾辮，卻不說話。
尚姨試探着問：“那……妹妹，你還沒孩子嗎？”
肖岚擡頭大大方方地說：“我離婚了，沒孩子，現在是單身。”
“哦……哎呀，那你将來肯定得結婚，結婚還不得要一個？”
肖岚笑着搖搖頭：“我身體不好，醫生說不适合要孩子。”
尚姨一下子笑得眯了眼睛：“是嗎？……哎呀……那可真是……”
肖岚似乎心有猶豫，低着頭思考着，過一會兒說：“大姐，這事太大了，我還得好好考慮考慮，重要的是，這事做了，就得對這孩子一輩子負責任。你讓我考慮考慮吧！咱們加個微信好嗎？保持聯系。”
尚姨趕緊點頭：“是是是，這大事，你得考慮好，你考慮好我們也放心呀是不是！不過啊，過完年後，就有人要來領孩子了，就要7、8歲的小女孩，你看英子長得這麽漂亮，那是肯定被選上的！我可真不是忽悠你！”
肖岚得體地笑：“我知道了大姐！”
那天英子送走肖岚的時候，一雙大眼睛含着淚光，卻還在努力燦爛的笑。她記得媽媽說過最喜歡她笑得這麽燦爛。
看着肖岚的背影，她遲遲不願意回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