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次按着計劃走

不提那天肖岚走後，尚姨狠狠的批評了英子，問她為什麽跑出去，怎麽拿出去的鑰匙，她就是低着頭一聲不吭。

不過也算是遇到了肖岚這個有點機會的好人，尚姨也希望英子有好的歸宿，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不過當晚英子又有點發低燒，可能白天跑出去受了涼。

尚姨唠唠叨叨的，又給英子吃藥。

雖然吃了感冒藥，英子那天晚上卻睡得并不好。第二天，又是心态焦慮的一天，基本什麽胃口也沒有。

英子非常非常的擔心。

上一世，英子發燒得了肺炎，節後娟子被人領養了。

過了一年，肖岚來了，領養了英子，給她起了名字，就是肖恬依。

後來臨走時，尚姨給她收拾東西，唠唠叨叨的，她才聽說，原來前一年初五那天，娟子偷偷跑了出去，拿了零錢去買吃的，結果迷路了，碰到了一個好心人把她送回來，那個人就是肖岚。

肖岚那才知道這裏有家福利院，但是從哪之後，她悄無音信，可能是考慮的時間久了，也可能當時并沒有領養孩子的心思，總之，一年之後她才尋到這裏，那時候适齡的女孩子只有肖恬依了。

這就是為什麽肖恬依後來也并沒有怪娟子，因為如果娟子不害她生病，那她早一年就被別人領養了，她不會成為肖恬依了，也不會被肖岚送去學花樣滑冰。

可是這次，她不想再等一年。

一是，一時一刻也等不下去。

二是，年齡。她當年8歲，被肖岚領養，後來肖岚為了培養她的性格和體質，送她去學了各種體育項目，偶爾在花滑發現了她的天賦，從而走上了一條專業選手的路。

但是，她起步太晚了。

很多花滑選手，都是4、5歲就開始接觸花滑。而肖恬依，8歲才開始啓蒙，幾乎是貼着最後的年齡底線。要不是她天賦真的好，她是真的練不出來。

就是這樣，她費了多大勁、付出了多少努力，仍然得到的評價是“基礎打得不好不牢固”，起步晚、練得晚、技術動作掌握得晚、成績也出得晚。等到她出成績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随着發育動作當然有影響。雖然她天賦好，卻也只能看着冠軍領獎臺年年換着更年輕更稚嫩也是難度更高的選手。

這就是她年年次次“千年老二”的原因。

這一次，她想給自己多争取一年，早一年、早一點開始學習花滑。

還有，她想多跟媽媽相處，想早點跟媽媽生活。

所以，她利用了娟子，替代了娟子，去早一點偶遇肖岚，希望肖岚早一點看到自己，早一點喜歡自己，早一點領養自己。

可是，可是……肖岚是很有原則的人，她當時能等了一年，這次呢？會不會還是等一年？會不會有什麽特殊或突發的情況？會不會自己費盡心機什麽都改變不了？

英子不能不焦慮。

等到第三天，初七了，英子真的急了。

早上，尚姨還是給她吃藥，英子拿過水杯，一下掉在地上，杯子摔碎了。

尚姨趕緊唠叨“哎呀碎碎平安”，趕緊出去拿掃帚。

英子一下子爬起來，摸過尚姨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老人機，沒有密碼。

英子打開微信，劃啊劃，找到那個熟悉的頭像，點開，按住語音鍵，她平穩了一下呼吸，用最最嬌弱的聲音語調，輕輕說：“阿姨，是我，我好想你，我又發燒了，我很難受，阿姨你明天來嗎？”

然後她等了幾秒，沒看到回複，然後長按那條語音信息，删除。

這時候聽到尚姨在門外的動靜，英子馬上把手機放回去，鑽回被子。

尚姨拿着掃帚進來，唠唠叨叨：“可得掃幹淨，不然紮了孩子的腳啊……”

桌子上的手機“滴滴”響了。

尚姨過去拿起來看了一眼，“哎呀”驚喜叫了出來：“那個大妹子明天要來！英子你的運氣來了！”

英子趕緊拿過手機看，肖岚回了微信：“好，我明天會去的，明天見！”

尚姨只顧着高興，完全沒想到，肖岚的回複有什麽問題。

第二天的會面很順利，肖岚帶來了領養英子所有需要的資質和證明手續。

接下來英子就需要等着了。

雖然還需要等待，英子卻一點也不着急。

因為她知道，肖岚條件很好，有房子、有車子、有存款、有學歷、還有穩定可觀的收入。只要她下定了決心就好。

重要的是，肖岚是有素質又極會講道理的人，在過去，肖恬依曾經無數次見證過肖岚的能力，她能辦成所有她要辦的事，能說服所有她想說服的人，她幫着肖恬依一步步往前走，付出了所有，不只是錢，還有所有的幫助和支持。

可是自己卻……想到那些強烈的傷害和激烈的争吵，英子哭了，是悔恨和慚愧，她曾經那樣的愚蠢和無知。

但是最後媽媽還是原諒了她。

只是這一次，她不會、她絕不會……

這次，她反而比娟子要更早離開福利院了。臨走的時候，她把所有的東西，零食、漫畫、玩具、透明的珠子、發卡，等等都送給了娟子。

娟子撇撇嘴：“我知道，你找了個有錢的人家！聽說你新媽媽背的包都很貴很貴的，你肯定看不上這些了！”

英子特別真誠地說：“娟子我特別感謝你，将來有一天，我一定會報答你！你一定要記住我！”

她決定了，這一世，她不再會辜負任何人，也不會辜負自己。

肖岚如她所願、也如她所料，用最快的速度辦好了手續。

雖然肖岚物質條件非常滿足，但是仍然要經過很多相關部門的質詢，但是肖岚就是有這個能力，憑借着卓越的外表和真誠的談吐，打動了所有人，順利快速的辦好了所有的手續，接英子回家。

雖然是一步三回頭的告別了哭得大雨滂沱般的尚姨，實際上英子內心卻是雀躍和激動的。

當肖岚打開家門，推着她進入那間三居室的時候，英子真的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這就是她的家啊，是她跟肖岚的家啊。

雖然後來她去了省隊、國家隊訓練，一年回家的時候很少，但是這個家仍然伴随了她那麽多青少年的溫暖幸福的時光，是她離開福利院之後真正找到的歸屬。

此時這個家是不同的，它單純體現着肖岚的審美，雅致舒服的花朵布藝沙發，牆上是幾幅風景油畫，窗臺上幾盆養得很好的花，綠的滴翠、紅的怒放，茶幾上一瓶粉白色的百合插花，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後來肖恬依記得，随着自己的比賽越來越多，牆上取代油畫的全是自己比賽訓練的照片，茶幾上擺滿了高矮不同的獎杯，展示櫃代替了電視，擺的都是獎牌，因為自己對花粉過敏，家裏沒有了任何能開花的植物。

媽媽的生活，從她自己，變成了全是肖恬依。

肖岚看到她怔怔地四處打量，還以為她是因為陌生而膽怯，心裏想不能給她太大的壓力，笑着彎腰給她換了拖鞋、脫下大衣：“太急了，什麽東西也還沒來得及給你買，阿姨給你做點吃的，吃完你要是不累咱們就去逛街買東西！”

做點兒吃的，還真就是做點兒。

肖岚動作倒是挺快，可是端出來的也就是一小碗挂面，鋪着兩根青菜，卧了兩個雞蛋，肖岚自己有些羞赧：“阿姨不太擅長……做飯，你少吃一點兒，等一會兒出去，咱們再去找好吃的！”

可是小姑娘卻對着這碗面眼淚汪汪，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眯起眼睛：“好香啊！”是啊，媽媽從來不擅長下廚，這大概就是媽媽唯一的缺點。可是這是媽媽的味道啊。

肖岚無語地看着小姑娘難得地把一碗面吃了精光，心裏想：這缺鹽少油的，有這麽好吃嘛。

肖岚下午打算帶着吃飽的小姑娘去購物。

購物，在肖岚的心目中，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首先，是在肖岚的清單上，确實需要購買的東西非常多，從日常用品、到內外穿着，再到飾品玩具。肖岚是一個非常注重形象和儀式感的人，對物質生活有着高品位也有着高要求，但是她從來沒養過孩子，在她的意識裏，孩子就意味着琳琅滿目的東西。

其次，肖岚很想通過購物，來觀察這個小姑娘的性格。肖岚有着豐富的社會經驗，是标準的職場女性，深知來自物質的誘惑。考慮到這個小姑娘之前在福利院的處境，肖岚有些猜測，這孩子，要嘛就是物質極度缺乏帶來的不安全感、自卑自閉感，要嘛就是極度反彈下帶來的貪心和渴望滿足。

這兩點都是不好的，但是早點發現，也就能早點糾正。

肖岚自己是足夠自信、對物質需求有足夠的價值判斷的人，她也希望這個小姑娘将來也是一個有足夠安全感的、對物質有合理需求的人。

這就是肖岚想象中的“女孩要富養”。

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明确。

吃完稍微收拾了一下，肖岚在對面坐下，拿過紙和筆，寫下幾個字：“阿姨這幾天就在想，該給你起個什麽大名”，她挪過去，指着一個字：“認得嗎？”

當然認得，小姑娘點點頭：“肖。”

“是啊，我姓肖，所以以後你也姓肖了”，肖岚觀察了一下小姑娘的反應，嗯看起來很平靜。

“我想了很久，想給你起這個名字”，她點着，“肖、天、一，但是這個天一，不是天下第一的意思，是全天下唯一的意思，”她微微笑着，溫暖而親昵，“是我的全天下唯一。”

小姑娘“唔”了一聲。這些話其實若幹年前她聽過一遍了。

“可是，”肖岚又繼續指着下面的三個字，“這意思只是我們知道，別人并不知道，看到這個名字，他們會誤會的，阿姨并不希望，你未來的人生，背上這樣一個沉重的包袱，我只希望你能快樂健康的長大，并不希望你一定要成為那個第一。所以……”她指着，“肖、恬、依，我想給你起這個名字。”她看着小姑娘沉默不語，心裏想着糟了，可能自己還是太着急了，趕快又補充，“當然，如果你叫英子這個名字叫習慣了，不想改，那咱們就不改！”

小姑娘慢慢伸出白嫩短短的手指頭，指着上面一行字：“我想叫這個名字。”她指着“肖天一”。

肖岚微微一怔。

小姑娘繼續平靜緩慢地說：“這個，筆畫少，好寫。”

肖岚微微笑了：“你要是叫這個名字，将來你考試考不了第一名，同學會笑你的，你不怕嗎？”

小姑娘搖頭：“不怕，我就要叫這個名字，”她擡起頭，清澈的眼神中透着堅定，“我也不喜歡英子這個名字，我以後不想再叫了。”

肖岚有點被震驚了，這個小姑娘眼睛裏有一種冷靜和成熟，絕不像一個7歲的小女孩。

肖岚想了想，：“那……這樣吧，咱們上戶口就用這個名字，咱們再起個小名……”又寫了幾個字，“糖、糖，希望你未來的人生，就像糖一樣甜。”

小姑娘終于開心地點點頭，燦爛的笑了。

肖天一，太好了，她以後再也不是肖恬依了。

糖糖，這個名字她也喜歡。

終于有驚無險的解決了一件大事，下面就是另一件了。

肖岚要帶肖天一出去購物了，她蹲下給小姑娘穿鞋子的時候說：“寶貝兒，這鞋子有點舊了，等咱們買了新的，這雙就不要了吧！”

哪知道小姑娘忽然很自然的接了一句：“媽媽，這雙鞋有點小了！”

肖岚渾身一震，愕然又帶着驚喜的擡起頭，看到小姑娘清澈真摯的眼神。

肖岚一直在心裏盤算着，不想給孩子太大的心理壓力，哪知道這事竟然這樣快又這樣自然的就發生了。

原來，第一次被喊“媽媽”，是這樣的心情嗎？

小姑娘看着她，小聲卻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媽媽！”

肖岚将她緊緊擁抱在懷裏，笑着掉了眼淚：“是，是媽媽！”

小姑娘也緊緊回抱着她，她是多麽困難，才控制到現在，每次想叫的時候，都咽下去換成了“阿姨”，她迫不及待要叫她“媽媽”。

事情終于按照自己的計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