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處理

◎我來處理,小姐只管進宮便是◎

宮中的馬車不小,賀思今進去的時候,發現裏頭已經坐了兩位。

黃婧與陳源對進來的人倒是親切。

“賀妹妹。”黃婧看向她懷裏的東西,“妹妹怎麽還帶了包袱?”

“啊!這個,都是藥。”賀思今方才乍一聽着宴朝聲音,趕緊就将撿拾出的瓶瓶罐罐一并抱了上車,“我忘記交給阿錦了。”

“嗤——”陳源掩了唇角,看回某人困惑的面色,笑道,“賀府果真是杏林之家,賀妹妹帶的東西也是與衆不同。”

賀思今有些尴尬,一來不知道與這些貴女們該如何相處,二來實在也不知道這又有什麽好笑的。

還是黃婧與她解釋:“賀小姐,我們此行是入宮伴讀,所有的東西都是要放在後邊的馬車上進去檢查的。而且,你說這裏邊的是藥?”

“嗯!都是些預防風邪寒症的丸藥,還有其他應急的,想着以備不時之需……”

話沒說完,她便就見黃小姐無奈搖頭:“宮中自有司藥處,除此以外,等閑是不得有其他藥物進後宮的,便是帶進去,也要經由專人送去登造,很是麻煩,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賀思今是真的不知道。

“那賀大人,也不知道?”黃婧問。

這個問題,如同醍醐灌頂,賀思今趕緊搖頭:“我爹不知道,是我自己帶的!他定是以為我抱的是點心。”

陳源又笑了,笑得賀思今有些煩悶。

一不做二不休,她折身去拍車壁。

“賀小姐做什麽?”黃婧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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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趕緊下車把這東西都扔了!”

“現在?!”

“籲!”

同一時間,宴朝的聲音:“小姐們可是有事?”

賀思今卡住了,差點忘了,外邊還有這位在。

手還被黃婧按着,可是外頭問了,也不能不答,只能硬着頭皮道:“那個,我……”

黃婧不動聲色地松開手接了話:“殿下,賀妹妹頭一回入宮,想來緊張,忘了例行檢查,漏放了一個包裹。”

片刻,窗外人道:“無妨。”

“有妨的!”賀思今顧不得許多,直接掀了簾子。

宴朝偏頭,就見人探出頭來:“七殿下,能否叫馬車前邊稍停一下?”

馬車未停,賀思今抱着包裹就着風口道:“七殿下,我不知道後宮進不得藥,不關爹爹的事,是我自己怕生病怕死,我這便就把這包袱扔了,可好?”

扔了确實是可惜的,但是情急之下,也沒得其他途徑,總不能随意送人藥吧?

前提是,宴朝得叫馬車停下。

“不好。”

“哎?”

眼前伸來一只手,少年的聲音清清朗朗,帶了一絲笑意:“給我吧。”

馬車裏,陳源與黃婧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

賀思今遲疑。

“我來處理,小姐只管進宮便是。”

宴朝覺得這個小姑娘,着實是個獨樹一幟的。

說她怕死吧,病啊死的一點也不吝啬于往自己身上套,說她不怕死吧,卻護着賀家護得頗有點草木皆兵的味道。

至于這一包的瓶瓶罐罐,他掂了掂,還挺沉。

也罷。

賀思今關上簾子,他收了包裹,說了會處理,那就一定會處理的吧?

一擡眼,恰逢對面二人看過來,她磕巴問道:“姐姐們這麽瞧我做什麽?”

“無甚。”陳源結果話題,“只是覺得妹妹實在天真爛漫,孩子心性。”

虛活兩世,按着實際年紀,眼前的姑娘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卻被幾次三番這般形容,賀思今實在赧然。

幹脆就閉了嘴巴。

好在沒多久,便到了宮門口。

訾顏是自己個兒騎馬過來的,遠遠瞧見馬車就招了手,等幾人下來,她便也算是歸了隊。

走在邊上,她不動唇地問:“路上那兩個沒給你說什麽吧?”

“沒有,”賀思今只覺她對黃陳二人的敵意可算深厚,不好深究,有樣學樣地壓着聲音,“就是相比之下,我還是想念訾姐姐在身邊陪着。”

“不錯,有良心!”訾顏這才咧嘴笑了,不過一瞬,便重新收拾了表情目不斜視地跟緊宮人。

賀思今瞥眼瞧了走在前頭的人一眼。

他手裏的包裹已經不見了,此時正低頭聽着宮人說話。

想來,應是無事。

收回目光,正欲轉彎,就聽花園裏傳來幾名宮女的喊聲:“公主!公主小心!”

一道人影打走廊轉角猛沖而來,說時遲那時快,耳畔還有女子的驚呼,身子已經被撞開,腳步不穩,賀思今囫囵張手去抓,只來得及觸上一個微涼的指腹,到底還是往後倒去。

一時間,驚叫聲,腳步聲,還有懷中撞上的人影啊啊大叫的聲音交錯在一起,吵得賀思今腦後鈍痛,嗡嗡似是要炸開。

宴雅琪是被她兄長一把拉開的,一只手還按在地上人身上,一張小臉已然笑開:“皇兄!皇兄!”

說着,她便就張開胳膊,只是今日她的皇兄卻沒有似往常那般抱她。

“宣太醫!”宴朝又回頭對着匆匆趕來的幾個照看的宮女冷聲道,“先帶公主去母後那裏。”

“是!”幾個宮女根本沒想到會叫公主撞到人,更何況,這幾位小姐打扮,應都是貴女,屬實害怕,小聲拉着宴雅琪,“公主,快些跟奴婢先回去吧。”

“啊!啊啊!啊啊啊!”誰料爬起來的人卻撕心裂肺地喊起來,揮着手不叫人碰。

同來的黃婧陳源哪裏料見這場面,連貴女神态都做不出了,皆是愣怔當場。

訾顏摟着已然昏倒的賀思今,也第一次見這般陣仗。

“公主……公主快些……公主!”宮女們忽得噤聲,一把上前接了驟然倒下的人。

“帶去歲和宮,禀告母後,我一會過去。”宴朝收了手,“今日事發突然,勞煩公公先安排幾位小姐住處,稍後再去拜見母後。”

“是!是!”宮人一行應着聲一行趕緊往另一邊引路。

宴朝蹲身,訾顏看他:“朝哥哥,賀妹妹似是砸了後腦勺。”

“嗯。”下一刻,他勾起胳膊,将人從訾顏懷裏接過,“走吧。”

黃陳二人大氣不敢喘,只能跟着過去。

宮裏給伴讀的貴女安排了兩處偏殿,離得不遠,黃陳二人被先帶去整理,宴朝一路将人抱進了另一處。

賀思今不是全然沒有意識,只覺得這懷抱莫名令人感懷,恍惚間,指尖一縮,竟覺這懷抱與她倒下前蹭上的指腹一般涼,如此,倒終于有些似那前世之人。

等到觸了枕頭,磕到的地方驟疼,她才重新清明過來。

手腕被搭了脈,她睜開眼。

先入目的是訾顏的臉:“賀妹妹!”

腕上的手松開,有醫者将她的腦袋稍稍轉了方向,後腦被輕輕按壓了幾道。

“小姐醒了,可覺得頭暈?”

賀思今開口,聲音有些幹:“有點。”

“可有炫目?”

“還好。”

“殿下,”太醫起身,對後邊道,“小姐腦後起了包,反是好事,只是這幾日需得靜養,莫要動作太大,湯藥按時服用,以免日後常伴眩暈。”

“謝過尚太醫。”

賀思今還未從被撞的餘震中回過神來,單是盯着陌生的床幔,直到手指被訾顏逮了才轉了神看過去。

眸中映上少年的臉,宴朝站在床側,擡手躬身:“今日之事,是五妹妹的錯,我替她向賀小姐賠個不是。”

“……”她張嘴想說,卻發現竟然想不出什麽話來,“無妨的。”

“訾顏。”

“嗯?”

“照顧賀小姐好好休息,我先去母後那邊回話。”

“好,你快去吧!”訾顏一把在床邊坐下,“這裏我看着。”

等到那一襲青袍消失,賀思今才略略一動,後腦勺抓着疼,她剛擡手便被訾顏抓了。

“還摸!好大的一個包呢!別瞎動!”說着,一向手重的訾大小姐,甚是輕手輕腳地将她的手給重新壓進了被子。

“我就是……感慨。”

“你感慨啥?”

賀思今苦笑一聲:“命途多舛。”

“那是個啥玩意兒?什麽喘?”

“……罷了。”

“哎,你裝什麽老成,都這時候了,還有空嫌棄我?!我可是你姐姐!”

“嗯嗯,姐姐我頭好疼。”

“……行吧,那你睡,你睡。”

歲和宮內,宮女跪了一地,臉上皆已經被扇出了掌印。

宴朝進來的時候,嬷嬷正招了她們退下去,不由便擰了眉頭,兀自跪下:“兒臣來遲。”

屏風內,亓明蕙替宴雅琪擦了臉,這才擱了帕子轉出,面上帶愁,擡手揉了眉心。

“本宮聽說,雅琪不小心撞了新來的伴讀?”

“是,已經宣了太醫。”

“如何了?”

“已無大礙,需要靜養。”宴朝應道,“事發突然,兒臣便擅自先命幾位小姐先入偏殿安置,等母後再召。”

“嗯,你做的沒錯。”亓明蕙慢慢坐了下去,卻沒叫地上人起來,“可是,本宮有話想要問你。”

“母後請問。”

“縱使你五妹妹有錯在先,好生說便是,再不濟,也可以換個方式,偏非要當着那麽多小姐的面,将人敲暈嗎?”亓明蕙的聲音無波,“你那一個刀手下去,你可想過,你妹妹受不受得?”

“母後,兒臣……”

“本宮心寒,只怕你也與他人一般,對這個妹妹,并非當真疼愛,往時親近,不過是礙于本宮在。”

宴朝低頭:“兒臣沒有,五妹妹是兒臣的親妹,兒臣又怎會那般沒了輕重?”

座上靜默許久,才長嘆一聲。

“起來吧,母後也是心急了。”亓明蕙撫了撫衣襟,“這賀家女兒受了委屈,還需得安撫,這幾日,她便先行養傷,本宮這兒先不用過來了。你妹妹情緒激動,南書房,耽後再去吧。”

“是。”

宴朝擡頭,被亓明蕙親自扶了起來。

“今日,本宮着急了,皇兒莫要過心。”

“兒臣明白。”

賀思今被訾顏押着足足躺了大半日,終于被允許起來走走。

然後,就被面色慘白的阿錦唬了一跳。

“這是怎麽了?”訾顏問。

“小姐,方才奴婢出去領炭,聽說今日有宮女提起五公主撞了小姐的事,被皇後以妄議皇室的罪名,杖責六十,已經……已經就剩一口氣了……”

阿錦帶着哭腔,顯然是被吓到了。

訾顏少見的沒作評論。

這哪裏是杖責宮女,不過是打給他們這些今日之事的在場者看的。

賀思今看了一眼殿外的宮人,終是只給阿錦遞了一杯水:“這是自然的,若無規矩,豈非亂套?”

阿錦看上,撞上主子的目光,才終于振作了心神,狠狠點了頭。

連着三日未出偏殿,直到第四日,才有宮人過來請人。

幾日不見,黃婧與陳源竟是清瘦了些,想來是因着之前的事情,這幾日茶飯不香。

歲和宮裏暖和如春,正座上的是皇後亓明蕙,一并在裏頭坐着的,還有兩人,妃嫔打扮。

如今大寧後宮裏能叫上號的,大約只有如妃了,她是五殿下的母妃,五殿下素有賢王之名,因其禮儀謙和,得賜“謙王”。

如妃,前世裏賀思今見過。

至于另一位,手中撚着一串翠玉的珠子,一身月白素錦,眉目和藹,自她們進來便是淡淡瞧着,想來,應就是四殿下和王的母妃景妃了。

傳聞因和王腿疾,景妃常年禮佛。

四人拜下,一一請了安。

一番問答,皆是場面話。

“臣妾聽說,這幾位是入宮給五公主伴學的,”先行開了話題的是如妃,她轉而與皇後道,“倒都是有福氣的。”

亓明蕙笑道:“哪裏,這幾個,皆有才氣,原是她們自己争氣。”

“哦?”如妃笑而不答,卻是問下,“你是黃大人家裏的女兒?早聞京中才女,今日一見,不僅腹有詩書,還是個可人兒。”

黃婧盈盈拜下:“如妃娘娘謬贊,小女慚愧。”

如妃卻是爽朗接道:“呦,還不好意思了。”

“都是孩子,莫打趣了。”亓明蕙似是解圍,“對了,賀小姐的傷,可好些了?”

“全好了!”賀思今早料有此一問,答得順遂,“本就是民女不小心,怎敢勞煩娘娘挂心。”

“如此,甚好。”

“謝過娘娘關心!”

“這便是賀家的小姑娘?”

賀思今一愣,說話的,卻是一直沉默的景妃。

“回景妃娘娘,是民女。”

“怎麽?”亓明蕙偏頭。

“沒什麽,臣妾就是感嘆,臣妾先時進宮的時候,倒也與她一般大,這一晃眼,已然老了。”說着,景妃手中的珠串便跟着撚了幾個。

一席話,席間默了一道,被亓明蕙一語帶過。

待又敘了一些話,四人才被放出來。

路過花園的時候,賀思今胳膊被扯了一道,是訾顏拉住了她。

跟着看過去,那邊正蹲着用樹枝劃拉的,不是五公主又是誰。

“走吧。”身後,陳源的聲音。

黃陳二人錯身而過,賀思今沒動,遠遠的,能瞧見那邊的小人自言自語的模樣,邊上宮女已經換過一撥,不是先時幾個,單是在邊上站着。

訾顏扯她:“我們也走吧。”

偏殿門口,有人已經等着。

小太監手裏拎着一個包袱,眼熟得緊,瞧見人過來,躬身上前:“訾小姐,賀小姐。”

“你是?”

“奴婢是司藥處負責登冊的,小姐的藥已經登造過了,特意給小姐送過來。”

“藥?什麽藥?”訾顏接過來,“這是你帶的?你要開藥鋪?”

賀思今差點忘了,還有這麽一個東西,所以,他原是這麽處理的?

“有勞了。”

“奴婢先行告退。”

訾顏還在咋呼:“你什麽時候帶的?”

“入宮那日。”

“他們竟允了?”

“嗯。”

“不應該啊……”

賀思今煩得慌,捂了腦袋:“哎呦,訾姐姐……”

“怎麽了怎麽了?”

“許是今日說的話多了,頭還有點疼。”

“啊?還疼?”訾顏趕緊扶了她,“那你這藥能用不?跌打損傷丸管不管頭?”

“不管……我歇歇就好。”

“要不試試?”

“……”

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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