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斷空

看着那兩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我難免也有些晃神。

宇智波是不容許弱小的一族。他們強大的來源不僅僅是因為傳承自忍宗後代的血繼限界,更是因為那份強烈到近乎偏執的感情勃發,以及對認定之人至死不渝的堅定追随。

我記得有誰曾經說過,每個宇智波一生只會愛一個人。這話雖有稍誇張之嫌,事實上卻也并非空穴來風。

戰鬥即吾魂,榮耀即吾命。踏遍鮮血征途,為了摯愛不惜背叛整個世界。

這種情感是如此純粹,又如此可怕。所以宇智波絕不會輕易為誰付出感情……畢竟,那就等于交托了他的一切尊嚴驕傲,從此山長水遠,萬劫不複。

不過,雖然家族将實力看得重于一切,但這并不意味着每名族人都要是戰鬥的一把好手。忍者群中普遍存在的男女比例失衡問題,在宇智波中自然也不例外。除了我這種一直沒人嬌生慣養,只能自己摸爬滾打從死人堆裏活下來的家夥外,族中其他能稱為一流高手的女性真的少之又少。

而這,大概是我唯一能強過千奈的地方。

但說實話,那其實也是我敗得更加慘烈的證明。

實際上,千奈是個溫柔的人,這點我從一開始就明白。無論對誰,總是抱以全心的信任和關懷。哪怕是可能或已經傷害過她的人也是如此。也許是因為被家人保護的太好,她其實并不怎麽能感受得到來自外界的惡意,以至于隐隐帶上了些不谙世事的意味在裏面。再加上父親地位顯赫,又家庭完整,因此會被某些不懂事的、在戰争失去太多的孩子記恨,似乎也不是一件多麽難理解的事。

可以說,她經常會處于被惡意欺負的位置。不過總歸有止水照顧她,一直以來過得也不算艱難。

畢竟,他是絕不會讓那些人出現在她視線範圍之內的。哪裏像我,從小跟人打架打到大,身上到底有多少到傷口,早就連數都數不清了。

說實話,我并不太認同千奈這種溫柔。相反,在我看來,那樣的行為幾乎與軟弱無異。可能是從小生活環境完全不同,我所認定的道路,必定充滿鮮血,踏着屍骨前行。用傷痕承載榮耀,自我放逐。而不是像她一樣,帶着憐憫與慈悲,似乎用笑容就能夠拯救所有沉淪在黑暗中的人。

在這種觀念的驅使下,再加上當時少不更事又情窦初開,的的确确是對她存有偏見的。所以當千奈在忍校被好事者欺負時,我基本上都選擇了袖手旁觀……即使明知道她是我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而這,也正是止水對我心生不滿,以至于後來越發看不順眼的源頭所在。

“就算再怎麽不喜歡,她也是你唯一的妹妹。”

那還是我們都在忍校學習的時候,千奈有次終于被那群男孩子下了狠手砸破了額頭。當時止水輕輕替她擦去淚水和血跡,氣急敗壞盯着旁邊站着的我,眼中滿滿都是燃燒的憤怒:

“千奈明明向你求助了,你卻還能無動于衷看着……宇智波微瀾,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是這種人!”

我記得彼時我沒有回答轉身就走。因為,他語氣中隐含的厭惡和失望實在太過清楚,多待一秒,我怕眼淚就會止不住往下流。

我真的很想告訴他,我雖然冷血卻也不會就那樣毫無緣由的任憑千奈被欺負;我就算不讨喜,也得懂得太過溫柔的人無法在這麽殘酷的世界活下去。她早晚要學會自己反抗,你永遠無法這樣滴水不漏保護她一輩子。

但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看着面前依靠着的兩人,我突然明白,我那用自己一番标準來衡量千奈的行為,究竟有多麽可笑而愚蠢。我也第一次明白,我所想要求取的東西,其實與我之間橫隔着不止一個斷崖。

——宇智波千奈和宇智波微瀾是完全不一樣的。

就像我為命途所困,笑容早已被風霜打濕,而她擁有的卻一直都是晴空萬裏。我不變得強大就會在最陰暗的角落死去,她則能被家人朋友竹馬各種各樣的人争相保護。那些我眼中所謂世事艱險,能将整個人吞噬的黑暗泥濘,實際上根本無法沾染她的衣擺一絲一毫。

有時候現實就是這麽殘忍,你拼命都仰望不到的東西,有人卻能觸手可及。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做過那些不切實際的夢。

####

當我從漫長的回憶中醒來,止水他們已經站在了我屋子前。其行動之快,效率之高,實在讓人忍不住懷疑剛剛我究竟跑神跑到了哪裏。

“沒關系的。”

正在我茫茫然不知怎麽回事時,千奈的聲音突然響起。她輕輕握住那人的右手,眼中隐含擔憂,嘴裏卻依然是那麽溫婉寧靜的語調。這時我才發現,不知為何止水已經看着我家屋頂,愣愣發了好幾分鐘呆。

而且,似乎還有點瑟縮的顫抖。似乎下一秒,他就會轉身飛奔而去,再也不願靠近一般。

——至于嗎?我都死了,你還要讨厭一個死人到這種地步?

恨不得上去扇他兩巴掌,我略微有點堵心。

“不要怕,止水,我在這裏。”

我聽見千奈如是說。就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終于泛起絲絲漣漪。

仿佛等的就是這句話。止水反握住她的手,深吸口氣,率先大踏步上前拉開了大門。

“……這裏好歹是我家……”

有點怨念地開口,意料之中沒人搭理。我緩緩跟在他們後面,連自己都可以想象現在我究竟是怎樣一種吞了蒼蠅的表情。

——在別人家門口秀恩愛什麽的。

——簡直,簡直想把這對狗男女扔出去啊……

眼不見心不煩,我飄到屋裏最大的一扇窗戶前,像一直以來那樣屈膝靠坐在窗臺上。扭臉看向頭頂湛藍蒼穹,任憑陽光灑了滿身,随便他們因為這一屋子的冰冷空白愣在門口,神情複雜無解。

說實話,我很解氣。

但那之後,大概,可能也會有那麽一點點連我自己都忽略的心酸。

我家一向被某個銀毛稱為“只用來睡覺的棺材板”,并且這位始作俑者還萬分嫌棄,不到迫不得已絕不踏進來一步。而在那僅有的幾次破例中,雖然帶着面罩但我還是能看出來,他表情活像被拐上花街即将賣身的貞潔少女,簡直不要太壯烈。

所以,一般都是我去禍害他公寓比較多。有些東西也可能不小心落在那裏,以至于現在連我都覺得自己家實在空曠的不能忍受。

盡管如此,但那也并不是意味着沒有需要收拾的遺物。

“唔……這是?”

不知從哪翻出來張泛黃折起的紙頁,千奈小心翼翼打開,卻在剎那間愣在原地。止水好奇湊過來看,也是在看到的第一眼眼神起了變化。

我就瞥了下,從記憶中扒出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午後。即将畢業的我是如何找上那群熊孩子,一頓胖揍之後逼他們簽下這張當我和止水都不在學校後不得再找千奈麻煩的約法,腦子立刻僵掉了。

繼續往後追溯,我貌似還偷偷摸摸回過忍校幾趟。三番兩次确定他們有好好給我反思,沒再做什麽出格的事。而那張現在看來十分幼稚的簽條,也就被我随手不知道塞到哪去,徹底在時光流逝中遺忘。

“……自從你們畢業後那些人就沒有再來找過我,果然是姐姐啊……”

眼底泛起薄薄的淚光,千奈尾音中帶了微微的顫抖。默默拍拍她的肩膀,止水半晌無言,只得轉身繼續去翻我其他的櫃子抽屜。

——啧,沒想到收拾遺物就像完全窺探他人的秘密一樣。

心中不快,我有點後悔跟着他們來到這個身後之所。畢竟,所有一切都沒有尊嚴的暴露人前,哪怕是我曾經所遺忘的,都無比難堪。

——我該慶幸我沒有記日記這種習慣嗎?不然那一旦滿心膨脹的苦痛思念曝光,讓我要怎麽去面對止水為難複雜的眼神,怎麽原諒竟然也會如此卑微的自己?

而那時我又該怎麽去追念,那早已被我抛棄,遺落在一場夏末大雨中的未來。

接下來,他們倒沒有再翻出什麽在我接受能力之外的東西。其餘的,不過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卷軸和筆記,随便放置在空蕩蕩的書架上。還有點某人硬塞給我的所謂“出任務順手帶回的當地特産”,涵蓋範圍包括木制手工、發卡、帽子、彩繪,以及一本每次看到都很想把他打死的《親熱天堂》。

大概也知道這種玩意不利于三觀正确發展。千奈拿起那本标注着18N,根本就沒被我拆過封的小黃書,毫不猶豫放進了身後箱子裏。

這點确實讓我很滿意。為了我二十年的清譽着想,我還是覺得應該半夜去找卡卡西,托個夢跟他好好聊聊人生才行。

不過,千奈這邊在有條不紊進行,止水那卻又不幸出了狀況——

他翻到了我櫃子最底層,大概眼中所見實在有點徹底刷新他的三觀。

對此,我很理解……真的很理解。

事實上,那裏只有兩樣東西。但在我死亡之時,我就已經有了它們早晚會被人發現的覺悟……而它們對我來說也極其重要,重要到連堕入永眠都念念不忘,幾乎代表着我人生最重要的兩個縮影。

放在上面的,是一條斷掉的淺藍色發帶。那是我還沒有被止水疏遠時,他送給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當然,也是他曾經唯一送給我的東西。

這麽多年過去,即使發白褪色,即使再也無法使用,我都一直好好保存着。因為它一直在告訴着我,我究竟是如何一腳踩進了宇智波止水這個大坑,又如何死不悔改,明知前方根本沒有希望,卻倔強地依然不肯重新回頭再來。

“生日快樂,微瀾。”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時他笑着遞上發帶,滿眼溫柔。仿佛世間最明亮的一束陽光,瞬間穿透所有陰霾,讓我看見了從不曾看見過的,深淵之上花開遍野。

如果說這就是緣起。那下面放置着的另一條紅色圍巾,則就是我和止水的決裂。

而這份決裂,也是千奈無意中所送給我的,十八歲成年的賀禮。

我知道一切并不怪她。她只不過是懷着最單純的心思,想要送出一份最單純的禮物而已。盡管我們很少見面,擁有最近的血緣卻隔着最遙遠的距離。但毫無疑問,她還是把我看成自己的姐姐。雖然我不置可否,但我也知道,自己是永遠不會對千奈抱有讨厭這種感情的。

所以那天她約我傍晚見面,我同意了。但沒想到下午被急急忙忙追加了緊急任務,而敵人又十分難纏。當我帶着大大小小的傷口拼命趕回來時,還是超過了約定時間很久。

那是正是木葉的雨季,天氣轉涼,空氣中總是彌漫着潮濕的味道。我在雨幕中慌忙到達,卻意外發現千奈竟然還固執等在那裏,只是已被暴雨徹底淋濕。似乎很是失望,她趴在不知何時到來的止水懷裏哭泣,臉色蒼白如紙,一看就知道受了寒發着高燒。而止水看上去也很憤怒,不斷撫摸着她的脊背。在我踉跄落在不遠樹後時,他正好擡頭看來,目光銳利如冰,帶着深深的冷漠與憎惡,幾乎瞬間就将我整個人刺穿。

——大概,他以為我是故意的吧。

——故意失約,讓千奈等在大雨裏,以此發洩自己心中的嫉妒和怨怼。

後來事情怎樣發展我有點記不清了。好像止水帶着千奈離開,我上前撿回被他們遺棄的,她本來要交給我的東西,在如注雨幕中發了很久很久的呆。

那之後,聽說千奈因為受寒大病一場,而我也不怎麽好過。由于急着趕回傷口很重,又淋了很長時間的雨,再加上止水那麽寒涼到讓人絕望的眼神,我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躺在地板上昏昏睡去,幾乎想要就此死去。

最後,還是卡卡西破門而入把我扔進醫院。不然,那時我大概直到死去都不會有人知道。

“……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當我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中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張充滿嘲諷的臉。這家夥進入暗部幾年,本來已經磨得不剩什麽棱角,卻在這一回又讓我隐隐窺見了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不讨喜的刻薄。

其實也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沒有喜歡上止水,那我的生活一定比現在潇灑的多。

說到底,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你知道自己沒有錯,他們也沒有錯。錯的,只是無法逃離的命運而已。

即使滿心荒蕪,一路下沉。那也是因果之中的一環,沒有人可以來拯救你。

搖搖頭,不願再去想那些糟心事。反正我已經死了,說的再多,想的再多。或者,他們又和我曾經有什麽糾葛,如今都已經無所謂。

我只想知道的是:這場命局,我究竟還要看到什麽時候,究竟什麽時候才能讓我解脫。

——明明,都已經不在了。

而也許是沉侵在自己的思緒裏太深。我,止水,千奈,誰都沒有發現,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直到他看着滿屋寂靜開口出聲,我們才驚覺他的存在,震驚不已。

“我想了想,還是應該來看看。”

那人扶上門框,唯一露在外面的右眼凜冽至極。一掃一直以來的無神,卡卡西目光轉向止水手中整整齊齊的發帶和圍巾,再開口時,語氣已經變成了連我都不曾聽過的冷然:

“很懷念嗎?這些東西。”

緩緩走到止水身邊,他淡淡放下手中拿着的護額。從上面斑駁的劃痕,我很輕易就認出它曾經屬于我。

不知他來是何意,止水和千奈都沒回答。一時間,空氣的流動都似乎凝滞一般,還隐隐漂浮着許些殘酷意味。

皺起眉,我有些愕然,聽着他一字一句道:

“微瀾她一直那麽喜歡你,喜歡到可以為你不顧一切。”

“包括她自己的生命。”

“所以,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睜大眼,被質問的那人瞳孔緊縮。那份在門口已經遮掩住的情感,又重新讓他開始顫抖起來。

“那時,是你選擇放棄她,讓她最終獨自死在了那裏……”

——“是這樣嗎,宇智波止水?”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不會很長,前面微瀾第一人稱視角,講的都是她所看到所理解的東西。有些具體的完全不相同的,會在後面止水視角卡卡西視角千奈視角寫出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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