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哎喲,三郎毛毛躁躁地幹什麽呢?”

忘塵閣大廳內,屏風林立,四周羅帳懸墜,燈籠高挂,處處雲吞霧繞,脂粉味裹着熏香味不僅不悶,反倒還別有一番風情。雖說此時還沒開門,但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已經站在廳內推笑打鬧了,一位少年在女人堆裏疾馳而過,操着清秀的嗓音,“各位姐姐,麻煩讓一讓。”少年約莫十六歲,着一身灰藍色的衣裳,頭發梳成馬尾,腰身緊束,扣着鐵護腕,腳踩長靴,顯得四肢修長。他年紀倒不大,長相卻是異常俊美,眉清目秀,眼神靈動,引得周圍的姑娘掩面偷笑。

“各位好姐姐,可曾見到白姐姐了?”少年額發微微低垂,他一手提劍一手拿着張薄紗。

一位嬌滴滴的姑娘舉着團扇掩面,只露出雙桃花眼,伸手覆在他肩頭,擡指一笑,“擡眼,上頭呢。”

少年擡頭一看,三樓一抹朱紅晃過,這時身後傳來媽媽尖銳的嗓音,“姑娘們,迎客!”。少年暗道一聲,“壞了!”,趕緊邁開步子直奔三樓,可姑娘們的身影遍布大堂,她們時不時對着少年拉拉扯扯,不要他走,幾位姐姐們搖晃着身姿擋在少年面前,咿咿呀呀地問道:“三郎,去哪呢,看看我今日的妝,可好看?”

少年急切地望向樓梯口,連連俯首道:“姐姐們今日都好看,快別為難我了,白姐姐該責怪我了。”

逛樓的客人們摟着懷裏的姑娘蜂擁而至,廳內靡靡之音四起,擋着少年的女子們哄笑而散,朝客而去。

少年趕緊邁步上樓,可樓梯間也四散着姑娘們,她們拉拉少年的腰帶,又或是在其面前忽閃,總之都喜歡去逗一逗他,可少年人只覺得滿心焦慮,這短短的樓梯卻不知何時才能走完。

少年人穿過花叢,終于是趕至了三樓,卻聽,音樂銳變,一聲鼓聲響起,少年慌不擇路,直奔那抹朱紅。可惜,就差那麽一瞬,那抹朱紅已然承着羅紗,背對着衆人緩緩而下,女子小腿修長,在一片叫好聲中單腳落地,赤腳踩在軟毯之上,繼而抛開羅紗,腰身半彎,雙手作蘭花指向上,微微回頭,此時,空中一張繡花白紗輕飄飄地飄落下來,正巧落在女子的向上升起的蘭花指上,宛若天仙一般。

鼓點漸變,女子轉身起舞,此時臉上已然挂着那張繡花白紗,舞姿輕盈,宛若游蛇,空中有花瓣頻頻飄落,更有捉摸不透的朦胧之感,引得底下看客們的叫好聲連連不斷。

“哎,怎麽花魁今日第一場就出來了?”客人們在底下低聲讨論。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啊,是這忘塵閣開張五周年吶,每年這時候花魁都是第一個出場的。”

“這等好事,居然今日讓我給趕上了。”

“哎喲!這花魁可當真妖嬈啊,這身段,這腰身,啧啧。就是不知道這模樣如何。”

“嘿!你可別說,前些日子有人見到過,聽說可是颠倒衆生的容貌啊!”

賓客們竊竊私語,臺上舞步款款,席間推杯換盞之聲漸起,多少人在這個晚上,被臺上的女人所折服。

而這臺上的女人,正是少年口中的白姐姐,一月前忘塵閣新晉的花魁白離。都說這忘塵閣的妓子金貴,三等陪商賈平民,二等陪官員雅客,一等陪當朝權貴,而這花魁陪誰,則是花魁說了算。雖從未在衆人面前露過臉,也還沒陪過客,不過是每隔三日出來表演一場,但那白紗背後,映出的點點輪廓,就已經讓男人們拜倒,更何況她那豔麗的舞段身姿,那纖纖玉腰。

莺歌燕語之間,不少的看客漸漸有了醉意,花魁在衆人面前退場,緊接着是閣裏的姑娘踩在小碎步出現在臺子中央。

“白姐姐!”少年拿着件素白的披風就往白離那趕,“可別涼着了。”少年替她将披風系好,笑着說道。

白離攏了攏衣裳,長長的睫毛半遮着眼,淡淡地對着少年說道:“回去吧。”

忘塵閣是京城最大的青樓,雖是青樓,但裏邊的姑娘多是賣藝不賣身的。當朝時風開放,京中的文人墨客多以來這忘塵閣為時下最具風情之事。傳聞其背後的老板是寒洲巨賈,柳氏。柳氏家大業大,竟在這京城內找了個偌大的地方,中間還挖了個湖,連通着活水,四周修蜿蜒曲折的游廊,游廊之上挂有彩紗,每隔幾步,上懸雕花燈籠,印得整個湖面五光十色。湖上置有一艘畫舫,更是張燈結彩,舫上女子舞姿婀娜,風流才子飲酒作詩,也稱得上是一番美景。

在忘塵閣最角落的一處高樓,是白離住的地方,那裏是閣中最安靜的位置,讓人在一片夜色之中很難注意到。

白離緩緩走在廊上,少年行于其側,不過一刻,二人進了屋。這屋中裝飾簡單,床是檀木雕花床,淡青色的帳幔仔細地裹在兩邊,左有古琴安然地立在一旁,而後有一木制屏風,屏風一側各置一小桌一梳狀臺。

白離褪下披風,少年伸手接過。白離褪下面紗,少年又伸手接過。見白離坐在木凳上,少年趕緊去沏了壺茶。白離一邊喝茶一邊說道:“別以為現在殷勤些,我就會忘了你犯了什麽錯。”

少年突然将手中的劍“砰”的一聲放在桌上,白離一怔,手裏的茶盞晃了晃。

少年向她攤開兩只手,低着頭,說道:“姐姐打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會犯錯了!”

白離憋着氣,将茶盞放下,操起一旁團扇,用扇柄“啪啪”兩下打在少年的手心上,“沈三!你還跟我裝委屈呢?”

閣中人人皆知,哪個姑娘身邊跟着的不是丫鬟,若是做了紅人,那身邊更是跟着三四個丫鬟來照顧。可這花魁白離,平日裏身邊總是跟着個少年,手裏提着劍,倒不像是小厮,更像是個帶刀侍衛。那些安排在她身邊的丫鬟,若不是白離讓進,那這屋子除了這少年,誰也進不得,就算是閣裏的媽媽也是一樣的。

可少年家總是沒有丫鬟伺候的仔細,也不是很方便。可無論少年犯了什麽錯,白離就是不肯換,寧願就這那些糟心事過。

少年姓沈,白離常叫他沈三,樓裏的人也都跟着叫,只不過不叫沈三,而叫“三郎”。誰也不知他從哪裏來,也不知白離從哪裏來,只知道當他們出現在樓裏時,便就是兩個人。

沈三裝模做樣地“啊”了一聲,更是做足了委屈的模樣,“姐姐!疼死了!”

“疼什麽疼?我還沒用勁兒呢!去!今晚睡屋頂上去!”白離拿起扇面呼着他。

“別呀!姐姐!風吹呢!冷!”沈三趕忙後退幾步,捂着手心道。

“冷什麽冷!從來只知道犯錯兒!次次都說不敢再犯,哪次又是真的?”白離微微皺着眉,擡頭看着沈三,那傳聞中颠倒衆生的臉此時一覽無餘,一雙杏眼波光粼粼,滿頭的烏發襯地她膚白如雪,嘴如櫻桃般小巧也如櫻桃般透紅,不說颠倒衆生,倒也算是我見猶憐。

“這次是真的!姐姐信我!”沈三不依不饒,軟磨硬泡地就是不肯受罰。

白離還想說他,卻聽屋外傳來敲門聲。

“誰?”沈三問道。

“是我呢!瞿媽媽!”

白離使了個眼色,沈三點頭,快步走去開門。

一打開門,瞿媽媽揮着帕子,輕輕推開沈三,扭着已經有些發福的腰走了進來。

她滿臉濃妝,那粉厚地似乎每走一步都要給顫些下來,“白姑娘!”她眯着眼笑道。

“媽媽好。”白離福了福身。

“哎喲,好姑娘,我這兒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呢!”瞿媽媽拉着白離的手坐下,一旁的沈三提着茶壺,不情不願地給她倒了杯茶,拿起桌上的劍立在一旁。

“姑娘可知道瑞王?”

聽到這個名字,白離低下頭,眼皮微動,聲音細細地說道:“誰不知道呢?”

“你可知道,他請了你五日後去他府中彈琴呢!”瞿媽媽拍着白離的手,笑得花枝亂顫,“這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麽!這瑞王可是京中地位最高的王爺了,你能去他府上,連着咱們忘塵閣都要擡一擡地位呢!”

白離莞爾,低聲問:“可是王府中有了什麽喜事?”

“聽說啊,是王爺那最得寵的小妾,就是那齊娘子,給他生了對龍鳳胎!可給王爺高興壞了,想着大宴賓客呢!”

“龍鳳胎呢?倒是祥瑞,是該好好慶賀的。”白離垂着眼,輕輕點着頭道。

“那是,哎,姑娘會去的吧?”瞿媽媽低頭打量着她。

“當然會去的。”

聽此一言,瞿媽媽像是松了口氣,拿着一旁的茶盞一飲而下,“那就好那就好,姑娘你好生準備,我就不擾你了。”說着起身要走。

白離站起來行禮,“媽媽走好。”

“哎!好着呢!”本都走到門口了,沈三走過去關門,瞿媽媽卻又突然轉過身來,扒着門框,問道:“姑娘這去,就別帶面紗了吧?”

卻見沈三的眼神冷冷地遞了過來,瞿媽媽尴尬地笑了笑,扭着腰轉身走了。

沈三不大高興地關好了門,回身看向白離。

白離低着頭,神色平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姐姐,怎麽辦?”沈三湊身過來,問道。

“那可是瑞王,還能怎麽辦?”白離低垂着眸子,臉上挂着笑,可這笑中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眼神裏透着冰冷的光,像是悲涼,又像是期待。“我的好妹妹可是生了對龍鳳胎呢,我這個做姐姐的,還能不去恭賀她麽?”

沈三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瞿媽媽喝過的茶杯,露出厭惡的表情,“晦氣。”

白離一只手臂搭在桌沿上,望向昏暗的夜,用着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這場戲,終于輪到我來演了。”她的衣袖向下滑了點,露出了個桃花紋。

作者有話要說: 沈游卿:我是最可愛的!

之前想寫劇情,現在改成感情流了。

避個雷,副CP是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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