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日的忘塵閣仍舊是座無虛席,大廳之內一派歌舞升平,客人們已入酣暢之時。白離今日穿得素雅,一襲藕荷色的薄羅長裙,朱唇微點,少了七分妩媚多了八分嬌柔,白皙的手扶在二樓的欄杆上,步履緩緩。此刻二樓雅間早已坐滿,一扇扇木門內,時不時傳出男人與女人的歡聲笑語。
“離妹妹是在尋三郎呢?”一個婀娜的身姿在白離面前走來,她擡指指向不遠處的雅間,“在那兒呢,又是合着那幾位公子哥在玩兒呢。”
“謝謝琴姐姐了。”白離頭上的步搖正微微抖動,那位姑娘看了一眼,忽而臉色微變。白離接着說道:“琴姐姐什麽時候得了空,不如來找妹妹飲幾杯茶吧,上次姐姐送了我盒胭脂,我好是喜歡,本想着該答謝一番,就是姐姐太忙,總是見不着人呢。”
葉琴在閣裏不算紅,姿色也只能算的上一般的,年紀更是不小了,只不過有那麽一兩件得意的小手段,引得幾位客人對她很是喜歡。
葉琴掩唇輕笑,“即是妹妹喜歡,那我就明日再給妹妹帶一盒來,可好?”
白離颔首,“那明日,妹妹定當煮壺好茶來招待姐姐。”
二人說完,葉琴道自己還有客人,就不多陪了,于是側身而過,扭着身子進了個雅間。
白離的指尖在不經意間摳了摳欄杆,她神色淡淡地看了眼葉琴進的那間屋子,随後兩只手捏着帕子,朝着沈游卿所在的雅間去了。
···
“哎!劉公子今日來晚了,是不是該自罰三杯?”雅間裏坐着一群人,兩個姑娘一個撫琴一個斟酒。
推門進來一個放蕩書生模樣的男人,他眼角輕挑,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嘴角輕輕上揚,一臉的笑意盈盈,雖說一身書生打扮,但那人皮子底下仍舊蕩出來些內裏的風流。
屋子裏坐着的客是京城有名的三纨绔,雖說他們自稱京城三才子,只不過這“才”的意思倒是有些別致,一才善吃,二才善酒,三才善風月,如今這三才還多了一位,正是剛剛進來的風流書生劉舟遠,見他腰間斜挂着根竹笛,想來這四才善音律。
沈游卿先是陪着三才子喝好了一輪,如今臉上有些微紅,他常跟閣裏的客人一同玩鬧,而客人們不覺着煩,反倒是挺喜歡和他一同吃酒玩樂,而這京城三才子就更是喜歡他了。游卿在閣裏常被稱作是千杯不醉小郎君,而這三才子極喜美酒,因此每次來寧願不點姑娘也要游卿作陪。
“來來來 !劉公子這邊坐。”沈三郎上前去拉。
劉舟遠笑着,仍由自己被拉着走,邊走邊說,“三郎醉了,三郎醉了!”他被拉至亂糟糟的案幾前,挑了個座,坐到了楊斌身邊。楊斌是禁軍總教頭的侄子,家中沒人管,自然而然就混成了個纨绔子弟的模樣,三才子中,另外兩位都已二十,唯他最小,今年十九。
這男孩子總是喜歡挑着最小的來逗,沈三郎如今最小,當然被戲弄地最慘,楊斌次之,如今已是滿臉醉意。
Advertisement
“我沒醉,來,罰酒三杯!”沈游卿吵着要罰劉舟遠酒,從一旁拿着酒壺就往杯裏倒,其他人也紛紛拍手大笑,應和着要劉舟遠趕緊喝。
“好好好,我喝我喝!”劉舟遠舉杯一飲而下,從沈游卿手中搶過酒壺,自己給自己倒,咚咚兩下,三杯酒已下肚。“敬京城三才子!”
沈游卿也舉杯說道:“不不不!是敬忘塵四纨绔!”
哄笑聲陣起,楊斌拿着扇子要去敲沈三郎的頭,三郎撐着地板往後縮,嬉笑着躲開。
五個男子年紀都不算大,最大的劉舟遠也不過二十三歲,雅間裏幾人歪歪扭扭地聚在一起猜枚玩兒,葵花籽撒地滿座都是。其實這幾個纨绔子弟不過就是少年心太重,總靜不下來,整日整日地流連于煙花酒肉之地,不過他們幾位最愛的莫過于美酒,色賭都不在其中,不過就是幾個一起暢玩的好友罷了。
雅間裏,幾個人混起來沒個譜,三杯兩盞地就往下灌,一旁的姑娘彈着琵琶,聲聲悠揚,熏香滿屋子都是,每個人腦子都暈暈的,頗有些萎靡的氣氛,倒使得幾人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
沈三郎松開手,瓜子刷刷落在案幾上,“楊公子又輸了!來滿上!”
想是楊斌早已不勝酒力,次次皆輸,又或是大家故意整他,現在是渾身癱軟,握着扇子的手挂在劉舟遠的脖子上,滿臉通紅,慌忙擺手,只道:“不喝了不喝了,你們盡來欺負我!今天舟遠...舟遠兄來晚了,你們該讓他喝!”他雙眸泛紅,說話也不大利索,搖搖晃晃的擡起另一只手,抖着食指往劉舟遠臉上戳,差點就真的戳到人家臉上去,只怕是徹底地醉了。
劉舟遠趁那手指還沒戳上來,趕緊把那根纖細的食指握住向下撥,興許的酒的緣故,他的眼角也有些微微泛紅,只不過不大明顯,此時他的笑意漸濃,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浪蕩,渾然沒有一點書生氣,“好好好!我替你喝!”他說着端起楊斌的酒杯,仰頭而盡,喝的太急,嘴角還流了些出來,他本沒在意,可楊斌卻虛着眼睛,舉起手指用指腹輕輕替他擦去。只不過大家都有些醉了,沒怎麽注意這些地方,只道是楊公子又鬧了酒瘋。
衆人玩得正上頭,此時,雅間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衆人以為是送酒的姑娘來了,叫喚着讓沈游卿去開。
沈游卿翻身起來,踉踉跄跄地走去開門。
“白姐姐?你怎麽來了?”沈游卿一看到白離的臉,頓時覺得酒醒了。
裏間的人見他愣住那裏,伸頭去看。
“白姑娘!”兩個聲音齊出,說話的人是三才子中的另外兩位,宣安侯家的小公子,顧文石以及吏部尚書家的次子齊開華。
沈游卿趕忙側身,讓白離進去。
白離朝着屋裏的人行禮,“小女子見過幾位公子。”
顧文石早聽聞白離取了面紗,只是還一直沒見過,這一見,更是興奮,他揮着手,“白姑娘怎麽來了?快來坐!這是來逮三郎的嗎?”
一旁的齊開華笑了起來,“肯定是的,這三郎整日不做事,淨想着玩兒,該罰!”
沈游卿見白離沒理他,心裏有些低落,又見白離含笑去給顧文石斟酒。心裏那些快意頓時一哄而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輕輕關了門,裝作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站在白離身後。
那顧文石本就喜歡白離,見到美人親自送上門來,不由自主地想要摸上她的手。
白離餘光看着,兩只手就扶上酒杯去敬幾位公子,“前些日子,有幸得了瑞王召,去了王府彈琴,想來是幾位公子在瑞王面前說了小女子的好話,本早就該來道謝,沒想到推到現在,還望公子莫要介懷。”
“哪裏哪裏,這都是應該的,白姑娘能賞臉來見顧某一面,就已經是顧某的榮幸了。”幾人都沒想到,外面紛紛揚揚地都在猜,這究竟是誰能得花魁娘子的首陪,雖說今日不算的上正式,但這外面想來還是會認定,這首陪是給了京城三才子。
宣安侯府是瑞王妃的娘家,大家也自然而然會覺得,花魁娘子這是去陪宣安侯家的小公子的。想到這,顧文石不由得洋洋得意起來,這種好事,落到這種纨绔子的身上,不去吹個一兩個月是不罷休的。
看着美人在側,這酒意更是上頭,除卻已經癱軟在地的楊斌,其餘幾人皆是肆意地飲起酒來,那什麽沈三郎全然被他們抛之腦後了。
沈游卿默默地看着白離被幾位少爺一杯杯地勸酒,心中酸楚,卻又沒有法子。他想上去幫着喝兩杯,可青樓女子喝酒是給客人助興,萬沒有他這個小厮去擋酒的道理。沈游卿再不自在,也只能規規矩矩站在白離身後,只是拳頭是越捏越緊了。
雅間裏充斥着男子飽含醉意的笑聲。
“白姑娘!來!再來一杯!”顧文石趴在案上,一只手還端着杯子,那杯子裏的酒搖搖晃晃灑出來大半。
“顧公子,您醉了,讓姑娘們帶您下去休息吧。”白離在他耳邊輕輕說道。這屋裏的客人已經沒有一個清醒着的了,每個人口裏都吐着胡話。
白離朝一旁的姑娘試了個眼色,那姑娘之前一直老老實實坐在一旁斟酒,看懂了白離的意思,她點了點頭,起身去外邊叫人來拾掇這幾位醉死了的爺。
此時的劉舟遠,靠在牆上已經睡過去好一會了,楊斌趴在他腿上,蜷着身子睡得正香,那齊開華更是四仰八叉地睡在地上。
白離看着這一幕,她撫了撫發髻上的步搖,朝着身後召了召手,沈游卿趕忙附耳過來。白離輕聲道:“我先走了,你把他帶過來吧。”
沈游卿點了點頭,看着白離的臉有些紅,“姐姐,你沒事吧?”
白離搖搖頭,徐徐起身。
沈游卿見她步履輕盈,想是真的沒事,便就沒再問了,等白離出去了一會兒,他走到劉元舟身邊,踢了踢他的小腿。
“喂,真醉了?”見劉舟遠不動,沈游卿蹙眉,氣哼哼道:“真沒用。”
他将楊斌輕輕放到一邊,再回去毫不客氣地把劉舟遠扛在肩上,“嘶,你這也,太沉了吧?看着瘦,怎麽這麽重?”
沈游卿踢門出去,外面盡是些喝醉的客人,忘塵閣裏的仆役們一個個都扶着那些醉醺醺的酒鬼,鬧哄哄地,也沒人注意這邊。
閣裏留宿的房間很多,沈游卿扛着劉舟遠走得不快,他轉過兩個拐角,這裏的房間沒住什麽人,燈光很暗,走到角落的房間,沈游卿推門進去。
“姐姐。”
白離在黑暗中坐着,她身邊只有個冒着微光的燭臺,燭光跳躍,四周很靜,顯得有些陰森森的。
“把柳老板放在塌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