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柳老板?”沈游卿兩腳踩在塌上,一手扇着劉舟遠的臉,但這人就像是睡死過去了,怎麽都不肯醒。

沈游卿一臉無奈地看向白離,“姐姐。”

白離面無表情,只道:“自己想辦法。”

“什麽辦法都可以?”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沈游卿一臉壞笑地從塌上跳下來,身後的馬尾一甩一甩,甚至有些耀武揚威的樣子。

他拿了個瓢,暗搓搓地舀了一大瓢的冷水。

“柳元舟!下雨了!”他一瓢冷水就往劉舟遠臉上一潑,水濺地老高,“哈哈哈”。

“沈!三!郎!”那睡死過去的人一下子驚醒過來,嗖地一下坐起來,“你還來真的啊。”

沈三郎笑着蹿開,踮起腳跑得飛快,“誰讓你裝睡!活該!”他一下子就躲在白離身後,只露出半張臉來。

劉舟遠一抹臉上的水,從床上翻身下來,追着要打三郎。

“姐姐救我!”

這二人就像是兩個小孩子玩鬧,繞着白離在屋子裏跑,差點沒把那奄奄一息的殘燭給打翻,那劉舟遠身上還有水,跑起來飛濺了幾滴在白離身上,白離只覺得腦仁疼,“你們就鬧吧,看把樓裏的姑娘都給鬧過來才好。”

劉舟遠哪裏管得了這麽多,他只想逮着沈三郎給打一頓,可三郎腰身靈敏,左閃右閃就叫他逮不着。

“姐姐!快管管他!他一個老男人欺負我個小孩子算什麽?”沈三郎邊躲還便拉着白離撒嬌。

“是是是!你是小孩子!下月就十七了你還好意思呢!小孩子會灌老男人的酒?還會撩姑娘?”劉舟遠不追了,他像是踩中了沈三郎的痛點,沈游卿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姐姐!你別聽他胡說!”

“哦?游卿去撩小姑娘了?”白離柳眉輕挑,斜眼看向沈游卿,嘴角帶着些笑意。

“沒有!”

“沒有個屁!今天是誰在屋裏和那月月姑娘說話說得個眉飛色舞的?”劉舟遠全身還淌着水,他撇着嘴,有意無意地“啧啧”幾聲。

沈游卿急了,他拉着白離的衣角,“姐姐!我沒有!我那是...”說到這他又說不出了,咬了咬牙,惡狠狠地看着劉舟遠,“總之不是他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白離斜着頭,意味深長地看着沈游卿。

“姐姐!”

“好!不逗你了。”白離把被沈游卿攥在手裏的衣角扯過來,“給柳老板端個椅子吧。”

沈三郎雖心裏不大樂意,但還是聽話地去端個根大圈椅。

“哎,三郎乖!”劉舟遠不怕事地調笑道,還裝作伸手要去摸三郎的頭。

沈游卿氣得捏着拳頭想打他,又瞥了眼一旁的白離,才沒真的打上去,不然劉舟遠那好看的鼻梁骨可能是要折掉。

“哎,這衣服好濕啊,三郎去給我拿件幹淨衣裳吧。”劉舟遠一邊拍衣服,一邊輕飄飄地說道。

“柳元舟!你別太過分!”

“柳老板,別逗游卿了。”聽見白離護他,沈三郎一下子心情又好了起來,笑着說:“還是姐姐疼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游卿小孩子脾性,最經不得逗。”誰知白離又接了句。

沈三郎:“...”

“哎,是是是,我們這些老男人不跟小孩子計較。”劉舟遠大笑着說道。

沈游卿無法,被自家的白姐姐說,再苦也得是甜的,只是在心裏默默地,把這一筆記到了在一邊幸災樂禍的劉舟遠頭上。

“柳老板這個名字,取得可真是随意啊。”白離轉過頭說道。

見白離是要說正事的眼神,劉舟遠緩了緩,這才收了笑,“哎,無所謂的,這世上有幾個人知道,寒州柳氏真正的當家人是叫柳元舟呢?”

“這倒也是。”

“姑娘匆匆見我,想必是有什麽事?”四下安靜下來,唯有二人輕微的說話聲和燭臺細細的炸裂聲。

“小女子有一個問題,始終得不到準确的答案,想找柳老板讨教一二。”

寒州柳氏與崇州賀氏是天下聞名的兩大富商,本來兩家實力相當,可不知為何,幾年前柳家的當家人驟然離世,賀氏侵吞多處柳家産業,以至于柳氏多顯衰敗之态。三年前,柳家女兒嫁入賀氏,此後才得以幫助柳氏穩住現狀。至于為何賀氏一夜之間便能将柳氏壓制住,多有人猜,這賀氏的背後必定有着京城的大人物。

昏暗的燈光下,白離半合着眼,鴉羽似的睫毛在她臉上投射出影子,蓋住了她的眼神。“柳老板是哪邊的人呢?”

劉舟遠沒立刻回答,他把腿伸地老長,晃了晃頭,“哎,這酒喝多了,頭有些疼。”

白離神色清冷,一根手指在帕子上打轉,淡淡道:“游卿,柳老板頭疼,去給他摁摁。”

“是,姐姐。”沈游卿揉了揉手腕,踱步過去,眼神裏透露着兇光。

“不疼了!”劉舟遠趕緊坐直,伸手去擋。

“哎,我還沒摁呢,怎麽柳老板就不疼了呢?”沈游卿不管他,扒了他的手就往頭上摁去。

“疼!”劉舟遠叫到。

“柳老板莫要扯別的了,還是快解答一下姐姐的問題吧,若是把姐姐愁壞了,可就不是頭疼了。”沈游卿說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好好好,你輕點!輕點!”柳元舟一只手搭在把手上,美目微閉,一雙劍眉緊皺,他斜眼看向白離,壓着聲音說道:“白姑娘覺得這個問題重要嗎?”

“不重要嗎?”

“這種事真真假假,哪裏道得清,但只要姑娘的目的合我的口味,那柳某自然就是姑娘這邊的人。”劉舟遠的嘴角輕輕勾起,沈游卿看了一眼,又在他太陽穴上使力摁了一下。

“嘶...沈...!”

“小女子哪裏兜得起柳老板這樣的人,只不過身在這忘塵閣,一切都是要仰仗柳老板的,萬一柳老板身份搖擺,把小女子往火坑裏推,那怎麽行?”此時,殘燭一聲炸響,那火光搖搖擺擺似要熄滅。

“白姑娘放心吧,這忘塵閣明面上是誰在握着都不重要,只要背後那個人還沒倒,柳某的目的就不會變。”劉元舟抓着扶手的手又緊了些,沈游卿像是在報複一樣,手上的力道就沒舒服過。

“不知道柳老板的妹妹,在賀家過得如何?”白離偏頭看向那微微跳動的火光。

“那不過是我一個不值錢的表妹而已,哪裏比得上姑娘的妹妹金貴?”劉舟遠妄圖把沈游卿的手掰下來,可這小子力道大得很,怎麽都掰不動,只得罷休。

白離冷哼一聲,朝着沈游卿揮了揮手,把劉舟遠的腦袋解放了出來,“柳老板這麽會說話可不好。”

“姑娘直說吧,想要什麽?”劉舟遠一邊輕輕揉着頭,側着身子看向白離。

白離湊攏些,朱唇微動,“柳老板家大業大,在這京城總該有賭坊的生意吧?”

劉舟遠笑了一聲,“就是不知道姑娘想要什麽樣的賭坊。”

此時,本就奄奄一息的殘燭終于熄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我要聽話的。”

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劉舟遠也朝白離靠近,軟綿綿地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1],姑娘可要那老板的身契?”

後面的沈游卿看着這一幕,伸手按住柳元舟的額頭,一用力又将他摁了回去。

白離起身,撣了撣衣服,“身契就不用了,柳老板的誠意到了就夠。”一邊說着,一邊悄聲無息地走出房門,只留下關門的吱嘎聲。

黑暗中,柳元舟半躺在圈椅上,見身後的沈游卿沒跟着走,“你白姐姐都走了,你是要留在這陪我過夜?”

“沒興趣。”沈游卿踢了一腳椅子,給劉舟遠吓了一跳。

“小兔崽子,你幹嘛呢!我招你惹你了?”他差點沒從椅子上滑下去,轉頭破口大罵。

“誰讓你剛剛湊姐姐那麽近,喜歡騷也要看對人,不怕死的老男人。”沈三郎又踢了一腳,繞開椅子就要走。

“是是是!你的白姐姐!誰都碰不得!”看着沈三郎呼地開門,又呼地關門,就給他一個人扔這。

“嘿,小兔崽子,人不大,怎麽這麽炸呢。”劉舟遠在黑暗中暗罵道,卻又拿他沒法,看着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哀嘆一聲,“哎,這明天怎麽給小楊解釋呢?要不就明天等他走了我再走,免得被看到。”

···

翎王府,書房

“聽聞少童前些日子在月子裏吹了風,近日可好?”屋子裏亮堂堂的,落地式的鶴型燈齊齊立在書案兩側,案上香爐飄出煙氣,袅袅上升。

翎王在站書案前,撩起袖子寫字,他今日也如往常一樣,穿着素淨的袍子,外表上看去有些柔弱,手腕纖細,像是誰輕輕一扭就能折斷,但他的眼神卻不然。

“回禀王爺,姑娘她今日仍有些咳嗽,養了幾日沒見得好。”一側,一個穿戴着寬大鬥篷的女子低着頭回道。

“王妃呢?”

鬥篷的帽子着給她遮地嚴嚴實實地,看不清臉,“王妃罰了姑娘禁足七日。”

“王爺不在嗎?”翎王擡手,看着剛寫的字,似有不滿,搖了搖頭,輕輕将筆放下。

“聽王妃身邊的丫鬟說,王爺近日不知在和侯爺商量什麽。看王妃的面,想來也不好護着姑娘。”

翎王将桌上的紙掀開,眼神冷冰冰的,“宣安侯...”他将紙扔在一邊,從一旁的書下抽出一張紙來。

“府裏大夫開的方子,給姑娘把身子養好。”

女子點了點頭,上前将方子揣到懷裏,“王爺放心,我知道該怎麽說。”她又拿出個小荷包來,上面不過繡了些雲紋,很是普通。“這是姑娘讓我交給你的。”

“嗯,回去吧。”

女子将荷包輕輕放在桌上,行了個禮便告退了。

翎王看也沒看那荷包一眼,先前站在一旁的侍衛上前拿了起來,“王爺,還是放老地方嗎?”

“嗯。”翎王又在桌上鋪了紙,拿筆沾了墨。

紙上一陣行雲流水,可那字明明就剩了一筆,翎王卻始終沒将它補齊。看了半晌,他閉上眼睛,輕聲道:“通知我們的人,務必打聽出瑞王和宣安侯最近在商讨什麽。”

一旁的侍衛正準備走,他又道:“順便再去趟忘塵閣,讓游卿告訴白離,童姑娘在王府一切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 (沈三郎小劇場)

沈游卿:“月月姑娘,好看的釵子一般多少錢?”

月月:“多少錢你也買不起。”

沈游卿:“...”

[1]李白,将進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