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姐姐!”沈游卿急匆匆地推門進來,他滿臉挂着笑,手裏提着個食盒。
白離正坐在茶案前看書,聽見聲音便擡頭看了一眼,“整日毛毛躁躁的幹什麽呢?”
沈游卿跪坐下,小心翼翼地從食盒裏拿出個盅,“姐姐,快嘗嘗,我給你煮的冰糖燕窩。”
“燕窩?哪來的?”白離放下書,從沈游卿手裏接過,打開一看還真是燕窩。
沈游卿小聲地說:“一大清早王府送來的,我見了就趕緊煮了給姐姐端來。”
很甜,白離舀了一勺,剛放進嘴裏就感覺到很重的甜味。沈游卿喜歡的東西總是甜的,總喜歡買蜜餞,買糕點,買糖葫蘆,總之一出門買的吃食全是甜的。
白離舔了舔唇,嗯,還是甜的。
“王府帶了話來?”
沈游卿兩手撐着頭,兩眼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白離一口一口把他親手煮的燕窩吃下去,“沒什麽特別的,就說了句童姑娘在王府裏一切都好。”
白離的手頓了頓,沒說話,直到把一盅喝完。
沈游卿把盅收進食盒,心裏甜蜜蜜地,“姐姐,好喝嗎?”
白離點點頭,又看沈游卿一副讨賞的樣子,只好說道:“好喝。”
“那下次我還給姐姐做。”
白離笑了笑 ,伸手去挂沈游卿的鼻梁,“下次少放點糖,你快把我甜暈了。”
“舌頭甜了心裏才開心,姐姐一天到晚悶悶不樂地,正該吃甜的。”沈游卿一本正經地說道。
白離給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茶沫,清清嘴巴裏的甜味,“是是是,你說得對。對了,上次你從王府帶來的雀舌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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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游卿剛收拾好食盒站起來,想了想,說道:“還有呢,姐姐想喝我這就去找。”
“拿過來吧,等下琴姐姐該來了,我昨日說了,要拿好茶招呼她呢。”
白離沒仔細鑽研過怎麽煮茶,但她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煮茶莫過于與人說話,話說三分,茶煮七分,都不能全沸,若是話說得過全,就沒意思了,茶若是煮沸了,就不好喝了。
翎王不愛說全話,甚至連三分話也說不到,有時只說了一分,可是白離懂,他是在催她了。
雖說白離沒和這位王爺接觸過幾次,可相似的人,即便只是看一眼,也知道對方在想什麽,要什麽。他們兩人很像,從入京那晚,白離見到這個人開始,她就知道,他們是一路人,一條道走到黑,為了達成目的,什麽人都能做。
可白離也和他不像,那個人沒牽絆,他只有野心,只有目的。白離有自己的目的,可她還有牽絆,那個呆在瑞王府的齊少童,就是她最大的牽絆,她可以犧牲的東西有很多,齊少童不在裏面。
這世上她沒有別的親人了,所以自己一定要守護好最後的親人。她沒有別的活下去的動力了,那些促使她茍活于世的東西,只有夢裏那場火燒出來的血恨和那個童妹妹。
白離看着炭盆裏燒紅的炭,時不時跳出些火星來,她握着左手手臂,透過那些火星,好像又看到了那場似乎永遠也熄不滅的大火。
大火裏的人在嘶吼,在掙紮,火光裏有兩個瘦弱卻堅硬的背影。
一人提着劍,一人端莊地站着。
“活下去。”
“你不是金枝玉葉的命,從前不是,以後就更不是了。”
“我對不起你...”
火光炸響,白離驚了一下,回過神來,把茶壺放在炭盆上。
門口傳來敲門聲。
“姐姐,琴姐姐來了。”沈三的聲音。
白離理了理思緒,擡手扶了下步搖,“進來吧。”
門輕輕一響,一個女子走了進來,正是葉琴。
白離起身,“琴姐姐。”
葉琴笑得妖豔,她走過來拉着白離的手,像是二人格外熟識一般,“妹妹今日可真好看。”
“是嗎?想是今日用了姐姐送的胭脂。”白離拉着她坐下。
“哪裏,是妹妹底子好。”葉琴從袖子裏拿了個小盒子出來,推到白離跟前,“昨日說了再帶一盒來,廉價的小玩意兒,妹妹莫嫌棄。”
白離掩唇輕笑,“哪裏會嫌棄,姐姐送的,我都喜歡。不知姐姐今日可忙?若是來陪我這個閑人,耽擱了姐姐的事,妹妹心裏可就有愧了。”
“能有什麽事比來見妹妹還重要的?”葉琴今日畫的濃妝,風塵氣格外地重。
水已經燒了七分,白離撚了茶放裏邊,又攪了兩圈便不再煮了。
她提着壺往盞裏倒,壺裏的茶水冒着熱氣,滋滋的往上竄,“姐姐,你說這茶,該怎麽煮才好喝呢?妹妹這手藝是不是糟蹋了這好茶啊?”
葉琴的神色有些尴尬,盡管再外行的人也看的出,白離這茶煮的根本不對,“哪裏,妹妹煮茶自有自己的道理,又有誰說這煮茶一定要按着方法來呢?”
“姐姐說的也有道理,”白離放下茶壺,轉頭微笑着盯着葉琴,“那姐姐說,我煮茶方式合不合姐姐的口味呢?”
葉琴的目光被她頭上晃動的步搖吸引,一時之間沒答上話來。
“哦,這茶還沒喝呢?看妹妹都傻了,姐姐嘗一嘗再說吧。”那茶還冒着熱氣,白離手指微翹,托舉起那茶盞給葉琴遞過去。
葉琴有些猶豫,她将茶盞捧在手裏,餘光中,白離并沒有喝茶的意向。她狠了狠心,準備飲下。
“姐姐。”
就在葉琴把茶盞送到嘴邊準備喝下時,白離又叫道。
“姐姐不怕燙嗎?”白離歪着頭問道,這樣子看起來乖巧,可有心人看在眼裏卻覺得滲人。
空氣中安靜了一陣,只剩下炭盆裏噼啪的響聲。
“今晚他還會來找我 。”葉琴把茶盞放下,雙手擱在案上,喘了口大氣,嗓音有些顫抖,說道。“我沒想到你真能當上閣主。”
白離轉過頭,拿起自己的茶盞,吹了吹,熱氣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凝成了點水滴。
“我按你之前說的做了,他現在很信任我,有時會帶我出去,我替他贏了幾次,沒被抓。”
早在半個月前,白離其實就盤算着要做些什麽,她對自己很信任,也相信翎王看人的眼光。
她挑了些人相處,這些人中,就有葉琴。
白離用上唇輕輕碰了碰那茶水,“這水,吹一吹其實就不燙了不是嗎?”
葉琴閉了眼睛,那身妖媚氣全然沒有了,雙肩還在微微顫抖,就連着那手也不穩,“忘塵葉琴,全憑閣主差遣。”她猛然側身俯在地上,暗暗道。
“不用這麽緊張,起來吧。”白離緩緩飲下那茶。“忘塵的人,各有各的目的。說說吧,你想要什麽?”
葉琴擡起身子,她眼神迷離,“我想,讓齊家死。”
“只能選一個。”
葉琴咬着牙,“...”,說出了個名字。
“好。”白離将茶盞輕輕放下,拿了手帕拭了睫毛上的水。“姐姐,把茶喝了吧。”
葉琴顫抖着擡起手,拿起茶盞,“我能活着嗎?”
“看你造化吧。”白離嗓音慵懶,手指捏着帕子,沒看她。
葉琴雙眉緊蹙,看着茶盞中的水紋,随即視死如歸般一口飲下那茶。随後雙手前推,俯身行禮,“請閣主吩咐。”
“常去的,是哪幾家鋪子?”看着那空空的茶盞,白離問道。
“無千、九愁、巧手。”此時,葉琴的表情已經變得十分莊重。
“除了巧手,其餘兩家都随着你來。”白離的臉若冰霜一般,無論多好看的胭脂也看不出些喜色,有的只是籌謀時的厲色,“我要的是殺人的火,不是吹一吹就涼的水,姐姐可得記清楚了。”
“記清楚了,葉琴絕不辜負閣主所托,只望閣主謹記承諾。”
白離拿了葉琴那茶盞,道:“那就去吧,可別讓李二公子等久了。”
沈游卿看葉琴出去的時候,臉上全然沒了之前的媚氣,以為是裏間出了什麽事,急忙推門進去看。
“姐姐?”誰知推門進去,就見到白離拿着茶壺想往炭盆裏澆水。
“姐姐!你幹嘛呢!”他三兩步沖上去,奪走了那茶壺,“火冒起來傷了你怎麽辦,滅炭也不是這樣滅的吧,就不說火,這屋子都會滿是煙子。”
見白離沒說話,沈游卿以為她不開心了,連忙又湊身去逗她,“姐姐小傻子!”
白離揮起手裏的帕子打了沈游卿一臉,但沈游卿反倒是不躲,就由着那帕子呼在臉上。“我哪裏傻了?”
“姐姐哪裏都傻!”
白離還想再辯,卻又看到了沈游卿手裏的茶壺,忽而神色又沉了下來,她擡頭望向沈游卿。
“姐姐?你怎麽了?”
“游卿。”白離緩緩說道。“我煮的茶沒有你煮的好喝。”她的唇角輕輕勾起一些,把臉上的冰霜都融化了。
“是嗎?”沈游卿拿起茶壺,就着壺,仰頭倒進嘴裏。
他就像個恣意的少年,什麽事就攪不了他的心。無論是做什麽,他身上都飛揚着那股濃濃的少年氣息,意氣風發,只像那夏日裏的陽光,烈地人心慌。
沈游卿拿手背蹭了蹭嘴角,咧着嘴笑,“是沒有我煮的好喝,那以後,游卿給姐姐煮一輩子的茶好不好?”
白離眼裏像是含着光,她就這麽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不由自主地說道:“好啊。”說完她看着游卿愈加歡喜的笑,心覺自己不該這麽說,但卻也沒再解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游卿小劇場)
沈三郎在自己房間裏打滾了半刻了,覺得地板太硬,又跑到塌上去打滾。
沈三郎:“姐姐,是不是喜歡我了?”
沈三郎:“姐姐答應我給她泡一輩子茶,是不是意味着我該去提親了?”
好害羞。
沈游卿:“月月姑娘,提親該準備什麽啊?”
月月:“銀子。”
沈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