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公子~”葉琴扭着腰進了雅間,一進去就被一位男子抱了個滿懷。“哎呦李公子着什麽急啊?”

“琴兒,你怎麽才來,給我好等。”這位李二公子看起來面黃肌瘦,眼下還有淤青,一身暗色的袍子襯得他這人是十分的萎靡。

“李公子想奴家了?”葉琴一雙手指,在他的身上磨磨蹭蹭,眼神裏透露出一股子的騷氣。“不是昨日才見過嗎?”

“你還說昨兒!昨日你沒跟我出去,我輸了好些!”李二手上一用力,把葉琴又往身上緊緊一攬。

葉琴軟叫一聲,忙道:“昨兒是氣公子的,誰讓公子與別的女子卿卿我我了?”

“好琴兒,哥哥錯了,今日你可一定要跟我出去。”李二附在葉琴耳邊,一口黃牙咬上她的耳垂。

葉琴連連嬌笑,一雙小手伏在李二空有骨頭的胸脯上,故作慌亂地拍打着。

李二公子,是李家的小兒子李江途,其父是戶部尚書李和韻,其母是蜀州名門望族的女兒,他還有個哥哥叫李江順,任工部侍郎,可謂門庭顯赫。六年前,即平德二十四年,李和韻還只是蜀州刺史,而平德二十五年後,因朝廷多個官職空缺,李和韻直升為戶部尚書。李和韻一生只有兩個兒子,多有懼內的原因,未曾娶有妾室,生有長子李江順後,歷十五年未有子嗣,因此小兒子李江途出生時多受寵愛。而又由于小公子出生時險些夭折,自幼身體便不好,李家上下更是對其多有放縱,以至于如今二十有一還常駐青樓賭坊之地。

白離知道葉琴有些什麽小手段,陪客人吟詩作賦不成,唱歌跳舞不成,可她卻是個出千的好手。李江途不知這女子的本事,只道她是個財女,凡是有她在,自己原來那一塌糊塗的賭運也要好起來。

得了幾次便宜,那可就離不得了。

沈游卿抱劍在忘塵閣門口站着,嘴裏含着個糖。他是白離侍衛的事,只有忘塵閣裏的姑娘們知道,外邊的客人只覺他是閣裏的侍衛,平日裏無事,他也會真的像個侍衛一樣守在門口。

“李公子,咱們去哪啊?”葉琴挽着李江途從樓裏出來,她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無論走到哪去,別人都會知道,今日這李二公子又帶着青樓女子出門了。

“還能去哪?有你這小寶貝,咱們當然去賭了。”李江途今日格外地興奮,帶着葉琴從閣裏急匆匆地走出來。

“李公子慢走,下次再來玩啊。”瞿媽媽在門口招呼着客人,現在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到處熙熙攘攘,喧鬧聲此起彼伏,忘塵閣裏進進出出的人也不少。

沈游卿透過人群,看着葉琴跟着那李江途直往賭坊的方向奔,會心一笑,啪啪兩下咬碎了糖,轉身跨進了忘塵閣。

廳裏正是熱鬧的時候,白離今日穿的是純白繡花的舞服,在臺上連跳了幾個擡腿的動作,頓時衣袂飄飄,寬大的衣袍袖袍如同波浪一般把白離包裹起來,宛若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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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她身邊還有着幾個舞女,其實那幾位姑娘長相也不錯,舞也不差,身段也都婀娜,只可惜,有着忘塵閣花魁在前,再好看的姑娘也要被比下去。

臺下許多客人都看得呆了,沈游卿也看得呆了。

沈三郎有時覺得自己很膚淺,他就像世間所有男人一樣,深深沉醉在白離的美色之中,淪陷在她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之間。

沈游卿真是個俗人。

他第一次見到白離時,是在京郊的院子裏,那時她的身邊還有個齊少童,齊少童像桃花,小小地很可愛,沈游卿覺得這是妹妹應該有的樣子。而白離,是朵冰冷的海棠,一邊吸引着人,一邊又拒人于千裏。

她渾身都是散發着冰冷的雅氣。

翎王說她是只受傷的白狐,捂不暖的那種。可沈游卿偏不信,誰都說他是個小太陽,太陽那麽烈,只要他把熱都散出來,一定能捂地暖。

少年人的心氣就是這樣,你不要他做,他偏要做。

十七歲的白離坐在小院的石椅上,沈游卿見了,趕忙找了件雪白的披風給她披上。

“白姐姐,別着涼了。”

那天晚上是滿月,白離在冰涼的月下,像個仙女。

“姐姐,你想吃糖嗎?”

白離搖搖頭,轉而又點了點頭。

沈游卿很高興,在身上一通找,卻發現沒有了,他心裏急了,白姐姐第一次說想吃糖,自己怎麽能沒有了呢?

于是不管不顧地,頂着月色跑出了門,可哪裏還有糖鋪子開着。

沈游卿急了,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亂蹿,此時已是宵禁,他還得一邊還躲着巡夜的人。

不知游蕩了多久,他想起了賣糖葫蘆那老板的家就在附近,啪啪啪就在人家門口敲,吓得那老板隔了好久才來開門。

只可惜,等到回去的時候,白離已經睡了。

不過沒關系,糖就放在姐姐枕邊,明天一早姐姐就能吃到了。

白離的衣服穿着不好走,沈游卿乖乖地在她身邊幫忙把衣裳提起來,看着這乖巧懂事還一臉燦爛的沈游卿,白離疑惑道:“怎麽了?闖禍了?”

整天闖禍賣乖的沈三郎臉垮下去一秒,又瞬間給提上來,“哪有啊,沒有!是今天看姐姐太好看了,心裏開心。”

“行吧,讓你辦的事辦了嗎?”白離低聲問道。

“辦了,坊裏的老板都知道了,就等魚上鈎了,姐姐不急,等着就好。”沈游卿小心地提着裙子。

“人的價值,可不是光等就能等出來的。”白離眼神深邃,她不停地在思考着。

等到了房間,白離在屏風後換衣服,沈游卿則幫她把衣裳收拾好放在櫃子裏。

“游卿,下次那幾個公子哥兒來的時候,你給他們透透,就說最近出了個新玩法,讓他們去嘗嘗鮮。他們不好賭,但新鮮玩意兒總是喜歡碰一碰的。”白離的聲音緩緩從屏風後傳來。

“說到他們,我倒還有一事想問問你。”

“姐姐問吧。”

白離已經換好了衣服,從屏風後走出來,“那柳元舟究竟是怎麽混成了個書生樣,又怎麽跟他們幾個混在一起的?”

沈游卿撓撓頭,說道:“這我還真不知道,我一見到柳元舟的時候他就和三才子混在一起了,只聽他們在席間提起過,說什麽柳元舟要去考什麽試?”

···

緣喜客棧

“舟遠兄,舟遠兄!”楊斌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敲着房門。

門內傳來一陣呼啦啦的紙聲,又一陣腳步聲後,門開了,“小楊?”劉舟遠探出頭來,還是個剛起床,睡眼惺忪,披頭散發的模樣。

可就算是這個鬼樣子,他一雙桃花眼仍舊是傳遞出浪蕩的味道。

“舟遠兄,看書呢?”楊斌跳起來往房間裏看,可惜劉舟遠要比他高上許多,他就算是跳起來也看不到裏面。

“是啊,小楊,你打擾我了。”劉舟遠一雙劍眉上挑,笑着說道。都說人長得好,就算是穿着身乞丐裝也能看出風采來,這劉舟遠就是這樣。

“我不信。”楊斌不管,撐着門縫就往裏鑽。劉舟遠拿他沒法子,又不忍這堂堂公子哥兒青天白日裏偷鑽門縫被看見,只好把門打開。

“你看!我真在看書吧!”劉舟遠一手指向那書案,洋洋得意地說道。只見那書案上,果真是鋪着書。

楊斌踱步過去,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拿着手裏的扇子敲在書面上,“舟遠兄這是在看陽貨篇啊?”

劉舟遠關了門,點了點頭,一只手舉起,真像個書生似的念叨道:“那可不?楊公子可知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1],是哪五者嗎?。”

楊斌将扇子放在手心上輕輕敲動,“乃恭寬信敏惠,舟遠兄你看我說的可對?”

“孺子可教也!”劉舟遠拍手稱贊。

“得了吧!你看的明明是季氏篇!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2]”楊斌重重将扇子握住,“舟遠兄,你這樣,可別考了吧。”

劉舟遠哭笑不得,只道:“小楊啊小楊,就是因為一進京就遇着你這樣的損友,我才考不上的呢!”

“嘿!”楊斌舉起扇子似要打他,“你還怪上我了,我看你就是進京來玩的!”

“對啊!”劉舟遠兩手把楊斌擋住,“所以小楊這不就來找我玩了嗎?”

聞言,楊斌把扇子放下,嘆了口氣。

見狀,劉舟遠彎下腰,那手指勾了勾楊斌的下巴,“小楊這是怎麽了?”

楊斌拿扇子給他把手打開,“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是是是!”劉舟遠捏着被打疼的手指,忿忿道:“怎麽近日總有人要打我!”

“那是你讨打!賤!”

“對!我賤!那我還是想問問,誰惹了小楊不開心啊?”

“雖不想說,但是,哎。”楊斌捏緊了手裏的扇子,眼神堅定,直直盯着劉舟遠,“舟遠兄,我可能要借宿幾日了。”

“啊?”劉舟遠睜大了眼,苦笑着攀上楊斌的肩,“小楊被家裏趕出來了?”

楊斌再次哀嘆一聲,“還不是我那舅舅,昨日又罵我,說我枉度光陰還想讓我去他手底下歷練,我怎麽可能去!”

劉舟遠頗為贊同地點着頭道:“你舅舅也不想想,就你這小身板,扔禁軍裏去,不到兩日就給折了。”

“是啊。”楊斌附和道,轉念一想,“不對啊,你罵我!”他拿着扇子重重敲了下劉舟遠的心口。

“哎,你怎麽又打我。”

“活該,反正我不管,你必須得收留我,他把我錢都收走了,我現在是身無分文。況且,要是躲到顧文石和齊開華他們府上,保準半日不到我就被逮回去了。”

劉舟遠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拍了拍楊斌的肩,信誓旦旦道:“好,跟着舟遠兄,吃喝不愁,青樓照逛!”

作者有話要說: (沈游卿小劇場)

沈三郎頂着月色,穿着黑衣,砰砰砰敲響了糖葫蘆老板的門。

糖葫蘆老板拿着根棍子:“外邊是誰!別敲了!別敲了!”

沈游卿:“咚咚咚(敲門聲)”

糖葫蘆老板開了個門縫,棍子提在手上:“你想幹什麽!我家家徒四壁沒什麽你好搶的!”

外面那個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沈三郎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老板,我買根糖葫蘆。”

糖葫蘆老板:“...”

看着拿着糖葫蘆遠去的沈游卿。

糖葫蘆老板:“糖葫蘆也要搶?”

當晚沈三郎跑得太急,沒帶錢。

後來回去補上了(捂臉)。

·

[1]《論語》陽貨篇:子張問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衆,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2]《論語》季氏篇: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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