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個案子幾乎沒有什麽需要審的,吏部尚書齊大人家的小公子于偏巷殺害了顧侯爺家的小公子,動靜引來了大批的圍觀百姓,人證物證具在,在刑部時,齊開華甚至沒有否認此事,當庭認罪,齊家的人連看都沒來看一眼,其中內涵,可堪尋味。
大理寺複審過後,直接就判了其死罪。
宣安侯府上下悲恸,侯夫人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顧侯爺接連幾天都沒上朝。而齊府則安靜了許多,幾乎沒什麽動靜。
繼戶部工部出了李家一事後,朝堂本就不得安寧,如今接着又出了這樣一檔子事。關鍵其中再一次牽連到了宣安侯府,而齊府也是瑞王黨,這一下子,讓瑞王焦頭爛額,他甚至想也沒想,便把這一事安在了翎王頭上,處處針對。
可翎王平日低調謹慎,在朝中宛若一個隐形人,皇帝本沒有過多地在意過這個兒子。在瑞王一頓針對之下,皇帝反倒是對這個兒子上了心,又加上文君陌的旁敲側擊,禦史臺對瑞王府的一些彈劾之狀,一時之間,皇帝竟是覺得這個兒子平日裏不争不搶,和瑞王的咄咄逼人比起來,倒顯得令人舒适了許多。
齊開華本就是個不得寵的,齊家自然不會為了他去得罪侯府,但兩家一定不可能再像往日那般,心無芥蒂地一起共事了,光是這一點,白離已經覺得滿意了。
但若是能再滿意一點,也是挺好的。
齊開華與顧文石,這兩人的事對白離來說是無所謂的,可這京城之中總有人為此難過。
畢竟京城三才子,一下子少了兩個,剩下的那一個會作何感想?尤其是自己的好友,一個已經死了,一個馬上就快死了。
楊斌消瘦了許多,他的舅舅秦奕也不好多說什麽,年末的時候,京中防衛日漸嚴密,他本身就忙,也幫不了這個侄子許多。但他每每回府之時,總是會去看望這個楊斌。
為了讓楊斌別再沉浸于悲傷之中,秦奕叫手下督促他日日練武,希望能借此讓他走出來,可效果甚微。
直到劉舟遠的上門,秦奕本是不大喜歡這個人的,但想着有人陪也是好的,于是放了劉舟遠進去。
“小楊?幹嘛呢?”劉舟遠大搖大擺進了楊斌的院子,看見他拿着劍正準備去練武場,“陪陪我?”他将楊斌手中的劍拿了過來。
“好劍吶,你功夫不會幾招,劍倒是好。”
楊斌身上沒了之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眼底還有烏青,想必是許久都沒睡好了。
“你怎麽來了?”
劉舟遠偏着頭看他,“來看看你。怎麽?不歡迎?”
“你怎麽才來?”楊斌嘴唇微動。
“好好好,”劉舟遠上前去将他抱住,輕輕在他背上拍了拍,“哥哥錯了,該早些來陪小楊的,出去散散心嗎?”
“不去。”楊斌悶聲道:“我哪也不想去。”
“那你想待在府裏咯?”
“也不想。”
“那你想去哪?”
“舟遠兄,我的朋友都不在了。”說着,楊斌的眼睛就紅了起來,他拿手心抵在眼睛上,可憐兮兮地。“沒人會陪我了。”
“不是還有我嗎?”劉舟遠勾起他的下巴,“我會陪你的。”
“我們是朋友嗎?”楊斌紅着眼睛看向他。
“不是嗎?”劉舟遠蹙眉道:“我還以為你把我當朋友呢。”
“我,”楊斌止了聲,拿開了劉舟遠的手,“我以為...”
“晚上去忘塵閣嗎?”劉舟遠接過話。“請你喝酒,問問白姑娘能不能來彈一曲。”
不知楊斌是來了什麽脾氣,突然從劉舟遠手上搶過劍,頭也不回地去了練武場。
劉舟遠什麽也沒說,一路跟着他過去。
直到黃昏,練武場沉浸在金色的夕陽當中,楊斌滿頭的汗。
他本就不是個習武的苗子,最近練地這樣多不過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罷了。他知道劉舟遠就在一旁,但就是沒理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
近了飯點,将劍拿給了一旁的下人,他只身回了院子。
“你還沒走?”楊斌換了衣裳出來,見到劉舟遠負手站在院子裏,餘晖打在他身上,讓人覺得格外的溫暖。
這幾日愈漸冷了,晚上很少會有這麽好看的景色,楊斌看得愣了些。
“不一起出去嗎?”兩人隔得不近,但不妨礙楊斌聽清楚他的話。
“不了,我沒什麽心情,你回吧。”楊斌低着頭說道。
劉舟遠等了一下午,哪裏會就這麽走了,“幹嘛,還生氣了?”他輕輕挑眉,微微勾起唇角,上翹的眼角裏充滿了妖冶的味道,他緩步走過來,又擡起他那修長細嫩的手,伸出指尖想要勾起楊斌的下巴。
“夠了!”楊斌忽然間後退,氣鼓鼓地沖劉舟遠吼道:“你有完沒完?你就不能走嗎!”他指着院門,“走!”
劉舟遠斂了笑,他并沒有放下手,而是一把扣住了楊斌的後腦,半眯着眼睛,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還發起脾氣來了?”
“我舅舅都告訴我了!”楊斌掙紮着吼道:“你根本就不是進京趕考的,甚至連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你接近我,不就是因為我舅舅是禁軍總教頭,掌握着京中兵權嗎?”
“對!”劉舟遠又捏着他的下巴,“你以為,我要是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你舅舅會查得到?就連這個消息,都是我找人放給秦教頭的!”
“為什麽?”楊斌被他捏地死死的,“你玩夠了?不想玩我了?你以前不是挺感興趣的嗎?”
“我的确是玩膩了。”劉舟遠冷冰冰地道。“你以為自己很好玩嗎?”
“明明是你先開始的,從我們見的第一面開始,就是你一直在勾引我!”
“所以呢?”
“明明你就喜歡我,”楊斌的聲音顯得很扭曲,“明明我也心甘情願被你利用,你拿我去和舅舅談什麽條件都可以,你怎麽就不懂呢?”
劉舟遠漸漸松了手,“你就這麽傻嗎?”
今日,其實不是劉舟遠自願來的,秦奕派了下人,希望他能去開導開導自己的侄子。
而他當初一進京就找上楊斌,也的确是為了秦奕,他要保證秦奕日後不是在瑞王那一邊的。
秦奕身有疾,不娶妻是因為他不可能有孩子,因此一心撲在公務上,後來他妹妹得了重病而亡,留下了個孩子,也就是楊斌。這是秦奕唯一一個軟肋,他視其如己出,雖然公務繁忙,但還是會經常抽出時間來陪楊斌。
可惜,楊斌沒領過這情。別看他與人友善,可他對自己的舅舅卻多有埋怨,什麽事都對着幹。
劉舟遠沒想過動真心,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處處留情,膩了之後便随手抛掉。但楊斌是個特例,劉舟遠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小心思,本來是不管他最後到底會不會傷心,反正都是利用,等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随手抛掉就好了。
可有一瞬劉舟遠心軟了,他發現自己也不是那麽的放的下,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好像被白離說中了,他玩脫了。
這種事,最忌諱動感情,得趕緊抛掉才好。
他估摸着,秦奕不是個傻子,等到了最後關頭,他要站的位置始終是皇帝那邊,而不是瑞王,因此他打算趕緊脫手。
可他千算萬算,沒算的楊斌情願被自己利用,這時他真的開始覺得自己有點惡心了。
只管撩,不願意負責。
“我快回家了。”劉舟遠淡淡說道,“那邊可能會出些變故,再過一段時間,我得回去看看。”
“你還會回來嗎?”楊斌問道。
劉舟遠沒說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若是白離需要他,應該還會回來,但他在京城留的東西夠多了,也許自己不在,白離也搞得定。
“你總會需要我的。你是誰的人?總不會是瑞王,瑞王和我舅舅的關系很好,他沒必要再來利用我。最近聽舅舅提起過朝堂上的事,”楊斌想了想,“難道是翎王殿下?”
他看着劉舟遠的臉,笑道:“我猜對了。你若是不利用我,那我只好站在瑞王那一邊了,想必送上門的東西,他不會不要。日後若是鬥不過翎王殿下,他還能利用我,逼我舅舅跟着他造反。”
劉舟遠一把捂住他的嘴,蹙眉道:“瘋了?你說什麽呢?”
楊斌死命的扒拉下他的手,喘着氣道:“我就是瘋了!自從上次一別,我們多久沒見了?去客棧,客棧找不到你,去忘塵閣也找不到你,我早就瘋了!顧兄走了,齊兄也坐了牢,我好不容易有的朋友,一下子全沒了。”
“我不是說了我會陪着你的嗎?”
“我不要你和我做朋友!”
劉舟遠被他鬧地頭疼,“你舅舅要是知道你腦子裏整天想些什麽,非被你氣死不可。”
“就因為我母親嫁的人他不滿意,所以連母親重病的時候他都沒去看過。若不是這樣,母親也不至于郁郁而亡,我也不至于到他這裏來!他自以為是地對我好,可他連我喜歡吃什麽,做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做一些他覺得對的事!這就是對我好嗎?”
“可他知道你喜歡我啊。”劉舟遠無奈地說道,“今天就是他讓我來的。”
楊斌的眼淚一下子從眼眶中掉下來,“可你嫌我煩了。”他本來就不是個多堅強的人,這幾日他一直憋着,心裏早就難過死了,可他不願意哭,至少不願意當着家裏的下人哭,不願意讓舅舅知道他哭了。
劉舟遠伸手替他抹了眼淚,“好了,別哭了。”
劉舟遠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若他知道顧文石與齊開華的死與白離有着一定的關系,而自己又是白離的人,他該怎麽想。
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哭地肝腸寸斷的人,劉舟遠着實技窮了,“我不是個好人,可能到了最後,我還是會走的。”
“我可以不要最後,我只要現在。”楊斌擡眼看他。
劉舟遠不知暗罵了自己多少次,就像他自己說的,他不是個好人,送到嘴邊的鴨子,他不會不吃的。
劉舟遠努力地想,沒關系,沒關系,或許到了最後,他也會覺得膩的,等他日後成了親,有了家,什麽劉舟遠,柳元舟,通通都忘了。
狠狠心,把自己變地更讨厭一點,他自己都會走的,“我有個忙要你幫。”劉舟遠在楊斌的耳朵邊輕輕說道。
楊斌喘着粗氣,磕磕絆絆地道:“你說吧。”
“去刑部大牢,告訴齊開華,齊大人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他的母親之所以不喜歡他,是因為,他的親生父親是他的叔父。”
楊斌的手緊緊地抓着墊絮,努力地吐出字,“怎麽...怎麽回事?”
劉舟遠伸手将他握住,“他們和我們一樣,颠鸾倒鳳,行茍且之事,而齊開華只是個多餘的産物罷了。”
“為什麽要告訴他?”
劉舟遠惡狠狠地打了他一下,問道:“你去嗎?”
楊斌悶哼一聲,眼裏全是水霧,“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佛系的第三天。
今天好冷,渴望擁有一個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