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外頭銀裝素裹,白離心想着地趕緊去換衣裳,好赴沈游卿的約。
行至半途,遠處的屋頂上隐隐約約顯出個人形,白離知道是他,于是加快了步子。
“姑娘!”瞿媽媽攆着碎步,匆匆忙忙地跑過來。
“媽媽怎麽走得這麽急,雪天路滑,小心別摔了。”白離上前拉住她。
瞿媽媽輕輕拍了拍白離的手,一臉喜慶地說道:“好事呢,宰相府派了人來接,說讓姑娘你去府上過節呢。”
白離心下一驚,她輕輕蹙眉,“一定得去嗎?”
瞿媽媽道:“姑娘難道不想去嗎?可這接姑娘的人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見白離不說話,瞿媽媽接着道:“冬至呢,姑娘好不容易能出趟門去過節,這還不好?”
“好是好,可...”白離猶豫了半晌,望向遠處的屋頂,卻見沒了人,她攥緊帕子。
瞿媽媽生怕她不去,急急忙忙說道:“姑娘不知道吧,我看那文大人對姑娘你可是喜歡的很。這可得抓緊了,日後若是能進了宰相府做個妾室,那也是頂好的事。怎麽都比待在閣裏強,女人總歸是要找個好歸宿的,姑娘現在正值芳華,紅是紅,可日後上了年紀,那可就不好過了。”
想到楊斌那失魂落魄的模樣,白離難過起來,她忽然覺得,沈游卿若是知道自己失了約,想必心裏也是那般不好受。
可有什麽辦法呢?
她輕輕點頭,心中雖有千萬分的不忍心,但還是赴不了這一場冬至之約。瞿媽媽見她終于答應了,這才放下心。
沈游卿的酒壺脫了手,只見下面是一片碎片,又看了看雅間的位置,裏面還亮着燈,想着天色不早了,得去催一催姐姐。
這邊,白離乘着宰相府的車架,在雪中向着徐徐前行。
她雙手放在腿上,神情低落,跟着馬車輕輕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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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聽見車夫在叫,白離這才回過神,被人攙扶着下了車。
宰相府是出了名的寒顫,只有一個頭發花白,管家模樣的人出來接。
“姑娘,咱大人在裏面等着呢,這邊走,小心臺階。”他走過來迎白離。
白離點了點頭,微微示意,心下雖有些失落,但還是強打起了精神。
遠處升起一束炊煙,但看樣子,那裏并不是廚房。白離問道:“這是在做什麽?”
管家笑道:“大人就在那裏呢,姑娘進去瞧瞧就知道了。”
“我一個人進去嗎?”見管家做了個請的手勢,白離道。
“是的,這是大人的院子,沒有大人的吩咐,誰也不能進去。”那管家說道。
白離雖心有疑惑,但還是提起裙角進去。
只見文君陌坐在一根小木椅上,兩腿分開,中間架這口小鍋,正冒着香氣。他像是剛剛沐浴完,頭發還有些潤,就這麽披在身上。衣服也是随意地穿了穿,不僅和在忘塵閣的樣子有很大的不同,連着外邊的傳言也顯得更加不靠譜了。
他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轉過身,手上捏着一雙長長的木筷,朝白離揮了揮手,又指了指一旁的木椅。
白離走過去行禮道,“白離見過大人。”
“行了,”文君陌盯着面前的鍋,“沒有別人,不必這麽客氣。”
“喏,剛下的餃子,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白離颔首。
文君陌把手撐在膝蓋上,笑道:“說了不必拘束,你這樣,倒讓我覺得無趣了。”
“今兒是冬至,大人怎麽請了妾身過來?”白離垂眼道。
“正因為是冬至,我才請的你。看我孤身一人,親人朋友一個也沒有,想着除了你,我還真請不了誰了。”文君陌笑道,“往年都是我一個人過,今年有了你,還算熱鬧。”
“大人親自下廚了,這頓飯,誰都想吃吧。”白離道。
文君陌輕笑一聲,歪着頭看向白離,“可我不想給他們吃啊。”他伸出筷子,往鍋裏攪了攪。
“熟了。”他拿出個木勺,又拿個碗,先舀了幾個餃子,再添了一勺湯遞給白離,“筷子給你,有些燙,涼涼再吃。”
“這什麽餡兒的?”白離捧着碗,就當暖手了。
“豬肉白菜。”文君陌給自己盛了一碗,“我自己包的,想不到吧。”
白離怔了一下,笑道:“的确是想不到,這頓飯算是值了,這世上,沒幾人能吃到大人這餃子吧。”
“你是第一個。”文君陌道,“誰都沒吃到過。”
“那可太榮幸了。”既然說了不必拘束,白離也不是個死板的人,便不再端着了。她喝了口湯,“這湯不錯,大人的廚藝倒是好,我就不行了。”
“沒事的時候,就做做飯,也當是修身養性。”
“別人修身養性,都是喝茶下棋練字什麽的,怎麽到了大人這裏,就是做飯了?”
文君陌夾起一個餃子,咬了大半,呼着氣道:“只要能靜心,那都是修身養性。”
白離也夾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肥瘦合适,伴着白菜還解膩,香氣充滿了口腔。
文君陌看着她,問道:“如何?”
白離莞爾,“好吃。”
“合你胃口就好。”文君陌滿意地勾了勾笑,“這節一過,朝上的事就多了。”
“大人日理萬機,想必很少有閑适的時候吧。”白離道,之前她心裏還不清楚,文君陌這趟叫她過來,究竟是真的為了過冬至,找個人陪自己吃這頓餃子,還是別有所圖。聽見他提起朝堂之事,這才确定了。
“是啊,本就累的要死,你家王爺,還給我找了件大事做。”文君陌也不怕燙,一口便吞了一個。
“大人若是不想管,打回去便是。”
“太子一案,若是打回去了,你們多年籌謀,豈不是要付之東流?”文君陌道。
“大人若真的不想管,又豈會在乎這些?”白離拿着筷子,在碗中撥弄道。
“本來是真的不想管,還說再放一放,可你家王爺此番來勢洶洶,像是要傾盡全力。他倒是心寬,就如此篤定我會幫他。”
若不是如此篤定,翎王哪裏敢在此時翻太子一案。
“大人生辰宴時,不就是為了敦促王爺嗎?他自然篤信,大人您是站在他那一邊的。”白離道。
“若不是太過厭惡瑞王,如今皇帝的身體又日漸不行,我怎會選他。”文君陌吃完了碗,又舀了勺湯喝。
“并不是大人選的吧,身為皇帝近臣,最會琢磨聖心,想來是皇上也有這個意思。”白離喝了熱湯,身子逐漸暖和了起來。
文君陌擡眼,看着她說道:“他只是讨厭些,也不是個昏君,幾年下來,隐隐約約也覺得自己當年對太子一事的反應有些過激了。太子良善,雖然的确幹涉了朝事,但也不至于落到那樣一個下場。只是沒經歷過風浪,承受力太差了些,若他不自伐,輪不到瑞王跳腳。”
他放下碗,摘了幾片菜葉子放進鍋,“翎王更像太子一些,激起往事,皇帝愈漸想起太子的好來。”
“那大人又為何不喜歡瑞王?”白離問道。
“不喜就是不喜,哪有這麽多原因。”文君陌應道。
“聽大人的話,對于翎王,大人也不是那麽滿意。”
文君陌拿着筷子,在鍋邊敲了敲,“我說我想要個傀儡皇帝,你信麽?”
白離勾起唇角,“不信。”
文君陌看着菜葉在鍋中翻滾,說道:“他當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削權,這倒還好,我不在乎,但這相位我是不會讓的。瑞王安穩不了多久了,沒了制衡,翎王會不會變成下一個瑞王,我很擔心。”
“大人是想找一個皇子,日後好來敲打翎王?”水開了,發出咕咕的響聲,白離伸了筷子,夾起一片菜來。
“皇子敲打不了他,我有一個更好的選擇。”文君陌看着白離說道。
白離心裏突然升起陣不好的預感來,她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靜靜地等着下文。
“翎王,從小沒人在意過他,若不是太子,他現在連個親王也當不上。”文君陌緩緩說道,“曾經他一心為太子複仇,沒真正想過那個位置。可現在不一樣了,這麽多年過去,那個位置的對他吸引力遠遠大于他的複仇的初心,但太子的地位不會變。”
“可太子身邊的人,一個也沒剩下。”白離道。
“他一共有兩個孩子,在他自伐後,太子妃和這兩個孩子相繼離世,其中緣由,想必你我心中都有譜,不必過多贅述。”文君陌放下碗筷,只看着鍋裏不斷濺出的水。
“太子妃不是他愛的那個女人,但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并不會因此而冷落自己的妻子。他心裏愛的那個女人,是宮中的一個女官。那個人比他大上了好幾歲,身份低微,但愛這玩意兒,常常就很離譜,他們之間是相互愛慕的。”文君陌頓了頓,向白離問道:“你愛過什麽人嗎?”
白離垂眼,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可能會明白,那種跨越一切,也想要在一起的感情。但這一切是有代價的,當時皇後還在,但身體也是已經不太好了,她發現了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當時太子剛剛娶妃,皇後為了太子妃,毅然決然地要分開二人,是太子以死相逼的情況下,皇後才沒殺了那個女人,而是将她送出了宮。”
熱水濺了一滴到文君陌的手上,但他沒管,只是輕輕将水擦去,接着說道:“但出宮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有了身孕。”
作者有話要說: 我估摸着女主五章以內能滾出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