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鍋中的水還在咕嚕嚕冒着,文君陌見菜都煮完了,舀了勺水将火撲滅。
“所以,他就是那個孩子,私生子,第三個孩子。”往昔奇怪的種種,在此時聯系了起來。白離其實早就有了預感,但沒想着這個預感是通過這種方式證實的。
“你想讓游卿成為牽制翎王的那個棋子。”
文君陌笑道:“哪裏是棋子,他只是拿回屬于他的東西而已。”
“大人又是為何找到我,您應該找游卿。”白離垂首道。
他是皇孫,哪怕跌落塵埃,也還是高高在上皇族,而自己,不過一個青樓女子。
“他喜歡你,不是嗎?”文君陌道:“我去找他,得到的一定是拒絕。而你去,他會答應的。”
“我不會說的,”白離擡起頭,看向他,“這應該是他自己的選擇。”
白離怕了。
沈游卿曾說自己配不上他的白姐姐。
『說什麽配不配得上,你怎麽會配不上我?若要說配這個字,你我都是泥地裏打滾的人,該是你我最配才對。』
白離當時心裏想的是這句話,但她沒說,那時的她還不想接受這段感情。
可如今看來,該是自己配不上游卿了。
“我只是告訴你這個消息,至于你怎麽決定,那是你的事。我有預感,你會說的,我等着。”文君陌這樣告訴她。
白離跟着那個老管家,緩緩走出了院子,她的心亂糟糟的,頭也暈乎乎的,熱湯帶給她的溫暖全在此時消失殆盡。
雪才沒停多久,現在斷斷續續又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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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離扶着門框,看到門口的那個身影,瘦瘦高高的,紮着馬尾,穿着白袍子,帶着鐵護腕,手上提着劍,還抱着件披風。
白離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她看了看天,很晚了,空中只有雪。
待管家回去後,白離讓車夫稍稍等她一會兒。
沈游卿什麽也沒說,只是走過來将披風給她穿上,暖意又湧了上來。
“游卿,對不起。”白離低着頭,輕聲道。
沈游卿抿了抿唇,“姐姐,快上車吧,很晚了。”
“你呢?”白離問道。
“姐姐別擔心了。”
“一起上車吧。”白離拉着他的手道。
“不了。”沈游卿搖搖頭,“沒事的,我比馬車還快呢,姐姐下車的時候,我一定在姐姐身邊。”
白離拗不過他,只好在他的攙扶下上了車。她撈開簾子,看他就在一旁,還朝着自己笑了笑。
白離心裏覺着五味雜陳。
他穿了最喜歡的衣服,打扮地那麽好看。
可白離沒去,甚至連個信兒也沒能帶給他。
她覺得自己想象不到,游卿發現到處都找不到自己的時候,心裏該多着急,該有多慌張。在這種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去了別人府上,留他一個人在冷冰冰的雪夜裏,枯等了那樣久。
回去的路,比來時的路漫長了好多,白離的手都被自己給捏紅了。
這馬車怎麽這麽慢。
過了好久好久,應該是很久很久了,車才終于停下來。
白離急匆匆地掀開車簾,伸頭出去,只見沈游卿果真就在外面,正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額上流着細汗。
“姐姐,小心。”
···
宣安侯府
“怎麽是他?”
宣安侯,顧易雲站在堂前,他昨日收到消息,宰相文君陌在會在今日前來侯府拜訪。
瑞王之前将文君陌得罪了不少,顧易雲本來還頗為詫異,但文君陌既然想來,那就表明了他與瑞王之間的關系還有回轉的餘地。
但他等到的人,不是文君陌,而是翎王。
此時的顧易雲,眉頭緊緊糾纏在了一起。
“王爺莅臨寒舍,有失遠迎,還望見諒。”顧易雲向翎王行禮道。“王爺請上座。”
翎王颔首,與顧易雲一同入座。
“想必侯爺心中,此時多有疑慮。”翎王道,“本該是文相前來,但近日公務纏身,身子多有不适,又不忍讓侯爺失望,這才讓本王暫代了。”
“侯爺,不會趕本王走吧?”
若是說自己要來拜訪,顧易雲那老狐貍,必定會找各種理由推脫。但以文相的名頭前來,顧易雲的心裏,想必已經明白了幾分。
至少在目前,顧易雲會知道,在兩位王爺之間,文君陌更加偏向翎王。
“王爺這是在說笑話呢,臣就是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趕王爺您啊。”顧易雲笑道。
廳內看似一片和諧,可二人心中皆是各懷鬼胎,兩個站在對立面的人,此時端坐在茶案兩方,都在揣測對方的心意。
此時,顧易雲的心中要更為忐忑,往昔他一直拒絕翎王的拜訪不是沒有原因的。瑞王這種人,眼裏最是容不得沙子,人生地不算聰明,但卻頗為多疑。
這點最是讓顧易雲頭疼,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私下會見翎王,不知會造成多大的誤會和麻煩。
顧侯爺年近半百,但看起來卻沒有半點蒼老之态,無論何時,皆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二人僵持許久,如同打太極一般,将恭維的話說了個遍。
“前些日子,聽人提起了老侯爺,那時候本王還小,但仍是記得老侯爺的風采,每當想起,都還是會覺得傷感。”翎王雲淡風輕地說道。
顧易雲的臉上起了些波瀾,但迅速被掩蓋了,“是啊,若不是大哥沒留下個子嗣,臣這無用之才,也不至于拿了這爵位,白白享受了這些年的恩寵,絲毫用處也沒有。”
“那時候老侯爺離京,只為了見一見世間的江河湖海,令本王羨慕了好久。”
“以王爺的身份,只有咱們這些人羨慕的份。外面的世界固然令人向往,但以臣看來,還是京城更舒坦些。”
翎王一聲輕笑,顧易雲疑惑地看向他。
“這就是侯爺為什麽永遠都比不過老侯爺的原因啊,兵符捏地再緊,也捏不緊軍心。”翎王淡淡道。
但他這一句話,對顧易雲這樣的人來說,幾乎是五雷轟頂,他那穩如泰山的表皮終于出現了些松動。
只聽翎王接着說道:“聽聞老侯爺那時已經娶妻,還有了個孩子,途徑寒州,卻不慎墜入山崖,一家三口,屍骨無存。侯爺,可曾為此傷心過?”
顧易雲的眼神愈漸淩冽,“家兄遭遇不幸,我這個做弟弟的,怎麽可能會不傷心?”他的手攥緊了,“王爺此番來訪,難不成是來戳老夫痛處的?”
翎王笑道:“這怎麽可能。”
“煩請王爺直說了吧,彎子繞得夠多了,也不怕頭疼。”顧易雲冷哼一聲。
“本王此來,卻有一事。”溫潤如玉,這個詞用來形容翎王最合适不過了,論隐藏自己的情緒,翎王與顧易雲可以說是不相上下,他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來,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侯爺府中,人丁興旺,不知本王是否有幸,能夠娶得侯府的女兒呢?”
顧易雲怔了半晌,他沒想到,翎王真的如此直接。他甚至覺得有些可笑,認為這翎王胸有大志,卻和瑞王一樣,是個腦子不好用的。
“翎王已經有了王妃,又何必再找上老夫的女兒呢?”
“寒州一事,內情如何,本王不願過多提起。”翎王淺笑道。
“王爺是在威脅老夫?”顧易雲冷聲道:“這等伎倆,是否太過拙劣了一些。寒州之事,只怕不是王爺說有內情,便有內情的。”
“文君陌是個什麽人,侯爺想必還是了解的。本王找不到的證據,文相未必找不到,不是嗎?”翎王道。
“文相乃聖上近臣,王爺如此肯定他會站在你這邊,太輕率了。”
淩厲的風在門外嗚嗚地挂過,發出些細碎的響聲。
翎王的眼神堅定地讓顧易雲幾乎快要真的相信,文君陌的确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但以自己對文君陌的了解,此事還有待商榷。
“侯爺不如與本王賭一賭?”翎王不為所動。
“王爺還是請回吧,老夫這宣安侯府過于簡陋,容不下王爺這尊大佛。”顧易雲的确在賭,既然翎王有意與自己結親,那他必定不會在此時與自己撕破臉。
“瑞王妃一直未能誕下嫡子,侯爺,不着急嗎?”翎王輕輕勾了勾嘴角。
“這是瑞王爺的家事,只怕輪不到王爺你過問吧。”顧易雲愈漸顯得不尊重起來。
翎王絲毫不被影響,接着說道:“早早聽聞王兄多愛幼女,府中姬妾成群,受寵的庶子庶女不少,本王還真為王嫂擔憂呢。沒有個孩子傍身,再大的寵愛,也是虛的,怎麽踏實地了?”
顧易雲不再說話,他本就為此整日憂心忡忡,花了重金搜尋良方,可自家的女兒就是懷不上孩子。
此番聽了翎王的話,心中怒火上湧,恨不得馬上将他給趕出去。
“不知,是王嫂真的懷不上,還是別有原因呢?”翎王的笑,在顧易雲的心中顯得更加可恨了起來。
“王爺莫要再挑撥了吧。”顧易雲雙手撐在膝上,惡狠狠道:“來人!送客!”
翎王緩緩起身,見顧易雲沒打算送他,也沒在乎,“本王會等着侯爺的答複,翎王側妃的位置,會為侯府的女兒留着的。”
顧易雲看着翎王離開,他皺緊了眉頭,動也沒動。
府門外,敬川為翎王披上披風,問道:“王爺說地如此直白,難道不怕顧易雲那老家夥去告訴瑞王?”
翎王看向侯府,“不會的,瑞王是什麽人,顧易雲他甚至連本王來過這裏都不敢說,還敢說本王想娶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