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冬日的太陽是最奢侈的,每到這個時候,閣裏的人都會争着搶着找塊好地曬太陽。但沈游卿從來不愁這個問題,因為自己這邊的小空地,沒人會和他搶。

過了晌午,陽光正好,沈游卿搬了個圈椅,再搬了個躺椅出來,并排放着。

又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大包瓜子,大大咧咧地躺坐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嗑瓜子。

白離老遠就看到他了,随便摘了根草,悄悄地走過去,正準備撓一撓他。

“姐姐,你來了?”沈游卿把頭稍稍往後仰了些,看見身後的白離,笑着道。

白離覺得好生無趣,把手裏的草給扔了,拍了拍手上的髒東西,“起開。”白離捏了捏沈游卿的臉。

“那椅子舒服些,姐姐坐那張嘛。”沈游卿嘴裏漏着風,指着一旁的躺椅說道。”

“算了吧,沈游卿,明明是你自己想坐卻又不好意思。知道我不喜歡躺椅,搬出來不就是你自己坐的嗎?”

沈游卿直起身子,把瓜子抱在懷裏,笑嘻嘻地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呸呸呸,滾過去。”白離笑道,作勢還擡了他一把。

沈游卿滾在躺椅上,把瓜子放在身側,像個老大爺一樣。

白離坐定,半眯着眼睛,溫暖的陽光傾灑在臉上,耳邊是沈游卿小耗子一般嗑瓜子的聲音。

這種時候,最是休閑,什麽都不用想,全身心地放松在陽光裏頭。

“希望這種日子,每天都有。”沈游卿說道。

“那你去和神仙商量商量,問問能不能把太陽一直挂在上面。”白離道。

“我是說,每天都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永遠都有。”

白離突然被陽光閃了眼睛,她很快地将眼睛閉上,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連買包瓜子的錢都得找我借,這日子也能算過得好?”

沈游卿牙間一滑,上下牙齒重重地磕在一起,他捂着嘴道:“姐姐,我是不是該去尋個差事?”

“你準備尋個什麽差事?”

“不知道...”

白離将身子往後傾了傾,靠在椅子上,淡淡道:“游卿羨慕王爺嗎?”

沈游卿愣了愣,自從翎王那日來過之後,他再沒提起過王府的事,主要是怕姐姐傷心。其實他後來回去過,回去認認真真地問了翎王,究竟是為什麽要那樣對待他的白姐姐。但翎王什麽也沒說,只讓他将白離看好,不要自作主張地到處跑。

“不羨慕啊...”沈游卿嗫嚅道。

“可王爺有很多錢,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什麽事都有下人來做,自己只管吃喝玩樂就好了,游卿真的不羨慕嗎?”白離偏着頭,看向沈游卿。

沈游卿擡手,替白離理了理額間的頭發,“可我也知道,若是當了王爺,就不能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生活了,還可能,娶不了自己喜歡的女子。”

他翻身,平躺在椅子上,“與其有錢有權,還不如現在這樣自在。”

沈游卿的性子,白離早就摸透了七八分,知道他喜歡吃什麽,玩什麽,什麽時候起床,什麽時候練劍。若是真的做了王爺,規矩日日束縛着,翻牆爬樹是不行了,出門還得小心翼翼地,免得別人看了笑話。

是不自在的,白離心想,将文君陌的話埋在了最深處。

可白離還是很在意,文君陌一定不會随随便便地就來拜托自己的,況且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好似自己一定會将此事告訴沈游卿似的。

白離心裏有些亂,但今日的太陽實在太令人舒适了,沈游卿就在自己身邊,實在不該想這些煩心事。

“游卿并不是一直在王府長大的吧。”白離問道。

“不是啊,”沈游卿突然想起什麽來,“我是不是沒和姐姐說我小時候的事?”

白離搖搖頭。

沈游卿磕着瓜子,說道:“我是七八歲來的京城吧,那時候王爺好像剛剛建府。小時候呢,我一直待在恒州一個荒郊野嶺的莊子裏,那莊子大是大,就是沒幾個人,照顧我長大的姑姑也姓沈,我以前還一直以為她是我母親呢,結果并不是。”

白離聽到恒州,眉頭皺了皺,她猶豫了一會,才問道:“那是個什麽樣的莊子?”

沈游卿撓了撓頭,“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門口有棵很大的楓樹,特別好看,我小時候很喜歡在那上面玩。”

“那姑姑,是叫...是叫什麽名字?”

離開京城那一年,白離和齊少童在翎王的幫助下逃到了恒州,那是他的莊子,一個殘破的莊子,門口有棵巨大的楓樹,白離永遠都不會忘。

“叫,”沈游卿想了好一會兒,“叫沈若英。”

京郊一輛馬車正在疾馳,十二歲的白離正抱着齊少童,齊少童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坨,時不時發出嗚咽聲。

“童妹妹,童妹妹。”白離哽咽着道:“我們沒事了,姐姐會保護你的。”她将懷裏的女孩抱得更緊了些,她的衣袖被撕破了,露出纖細潔白的手臂,手臂上有一小處泛着紅,那是燒傷的痕跡。

幾乎沒有停歇過,一路疾馳,直達恒州。

她們被安頓在了恒州郊外的莊子裏,這座莊子地處偏僻,四周淨是些枯死的樹木,方圓幾裏甚至連人煙都沒有。沒人會行至此處,也沒人在乎這裏今日又來了什麽人。這莊子如同這枯死的林子,沒什麽生氣。

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白離和齊少童度過了五年的時光,随着京中的消息紛至沓來,她們才再一次回到了京城。

而這五年,一直照顧她們二人的那位姑姑,便叫若英。

若英姑姑不僅僅照顧了她們的起居,連着琴棋書畫,讀書寫字也一并教了。她說白離是妖姬,童兒是白蓮,京城的洶湧浪潮之中,做一個妖姬,比做一個白蓮更好,因為妖姬能忍受更多的痛。

童兒本該是養在深閨中的金枝玉葉,白離不一樣。

白離不是小姐,她是條賤命,長了一副禍國的皮囊,在京城之中,注定了走到哪裏都不會有好下場,只有青樓,是她最好的歸宿。

沈若英,沈若英,白離心中一直念叨着這個名字。

那個被太子藏起來的女人,那個被翎王悉心照料的孩子,如此看來,十有□□,沈若英或許就是那個被趕出宮的女官。

白離在心中默默為若英姑姑感到悲哀,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兒子愛上了她口中的那條賤命,會作何感想。

沈游卿越說越起勁,從七八歲講到了十六歲,事無巨細,一直在叭叭地念叨着。白離聽地不怎麽仔細,嘴裏敷衍着他,心裏一直在想着別的事。

而此時的朝堂早已翻了天,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沒想到,皇帝竟在此時,下令重審太子一案。瑞王被扣在宮中許久,瑞王府接到消息,上上下下都慌了神。

屋漏偏逢連夜雨,幾天前,齊少童生的那對龍鳳胎一直不大好,就在瑞王被扣在宮中的這裏一天,竟然雙雙夭折了,而其死因,竟是中毒。

瑞王妃作為當家主母,自然是要在此時穩住場面,她下令徹查全府,同時不允許此事宣揚出去。

沒過多久,在齊少童的院子裏搜出了許多藥渣,經大夫查看,此藥是一種慢性毒物,長期服用可以讓母乳中帶有微毒。

若是幾次倒不礙事,可若是次數多了,會對喝了母乳的小孩子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初期看起來像是普通的生病,一旦毒發,便是無藥可救。

瑞王妃本就對養孩子不大上心,孩子生病也是随随便便請的大夫,以至于到了目前這種無法挽回的局面。

瑞王妃下令關押了齊少童院子裏的所有人,等待瑞王回來再發落。

可到了晚間,瑞王回來,齊少童卻攀咬上了瑞王妃,道自己喝的藥正是瑞王妃找人給他開的方子。

當下人拿了藥方過來,又找了當初開方子的大夫,發現的的确确是瑞王妃讓人開的方子。瑞王本就心煩意亂,加上前幾日聽自己的探子說道,翎王去拜見了宣安侯。一氣之下,竟是重重打了瑞王妃一個耳光。

見齊少童剛剛痛失了自己的孩子,哭地梨花帶雨,心中不忍。又見自家王妃一副妒婦的模樣,想到自己夭折的好幾個孩子,而王妃多年未能懷孕,便覺得此事就是瑞王妃所為。

本就在朝中弄了個精疲力盡,回來還得處理這種事情,瑞王只讓人扶了齊少童回去,便再沒理會王妃了。

在下人和小妾面前挨了一巴掌,雖說瑞王妃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但她還是消停了幾日。

可對于齊少童,這一仇她是記在心裏了。一日,趁着瑞王出了府,聽說是比較晚才會回來,等到入了夜,瑞王妃便帶着自己的幾個心腹,找了過去。

齊少童只身一人,端坐在屋子裏,穿戴整齊,手裏拿着的是用白離曾經的面紗做的手絹。她上了妝,穿的是藕粉色的褂子,宛若還是個少女一般。

看着王妃進了自個兒院子,她沒有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氣,準備好笑容,“今兒是吹的什麽風,竟把王妃姐姐吹到妾身這兒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連續睡了20個小時,不知道今晚要怎麽樣才能睡得着。

(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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