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雨下的很大,透過雨幕,看不清太遠的地方。沈游卿坐在船艙內,為了更快到寒州,他選了條小船,如今水面上破濤洶湧,船颠簸地厲害。

雨連續下了四天,如今已有連續下五天的樣子了,沈游卿不常坐船,這幾天幾乎是隔一段時間就吐一次,現在能吐出來的只有酸水。

他身虛體弱,趴在塌上,硬生生逼自己睡下。

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已大亮,雨也沒有晚上下得那樣大了,他疲憊地爬起來,趴在木門上,攔了個小厮。

“離寒州還有多遠?”

“公子,快了,明日就能到。”小厮擔憂地看着他,“您沒事吧。”

沈游卿擺擺手,雖然臉色蒼白,但聽到這話,倒是喜上眉梢,“沒事沒事,快到了就好。”

他關上門,背靠在塌邊上,手按在胃上。這幾天幾乎是顆粒未進,吃了吐,吐了就沒胃口再吃,他強忍着不适,希望這雨停了,路上不會再那麽颠簸。

船突然抖動了一下,沒過多久,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

沈游卿皺着眉頭,掙紮着想爬上床,拿被子蒙着頭,希望能把這些聲音給擋回去。

“這裏面是誰?”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就是個獨行的小公子。”小厮回道。

外面傳來一陣支支吾吾地議論聲,過了一陣,腳步聲漸漸遠離。

沈游卿以為這些人終于走了,把頭伸了出來,此時,胃裏又一陣翻滾,想來是暈船加上饑餓的緣故,他又想吐了。

剛剛伸手把銅盆拉着過來,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把門打開!”

頓時,門啪地一聲被重重拉來。

沈游卿本就不大舒服,心裏憋着氣,一下子被人闖進門,竟然哇地一聲又吐了出來。

“我的天啊!叫大夫!大夫!”一個男人慌張地叫喊道。

這個聲音讓沈游卿覺得很熟悉,他擦了擦嘴,勉強擡起頭。

“三郎啊!你這是想讓我死嗎?”柳元舟提着袍子,跪倒在沈游卿面前,他幾乎就快要哭了出來。

“怎麽是你?”沈游卿剛一說話,胃酸又翻了上來,再一次吐了出來。他難受地不行,幾乎覺着這一吐快要生生把胃也給吐出來。

“您這是要死了嗎?”柳元舟拍着他的背,“您要死也別死在我的地盤上啊。”

沈游卿咬着牙,伸手推開他,“滾!”

“你還罵人呢?吐成這樣還有心思罵人?”柳元舟滿臉難以置信地說道,他對着身後的人說道:“來把他擡到我的船上去!”

沈游卿強撐起身子,簌簌地往床角躲去,拿手指着柳元舟道:“你敢?我...”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些人就一窩蜂沖上來,捂住了他的嘴,同時幾個人一齊将他扛了起來。

沈游卿沒有發抗的力氣,腿腳亂蹬,可還是抗不住幾個彪形大漢的強拉硬拽。

“您快消停些吧,我的大爺啊!”柳元舟跟着在身後,一路哀怨。

沈游卿被拽上了另一艘大船,又被人好好地安置在了船艙內,一個大夫坐正在塌邊在為他診脈。

“柳元舟,你等着。”他擡眸,眼神淩厲地盯着柳元舟,龇牙咧嘴地說道。

“我等着,”柳元舟拿了個小凳子,大大咧咧地坐下,見大夫診完了脈,他伸頭過去問道:“他怎麽樣了?還能活幾天?”

大夫呵呵笑了兩聲,“不過是暈船而已,吐虛了胃,吃幾副藥,調養幾天就好了。”說完對着沈游卿補充道:“養胃是件大事,公子這幾天切記不要吃辛辣的,否則,指不定會留下病根。”

沈游卿微微點頭稱是。

柳元舟一邊叫人将大夫送了出去,一邊又叫人趕快去抓藥,折騰了一陣,這才回過頭去處理這位小王爺。

“我說小王爺,好玩嗎?”柳元舟眯起眼睛笑道。

沈游卿把臉轉到一邊,沒有理他的意思。

“得,”柳元舟一掀袍子,在沈游卿塌邊坐下,還把腿放在了上面,“要不是我,你姐姐現在都嫁人了,你還對我這幅态度,真是寒心吶。”

沈游卿這才緊張了起來,“什麽嫁人?姐姐嫁給誰?”他激動地蹭起身,像是要撲過去。

“冷靜!”柳元舟趕忙擡手制止,“她是想選男人嫁了呢,若不是我在一旁勸着,指不定現在孩子都懷上了。”

“不可能,這才多久,姐姐怎麽會想嫁人,她,”沈游卿搖着頭說道,“她說過不會忘了我的。”

“不會忘了你,又是不和別人成親了,”柳元舟看着他的樣子,心裏升起一股惡趣味,他盤腿坐好,沖着沈游卿笑道:“她還偷偷攢嫁妝呢。”

“我的劍呢?”沈游卿扭身下塌,光着腳在屋裏一通亂蹿,“老子今天劈不死你。”

“王爺!”柳元舟驚呼,他趕緊下去把他拉回來,“你家娘子要嫁人,劈我幹嘛!我還幫着攔了呢!”

“不是你這張狗嘴在一旁撺掇,姐姐會想着嫁人?”沈游卿罵道,他對着門吼道:“來人啊,拿我的劍來!”

“劍劍劍!這是我的船!”柳元舟捂着他的嘴,生拉硬拽的給他拖上了床,“你的人還沒到這兒呢!不是你自己跑了的嗎!”

沈游卿扒開他的手,怒瞪着他,“你知道我現在是王爺,還敢這麽對我?信不信等我的人到了,立馬就請旨端了你老巢?”

“端端端!”柳元舟擡腿蹬了他一腳,“你們夫妻倆,婦唱夫随呢是吧,一個要我跟着她姓,一個要端了我老巢,一個比一個狠呢怎麽?”

沈游卿拍了拍衣服,擡起拳頭就朝着柳元舟作勢揮去。

“爹!親爹!”柳元舟擡手去擋。

“呸!誰是你爹!”沈游卿還要去打。

“白,白離是我親娘,你不是該是我親爹嗎?”柳元舟眯着眼睛,看到沈游卿的拳頭終于停了下來。

他撓了撓頭,坐了回去,目光游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手在周圍摸了摸,問道:“我那包呢?”

“爹,那呢。”柳元舟指着一旁的小桌子,上面有個灰藍色的包裹。

沈游卿趕忙跑過去,将它抱在懷裏。

“什麽東西呢?”柳元舟伸頭去看。

“不關你的事。”沈游卿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裏面裝着件像是嶄新的白衣,他松了口氣,像是個寶貝一樣重新包了起來。

“見娘子的戰衣?”柳元舟挑眉道,他想伸手去摸,卻被沈游卿一巴掌給打了回來。

“別拿你的髒手來碰。”沈游卿罵道,他仔細地将包裹放在枕邊,這才放心下來,朝着柳元舟問道:“你怎麽找來了。”

柳元舟一拍大腿,“你還知道提這事兒呢!”他指着沈游卿道:“你跑什麽跑?你一個王爺,東蹿西跑地,要是出了點事,你那一隊人都得跟着掉腦袋!”

“誰讓他們慢吞吞地!”沈游卿毫不在意地說道,“要不是他們,我現在就能見着姐姐了。”

“你想見她,她不知道想不想見你呢。”柳元舟小聲地嘀咕道。

“你說什麽呢?”沈游卿蹙眉道。

“我說!”柳元舟一下子擡高了音量,“就因為你跑了!白離差點沒把我給殺了!”他下了塌,走到一邊去坐,生怕沈游卿這小狼崽又要揮拳來捶他。

“我真不知道你跑個什麽跑,我那天信誓旦旦說當天晚上就能把你找到,結果連着幾天暴雨,老子是有家不能回,天天跟着船跑,你姐姐守在...”他頓了頓,“你姐姐守在我府上,說是不把你帶回去就把我剁碎了喂她新養的狗!”

沈游卿眼睛一亮,癡癡笑道:“真的,姐姐這麽擔心我?我還以為,姐姐真想嫁人了...”說着說着還委屈起來了,“我這麽聽姐姐的話,她怎麽能想着嫁人呢?”

柳元舟不經意地瞟了一眼門,拍了拍胸口。

“姐姐怎麽樣了,傷可好全了?你欺負她沒有?”一提到白離,沈游卿就變成了了小奶音,眼裏軟綿綿地。

“好好好,她好地很,你就別瞎擔心了。”柳元舟看着他這幅迫不及待見到白離的樣子,有些可憐地看着他,“王爺,要我說,依着你現在這條件,找個女人還不容易,幹嘛非吊死在一棵樹上。”

“林子這麽大,還不如多挑幾棵。我覺得白離這個女人吧,她就沒有心,有心怎麽能舍得把你這麽個傻小子一個人扔在京城?就算她有心,那也在她自己身上,在她妹妹身上,如今童兒沒了,你還指望她能把心分一半給你?”柳元舟說着話時,一直看着沈游卿的臉色,凳子吱吱地向後挪着。

“你跟着她的時間不短了吧,你看她是不是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随随便便就能把你随手一扔。如今讓你去當王爺,還不是覺得你能護着她,讓她安安穩穩過完下半生?”

“姐姐是不是在外面?”沈游卿突然說道,他飛快地沖到門邊,一把推開了門,“姐姐?”他還想跑出去,卻被柳元舟一把拉回來。

“你幹嘛呢,你姐姐在寒州呢,在我府上!”

“你沒事做,跟我說一堆廢話幹什麽?是姐姐讓你說的吧?”

見柳元舟沒說話,他再一次探身出去,急匆匆地跑上船頭,果不其然,一艘小船正快速駛離。

“姐姐!”外面還下着小雨,沈游卿光着腳丫子就跑出來了,“我想你了,為什麽要走啊...”他慢慢地蹲下去,把頭埋在膝蓋間。

柳元舟打着傘走過來,看了看遠處的小船,又看了看沈游卿,接連嘆了幾口氣。

心道:“我怎麽這麽難?”

“我能跳船嗎?”沈游卿擡頭問道,眼睛紅紅地。

柳元舟驚恐地睜大了雙眼,揮着手對着周圍的人道:“給我把他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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