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今生

外頭是冬日裏最凜冽的寒風,吹過破廟門窗的縫隙,發出如同厲鬼哀嚎般凄厲的聲音。

而她此時卻根本注意不到這些,她甚至連兩個兒子的哭聲也注意不到。那群山賊将她從丈夫身邊拖走,她驚恐的想要去抓丈夫的手,卻被丈夫躲開。

布帛撕裂的聲音刺激着她的神經,她拼了命的掙紮,拼了命的呼喊。她才二十多歲,她還有兩個兒子,她還有好多想做卻沒做過的事,她不想死。

她轉過頭去,從山賊們之間的縫隙中看見她的丈夫從靴子裏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希望之火重新燃燒在她的眼睛裏,他來救我了,他對我果然還是有些情分的,至少看在孩子的面上。

一向文弱的丈夫撲了過來。

噗嗤——

利器刺入髒腑的聲音……

耳邊傳來山賊們驚吓之後氣急敗壞的聲音,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的臉,耳邊是兒子們的哭聲,她的胸口紮進了一把匕首。

“夫人,夫人……你的清白不能被玷污……我是在幫你……”

哦,他在乎的是他夫人的清白呀。她忽然就想通了,一點也不覺得恨,只是覺得太苦了,女人真是太苦了。活着的時候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死也不能自主。這就要死了嗎?

若有來世,若她能做個男人……

利器刺入心口的感覺是那樣的深刻,齊舒志猛然驚醒,眼前一排明晃晃的燭光提醒了他現在何處。

又做那個夢了,齊舒志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雙腿宛如被千萬只螞蟻啃食一般,難受極了。他捏拳捶了捶腿,擡頭就能看見上面衆多的祖宗牌位。是了,他因為犯了錯,被父親懲罰在祠堂跪一整夜。

難怪會做那個夢,齊舒志攏了攏衣領,感覺有些寒冷。

“二哥。”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你做噩夢了?”

齊舒志轉過看去,就看見了三弟齊玉锵那張粉雕玉琢的臉,“這麽晚了,三弟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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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八歲的齊玉锵已經表現的十分成熟,他将手裏拎着的食盒放到齊舒志面前,笑道:“你晚飯沒吃,餓了吧?”

說着就将食盒打開,一股葷香撲面而來,裏頭裝着一只泛着金色油光的燒雞。

齊舒志咽了口口水,用意志抵抗誘惑:“不,我不吃,爹讓我在這兒罰跪呢。”

齊玉锵動作麻利的将燒雞取出來,頭也不擡的道:“爹只說讓你罰跪,可沒說不讓你吃東西,況且這兒現在只有你我兄弟兩人。你盡管吃,萬一被爹發現了,有我扛着呢。”

作為兄長,有事居然讓弟弟扛着,齊舒志一點也不覺得羞愧。他實在是餓得很了也饞得很了,便扯下一條雞腿吃了起來。

齊玉锵在一旁看着哥哥狼吞虎咽的吃東西,小小年紀的他頗為老成的嘆了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二哥,你我乃是名門之後,學問做不好不打緊,但至少也該知曉禮義廉恥,你怎麽能做出……那種事呢?”

不怪齊玉锵說不出口,齊舒志此次被罰跪祠堂的過錯确實有點難以啓齒。因為他青/樓狎妓,還與戶部尚書家的公子在青/樓裏為了一個小女子大打出手,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英國公府的公子才十三歲就已經是歡場老手。

英國公齊遠作為齊舒志的爹,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當場便憤怒至極,立刻從京城外的軍營裏殺回了國公府,将齊舒志狠狠的訓斥了一頓,罰他在祠堂裏跪到第二天早上。

但這件事其實并不完全是這樣的,去青樓是真,為了個小女子大打出手也是真,但是狎妓就純屬瞎扯淡了。這世上所有男人都有可能狎妓,唯獨他齊舒志不可能,只因為他的前世乃是個女子。

前世的齊舒志在搬遷路上被山賊劫住,之後她的丈夫親手殺了她,說是要維護她的清白。他本以為這一生就這麽完了,哪知道再睜開眼睛,他就成了大周最有權勢的英國公府的二公子齊舒志。

這齊舒志在京城可是名人,他出名不是因為他有多麽優秀,或者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而是因為他的纨绔與不學無術。

通常來說大戶人家出那麽一兩個纨绔子弟并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但問題就在于,英國公齊家世代忠良每代必出英傑。而齊舒志乃是公府的第一個嫡子,他上頭庶出的大哥才華出衆文武雙全,下頭同父異母的嫡出弟弟年少老成從小就有神童的稱號。

這樣一來,他這個不成器的夾在中間,便格外引人注目。

自打他成為齊舒志之後,隔三差五便會被親爹訓斥一頓,時不時還要被罰跪祠堂。若不是他身子骨弱,挨板子是少不了的。

即使是這樣齊舒志也還是很感激,能夠重活一次,還是以男子之身重活一次,他覺得是老天爺聽見了他臨死前的心聲,可憐他于是給了他這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吃着鮮香的燒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齊舒志便忍不住嘆氣。

昨天有幾個要好的同窗邀請他游河,他也沒多想便跟着去了。到了地方才發現,游的乃是秦淮河,乘的乃是花船。

他當時就開始打退堂鼓,國公府家教很嚴,若是被父親知道少不得一頓訓斥。但同窗們極力邀請,自打他成為男人以後便特別渴望融入男子漢的群體,推脫不過便進去了。他打定了主意,進去之後只看不玩,全當是增長見聞。

本來喝喝茶聽聽曲兒時間就過去了,誰曾想茶水喝多了想要更衣。更衣回來的途中正好看見一個龜公正在大聲辱罵一個小女孩,他曾經發過誓,若能生為男兒,一定要盡其所能保護柔弱的女子。

看到這一幕他還能忍?便上前去訓斥了龜公,那小女孩看樣子不過十一二歲,齊舒志心中憐憫,便有意為她贖身,正巧這個時候碰到了戶部尚書的公子劉蟠。

這個劉蟠仗着他爹的乃是三省六部最吃香的戶部尚書,在書院裏經常找他的茬。碰到齊舒志哪有不找茬的道理?他以為齊舒志是看上了那個小姑娘,便要與他搶奪。齊舒志不忍心這個小女孩被劉蟠糟蹋,就與劉蟠在這花船之上,先是動口繼而動武。

後來小女孩是被救了,這事兒也鬧大了。

齊舒志一邊吃着燒雞,一邊将昨天事情的始末說給齊玉锵聽,說完之後道:“三弟,若是你遇到這種事,你救不救人?”

“當然要救。”齊玉锵正色道:“君子怎能見死不救?”

“好弟弟。”齊舒志滿是油水的手拍在了弟弟的肩膀上,“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

可是齊玉锵又懷疑了,“二哥,照你這麽說,你是要為那個女孩子贖身的,怎麽沒見你将她帶回來?”

說起這個齊舒志就更郁悶了,他用布巾擦了擦手道:“別提了,我是要替她贖身來着,可她不願意。”

“啊?”齊玉锵有點不可置信,“她為什麽不願意?”

“我哪兒知道。”齊舒志想了想道:“或許是我名聲太差,她覺得被我贖身是跳進了另一個火坑,所以才不願意呢。”

見哥哥郁悶的樣子,齊玉锵到底也才八歲,不曉得該怎麽安慰。轉移話題道:“二哥你跪了一宿,身子怕是吃不消,天亮後就別去書院了吧,我讓人去書院給你請假。”

“別。”齊舒志阻止他,“我明天一定要去書院。”

齊玉锵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看着他,二哥什麽時候這麽愛讀書了?

齊舒志看懂了他的眼神,尴尬的咳嗽一聲,“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就這樣跪了一夜,天亮的時候齊舒志在書童齊吉祥與房裏伺候的下人的攙扶下換了衣服洗漱完畢。

吉祥一臉心疼的給齊舒志盛了碗粥,道:“少爺你也真是的,都這樣了還去什麽書院呀,吉祥去給您請假吧。”

齊舒志哆哆嗦嗦捧着粥碗,喝了一口,罵道:“本少爺要做什麽,什麽時候輪到你管了?”

英國公齊遠在夫人楊氏的床上起來,早就等在外頭的下人們輕手輕腳的進來,開始伺候老爺更衣洗漱。管家齊忠就候在門外,齊遠道:“老二,回屋了嗎?”

管家在外面道:“二少爺天一亮就回屋了。”

齊遠又問:“他真跪了一宿?”

“真跪了一宿。”管家恭敬的道:“除了半夜裏三少爺過去給送了一回吃的,其餘時間二少爺都老實着呢。”

齊遠的臉色好看了不少,想起這個兒子體弱,便道:“他可用了早飯?書院那邊請假了嗎?”

管家猶豫了一下,道:“二少爺用過早飯了,但只用了半碗白粥。”

于是齊遠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去請大夫看看。”

“呃。”管家表情有些微妙道:“二少爺他用過早飯,便出了門去書院了。”

“什麽?”齊遠突然提高音量,那表情簡直就是活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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