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吸血安魂

那種綿綿密密的,從骨子裏咬出來的疼痛,不斷不休,連綿不絕,弄的我吃不下睡不着的。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才不到20天,所以我不能做大的運動,如果動作幅度大了斷骨的地方就會忽然疼得我想摔倒。

那個疼痛非常的嚣張跋扈,切連綿不絕,動錯一下,咬牙半天的疼法。

可是我得照顧巧恩,我真的還有很多事要做,我甚至開車去買東西,單手挂檔。

陳恒說我瘋了,問我要什麽,他去幫我買。

我不想跟他說我是去藥店,給自己買止痛藥,我需要更大的劑量,才能讓自己睡着。為了讓自己睡着,我甚至喝了一點兒酒。我得睡着,這很重要。

我錯了。我就是睡着了也不安穩,我夢到悅恩,悅恩悲傷地看着我。

十六歲的悅恩絕望地看着我,跟我說,哥,你帶我走,你至少把巧恩帶走。

我羞愧萬分,我沒能帶走她,我也沒能帶走她的妹妹。

于是悅恩就在夢裏纏着我,在我耳邊呢喃,說:哥,你對不起我。

死去的悅恩是冰涼的,她想像活着的時候那樣和我肉身纏綿,可是她像冰一樣讓我難過。

她趴在我的右肩膀上壓得我疼痛萬分,我覺得……我好冷……

我聽到自己不停地哀告她:悅恩,松手,我現在不能和你去。我走了,巧恩怎麽辦呢?

我看見悅恩在哭泣,我也在哭泣,我們相擁着流淚,難舍難分。

悅恩親吻我身上每一個巧恩踢出來的傷口,她的親吻,讓我灼痛。

這是一個冗長的夢,長到我以為不會有盡頭。

直到很久以後,一雙溫潤的手,把我推醒過來。

我努力地撩開一千斤重的眼皮,我看到一張美麗的臉。

是我夢裏的那張臉,看着她,我的眼淚噗簌簌地流下來,我拉住了她的手,說:悅恩,是你嗎……

蹲在我床頭的美人眨了眨眼,站起來,語調比冰塊還要涼,她說:當然不是了。

我黯然,是啊,當然不是了。

巧恩淡淡地看着我:哥哥,你睡了一天了。

我說:嗯。是嗎?

巧恩皺了皺眉。

是啊。我的聲音很啞,我自己都覺得難聽。

巧恩說:哥,沒有牛奶了。

我看着她:對不起,哥這就去給你買,好嗎?

巧恩咬咬嘴唇,皺眉頭:你在不停地叫悅恩。

我難過地看着巧恩,說:是啊。我夢到她了。

巧恩點了點頭,扭頭就走。

我艱難地試圖把自己撐起來:巧恩,你去哪兒?

巧恩鼓着腮幫子,她左手拿着我的止疼片,右手拿着那瓶酒:我也去喝酒,我也去嗑藥,你放心,我不會再耽誤你夢到悅恩了!反正你只跟姐姐好!

我喊她:巧恩!

巧恩扭頭就跑。

我很艱難地想起床追她,但是我失敗了,肩膀劇痛,我根本爬不起來。

我狼狽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我得面對現實,即便沒有悅恩,我也難以挪動自己。

我覺得自己心力交瘁。

我苦笑,我是個沒本事的男人,我照顧不了她們任何一個。

我頭疼欲裂,閉上了眼,我想,如果悅恩再來,我就和她去。

悅恩沒有再來,巧恩回來了。

我不知道巧恩是什麽時候跑回來的,反正當時天已經黑得透透的了。

她一路咚咚咚地跑回來,一頭紮到了我身邊,可憐兮兮地推我:哥,你別睡了,哥,你起來啊……哥,你起來啊……哥你是不是還恨我?你是不是不要巧恩了?巧恩聽你的話,你不要不理我……說着說着,巧恩居然哭了出來,受盡委屈的哭聲,讓人心都要碎了。

我努力地睜開眼,摸她的頭發:巧恩,怎麽了……

巧恩很氣惱很挫敗,她捶胸頓足地發脾氣:哥!賣牛奶的搬家了。我都找不到。

我想了想,是的。好多年了,巧恩應該是找不到了,最近超市我都要開車去。

巧恩懊惱到發火:哥!沒有血了!一滴血都沒了!你買的鴨血我連盒子都舔幹淨了!我好餓!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安慰地撫摸着她的頭頂:哥去給你熬粥好不好?

巧恩賭氣的搖頭,幾乎氣哭了:不嘛!我不要喝粥。

我無奈地看着她,那你要什麽?

巧恩忽然擡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只小獸。

巧恩慢慢地捋起了我的T恤衫,瞬也不瞬地看着我,六年前,我幾乎為了這個動作打死她。現在我不會了,喇嘛說:人活着就是為了還債的。

如果她來找你追索,你就應該給她。

既然我這樣對她魂牽夢繞,那麽她肯定是我前世的冤孽,今生的業障。

我默認的閉上眼睛放松了身體。

接下來的事情很荒誕。巧恩掀開了我身上的紗布,舔舐她鋼板鞋底造成的傷口。

我很癢,抓着她的手:別……那裏發炎了……可能感染……

巧恩沒理我。

她真的吸了一點兒膿血出來,我很震撼地看着她,她嫌棄地看了看我,然後把膿血吐了。

巧恩說,我的臉白的跟冬瓜瓤似的。

巧恩說,我的身體燙的好像麻辣燙。

巧恩說,我的嘴唇灰的好像牛百葉。

我咬着牙罵她是個吃貨。

然後我忽然覺得這很好,笑着問她,你是不是很想吃食物。

巧恩咬着牙點頭,聲音糯糯軟軟的,像一個無辜的孩童:哥,我想吃飯。你別躺着不起來好不好?

我說:好。可是,哥現在沒力氣。哥覺得,冷……

巧恩脫了鞋,躺在了我身邊,她把被子拉倒了我的脖梗上,蓋住我們倆。她依偎着我,給我取暖。

她伏在我的胸前,聽我的心跳聲,然後絮絮地跟我說:哥,家裏太安靜了,沒有人的聲音,我好怕。

我摟住她,說:有哥在,巧恩不怕。

巧恩點點頭,告訴我:我害怕,家裏的東西明明都一樣,可是沒有爸媽,沒有哥哥,姐姐也不在鏡子裏……

我垂頭看着她。

巧恩瞪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滿眼都是淚珠,十足的怨怼:我來找你,可是你不醒,你只要和姐姐在一起。你們兩個都不理我了。

我親親她的額頭,說:不怕。下次再這樣,你把我推醒,哥就回來陪着你。

巧恩很難過的哦了一聲,五脊六獸地擡頭看着我,她的眼神赤裸裸地告訴我,她很難受。

我想一想,掙紮着從床頭櫃裏拿出來一把裁紙刀,割破了自己的食指,塞到她的嘴裏。

巧恩滿足地含住我的手指,用力地吸吮,吮到我疼地皺起眉,“啊”地叫出聲。

巧恩含混地問我:“哥,我是不是有病?”

我讓她吸的手指生疼,十指連心,我盡量穩着聲音說:不。你沒病。我的巧恩,從來沒病。

巧恩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覺得這是報應,老天爺在報應我六年前痛打她。

巧恩很快睡着了,她依偎着我,好乖好聽話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二十二歲的女孩,一點都不像個愛吸血的變态。

我撫今追昔,忽然覺得很荒謬。

我有點頭暈,神志慢慢模糊了,悅恩沒再來,巧恩睡得很香。

我想,過幾個月,爸媽回來,打開門會不會以看到我幹癟的屍體?

巧恩,你會不會,把我吸幹?

巧恩當然沒有把我吸幹。

當陽光再次照進了我的卧室,巧恩揉揉眼睛坐了起來。

就是那種大夢誰先覺的态度,三魂七魄歸位了一樣。

她揉揉眼睛,看着我,皺起了眉,然後摸了摸我的額頭,她眼睛瞪得老大:我去!

我也皺眉頭,想說,女孩兒別罵街。可是張張嘴,不出聲。

巧恩手忙腳利地爬起來,她指着我:你等着!

試了試,坐起來還是有點兒困難,于是我就等着。

我暈乎乎地想,巧恩是不是要我等着她打死我?

不一會兒,穿戴整齊的巧恩咚咚咚地跑回來,拍着我的臉,找我要車鑰匙。

然後她把我扶起來:走,我帶你去醫院。

睡醒一覺的巧恩華麗變身了,帶着我去醫:院挂號拿藥的樣子跟昨天那個吸血孩童有天壤之別。

骨科大夫說我燒的很牛逼了,然後說我忍疼更牛逼,問我,你又不是沒有醫保幹嘛等燒得不要不要的才來?你就不疼嗎?

我想了半天:可能因為懶吧。

大夫很崇敬地點點頭,問我,你守着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你舍得懶死嗎?

巧恩笑:我可配不上人家,不是人家女朋友。

我很黯然地看着巧恩,說不出話。

骨科大夫點點頭:兄弟,我知道你為什麽不想來了。美女這麽說我,我也生無可戀。

然後驗血拍片,重新固定夾板,輸液。

巧恩一路很能幹地陪着我,我輸液的時候她甚至蹲在我身邊用溫熱的毛巾幫我擦手擦臉。

輸液的針頭紮進血管的時候,巧恩的眼角跳了跳,我摸了摸她的臉,問:餓不餓?

巧恩噗嗤笑了,扭頭去給我買了點兒粥回來。

她一勺一勺地喂給我喝,跟我說:哥,我不餓。

我受寵若驚。

再三确認我不要吃了之後。

巧恩幫我擦擦嘴,很自在地把我剩下的粥自己喝掉,然後跟我說:你不是昨天晚上喂過我了嗎?

舔一舔嘴角,這句話她說的很輕,暧昧地好像一句情話。

我有點兒臉紅。

巧恩笑,挑着眉毛東張西望。

那天巧恩不但帶我求醫問藥,而且出去買米買菜買生活用品。

自然不可避免地跟街坊鄰居張娘王嬸寒暄一番。

我沒什麽力氣,歪在車裏聽着。

巧恩很禮貌地胡說八道着:張奶奶,是,我回來了。不,我是巧恩。我姐是悅恩……我姐……我姐病故了……

哎,好多年了……

謝謝奶奶。

對,我回來和我哥過。

我媽?我媽和我爸在韓國呢。

什麽?我親媽?奶奶我哥不舒服,我先回家做飯了,回頭再說啊。

那天是還我做的晚飯,巧恩很乖,一直給我打下手,很有眼力見兒,而且開始吃飯,吃了很多。

我挑眉看巧恩,巧恩搖頭:“我放棄了。我不去參加選拔了。餓死我了!”

我很開心她這樣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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