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說着,運起丹田僅有的殘餘真氣,展開純陽真笈中絕世輕功“虛氣登空”,人如一縷輕煙,一縱五丈,掠過石牆,飄然而逝。

老婆婆沒料到他連中了兩杖重擊,尚能安然離去,呆了一呆,要追已是不及,只氣得跺足暴叱,怪叫不已。

其實,她心裏十分佩服金遺龍倔強執拗的性格,如果不是認為他心懷異端,有所預謀而來,她倒真想重金聘用。

金遺龍負氣走了,沒有怨言,更不追悔。

唯一的遺憾是,他來不及向青青告別。

在他想像之中,青青見自己不告而別,一定會生氣地哭了。

然而,他努力安慰着自己:“男兒志在四方,媽媽不是一再囑咐着自己麽?如果僅為青青一人,消磨了自己志氣,閑居在乎蠻大将軍的官府中,終究也不是辦法。如果她真的喜歡我,何不讓我心無旁鸷,闖些成就出來,到那時,她豈不更為我的成就而感到光榮嗎?”

他邊想邊走地不覺進了一家酒店,立時抛開了一身憂慮、惆悵,安祥地叫了一桌酒菜,開懷暢飲起來。

三杯黃湯下肚,他發現整個酒店中酒客原來都不是些尋常之輩,一個個身材雄偉,腰佩兵器,壓低着草帽喝酒,偶而閑聊兩句,全是粗犷濃厚的江湖口音。

但他卻不以為意,抱着人不惹我,我不欺人的心理,安靜地喝着酒。

他心中有個感覺,似乎這一群江湖漢子,打從兩個地方來的,分開兩堆,不時打量對方的一撥人,目光中流露着仇視的神色。

右邊的一撥人衆,人數較多,不下三、四十位,身着一律紫藍色裝束,頭帶黑帽;左邊的只有二十多位,身穿黃布勁裝,但舉止間,昂然不懼,不時以挑戰的眼光逼視對方。

店夥們何等機警,全都戰戰競競地避開一旁,深恐發生事故。他們知道,這些強悍的江湖漢子,一言不合,就将大打出手,此時去招惹他們無疑是自找麻煩。

金遺龍目光向四周一掃,卻引起雙方人馬的注意,面上各呈疑色,似乎要在他面上找尋出一些什麽似的。

這奇異的表情,尤以右邊那三桌十位紫藍色裝束的漢子為甚,凝注半晌,突有一位身材高大,滿面通紅,刀疤處處的彪形大漢像似不能忍耐,匆匆向金遺龍處走來。

金遺龍心頭一跳,忖道:“不好,尋事的來了!”

仔細打量此人一眼,腦中極快地閃過一個回憶,幾乎驚得脫口喊出。

原來這面孔如火的彪形大漢正是鐵公雞。

那龍虎寺中恐怖的一幕閃過腦際,他吃驚之餘,幾想拔腳奔逃。可是,當他想起自己懷着一身超類拔粹的武技,遠非昔日吳下的阿蒙可比時,他不由安逸地笑了,又複低頭淺飲。不料鐵公雞走到他身前不到五步之時,忽而停下腳步,筆直地站住,滿面驚訝,惶恐地仔細打量再三。

金遺龍心中暗笑:“不用認了,我就是他,但你此刻已無能力強迫我了!”

不料,鐵公雞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戰戰競競地問道:“請教閣下尊姓……”他語聲中帶着輕微的顫抖,顯然他在極力地壓制,可是卻在無形之中流露出來。

“金!”金遺龍簡短有力地道,鎮靜地又喝了一口酒。

“您……您是少主……”鐵公雞忽然結巴起來,并緩緩地跪了下去。

右方那數十壯漢,各把笑容一抑,挺身站起,然後轟然一聲,盡皆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口中吶吶喊道:“少主……少主……”多少仰慕、思憶、懷念的感情從各人夢呓般的呼喚中透露出來。

金遺龍卻為之大吃一驚,被弄得手足無措。

左方那一群帶着挑逗,輕視的目光,也突然因之收斂了起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個個臉上充滿着驚恐的表情。

鐵公雞此時淚如泉湧,不知是驚喜抑是激動,這批忠義的漢子,把他們的頭盡量垂下,幾乎觸及地板。

“少主,我們終于找到您了,請憐憫我們,別再離開我們,我們需要你重整太湖幫……我們深深地仰賴您……啊……少主……少主……”

自古義氣漢子,大都出自屠狗之輩中,這批人大半是出身草寇,但忠義之念,卻耿耿于懷,矢志不移。

金遺龍此際思想飄到很遠的地方,自那夜龍虎寺遭難到荒山石洞中遇着自己親父鐵府大将軍,得知生父就是太湖幫少主,至此時頓恍然大悟,暗想:“是了,他們一定将我認做父親,稱我少主,其實,我跟父親雖十分相像,然而年齡有異,難道我近些日來臉容憔悴,人們看起來也許老了些,使他們不易分辨?”

金遺龍一時觸動蓼莪之情,不禁淚水盈眶,心想:“這些人雖則出身草寇,但一股義薄雲天之氣卻恁地感人。太湖幫本是中原獨一無二的正派幫會,我何不繼先父之志,把它整頓一下,也許有複興的希望。再者這些人更可不因群龍失首而散為盜匪,為害百姓!”

心念一定,遂擺出龍頭幫主的威态,沉緩有力地說道:“起來,難為你們如此忠義,不辭勞苦,千裏迢迢尋訪本幫主下落,本幫主已下定決心,重新整頓并複興我太湖幫之複興。”

此言一出,整個酒樓全皆哄然起來,每一個漢子紫銅色的臉上連連閃過興奮、喜悅、激動的朝氣,于是,大夥剎時變得熱血澎湃,豪氣幹雲。

的确,多年來自太湖幫少主神秘失蹤之後,群龍無首,全幫已至瓦解邊緣,不少人因此棄節背義另投別幫。這些忠義之士受到殘害、歧視、輕蔑、沉郁之情。與日俱增,不勝憂煩痛苦,現在終于尋獲了大家心目中的——少主,于是,光明近了,揚眉吐氣之日當屈指可待,怎不欣喜欲狂。

左方那廿餘位虎視眈眈的健漢,卻大大地震憾了一下,太湖幫尋着了故主,無疑是給予敵對的他們一個重重的打擊與挫折。

這規模将并不太大的酒店,無形之中分成兩個世界,一個快樂欣慰,手舞足蹈,真情流露,不能自克;另一個卻萬分沮喪,面面相觑,做聲不得。

金遺龍十分欣慰,但心細的他,立刻就發現這個疑題,問道:“他們是誰?”

鐵公雞豪氣橫溢,一反往昔那頹喪的面色,恭敬地答道:“是神鷹幫的好漢,他們仇視太湖幫已久,無時無刻不想消滅本幫僅存的勢力。幫主老爺,請您下令,小的們對他積怨已深,礙于無人領導,只得咬牙忍受他們的荼毒,現在……”鐵公雞興奮之佘,火紅的臉頰也更加紅得逼人了。

他雖沒表示出下文來,金遺龍卻已知道他心中的話,問道:“神鷹教平日作為如何?”

鐵公雞濃眉一軒,十分憤怒地道:“神鷹幫目無法紀,茶毒善良民衆,奸、殺、燒、劫,無惡不做,人神共憤,幫主您?”

金遺龍劍眉微剔,簡短有力地道:“除去!”

此言一出,太湖幫所有壯漢濃眉一聳,興奮而又沉雄地低喝一聲:“遵命!”無數積壓在內心中的怒恨,化做灼灼目光,投向左邊那二十餘位神鷹幫徒衆臉上,躍躍欲動。

那神鷹衆人,口雖不言,但都仔細的傾聽少主與鐵公雞的對話,此刻一聞金遺龍堅決地說出“除去”兩字,俱皆不由色變,霍地站起身來。

但卻懾于太湖幫響亮的聲譽,神鷹幫幫徒的臉色都是一半憤怒,一半驚悸,想是敢怒而不敢言,靜待事機變化,再定如意方針。

金遺龍目光掠處,見那數位店夥面色如土,不由補上一句,道:“不許在這裏厮殺,找一處靜僻的地方解決!”

神鷹幫衆徒臉色大變,他們聽得出太湖幫少主的口氣中流露出堅決的意旨,勢必厮殺一場,才肯罷休,不由皆對望一眼,炯炯的目光中似有畏意。

其中一位像是衆人之首,低聲說道:“太湖幫敢無故侵犯敝幫,勢必引起公憤……”以下的話,無法繼續說下去,因為下面的話,雖未說出已然流露懼意,他個人亦羞紅了臉。

太湖幫數十好漢,如何聽不出來,不禁同聲嘲笑起來,嘲笑之聲久久未歇,氣得神鷹幫幫徒臉色鐵青,卻又不敢反唇相譏。

金遺龍手掌一擺,笑聲頓停,他沉聲道:“神鷹幫的好漢們聽着,此地搏鬥太過驚世駭俗,本人不願為着此兩幫不合,波及無辜。走,找一處靜僻之地,解決你我之中的仇怨!”言來深沉有力,威嚴懾人,果不愧有一方霸主的雄威、氣度。

神鷹幫由那頭目帶領,硬着頭皮,跟定太湖幫身後,步出城門,到達郊外荒野。

此時,天色昏沉,落日的餘輝照在金遺龍挺秀潇灑的身上,映影得更俊秀威武,灑脫不群了。

他星眸中閃動着懾人的光芒,他一面為自己能夠繼承亡父的遺志而驕傲,一面也為亡父無故的逝去而悲憤。

場地終于找到了,那是一片無際的草原,枯黃的長草已帶着深秋的蕭條,但卻仍昂然不屈地直立着。

金遺龍一聲號令:“撤劍!”太湖幫所有幫徒濃眉一挑,嘴唇翕動,全部激動地撤出兵器。

美麗的晚霞下,他們的目光是閃耀的,磨掌擦拳,真情流露,無法自制。

的确,像這種場面,他們已是幾乎不曾嘗受到了,自從少主神秘失蹤之後,太湖幫一直是消沉的,低聲下氣,消聲匿跡,空負滿腔熱血,無處抛灑,幾乎因之積悶成疾。如今,他們将揚眉吐氣了,那無數勞苦、心血換來的收獲,畢竟是珍貴的啊!

金遺龍又是一聲嘹亮有力的號令:“開始!”哄然一聲,震天喝叱之聲中,太湖幫所有的幫徒,英勇得像無數猛獅,前仆後繼,舍生忘死地猛攻敵人。

霎那間,殺聲震天,落日的餘輝,終于将這一幅生動、雄壯的場合罩上一層美麗的外衣。

神鷹幫盡速分散開來,撲鬥之中,似有忌憚,威力因此大減,被擊得節節敗退。

金遺龍看中那頭目模樣的壯漢,飛掠而去,他存心顯露兩手,安撫部衆,人未到,運起純陽真笈中所載絕秘掌功,虛空推去。

他武功雖然未曾全複,全仗着服下避毒除傷神牌神效恢複的一些功力,已不是等閑之輩所能抗拒。

但聽一聲慘厲的呼叫,那壯漢胸骨盡折,飛出丈餘,死于非命。

這一着,無形中又鼓舞了太湖幫兄弟們的鬥志,憩鬥當兒,交視一眼,欣慰的笑意湧上面頰。

金遺龍左右兩掌連揮,又是兩個神鷹幫幫徒應聲倒地,連臨死時的一絲掙紮也沒有。于是,他身軀所到之處,神鷹幫幫徒有如驚弓之鳥,慌忙閃躲不急,避免他驚世駭俗的掌功印到自己身上。

練武之人比試拼鬥,最忌心神不定,神鷹幫徒在精神上已感不支,吃虧甚大,不到一刻,不是被金遺龍以絕頂掌功震斷心脈斃命,就是被太湖幫好漢乘其分心之時一刀劈倒。于是,神鷹幫全軍覆滅,慘死城郊荒野的荒草堆裏。

金遺龍清點人數,太湖幫傷殘者僅寥寥三數人,心中大放,命鐵公雞上藥包紮,率領進城,為了避免驚動良民,就在一家客棧包住下來。

兩天後,一個清朗的早晨,金遺龍盥洗既罷,忽然想起今天正是青青父親擺設擂臺比武招親之期,不禁心頭一震,暗想着:“青青常說孫家公子是她最厭惡,誓死不嫁的人,瞧她說話時的神情十分憂傷,有意無意地望着自己,那意思不是叫自己替她解決困難嗎?……自己答應了她,并曾許下諾言,決與孫家公子一較高低。媽媽常說,君子一言既出,勝過四馬九鼎,決不容托辭推賴的,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失信于一個女人?……”

接着又想道:“青青是個美麗溫柔的姑娘,她以千金之體,在自己危難的時候,不辭辛苦,細心照料,施以援手,我金遺龍能夠死裏逃生,全是她的恩惠啊……”

每當他想起美麗溫順的青青之時,總是感到不能自克,他喃喃自語道:“最可怕的,自己在神志昏迷之時,是否鑄成了恨事,啊……真不敢想像,我此刻能自由行動,一定是做了錯事,那麽青青怎能再嫁給孫家公子呢?萬一孫家公子發覺了,氣怒之下,會不會殺害她……”

腦海中浮上孫家公子那英俊的臉孔布上一層青霜,眼中兇光暴射的景象,不禁暗地機伶伶打了個寒戰:“這家夥心黑手辣,曾經暗襲了自己一掌,可憐的青青,他一定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她啊!”他抱着頭,喃喃自語道:“唉,青青,我走的時候,你一定傷心流淚了,青青,原諒我啊,我不告而別,使你傷心,我……一定跟孫家公子較量一下。你別怕,我是金遺龍啊,你不是挺欽佩、羨慕金遺龍嗎?你曾經頻頻勸我學他,其實,那時你眼前站着的人就是金遺龍呀!”

金遺龍激動得在房內踱了兩周,然後毅然下了個決心,簡短地囑咐鐵公雞兩句,背着長劍,踏出客棧大門。

于是,他跟往昔一樣,以他那張神俊秀逸的俊臉,與舉止的儒雅潇灑吸引了無數過路的行人。

“這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如此俊美不凡!”許多人心中暗暗叫奇,這彈丸之地,凡是住上幾一年半載的人,都會看出他是個外鄉來的生客人。

此地百姓十分不歡迎異鄉客人,但金遺龍卻例外,像他這樣英俊挺秀的少年公子,衣冠楚楚,舉止不凡,誰見了都會生出好感。

金遺龍慢步踱着,在一條街走盡而欲轉進另一條街的當兒,他的目光忽被街頭上貼着的一張大紅字條吸引了。

那字條上面寫着幾行蒼勁有力的墨色字體:

“金遺龍少俠:

逃避即是弱怯,如今天下武林動蕩,惡多于良,邪魔小醜,猖狂日盛,汝在曲服山一役,技壓群雄,武彌四海,前途似錦。盼回心轉意,來曲服山再試身手,不獨主持大會者幸甚!天下萬民亦幸甚!

再者,金少俠飄游無蹤,見此告示,若不能以最短時間趕到曲服山,請向各地留下肯定地址,免像主持大會者東西奔波,尋查不着。”

閱畢,金遺龍苦笑一聲,自語道:“誰不願為天下百姓盡一份力量?大會主持得請來各派掌門人物,要與我作對,這又有什麽辦法?就算我此刻滿腔熱血,不畏艱苦赴難,可是已然力不從心了!”

正想走開,肩膀後被人拍了一記。他微吃一驚,回身一瞧,只見一個年約五旬、留着山羊胡須的藍衫老者,含笑端詳着他,輕聲說道:“小友相貌不凡,骨骼清奇,倒有幾分像傳說中的金遺龍少俠,不知小友是否姓金?”

金遺龍忙搖頭道:“老伯您看錯人了,憑晚生學過兩手三腳貓的武功,怎敢跟金遺龍大俠相較!”

藍衫老者抱拳道:“冒犯小友,老朽這裏謝罪!”

金遺龍忙自回了一禮,笑道:“老伯貴姓大名?又怎認為晚生是金遺龍?”

藍衫老者笑道:“小友太客氣了,老朽乃一方山野草民,就是道出姓名,小友也不會知道……”頓了一頓之後,微笑着接道:“老朽見小友在觀此告示之時,面色有異,再見小友無論相貌、身材、氣度各方面都與傳說中的金遺龍少俠不謀而和,于是特來問上一句,小友既然不是,想是老朽認錯人了!”

金遺龍立時恍然大悟,心中卻忐忑不安起來,暗忖道:“想不到自己已引起各地武林中人注意了,此後行蹤要缜密些才是,不要因之惹上無邊麻煩,難以擺脫……”帶着緊張、不安的心情向藍衫老者聊了幾句,告辭而去。

待他走遠之後,那藍衫老者嘴角浮上難測的笑意,舉掌一拍,立刻有兩位目光炯炯,身手矯健的黃衫少年閃出店門,朝他走來。

藍衫老者低頭細語幾句,黃衫少年颔首應是,遠遠地綴上了金遺龍,保持着不即不離的距離。

随意走了一程,忽見遠方圍着一大群人,擠擠攘攘,鸹噪叫嚣,此起彼落,十分嘈雜。

這寬大的空場上,擺了一個擂臺,張燈挂彩,紅紅綠綠,倒也稱得上華麗,只見兩旁巨柱上貼着一副對聯,左方是:“拳打南山猛虎。”

右方是:“足踢七海蛟龍”

擂臺寬闊,約摸五丈直徑,足夠容下三對漢子互較武技。

金遺龍心中一動,忙趨至擂臺,翹首觀望,可是這将近千數的觀衆,擠擠叫嚷之聲,卻使他不勝憂煩,幾乎打消觀望的念頭。

幸好,被他找着一塊凸出的大石,站在石上,回顧四周,臺上一切一目了然,清晰異常。

此地距離擂臺不下十丈之遙,然而,他放足目力,仍然能夠清晰地看清擂臺上所有一切。

他心頭忽然砰砰地劇跳起來,原來那擂臺左旁坐着的一行人,除了那冷豔絕倫的三姊以外,尚有那滿面兇惡的鐵面婆婆,旁邊一個約五旬,方紫面孔,留着一把長須的錦衣老者。三姊,鐵面婆婆他是認識的,但這錦衣老者對他來說卻甚覺陌生,再仔細打量一眼,但見他方面大耳器宇不凡,炯炯環眼,微微一掃,使人為之懾服,此人不怒而威之态,決非等閑之輩。金遺龍暗想:“他大概也許就是什麽平蠻大将軍了吧?”

錦衣老者之後,兩個官長模樣的人畢恭畢敬,負手肅立,使金遺龍愈發肯定自己的猜忖:“親生女兒選擇侄賢,并不算平常的事情,他老人家當然須要親自出馬啊!”

定了定神,打量右旁,同樣是三人,兩老一少,金遺龍卻先打量那長衫少年,見他相貌英俊,英風灑然,顯然是一個少年俊傑,心中疑念紛起!

“這少年相貌不凡,武功不弱,堪稱也不可多見的潇灑人物,為何青青偏偏厭惡他不去愛他?”

百想不透,遂為自己解答道:“也許,人與人之間除了人品,才貌以外,最重要還是青青跟這孫家公子不投緣,也許是其中隔膜的最大原因。”

再仔細顧盼一周,仍不見青青行蹤,心想:“青青哪裏去了?這是她終生大事,非同兒戲,至少也得陪着父親,姊姊看看,直到選中她未來的丈夫為止,才可離去,她對這毫不關心嗎?任性的姑娘!……”

忽又想起什麽,淚水不禁順頰落下數點:“是了,可憐的青青,你是喜歡我的,表面上你不得不服從爹爹的意思,設擂選婿,其實你心裏只有我一人啊……”

他用衣袖拭去面上的淚水,真情激蕩,痛下了個決心。

這時,南方一陣騷動,原來有一個粗壯的漢子,死命地擠進人群,朝擂臺走去。

孫家公子霍地站起身來,詳細打量着來人。

不久,他微微一笑,嘴角上噙着高傲的神色。

粗壯漢子緩緩走上擂臺,先朝臺下觀衆拱了拱手,然後再向孫家公子抱拳一禮。操着濃厚的鄉土口音說道:“兄弟不才,鬥膽向孫家公子請教兩手,還望手下留情!”

此人一再裝出溫文儒雅,文質彬彬的風度,但都被他那嘹亮的鄉土口音,粗犷強橫的臉孔表情給破壞了,一言未了,早引得臺下數百人哈哈笑聲。

他并不在意,依然故我,恂恂有禮地朝左右坐着有關人士行了一禮,然後才慢吞吞地擺一個架式,目注對方,一瞬不瞬。

孫家公子微微一笑,道聲“有僭”,忽地斜劈一掌。

漢子猛喝一聲“來得好”,雙臂一圈,往上一封,然後揉身上進,舞起虎虎風聲,反攻對方。

孫家公子安祥地左挪右移,身法巧似牡燕,靈如秋風,輕賽飛絮,數十招過後,壯漢氣喘籲籲,滿面是大汗珠,卻連對方的衣緣都沒撈着。于是他自知不敵,沮喪地退了下來。

接着一個英武的少年又飛掠上臺,兩人只寒喧幾句,便你一招我一招地對拆起來,這英俊少年武功比那壯漢高出多多,卻也感到非是孫家公子對手,敗興而歸。

如此一個接一個,一人換一人飛掠上臺,但都不支而退。

錦衣老者面有得色,望着他未來的乘龍快婿,頻頻微笑,頗有嘉許的意思。

右方座上的兩位老夫老妻也自欣慰無限,他的兒子能出人頭地,做父母的心中欣慰并不亞于自己的愛子——孫家公子。

偌大的廣場,近千的人衆頓時平靜下來,目睹孫家公子,年少有為,神采飛揚,一口氣連敗數敵,說不出是欽服抑是羨慕,口雖不說,但那面上表情的流露,卻使人能夠看得出來。

金遺龍這時已陷入美麗的思潮裏——

往昔曲服山上,他不正跟他孫家公子一樣,意氣飛揚,豪情飄逸,甚至比起這種場面還要超過數千倍?因為那些觀望的觀衆都是一方之雄,武功之高,名聲之響,亦非這些平凡百姓可比。

可惜,他不幸被各派掌門人所傷,否則第二天決鬥,他更有把握勝過正派第一高手玉面飛戟,那時,他胸前懸挂着萬人敬仰的第一高手标志,帶着滿面笑容尋訪他相依為命的媽媽。

思潮洶湧而過,他咬牙切齒,咒罵着各派掌門的卑鄙無恥,以小人手段,斷了他如錦的前途。

英雄有淚不輕彈,金遺龍感慨之餘,不由黯然神傷,潸然淚下。

當他擡頭再看之時,擂臺之上,孫家公子已與四個兇惡江湖漢子鬥将起來。這四個兇漢手握明晃晃的大刀,步步進逼,像頭猛虎似地沒命地亂劈亂砍,出手之重,居心之狠,只消吃他刀柄擊中,就別想再活下去。

一時,驚呼之聲四起,近達千位的觀衆面上都閃動着不平的怒色。

然而,孫家公子卻夷然不懼,身形展動,活像一只穿花蝴蝶,輕靈曼妙地周旋穿梭于四人圍攻之中,不時東招西點,還以顏色,輕功之佳,內功之純,甚至連兵刃也不用,就把四個兇漢迫得手慌腳亂,節節敗退。

四人圍攻一人,并手握長刀,照理說占盡優勢,不勝也得支持個不敗之局!但事實卻是鐵證,孫家公子确有過人之處,否則他怎敢明目張膽,要求以設擂臺比武方式招婿?

他既沉弱青青絕世美容,勢在必得,若無十分把握,怎敢如此大膽。

一方面他為了懾服垂涎青青美色之徒,另一方面,他亦想借此機會,讓自己博個英武無雙的美名。

圍觀人衆俱皆心頭一放,因之指手劃腳,贊不絕口。

金遺龍驚忖道:“孫家公子武藝果然不同凡響,最可怕的是武功深不可測,看來,仿佛能因對方武功勢力的高低強弱而随之伸展縮減,永立不敗之地!”

因之金遺龍自信心随着孫家公子鬼魅似飄閃的身法動搖起來,他自忖能力,深知以他此刻恢複的一點功力,能不能夠與孫家公子抗衡一下,一較上下,還是個疑慮。

目光微微一轉,忽然發現那冷豔無雙的三姊,不時有意無意地沖着孫家公子嬌笑着,笑态之美,一反往常冷冰冰的作風,宛如百花齊放,美得令人不敢正視,金遺龍不由為之一呆。

一種下意識的意念,忽然使他惱怒異常。

雖然他不敢企盼或獲求她的愛情,但是名份上,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室,此刻,他未過門的妻室居然跟孫家公子表示好感,那還了得,怎不使他産生莫名的憤怒。

他恨恨自語道:“原來你也是傾心于英雄之類的女人,我倒看走了眼,始終以為你冷豔孤傲,高不可攀呢!”

他除了起了莫名的妒意而外,而且更有一種受人冷落的敏感。

他恨孫家公子生性風流,野心勃勃,除了勢必占有青青之外,還打算一箭雙雕,獲得青青的姊姊。

他不知自己為什麽這樣的怒恨,他迷茫地白語道:“我并不愛她,她高興怎樣就怎樣,關我什麽事,我為何這樣的憤怒……”

“啊!我想通了,一方是因為她名份上跟我有指腹為婚的關系,潛在的意識中,早巳把她當成妻子看待,不容他人調戲;另方面為了青青,孫家公子跟她姊姊調情,無形是一種得隴望蜀的舉動!”

強烈的自尊心終于被他自個安慰下了。

可是,當他再見三姐沖着孫公子微笑的時候,他又沖動起來,急欲跟孫家公子一決雌雄。

擂臺上風潮已平,那幾個兇漢垂頭喪氣地個個跳下擂臺,沒精打彩地走了。

金遺龍正想飛掠上臺,目光轉處,忽見那幾個兇惡的漢子觑準沒人注意的時候,向臺上孫家公子點頭招呼,像在告別似的神情,孫家公子報以微微一笑。這個細微的發現,使金遺龍大大地震憾一下,心中急想:“好啊,原來你們是串通一氣,早有預謀的,怪不得四人兇殘之極,對他毫無禮貌,以他刻薄的生性,怎有如此寬容大度地放走他們,而毫不加以為難!”他心中這才把孫家公子的為人看清了。

一股義憤與不平油然而至,大喝一聲,飛掠上臺。

衆人只見一條淡影,從頭上呼嘯而過,驚魂未定,擂臺之上,已然多出了一個少年人來。

當衆人吃驚地看清他神俊豐朗的俊美容貌時,打從心眼裏生出一個意念,脫口呼道:“好個俊美的威武英雄。”

頓時,大夥兒将目光從孫家公子身上撤了回來,改向金遺龍投去。

兩個俊美的公子,對面而立,很快就分出了高下。

金遺龍一襲白衫,腰懸長劍,打扮樸素,但那高貴的氣度,絕世豐朗的容貌,卻把孫家公子硬給比了下去。衆人心裏的感想是:一個明若皓月,神俊秀逸,清秀脫俗;一位卻如月天邊的星星,只能配襯着明月,卻無法與之相衡。

人們都是愛好威武俊美的,當金遺龍出現在衆人眼裏之後,衆人頓時把心中那股捧孫家公子的熱情,轉移到金遺龍身上,無數人聲喧嚷着:“小夥子,別讓大家對你失望。”

金遺龍聞聲俊臉生暈,俊美的他,也更秀逸超群了。

孫家公子也不是愚笨的人,當然看得出當時的情景與臺下觀衆眼中流露的神色,輕哼一聲,很有風度地抱拳一禮問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金遺龍心中有氣,卻不表露在面上,微微笑道:“在下姓秦,單名一個龍字,适才目睹兄臺蓋世英風,心生仰慕,不覺技癢,特此上臺領受教益!”

這時冷豔的三姊突然挺身而起,欲言又止,默默地又坐了下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停地注視着他,大有千言萬語要問的意思。

金遺龍毫不理會,明明看見她想跟自己講話,卻故意掉過頭來,當做沒見,瞧也不瞧她一眼。

她冰雪聰慧,怎不知情,但卻不知何時得罪了他。

她想尋問,礙于爹爹婆婆在旁,又開不得口。

鐵面婆婆嚴厲地注視他一下,敢情她的記憶裏,還未忘卻這倔強的孩子。

平蠻大将軍那張紫臉忽然微微一變,站起身來,緩緩踱到金遺龍面前,仔細地端詳着他。

金遺龍雖把三姊與孫家公子眉目傳情的事氣在心裏,但對這生父的好友,卻不敢怠慢,匆忙行了一禮,道:“老伯有何指教?”

平蠻大将軍“哦”的一聲,似乎剛從回憶裏清醒過來,沉緩地說道:“小友自稱秦龍,可是虛報姓名?”

金遺龍一驚,忙道:“晚輩不敢虛報姓名,晚生确是姓秦名龍!”

平蠻大将軍微微搖頭,沉重地嘆了一聲道:“汝之相貌甚似我一故友,一舉一動莫不惟妙惟肖,小友必與他有所關系,若然我猜忖不差,汝必姓金!”

說着,虎目放光,緊注在金遺龍臉上,無比威嚴皆在這一視之中。金遺龍忽被他瞧得心驚肉跳,手足無措,不自在地忽然想起三姊那雙一眼明亮的大眼睛,可不是正一瞬不瞬地注視着自己?此刻嬌喊一聲爹爹,銀鈴般柔美悅耳地說道:“他真像多年不見的金叔叔呀!”

金遺龍更慌張了,忽然恨起她來,喃喃在心中自語道:“像是又怎樣,我要一輩子隐瞞着不說,叫你等候一生!”

恨意沖淡了驚慌,産生了力量,立時朗聲說道:“老伯敢情看錯了人,世上面孔相像的人很多……”話沒說完,平蠻大将軍已頹喪地走回了原座。

他默默望着冷豔絕倫的女兒,一陣怆然。

這位曾經叱咤風雲,不可一世的長者,亦感到一股愛莫能助的悲哀。

的确,他女兒命運多舛,上天讓他得到高官厚爵,享盡人間榮華,卻使他親生的女兒一個個陷入悲慘的結局中。

他努力停止思想,把希望寄托在孫家公子身上,低郁沉雄地說道:“你們開始吧!”

孫家公子劍眉一軒,抱拳道:“閣下請賜招!”

金遺龍微笑道:“還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孫家公子冷冷道:“孫懷玉。”

這一耽擱,臺下的群衆已騷動起來,紛紛叫道:“漂亮的年輕人快點上啊,我們都等着你的音訊!”叫聲一呼百應,沖天而起。孫懷玉臉色倏變,冷喝一聲:

“閣下快請!”

金遺龍不敢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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