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姊弟
元光耀本以為勸說元非晚得費一番功夫,結果元非晚點頭點得特別快,一點不帶猶豫的,不由大為高興。他覺得,雖然女兒被其他人傷了心,但依舊信任他這個做爹的,那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他走了八輩子運呢!
而在知道元非晚已經成功讓元非永老實聽話後,元光耀就更高興了。“做得好!這樣一來,阿耶完全放心了!”
本來嘛,蕭菡不在,非是不在,他又沒空,看護元非永的本就是元非晚這個做姐姐的事。以前情況颠倒,現在終于開始慢慢恢複正常了!
想到這裏,元光耀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雖說是小孩子,也別太慣着非永!他便是被慣壞了,這才調皮搗蛋、目無尊長!該罰的時候便罰,別讓他越過了你去!”
元非晚點頭稱是。而她邊上的谷藍聽了這些話,好不容易忍住了面部表情的抽搐——主人诶,您這是沒看到昨晚三郎哭的那樣子!還沒看到今早水碧滿頭血的樣子!如果您看到了,就該知道,大娘不欺負別人已經很好,還有人敢欺負她?知不知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不過,元光耀沒注意到。他讓元非晚該注意的注意、該收拾的收拾,再過兩天就搬到別院去,反正那院子裏家具都是現成的。元非永還在祠堂裏,所以他的被褥衣物之類的也要讓元非晚看着打包。
交代完,元光耀就離開了。他回來時已經從仆從嘴裏知曉了上午發生的事,現在什麽都不能改變他的看法了——
在元非晚染了水痘後,他就覺得女兒可能得先換個地方住,已經開始留意合适的房子;而元非永需要夫子教導,正讓他有了名正言順的租房理由,還是一箭雙雕!
至于元非晚,她自然不知道,她在谷藍心裏已經成了天神般的存在。長安的事情還遙遠,二房的事情看時機,她估摸着,先搬去別院把身體徹底養好,也是磨刀不誤砍柴工。
于是,夜裏,她照舊領着谷藍,去祠堂看她那個還在閉門思過的小弟。
本該随侍左右的江婆這回依舊不在。元非晚在心裏重重地給這個婆子畫了兩個大叉,這才走近。透過門縫,她依稀看見,祠堂裏滿地都是卷成團的廢紙,只有一小沓疊得整齊。而她小弟咬着筆杆,正瞪着自己面前的宣紙,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這個到底行不行?不會又被大姐嫌棄吧?”他嘀咕道。
聽得這句,元非晚差點笑出來。年紀小小,倒是好面子!“你想多了,”她出聲道,“一天時間,你想寫得多好?”
元非永一驚,這才注意到元非晚來了。“你……你!”他原來盤腿坐在地上,現在立刻跳了起來。雖然他也知道練字是個長期活兒,但看在他從沒這麽勤奮的面子上,能不能說兩句好聽的啊!
元非晚才不搭理小弟碎了一地的玻璃心。“你那一沓是寫好的麽?拿來我看看。”
元非永的反應是立刻把那一沓紙藏到了背後。“才不!”
“怎麽,怕我說實話?”元非晚眉毛一抖,興致盎然。“原來你就滿足于聽一些假的奉承話?”
這話說得更直接,元非永的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才……才不是!”他強自辯解,“根本是你太挑剔!”
“得了吧,就你那臨時抱佛腳的勁頭,有資格說我挑剔?”元非晚不客氣地反駁。“趕緊拿來,這樣我說不定還考慮給你點熱騰飯菜。”
“今天不是餅了?”元非永的關注重點馬上就轉移了,腳下也慢慢朝門挪動。不能怪他意志不堅定,實在是對方太狡猾,知道他饑腸辘辘、根本抵不住美食的誘惑!
這種面上不清不願、其實心底已經動搖的別扭模樣真把元非晚逗樂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為了保住僅存的一絲面子,元非永還歪着頭思考了一下。然後他馬上就發現,就算他對元非晚的态度各種腹诽,在信譽上也找不出問題;相比之下,不管是老婦人還是二房的人,許給他的好話轉眼就忘!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他之前到底是有多蠢?
元非永暗自懊惱,又不知道怎麽說,只得交出了背後的宣紙。
接下來,元非晚一張張地查看小弟今日的練字成果,而元非永則奮力消滅着他最喜歡的菜色——今天元非晚讓小廚房特地做的。他受到了心虛和美食的雙重譴責,更覺得自己對不起姐姐了。
至于元非晚呢,她覺得吧,元非永的字還是慘不忍睹,但好歹能看出用了心。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一步也登不了天。她也沒到雞蛋裏挑骨頭的地步;不然,用力過猛、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于是,吃飽喝足之後,元非永往姐姐那裏看過去,躍入眼簾的就是一個眼睫微垂、神色認真中帶着點思索的元非晚。元非晚今天穿了一身淺梅紅的襦衫長裙,襯得面龐手指瑩白剔透,如玉一般。月光一照,人和布料似乎都泛着柔和的銀光。不知不覺地,他看呆了。
元非晚把那些字檢查完,擡眼就注意到小弟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你看什麽看得那麽入神?”她有意打趣,“口水都流出來了!”
“啊?”元非永回神,不由大驚。他趕緊抹了一下嘴邊,這才發現元非晚在騙他,頓時就不幹了:“姐!”
元非晚只微笑。“嗯?”
元非永在這種平靜的視線中敗下陣來,不敢和她對視,十分尴尬。“我只是想問……想問……”他絞盡腦汁,想給自己找個理由,結果還真給他找到了一個:“其他人知道我被阿耶罰了嗎?”
其他人,不就是老夫人和二房?元非晚略微收了笑。“知道是肯定知道的。”她說,“今早,祖母和二嬸來我院子裏探病,還送了我一盒山參。”
這話沒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完全是陳述事實,但元非永聽出了好些別的意思。
元非晚沒正面回答她們知道他被罰是什麽反應,那通常意味着她們沒有任何反應。另外,山參什麽的,他竟然有印象——幾個月前,老夫人和元非靜一前一後染了風寒。黃素念叨着要炖參湯補補身體,他便從元非晚處讨了一盒山參。結果,他拿回去還被老夫人和黃素罵,說是年份不夠、質量太差。
因為對兩張挑剔的臉印象太深刻,所以元非永一聽到山參就想起來了,不由深深低下頭去。祖母對他不聞不問,這打澆滅了他心中對那種得不到的關愛的最後一點奢望。而祖母竟然拿那盒自己嫌棄的山參去探望姐姐,可見她對他們姐弟都是一樣的差!
這明明就是那些人的錯,他當時還氣急敗壞地去吼了他姐!若是他真遂了祖母和二房的願,和他姐姐反目相向,他此時豈不是真會餓死在祠堂?
元非永眼睛一紅,咬緊了牙。
瞧他可憐兮兮得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元非永還以為小弟被老夫人的态度傷透了心,卻不知道元非永其實更恨自己。“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聽了一句話就受不住了?你不是還有姐姐嗎?”說着,她輕輕摸了摸那顆低着的小腦袋。
聽了這兩句,元非永眼眶更酸。察覺到一只柔軟的手放在他頭上,他再也忍不住,一頭紮進元非晚懷裏,嚎啕大哭。“姐……姐……”
元非晚被這種大雨傾盆的氣勢吓了一跳。等反應過來,她只能一邊拍着小弟的背,一邊哀悼自己剛換的衣服廢了。“再一天就可以出祠堂了,不哭啊。”
“不……不出去……”元非永哭得更兇了。他想說他才不離開祠堂,因為他覺得他活該!這麽多年,誰對他好誰對他壞都分不清,可不就是蠢得活該受罰嗎?
元非晚可不知道小弟心裏的彎彎繞。她覺得,這就是小孩子脾氣,犟起來了。“哪兒有人一直住祠堂的?而且,阿耶已經給你找了這裏最好的夫子。過兩天,你就可以去私塾了。”
“……啊?”被這個消息驚吓到,元非永一下子就收了哭聲,擡臉看元非晚。“‘這裏最好的夫子’?”他重複了一遍,臉色立時變得雪白:“阿耶要把我送到寧陽書院去?”
“是啊。”元非晚對小弟的快速變臉不明所以。“你這是怎麽了?”
“那我要自己住書院?”元非永臉色已經慘白。
就讀寧陽書院的元非武平時就住在那裏,有個書童随身伺候。可他只有一個婆子,能不能帶去書院暫且不說;重點是,就算能帶去,那婆子也不會照顧他的!
元非晚這下悟了。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還是希望身邊有人陪着。“不,阿耶在書院附近租了個別院。”
這回答只回答了一半,元非永急了:“那姐姐你也去嗎?”
嗯?元非晚愣了愣,随即心中偷笑起來。但面上,她還是觑了小弟一眼:“怎麽?不想要其他人陪你去?”
元非永撥浪鼓似的搖頭。“不要其他人,就要你!姐,你和我一起去嘛,好不好?”他抱着元非晚的手臂搖晃,眼巴巴地指望他姐點個頭。
元非晚有心逗他,就憋着不吭聲,好半晌才道:“若是你答應我,用功讀書,那我便和你一起去。”
“我答應!我答應!”元非永立刻叫起來。“那你也答應了?”可元非晚做出一副猶豫思考的模樣,急得他抓耳撓腮。
立在邊上的谷藍看完了全程,此時忍不住插話道:“三郎,大娘上午已經答應搬去別院了。”
“真的?”元非永眼睛一亮,也不管元非晚吊他胃口了,頓時破涕為笑。“太好了!”
一張臉上混合着淚水和笑容,實在又心疼又滑稽,元非晚便掏出巾子,給小弟擦臉。“以後再哭髒我的衣服,我可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姊弟重歸于好,這一晚的功夫實在沒白搭。而當元非晚帶着谷藍繞小路回院子時,卻突然發現自家院牆外邊有條鬼鬼祟祟的人影。
谷藍差點尖叫出來,幸而元非晚反應靈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兩人立刻貼到牆角的陰影裏,心裏都犯着嘀咕:這深更半夜的,那家夥想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弟其實是個聰明孩子,不過有些中二→ →
感謝指考戰士、杏芸二位的地雷,挨個兒麽麽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