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夢裏不知身是客
“呃……”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但是白靈卻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她站在那裏,連手腳應該放在哪裏都會猶豫半刻。
穆言慢慢地走到她面前,“馬上就要下雨了,我去你房中尋你你不在就出來找你,你怎麽走到這裏來了?”他輕言詢問道,又伸手替她順好方才弄亂的頭發,“走吧。”
兩人并肩走在雜草叢生的路上,這裏是穆府最荒涼的地方,從來沒有打理過,就在這些路曲曲折折環繞交錯的地方,正是穆華的院落。回去的路上恰好經過了那個荒涼的院子,白靈不自覺地駐足看了一眼,只見那院子裏錯亂橫木,依舊是六年前火災後的模樣。
“怎麽了?”順着白靈的目光看去,穆言原本清明的眼中也好像蒙上了一層淡淡地陰影,“想起什麽來了?”
“沒。”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淡淡的說。
“這個院子為何不派人打掃一下?”自那場火災之後自己再沒有與穆言單獨來過這邊,也沒有機會問這個問題。
“穆華他……”好像提到了最不想提到的東西,穆言頓了片刻,“大概也希望這樣吧。”
大概又走了數百步,天上開始飄飄灑灑一些雨,再朝前走幾步就變得大了起來,這邊又沒有來來往往的丫鬟小厮,很難尋到傘,于是兩人便找了一個屋檐避雨。一向活潑的白靈此刻卻變得異常沉默,她像一個領家乖巧的女子,溫順地垂着頭站在穆言的斜後方,不敢擡頭看身前的男子。
“靈兒,”穆言看着淅淅瀝瀝的雨,忽然回頭喚了她一聲,“感覺你又變成十二歲的模樣,那次之後你躲在自己的院子裏沉默了近半年,如今的你就像回到了那時讓我擔心。”好像也是因為看見了舊景觸碰到了什麽,穆言也不再避諱直接将心中所想講了出來,白靈驚訝地擡頭,一時間不知道回什麽好。
“我看出來,你喜歡他,”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極溫柔,但是聽在白靈的耳中卻好像聽出了難以察覺的一聲嘆氣,“但是你心裏也知曉他是誰,他是個多危險的人。”
“但是如果,”接下來的話好像很難開口,穆言壓低的聲音一下變得嘶啞,仿佛壓抑着什麽,“如果你真的想與他一起,你便去吧,我不會去尋你,也不會攔你,只是所有的後果需要你自己去承擔。”
“言哥哥……”穆言的話讓白靈震驚之餘又覺得心痛,她感覺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地傷害這個人,他将自己的心擺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卻一次又一次地在上面留下傷口。
“還有兩個月就是你的十八歲生辰了。”他驀然轉了話題。
是啊,還有兩個月自己就要十八了,那個時候穆言将會去自己為妻。但是就在一個月之前自己也曾許諾他人一個荒唐的三月之期,在自己最終肯定的時候卻将那個人永遠地推開了。
“我曾在爹爹面前承諾要在那日娶你為妻,但是如今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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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我此刻與你談這個事情,不是要你給我回答。”穆言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她,右手輕輕地碰上她的臉頰,“我只是想說出我心裏的話。”他的手極輕,好像很怕自己會退縮,見她沒有便又悄悄地加了些力道,但依舊像雲般輕柔,“你只要知道我心中所想,就夠了。”
“不,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要的不是這樣。”白靈突然伸手覆上了他的手,“你為什麽總是這樣,你這樣隐忍,不會覺得難受嗎?好像全世界在你眼中你都可以讓出去,你就沒有自我嗎?”
他将自己整個人都融在穆府之中,他是穆府的主人,也成為了穆府的一部分,穆府能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她知道這個人付出了多少,但是到頭來他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得到,他失去了他所有的家人,自己大概是陪伴他最長的那個人,但是在這個人想要離開的時候,他卻說着如此的話。他好像不會生氣,不會惱怒,他說出來的話永遠都是溫柔的,時時刻刻都像是滿月時灑下的月光,空透明亮。
白靈的話好像在這場雨中點亮了什麽,穆言的眼中突然波瀾起來,他反手握住白靈的手,力道卻不像之前那麽輕,加重了不少,“靈兒,你明知道我心中所想,但是我也不會強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不管發生什麽,你都是最重要的那個。”
“不,我現在……我現在不值得你這樣,我配不上你……”她對別人動了心,這是在十幾載的年月裏從沒有的事情,她好像玷污了兩人曾經的感情,直到現在她的心裏都住着他人,留着他人的影子。
“如果不是你,我誰都不要。”
這句話方脫口,白靈整個人就被緊緊地抱住,她正要擡頭去看穆言,整個人被壓着朝後退了幾步抵在了牆上,一只手輕輕地拖着她的腦袋,溫潤的唇就吻上了自己的。
這是自己第一次與穆言接吻……
但這個吻是苦澀的,它的裏面好像夾雜了太多的情緒,所以變得不甜膩,但是即便如此,白靈還是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再熟悉不過的氣息第一次這麽靠近,将她緊緊地包裹,好像要将她吞噬,讓她渾身發麻。
她不自覺地擡起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她原本是想抱住他的,但是她還是畏縮了。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畏縮,穆言将她抱得更緊,讓她緊緊地嵌入自己的懷中,好像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體裏,讓她成為自己的影子成為自己的呼吸。
雨日的空氣有些沉悶,在一個極長的吻後白靈覺得大腦有些缺氧,她“唔”了一聲之後,穆言終于将她放開。她面色潮紅,覺得心裏突然住進了一只小白兔,讓她無比緊張與羞怯,根本不敢去正視他。
“靈兒,如果不是你,我誰都不要。”他又說了一遍,又捧起她的臉在她的唇上落下輕輕的一個吻。
白靈只覺得鼻子一酸,心中湧出一股難以眼言說的感情來,眼中也充滿了霧氣,她眨了眨眼,感覺到睫毛上的濕意,“對不起……”說着她開始抽噎起來,雨日的濕潤帶着她的心也一起濕潤了,“對不起言哥哥,是我太任性了……”
鬧劇結束了,她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夢裏不知身是客,她也該醒了。
等雨停之後白靈被穆言送到荷院時已是晌午,剛走進院子就看了在院中拿着枯樹枝不知道在比劃什麽劍法的上官,她打量了一眼面色潮紅還帶着淚斑的白靈,“喲,還知道回來?”
這話……怎麽搞的自己和偷情回家一樣,白靈腳一崴,但覺得自己并沒做什麽傷大雅的事情,又正了正身體筆直地走了過去,強行自己對上上官的視線。
“馬上就是你生辰了,有什麽想要的嗎?”她随口一問。
“怎麽今天老有人提我生辰,不是還有兩個月嘛,早着呢。”
上官一挑眉,“誰又和你提了?”
白靈猶豫了一下,遲疑要不要将自己見了谷老頭的事情告訴她,又突然想起谷老頭給自己的那盒“靈丹妙藥”,這要是被上官看見了,豈不是要嘲弄自己好幾年,于是自動将自己見了谷老頭的事情忽略了,“言哥哥呀。”
“穆言?”上官有些驚訝,“他都和你說什麽了?”
“呃……”白靈頓了一下,“他與我說起兩個月之後與我大婚的事情。”
上官将手中的枯樹枝一丢,“他和你說了?”
“什麽叫和我說了,這個事情你知道?”白靈被上官問得莫名其妙。
“成婚可是大事,穆言很早就開始準備了,不過短短數月卻有了變數,這個事情好像也被耽擱了數十日。”
“早就開始準備了?我怎麽不知道!”白靈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怎麽好像你們都知道的樣子。”
“穆府的人都知道呀,從初春的時候穆言就開始準備這個事情了,只有你貪玩一心想着離家出走去外面惹事情不關心府中的事情,所以不知道。”面對白靈的質疑上官很嗤之以鼻。
“……”白靈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不過——”上官突然變了先前調侃的語氣,“結婚可是大事,你可都想好了?”
在回來的路上白靈就想着上官肯定會問自己這句話,她也想了無數種自己要如何回答她,但是當上官真的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白靈突然覺得自己想的所有的解釋與心裏話都不重要了,她點點頭,“嗯。”
只需這一個字還有她的毫不猶豫,才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