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家當可怎麽辦啊?
幸好鼻毛剪提醒我:“酒吧直接通樓上的,那裏有人住。”
回到家一開門,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全部家電都跑到客廳來了,沙發不夠坐,還搬出好多小板凳來,個個板起來臉來,靜悄悄的。這個陣仗是為了什麽呀,難道晚歸一次會鬧到要動家法?以前藍藍還只讓我睡睡洗手間呢,半夜給吹風機磨牙吵得要死。
看我自覺的小心翼翼坐到中間一個小板凳上,占據屋子制高點-天花板附近的空調作為傳統的司儀角色,發話了:“老關,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知道了。”
我瞪了那三個跟屁蟲一眼,心想要是今天我要是不準吃飯,你們也別想找到自己的充電器。
空調繼續說:“我們認為,這種事情很不體面,很不正确,嚴重損害了我們的家庭形象和正常生活秩序。所以~~”
我嘆起氣來。家電而已啦諸位,不要致力于主權自制那麽嚴重的問題好不好,不如去煮點飯啦,我餓死了。
結果我被證明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人家說:“所以,我們決定,無論如何要把諾曼林奇搞得屁滾尿流~~~!”
這席作戰動員令一發布完,滿屋子頓時大鬧,大大以領袖風範,開始調度人馬,還成立了三家電指揮中心。我要湊上去聽聽具體的戰略戰術被哄了出來,小小說:“你趕緊看看電熱睡袋去吧,它以為你不回來睡,正在大發脾氣~~~”
說起來沒老婆的人生就是難過。雖說科學昌明,電器發達,可是再發達的電器都是冷的。無論他們多麽誠實而溫暖的看着你,空虛仍然無處不在,如同日日延續的鬼打牆。
藍藍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不願意上床。做思想工作也沒有用,腦子一萬個相信生活要繼續,睡覺要自主,可是臀部殿下不聽我的話,往床邊一坐,它就自動前移五十厘米,啪的一聲落到地上,尾椎髋骨皆嘩然。那充滿閨房畫眉之樂的兩米大床,自此成為我房子裏的禁區,生人勿近。只能拿睡袋當作栖身之處,随處一鋪,就是一宿。
今天它生氣了。卷成一個包子的摸樣窩在卧室裏向隅,不過頂端拉練就半開,不時往門口窺視一眼,我坐到它身邊嘆口氣,先做自我檢讨:“寶寶啊,我去喝酒是我不好,不過,我也要提醒你~~”
看它豎起來跟塊薯片一樣洗耳恭聽,我接下去說:“你是只公睡袋啊,小心眼起來多惡心~~~”
被一只睡袋一頭頂出卧室一定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經歷的事情。我搖着頭跑到廚房去解決自己的民生問題,想下點面條,習慣性的先開煤氣,再上鍋,突然想起藍藍說過:“你怎麽老不記得呀,要下上鍋,再開煤氣。”
到底哪個先哪個後,一定不重要吧,可是這安靜的夜裏,屋裏的電器在研究三十六計孫子兵法十面埋伏報仇雪恨的時候,我只想有個人摔摔打打的對我數落,說煤氣費這個月又漲了,你倒是節約點呀。
冰冷的淚珠自眼角滑落,我躲在自己的掌心裏,蹲在廚房一角無聲痛哭。思念如同鈍去的刀子懸在我的心尖上,随着呼吸遲緩的仔細的切割,一點一點的,一點一點的痛,進入血液,流通全身,散落在四肢百骸,化為身體的一部分,或者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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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擁抱我,她曾經等待我,她曾經撫慰我,她曾經愛我。
而一切都失去,不再重來。哀求無用,暴力無用,自強或自戕都無用。過去即失去。挽不回留不住放不下而最無可奈何是忘不了。我只能細細聲的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擡頭一看,發現睡袋寶寶站在廚房門前,一米八幾,充過氣後虎背熊腰,瞪着我作鄙視狀,且氣壯山河的呵斥我:“哭,哭個屁呀,男子漢大丈夫,把老婆搶回來啊,看看,水燒成那樣了還不下面,喂,你快點啦,你不吃我要吃呢~~”
我擦了一把眼淚,嘀咕着站起來乖乖下面:“誰給你取名寶寶的,你不如叫牛大力好了~~”。
話音一落,窗戶外穿來一聲嬌笑,一個柔媚的聲音輕輕說道:“這個人好有趣呢。”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寶寶大喊一聲有鬼,飛快蹦了出去,蹦了兩步發現我沒動靜,又蹦回來搶救我:“老關,有鬼啊。”
唉,銀樣蠟槍頭,虧你這麽高大,怕什麽鬼啊。可是旁邊的電飯煲也滴滴滴發出預警信號來,大喊大叫說:“我們住十九樓啊,樓外什麽都沒有啊,有鬼啊。”
我被它們吵得要死,心想這才叫一個怪,自己身為電器,每天說話唱歌放屁吵架習以為常,樓外有點聲音傳來居然就大驚小怪,真是寬以待己,苛以待人,道德修養看來還要大力加強才行。開了窗戶探出頭去,還沒定神,臉上突然一暖,好象給一床毯子兜頭包住了一樣,我往後一跳,跟着也有個人影跳了進來。
“看靓女啊”。
這是我家的小音箱,懸在廚房門口,本來應該是似睡非睡的,這會兒卻突然一嗓子喊了起來。裏面突然一靜,五秒鐘之後,各種各樣的滾動聲,跳動聲,快速爬行聲百響交集,往廚房方向來了。
我趕緊先看,果然是靓女啊,高挑個兒,一張挑花帶笑的臉,穿白綢子一字領短上衣,一色撒花寬腳長褲,露出細細纖巧的腳踝,光腳穿了雙拖鞋,咪着眼睛,媚媚的。一跳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沖到面條鍋旁邊去,嘴巴裏唧唧喳喳的念叨:“嘿,熟了熟了,先過過冷水,筋道點兒~`~”
就算是鬼,這家夥也是個餓鬼。手腳利落的撈面,過冷水,四下一看,說,“喂,碗放哪兒呢?”說時遲那快,消毒碗櫃一馬當先跑到,正嚷嚷着:“靓女在哪裏?靓女在哪裏?”被她一手牽過去,開櫃拿了兩個大碗出來,舀面湯放麻油作料,三下五除二,居然還給她找到兩根蔥,切了花,拿支筷子一攪,整團面漂亮拉成一道瀑布,剎那間又盤起,伏在碗中,熱湯一激,頓時香氣四溢。她自己拿了一碗,往我手裏塞了一碗,眉花眼笑的坐到窗臺上,稀溜溜吃起面條來。
她吃得心無旁骛,我們家的所有成員就都在外面堆羅漢。大大德高望重,直接被壓在最底下,那些小家電全蹬鼻子上臉探出頭來,實在太擁擠,大大拿排水管豎起來,頂了一串煮蛋器啊暖手器啊指甲刨啊什麽的,個個賊眉鼠眼的打望着。
我端着一碗面想了半天,伸出頭去招呼剃須刀:“來,刮我一下,我又夢游呢?”
它給擁在一堆兄弟裏面動彈不得,不耐煩的說:“少來,我沒氣出了,你還說風涼話,喂,抽濕機,你那腳丫子挪挪行不,我內置刀片都給頂出來了~~~”
想讓它們确認我所處的真實狀态,我也可以算是自取其辱了。幸好這位不速之客雖然外貌嬌俏,卻吃相驚人,一刻之間,已經把面碗底都舔得幹幹淨淨。丁香舌在紅唇上一轉,大眼睛眨巴兩下,突然毫無淑女風度的向我撲過來,圖謀的竟然是我手裏那一碗。那怎麽行,在目前這個疑真疑幻的局勢下,可說悠悠世界,唯面為大,胃之重寶,怎麽能輕易予人。我身子一閃,趕緊躲開,情急之下,拿手抓面,大口大口吃起來。
她只好很遺憾的在一邊啧啧嘴,說:“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有辟塵弄的好吃。喂,你叫什麽名字,我叫狄南美。”
這天晚上家裏可熱鬧壞了。這房子買來是二手的,建了好多年了,今天才第一次正兒八經進行隔音标準測試。測試結果呢,恐怕是不太過關的。因為樓上的鄰居往我陽臺上丢了好多盆花下來,品種包括價錢四位數的蟹蘭,以及大量的迷你仙人掌,可見人家抓狂的程度~~。後來事态演變到相當嚴重的程度,就是有人來敲我們家的門-----如果拿金屬球棒把門砸出洞洞可以算敲的話。可是等我一開門,他們就沒話說了。滿屋子黑燈瞎火,我穿個短褲,睡眼惺忪,吃吃艾艾的問:“怎麽了~~”?
據說法律規定,一個人養的寵物如果犯法,由主人擔負責任。那一個人家裏的電器如果犯法,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要被判個十五年。關上門,我以閃電般的速度戴上耳罩,愁眉苦臉的看着自己身後:
不錯,那位叫狄南美的大姑娘,正在和我們家的電器聯袂開演-----NIRVANA致敬音樂會。
她扮KURT
COBAIN,跪在地板中間作狂熱奔放狀,周圍一圈古怪家當各司其職,老天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