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三說:“老關,你這個樣子實在很蠢啊。”
幸好蟑螂男解脫了我,他的手機響了。他謹慎的把盒子收起來,接電話,我清楚的聽到是藍藍的聲音,細細的說:“鐵方,我把家裏的東西都拿了,諾曼呢?”
這個世界上,不知道多少男人被妻子抛棄過。相信數量絕對不少,不過我所認識的,就只有武大郎兄而已。以他作為參照物,我一直覺得自己還算走運,離婚就離婚啦,後遺症不過是形影相吊,對月長嚎,怎麽都好過被人當頭一棒,然後講:“不瞞你說,東區雙龍公墓的位都訂好了,不去實在浪費。”
帶着這一點感恩的心,無論是目擊藍藍與他人曲曲彎彎,還是看了她的日記後發現自己一早翠蓋遮頭,我都在相當程度上心平氣和。即使此刻僅僅聽到她的聲音,愛惜還是比恨忌更強烈的在心頭滾動。畢竟這個世界上,她是唯一曾經為我等夜的女人,那是一年前,我騎摩托車出去,結果我的摩托車在離城十九公裏的大路上愛上了一輛擦身而過的木蘭,硬是甩下我追随幸福而去。我走到半夜才走回來的。
即使她永遠不屬于我,我也要她幸福。幸福對我來說是轉瞬即逝的黃昏霞彩,只有餘地在沉沉暮色裏緬懷,而對她,我希望那是初起的太陽,有照耀終日的光熱。
我正酸得沒天沒夜的,錄音筆吐完出來了,拍拍我嘆氣:“老關,我就不知道你為什麽成天在我們面前念詩,這叫什麽,這叫對牛彈琴,牛你懂嗎?來,阿三放個圖片給他看。牛還要理你,我們哪裏有工夫理你啊,最近電費又長了~~~。我說啊,你的詩要念給藍藍聽!”
它說得我一楞一楞的,仔細琢磨好象還真是有道理。正要下狠心去找本二十世紀經典情書來惡補,阿三突然“噓”了一聲:“藍藍來了。”
果然是藍藍。她好似也不大待見那位鐵方兄弟,進門後坐得遠遠的。鐵方迫不及待的問她:“你從家裏帶來的東西呢。”
藍藍今天好象特別憔悴,穿的還是剛才看到那一身工裝布短上衣和長褲,沒有化妝。手裏挽了個大旅行袋,神色間滿是疲憊。
鐵方抓過那個袋子,埋頭翻了起來。丢出了好多舊衣服,歷歷的玩具,雜志,有一本是我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的閣樓關門大吉版,原來是藍藍藏起來了。一直翻個底朝天,蟑螂男失望的擡頭:“沒有了。”
藍藍看上去不太高興,不過還是克制的說:“沒有了,你翻亂我東西幹什麽。”
鐵方斜了她一眼,陰沉着臉站起來,走開去倒水,忽然眼睛一亮,撲過去抓住藍藍,從她褲子口袋裏大力揪出一個紅色的小絲袋:“這是什麽?”
藍藍霍然站起來:“鐵方,你什麽意思?”
蟑螂男滿臉猥亵的期盼神情,喋喋竊笑着抖開袋子,一張微微發黃的紙飄落出來。他念:
“皮膚科診療費收據 一千八百九十元整”。
頓時臉色又變,哎,這變臉絕技民間可流傳得廣啊。沖過去一把揪住藍藍:“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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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這是去年初,藍藍在路上摔交了。臉上擦破了一塊皮,沒有及時就醫,居然壞死了。是我去醫院切了自己的一塊皮出來植上去,她沒有破相。
當然我沒有告訴藍藍,切的那塊皮是我屁屁上的。
這應該是我生命中可以為藍藍做的最小的一件事吧。我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在乎,珍重的把收據放好,還要随身攜帶。
我更沒有想到鐵方居然也是如此在乎,聽到藍藍這麽說以後,極為暴怒的吼道:“你自己那塊皮呢?”
藍藍尖叫起來。
我騰的跳起來,悶頭就往外沖,混蛋醜男人,居然敢吼我老婆,信不信我下輩子都讓你戴最小號的彈力型“救星一號”,一晚上使的勁可以挖個井出來了,臨門一腳就是讓你射不進去。
今天一定不是我出行的黃道吉日,這是第幾次了,我被人家中途阻決,我沒好氣的叫阿三:“你別理我,我要去報仇。”
阿三拿電源線綁住我的腿,好聲好氣的說:“老關,不要沖動,電視一定要看完才能下結論。”
看完?別讓我看到藍藍被打啊,那你阿三被誤傷我就不管了。
還好,不是藍藍被打,是那個豬頭被打,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家智囊團的首席戰略分析與執行專家,阿BEN!
它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當啷一下來,明擊後腦勺,暗點迎香穴,電源線繞頸,本本蓋掏心,角度之奇,用勁之巧,令人嘆為觀止,絕對是筆記本電腦砸人十八式的經典之作。這位仁兄一介醜男而已,如何當得起,頓時眼睛一白,躺到地上,阿BEN輕松愉快的落到沙發上,作誤會狀,仿佛自己只是一臺普通的電腦,一不小心從某個角落掉出來了而已。不過它面向我們打開的屏幕上就清清楚楚的顯示着:“他媽的,XP不發威,當我是DOS!”
藍藍本來還在閉着眼睛努力尖叫,聽到動靜停下來一看,頓時犯開了迷糊:“老關的電腦~~”
我周圍留守家裏的東東西西們轟然笑出聲來,我們大家都是第一次聽到,原來藍藍也叫我老關,她平時在家都以喂代替的。其實也有道理,不然怎麽辦呢,未必叫我“東西啊,是時間洗澡了~~”。
她把阿BEN抱起來,自己坐到沙發上發怔,想了半天得出結論,伸出腳尖踢了鐵方一下,嘀咕着:“神經病,肯定是你去我家裏偷東西了,老關到底有什麽給你知道了,還說是諾曼叫我去的。”
雖說這個份上她都不肯對諾曼有半點非禮之心,這句話一入耳,我還是如逢甘露,如飲美酒,第一,她說“我家”。第二,她維護我。都是領導對我莫大的肯定啊!我心花怒放,氣血翻湧。立時三刻就要站起來高歌一曲“酒逢知己倍精神,大家性情近!”
既然藍藍對我不是完全絕情,我就還有希望。其實發現諾曼有斷袖之好時我就想火線揭發的,不過活了一把年紀,在暗戀中失戀無數次後,我總算知道對女人說她心愛之人的壞話,效果可與找一個大馬蜂窩敲其一棒,然後敬立旁邊一絲不挂等而觀之,下場必定無比凄慘。輕易決不可铤而走險。可是現在,我不管了,藍藍還在說“我家”。她的家就是我的家啊。
不管電視上還在演什麽,我招呼了一聲電鋸跟上,終于成功跨出了家門,踏上尋老婆回家的光榮荊棘路。
在出租車上我興奮的和電鋸商量,應該如何對藍藍進行表白,一定要把我的赤忱之心與諾曼的道德敗壞說得一覽無餘,針鋒相對,務求驚天地而泣鬼神,挽回她可可芳心。電鋸老老實實的聽着我口沫橫飛,過了半天嘆口氣說:“老關,你已經把你下半輩子的說話定額都用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我才開始注意到,司機滿臉欽佩之色的從後視鏡裏猛盯着我看,贊嘆道:“先生演口技的吧,演得好,演得好,剛才那聲音,簡直像你這電鋸說話一樣,震人!”
我尴尬的咧咧嘴作謙虛狀,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閉嘴了。不過心裏并沒有消停,還是在排練着等一下的真情告白。眼看那酒吧已經在望,猛不丁有巨響傳來,仿佛有重物砸在近處,随之司機嘎嘎一個急剎,我咚的一聲就撞到前面的座位,嘴裏一甜,完了,有牙齒陣亡了。與此同時,司機喉嚨裏發出垂死一般的呵呵喘氣聲,指着前頭手抖個不停。
車子正前方,有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趴在前蓋上,直勾勾的看着我們,下半邊臉摔得像坨橡皮泥一樣模糊,七竅流血,已經氣絕身亡。如果說人和蔬菜有一比的話,這根黃瓜很不幸,看來是從高樓上給不良主婦甩下來了。
司機心理素質實在不太過關,已經傻了一半了,沒什麽指望,我只好下車自己去看。街邊就是那家酒吧,這棟房子總共七層,看上去風平浪靜,十分安詳。四周行人不多,大多數都繞過去趕緊跑開了。其他人也是一臉詫異,互相詢問道:“這是從哪裏下來的?”
“沒看到啊,樓上?”
“幾樓”?
“不管它,別理了。”
“報警吧。”
我圍着這位中年男子轉了一圈,還是報警吧。自殺他殺都不管我的事,我要去找藍藍。正要拔腳走人,司機醒神了,車子一開動,中年男子給頂翻過來,只見他下身衣服給撕得稀爛,髋部血泠泠的,赫然少了一大塊皮。
好似一大盆冷水澆到我頭上,涼得我眼睛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