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搶過話筒大喊:“全體注意,全體注意,現在發布火災警告,現在發布火災警告,請參加開學典禮的全體老師和同學趕快撤離,趕快撤離。”喊了兩嗓子,它回身問其他電器:“有效果沒?”
負責望風的那一堆小東西朝走廊下看了半天,報告道:“老大,沒見人出來。”
重複一遍,照舊。操場上始終空空蕩蕩的,正納悶,如同一個青天霹靂,忽然從聯系耳機裏傳來留守會議現場阿BEN驚慌的聲音:“老大,不好了,火已經燒起來了,你們趕緊撤吧。”
我聽得入神,随口問了一句:“你們怎麽沒撤?”
被阿三白了一眼:“阿BEN和歷歷都在樓上啊,先撤什麽撤,當我們是人類嗎?”
最後那句話嗆了我滿懷,心裏真委屈,幸好大大也醒過來了,先皺眉審視了一下自己,自言自語的說:“糟糕,內置電池快用完了。”然後轉頭來挺我一把:“老關,我們是說某些人類,你不包括在內。”
看它們的樣子,好象對我隐瞞了什麽事。欲待追問,南美噔噔噔的聲音又傳來了,這次她是從樓梯上竄下來的,到鐵門面前一腳踢出,整個門頹然倒下,她跳出來,放下阿BEN,冰箱,微波爐和一大堆小東西,包括我的剃須刀,電動牙刷和熨鬥,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外殼已經燒得接近融化,互相粘連在一起。我心疼的過去一摸,手上立刻起個大泡,冰箱趕緊開了門,說:“來凍凍吧,你小心點呀。”
清點了一下數,狐貍抹把汗,說:“好了,我們走吧。”
我的嘴巴一下子張了開來,半天沒說出話。她奇怪的看着我:“喂,你們家電器都在這裏了,我們可以走了。”
我給她氣死了,上面還有很多很多小孩子啊,你說走就走,那怎麽行!趕快再去救命吧!你是狐貍,滅火應該有一手啊。
南美臉上随即出現的神情,我一生都沒有辦法忘記。她冷笑着,帶着無法形容的厭惡與憎恨,擡頭看着樓上那烈火撲天,一字一頓的說:“你們人類都不愛惜自己,為什麽卻要一只狐貍代勞?”
人類不愛惜自己?這是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阿三嘆口氣,終于悶悶的說:“樓上有個安全出口,起火以後,幾個狗屁領導趕緊先走,怕火勢蔓延,竟然把門關上了。”
它指指冰箱上烤出來的大泡,繼續說:“我們去撞那個門,撞開了,然後都疊在外面擋火,結果都燒出泡泡了。本來以為小孩子可以逃出來的。結果下面的樓梯也已經燒斷了。”
我不可置信的睜大自己的眼睛,看着南美超然物外的嘲諷,看着奮鬥過後默不作聲粘到一起的家電,辟火圈中的剎那寧靜映襯着圈外的火光熊熊,構成生命中最不可承受的羞辱。這一瞬間,我發現自己,真的完全無話可說。
南美緩緩說:“我從前認識一個人,他告訴我說,愛一個人,就是愛一個世界。不過,這個人不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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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聲音裏有最冷的悲哀:“為什麽你們人類,最愛的都是自己呢?”
她這句話剛剛落下,我随即聽到一個更熟悉的聲音,自遠而近傳來,像一只受了重傷的母獸,正在嘶叫狂嚎,試圖喚回自己的心愛。受驚後一直呆呆的歷歷,此時突然跳了起來,大叫着:“媽媽,媽媽。”
那是藍藍。
我依稀看到,外面豎起了救火的雲梯,許多喧嚷,都遮掩不了她凄厲的叫聲,她在那裏撕咬着,摔打着,終于穿過了重重阻攔的人牆,她批頭散發的向火場中奔去,這時候可以清晰的聽到她輪流叫着歷歷和家裏電器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尖銳,也越來越嘶啞。我明明知道有南美在我們已經脫離險境,聽到她驚慌失措的喊叫,仍然忍不住心裏一酸,幾乎要流淚。南美躍了出去,将她帶了進來,藍藍一看到我們,雙腿頓時一軟,摔在地上,喃喃說:“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南美點點她,指指自己鼻子:“不用那麽麻煩了,謝謝我就好了。”
結果藍藍的表情好象被人打了一耳光一樣:“你在這裏做什麽?”
大家都莫名其妙,藍藍怎麽這樣說話,她應該可以想象我們是南美救出來的啊。我老婆卻把我拉她的手一摔,氣憤的說:“你們神經病啊,呆在這裏聊天,你們知道上面有好多小孩子吧,怎麽不去救。”
南美又把剛才堵我嘴巴那一招拿出來損藍藍,結果說完後剛擺好一個冷眼看紅塵的姿勢,就被藍藍幹脆利落一個鑿栗打得鬼叫一聲:“你幹什麽。”藍藍盛氣臨人的逼問她:“是不是要因為一兩只狐貍有狐臭,我們就要把你們全部拿去刮毛洗澡?”南美一時語塞,摸摸頭,自言自語的說:“這個比喻比得好。”
娶妻如藍藍,夫複何憾,只見她跑去把我們家家電各個撫摩了一圈,站在中間發表了一通抗戰宣言,大意是寧可戰死沙場,不可蒙羞父老,大家要跟随她全部上樓去救人,能救一個救救一個,要是實在沒有辦法救,最多把大家的人命電器命都賠上,無論如何,要做一個有骨氣的人,以及有骨氣的電器。
糟糕,藍藍的高盧戰記看到高潮部分了,那麽巧讓她遇到一個實戰機會。眼看這番話說得大家電流沸騰,大大一拍蓋子:“拼了!老夫反正都活了好久了,今天要當一把英雄。”從它的內膛裏,跟着爬出被好好保護起來,平時嬌生慣養的錄音筆,嬌滴滴的說:“我也去,我可以滅小火。”阿BEN則嘀咕着:“我是智能型號啊,智能型號出出蠻力,也挺新鮮。”
群情洶湧,我反而被晾在一邊,正要上前湊熱鬧,藍藍轉過來,輕輕摸了摸我的臉,前所未有的那麽溫柔,對我說:“老關,我們去救人了,要是我沒能回來,你要好好把歷歷帶大,記得,別對他太寵愛了。”
我氣死了,趕緊拉着她叫:“喂,我是男人啊,你幹嗎搶我臺詞。”
這時候,一直在一邊目瞪口呆看我們摩拳擦掌的南美搖了搖頭,長長嘆息一聲說:“他媽的,老娘一輩子,盡遇到一些不正常的人類。”話音一落,她就不見了。而忽然之間,本來無比晴朗的天空如夢幻般暗沉下來,烏雲四合,雷霆乍起,一場傾盆大雨,猛的兜頭落下。
這場大雨來得如此突兀,完全出乎我們意料之外,所謂天威無限,真正沒說錯,只見大樓的火勢日見其衰,直到完全擡不起頭來,焦塵與水氣交互升騰空氣中,形成一幕幕混沌奇景。我目瞪口呆看了半天,喃喃的說:“原來狐貍精還會招雨。”
馬上被否定,否定者不是別人,正是南美,她空着一雙手從樓上下來,先義正詞嚴的聲明:“我不是龍王,下雨沒我什麽事。”
我指指天:“那這個怎麽解釋啊?昨天天氣預報明明說這一個禮拜都是酷晴,不要說下雨,連雲都看不到幾片。”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忽然轉過頭去看看歷歷,換了一種甜死人的聲音問:“歷歷小朋友,你知道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會下雨啊?”
說起來呢,我家的教育方針一直不是很科學,如果要簡練的加以概括,大約是:旱就旱死,澇就澇死。我對歷歷的寵溺,據大大說是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只要不殺人放火,連打家劫舍簡直都可以商量,說不定我還要幫他望風。它還舉例說明,說有一天我們在小區裏散步,關歷歷小朋友看上了另一個小娃娃手裏的小風車,仗着他自己比較孔武有力(五歲,30公斤)居然二話不說,上前就搶,而我不但沒有當即制止這種準強盜行為,并且乘機對小孩子的道德品質培養下下工夫,卻轉身給了人家兩塊錢,妄圖用金錢掩蓋罪惡,幫歷歷大擦屁股,完全是助纣為虐,為老不尊!我納悶的想了想,說沒那麽嚴重吧,不過是兩個小屁孩在到哪裏去玩的問題上有點政見不和,扭打了一番,其間把人家手裏拿的風車弄壞了而已,我去賠一賠,不至于就把自己的形象鬧到那麽壞呀。阿三在一邊得逢其盛,也不說什麽,就放了一部黑澤明的“羅生門”來看看,以暗喻的手法無言的顯示它對大大的支持。
一邊是我這樣對歷歷的懷柔手法大行其道,一邊卻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具鐵血氣質的家庭主婦藍藍大帝,但凡遇到歷歷和人打架,打贏了就算了,沒打贏敢回來哭訴,立馬照原樣再打一頓,在這樣的錘煉下,雖說和歷歷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