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這個消遣可沒什麽興趣啊。一陣左右為難,我嘆口氣把信揣進了口袋,再說再說吧,我先回家看看情況是正經。
走在路上,秋日下午的風暖暖暖暖,吹得人渾身酥軟。有時候上班上到一半,我會在這樣的天氣裏魂不守舍,丢下手頭的工作回家去。雖說這種突然襲擊通常都不大招人待見,家裏那些玩得不亦樂乎的電器會煩我礙手礙腳,不過基本上來說,想吃碗蛋炒飯啊,喝點茉莉茶啊這種小要求是可以得到滿足的。偶爾我也和他們聊聊天,了解一下電器界的最新八卦,說隔壁付家的新舊電視不和,昨晚決鬥報廢了一個顯示屏,今天起來付伯伯對那個戰敗所屬的品牌破口大罵,問候人家公司上到老板下到維修工全體的祖宗十八代。還有樓下三娃和女朋友乘父母出門,在家好吃懶做,不講衛生,惹毛了他們家熱水器,揀兩人洗鴛鴦澡的時候突然把水溫加到給豬褪毛那一檔,小兩口的慘叫聲,連正在頂樓陽臺散步的刻錄機都聽到了。聽完哈哈大笑之餘,我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好。有一個人說過,好的東西在這世界上不多,如果有幸得到,就要願意豁出性命去保護。在這一分鐘,我覺得這句話就是從我心底深處流瀉出來,滲透到了我的每一個毛孔之中,使一個像我那樣蔫蔫忽忽,婆婆媽媽的人,忽然之間,有一種勇士的自覺。
喘得跟我們家那臺老抽煙機一樣我沖回家,開門看,還好,大家都在。迫不及待我問藍藍:“有沒有外人來過?”她穿戴整齊,正牽着歷歷,搖搖頭說:“沒有啊,怎麽了?我正要帶兒子去醫院看看有沒有受傷。”我再次松了口氣,把我們在電視臺的見聞告訴她,滿屋子頓時風雲色變。大大大叫一聲:“給人拍到了我們搶車?”它在自己機蓋上所露出的那種表情,無比生動的解釋了一個成語的意思叫做:青天霹靂!
我以為它是為了自家目标暴露而感到懊惱,結果大大非常生氣的拍了幾下它的蓋子,郁悶的說:“我出廠服役三十幾年,本來準備這個春節回原廠去做演講的,這下完了,沒資格了。”我追在它後面喊了一嗓子:“什麽演講題目啊。”它一頭沖到陽臺上去生悶氣,遙遙傳來一句:“道德情操與家居生活的辨證關系。”
捧腹大笑一分鐘,再回頭已兩重天。藍藍丢下歷歷在一邊,站到客廳中間振臂一呼:“風緊!扯乎!”
這是我家最高級別的戰備口號,四字一出,滿室鬼哭狼嚎。大大從它個人的修身小世界中走了出來,投入到齊家這一更高精神境界的活動中去,它敞開了蓋子,裏裏外外,收羅各種各樣的小電器,作為老大,必要的時候充當交通工具,乃是它固有的自覺。搜了一圈,發現不見剪鼻毛器,聽它的室友電動指甲刀說,它昨天晚上給自己做了個抛光,還噴了點歷歷的花露水,神神秘秘的溜出家門,不曉得做什麽去了。大大急得亂轉,再細細清點一下,其他的都在,各自拖了自己的金銀細軟外包裝,特別是保修卡,很有秩序的窩在大大的內膛裏。我記得千千以前告訴我,它們管這個叫做坐悶罐車,有些平衡能力比較差的電器譬如電炒鍋還會自備暈車藥,免得被颠簸到漏電。
這些小東西好收拾,最難搞的是我們客廳用的那一臺分體空調,拆卸是個專業活,我和藍藍都算不上手熟技工,仰頭未免看着犯起了難。空調看了看我們,看了看排在我們身後各個電器的大眼小眼,高風亮節的說:“我留守好了,不是說小鼻子(我們家剪鼻毛器)沒在家嗎?我等着它。”我很擔心:“萬一待會有別人來怎麽辦?”它把出風口上下搖擺兩次,表示考慮中,須臾說道:“沒關系,我沒去過火災現場,裝裝傻吧。”
我還在猶豫,藍藍把我一扒拉,上去跟空調說:“你自己小心吧,萬一犧牲了,我給你選塊好地方埋,明年上供要什麽?”它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說:“給個清洗服務吧,光榮也要光榮得體面一點。”聽得我眼淚都要出來了。
眼見大家以神速結束停當,我打了電話找到一家搬家公司,要對方來個車,人家問:“你們搬哪裏?多少東西?”
我捂住電話向藍藍請示,她想了想:“我們公司最近要搬到七搭八百貨上面去辦公,正在裝修,我有鑰匙,我們先去那兒吧。”
搬家公司來前的半個小時,我深刻的理解了熱鍋上的螞蟻所面臨的是什麽樣的處境。一頭是擔心有人很快要殺上家門,給我們一個滅門式洗劫,一頭挂着阿BEN孤身在亮堂堂承擔換節目的大任務,萬一有個失手,我一定要把腸子都悔青。胡思亂想中我又把念頭轉到了自家兒子身上,之前那陣大雨真的是歷歷的念力所為嗎?他還有什麽潛力是我們不知道的呢。想到這裏我決定去做個實驗。看歷歷正在和阿三聊天兒,說:“三兒啊,你這樣其實挺好看的啊,你不是說看不懂就是藝術嗎,你看你燒出來的樣子就很藝術。”阿三明顯對此審美趣味不太認同,不過它一向溺愛歷歷,聞言不過翻翻白眼,有氣無力的說:“哦,哦,哦。”我湊上去對歷歷說:“你能不能在心裏使勁想一想,就想要讓阿三恢複以前的樣子。”聽我這樣說,大家對剛才那場蹊跷大雨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了,紛紛丢下拱豬不打,圍上來看熱鬧。歷歷對我的要求頗有點迷惑,想了想,說:“為什麽要恢複以前的樣子啊,我覺得三兒這樣挺好看的。”我把他抱在懷裏,哄道:“你就随便想一想好了。”
歷歷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閉上眼睛說:“那我開始想了。”大家一起大力點頭,凝神貫注的把它看着,全體電器的運轉聲都關掉,我大氣不敢出。過了一分鐘,他張開眼,對我們左右看了看,非常鄭重的說:“我真的開始想了。”要不是他才五歲,電鋸一定要上來打人了。
緊張好久,憋氣憋得我心都疼了,歷歷猶自閉着眼,阿三的外表則絲毫沒有變化,小小終于忍不住問:“歷歷,你到底使勁想了沒有啊。”回答它的是一陣輕微而香甜的鼾聲,臭小子站在那裏睡着了。
被戲弄了的電器們發出強勁的噓聲一哄而散,走之前還對我扔下嚴正的警告:“老關,出來走江湖,麻煩你有點專業精神好不好,這樣混,我們不會給錢的。”我很委屈:“我沒說要你們給錢啊。”眼尾餘光掃過地面,發現真的有幾個鋼蹦兒~~~
大家烘烘鬧了半天,負責望風的照相機大馬金刀跨着三角架沖進來了,先對藍藍敬個禮,報告道:“司令,下面有輛大卡車進了小區,車身上有友誼搬家公司幾個大字。應該是我們叫的。”藍藍回了個禮,轉身一把拎起兒子,招呼大家:“我們下樓。”從這段對話可以看出來,照相機乃是我家歷次軍事演習的忠實擁護者,軍規法紀,遵守得十足嚴格,它沒機會正經當一把兵,實在是可惜了。
我趕緊上前把她攔住:“老婆,這不是我們自己的車,照搬家公司的規矩,應該是人家上來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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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穿着搬家公司統一制服的幾個工人已經從電梯門裏冒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張定單四處看門牌號碼。我搶上前去招呼:“這裏這裏。”
光擡電器,十分輕松,最多是冰箱的個頭大點,也大不過電梯。我們家那些愛往外跑的電器和電梯其實十分相熟,有時候半夜無人,還端個小板凳出去跟人家唠嗑,有幾次太過忘形了,保安上來查夜的時候沒有及時回避,還被拿到垃圾站去,要千辛萬苦跑回來。今天一進去,卻屁都不敢放,電梯明顯是在忍笑,噪音之大,害得工人們交頭接耳說:“這電梯多少年了?該換了吧。出事故就不好了。”
七搭八百貨離我家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限于行車路線的管制,走過去所花的時間比坐車過去還精簡一倍有餘。我一家三口人擠在卡車的駕駛室裏,聽司機大聲武氣的和後面車廂裏的同事聊天:“老張,你把那電視機什麽的放放牢靠啊,別掉下來了,那玩意可容易壞了。”老張一嗓子吼回來:“沒事,放得好好的。我說那老板,你們家的電器怎麽都跟被火燒過一樣啊,家裏遭災過嗎?”我過了半天才發現老板這個偉大的字原來是在稱呼區區在下我,支吾兩下,扛住沒出聲。他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