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将那司機細細看了,當時便慘叫一聲:“又是你!”只見那司機座上,笑嘻嘻看我,賊眉鼠眼,臉有狂熱之色的仁兄,不是別人,正是早上送我去歷歷小學,外號闖王的那位!我在風馳電掣裏掙紮着問:“你不是回精神病院去了嗎?”他頗不悅的瞟我一眼,一邊跟變魔術一樣從兩輛車的中間夾縫穿過去,一邊答我:“星級那麽低的地方怎麽能住?上午想洗澡都沒熱水的。我搬了。”我蠕動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硬生生把“你搬到哪裏去了”這個問題扼殺在喉嚨,今天的驚吓定額我已經用夠了,更強刺激,改天再找吧。

我家住的樓已經在望,心裏忽然很亂。我猜以阿BEN的智力,應該可以找到辦法,自己安全回家,怕的是家卻已經變成了更不安全的地方,倘若在門口看到一隊荷槍實彈的警察,以縱火罪逮捕我家空調和手提電腦,我不知道應該到哪裏去給它們找律師。迫不及待下車,萬幸,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下午時分,小區裏人很少,靜悄悄的,我仰頭看着我家的陽臺,一邊掏錢包,不防身邊呼的一聲,這位神出鬼沒的司機先生已經拂發動機而去,不要錢?果然腦筋不正常。

進了電梯,四處無人,它就忍不住要跟我搭讪,當然聲音不大:“老關,你家幹什麽呢?搬了?”我運了口氣想說話,終于覺得無話可說,能夠做出的表情,無非就是苦笑着搖搖頭。它卻很善解人意:“搬家是很痛苦的。對了,你請了很多人來幫忙嗎?上去你家那層樓好多人。”我無精打采的說:“沒有啊,就找了個搬家公司而已。”說着話,已經到了,我跨出電梯,開了自家門,剛想對空調說話,它的出風口猛然打開,以最大的風量對我猛吹,我冷不防這一手,後退一步剛要問它做什麽,門外一陣熙熙攘攘的喧嘩灌滿我耳朵。貼住貓眼一看,我好比臘月裏喝了一加侖冰水,從頂門骨冷到腳板心:不過十五秒鐘時間,門外好似從地裏長蘑菇一樣,冒出了無數舉着攝象機話筒相機的記者,紛紛嚷嚷:“有人進去了,這家有人。”連天響的拍門聲,也就随着傳遍了整個房間。

難怪電梯說上來我們家這層樓好多人!這個土人---土電梯,怎麽就不會看看搬家工人和記者,區別那叫一個大。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間我同鬼上身一樣團團亂轉,喃喃叨念着:“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冷不防手機響起來,是藍藍,聲音都變了:“老關,阿BEN換到帶子了,剛才播的。”我覺得詫異:“換了?那很好啊,你抖什麽?”讓藍藍發抖的事情,我一問出這問題,自己都要抖了。她大叫一聲:“電視裏現在在現場直播我們家啊,你是不是在房間裏,趕快逃。”

現場直播?我們家?各位是不是走錯了路?美女真人秀片場在東山附近啊,這會還沒到傍晚洗澡時間,不用那麽緊張搶機位啊。

再次湊到貓眼前去看,看到一只---好大的眼睛~~~吓死我了。趕緊退退回來,只聽到門外輪番喊話:“關東西,關東西先生?我們知道你在裏面?你能不能談一談為什麽你們家的電器可以自由活動?”“關先生,你是不是發明了一種電器生命能量?”“關先生,你三圍多少。”

這也可以問三圍?難怪報紙上登出那麽多大明星打記者的消息。人家明明在家裏做喪事,你跑去問人家胸可隆得滿意。不打你打誰?問題是,我即使現在開門去打,下場也只有兩個輸字堆一堆,還是念輸啊。

每到緊急關頭,我家的電器就顯示出比我更高一籌的智慧和勇氣,雖然只剩下了空調,它都不肯無所作為。礙于隔牆有耳,它不敢說話,只是拿出風口對着左邊猛吹,我莫名其妙的追随去看,窗戶?讓我跳?不行,會死的。它越發堅持,風聲大作,連外面的人都有所驚動,全部為之一靜,有人嚴肅的說:“什麽聲音?不是人類吧。風扇!”風扇~~~~

沒奈何,我摸到窗戶邊去,試圖以實際情況說服空調我的體質不太适合做這種高空無保護下降的極限運動,探頭一看,卻注意到了房子外面架設的防火梯。窄窄一條,從窗外筆直通到地上。一路經過的家家戶戶,都因為更現實的防賊考慮而加裝了安全鐵窗,只有我家一馬平川,完全可以自由上下。蓋人人晚上都要睡覺,沒那麽精神看護家中財産,只有我們家,晚上比白天更熱鬧,自從兩年前有一位仁兄前來試試身手,然後被驚吓到幾乎提前發作帕金森症之後,大約四鄉八鄰的同道都收到了此處不可偷,要偷去隔壁的風,自此太平無事。

這也算是個梯子啊,雖然看完一看,我已經腿肚子發軟,一回頭卻看到空調殺氣騰騰的樣子,顯示溫度從二十六一路猛降,眼看要接近十六度,要知道十六度就是蔬菜儲藏冷庫的溫度,穿成我這個樣子站多一會,鼻涕就會成行成市的順流而下。人家一硬我就要軟,軟了一輩子,怕怕老婆就算了,今天還栽在一臺空調身上。長籲短嘆中我抖抖索索的爬上去,抓緊窗臺,将一只腳放低去探那防火梯,手指關節一點點發起白,下面卻還是空的,就在我忍不住要,放棄,身子一撐要打退堂鼓的時候,就裝在窗臺外面的空調分體機不耐煩的把我一拉,随着一聲大叫,我兩只腳都踏住了梯子,還一溜往下滑了好幾步,頓時汗如爆漿,一粒粒從我滿身冒了出來,心跳就此停了兩拍,恢複工作以後,那口氣就喘得我跟個被痰迷了的老太爺一樣。我有氣無力擡頭向分體機點頭致意:“算你狠。”它面無表情:“哪裏,平時演習我都負責軍事法庭那一塊,有殺錯無放過,不前進者死。”唉,長期露天工作,心理狀态是不太平衡啊。

騎虎難下,騎防火梯難上。聽天由命吧,一步一步探下去,此時世間一切物體,一切聲音,都神奇的在我身邊消失,除了我抓梯子的手,踏梯子的腳,我眼中一無所有,不知道過了多久,腳下一實,我心裏一突,沒敢看,伸出腳去小心翼翼探測了一下方圓半米,确認安全,終于松了口氣。就在我滿臉笑容,準備轉身歡呼一陣以慶祝重歸大地母親懷抱時,突然一陣奪目的光亮在我眼前劈啪炸響,好似來到了一個煙火晚會發放中心,我眼花缭亂,一時間楞在那裏。

作為一個普通人,在頭三分鐘我都無法反應過來,這是許多照相機一起工作所帶來的光亮,換句話說,枉我舍生忘死爬了半天,人家在樓下面抓了我個守株待兔。一定是我剛才那聲大叫暴露了目标,關家軍事法律執行官空調先生一定會很生氣。等我反應過來,在我的嘴邊,就已經多出了無數枝話筒,各種質地,分貝同高的問話把我包粽子一樣包在小小空間當中,卻造成了聲音的真空,我半個字也聽不見。本能的掩住自己的臉,我奪路而逃,旁邊的人如蛆附骨,蜂擁而來,我仿佛陷入了一場奇特的夢魇裏:回到少年時候,還不會游泳的我,不但丢失了救生圈,還跑到了防鯊網之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當然那麽多年過去,我現在還是不會游泳,偶爾去一次海邊,都是藍藍拖着我晃來晃去,美其名曰:飛水。

手腳并用的在人之泳池裏狗刨,絕對距離上還是多少有點進步。前方已經是小區的車道了,如果我能夠找到一輛車就好了。這念頭剛剛閃過腦際,我就真的看到了一輛車,那麽無巧不巧的,停在我的身邊。諸位,這雪中的碳,餓中的飯,無聊時的DVD,喉嚨癢時的金嗓子喉寶,叫我如何不感激涕零,當下一把搶上去前,甩開兩條腿,猛那麽一蹬,揚長而去---不錯,這是一輛二零的自行車!屬于我家旁邊那一棟三樓的方大寶家八歲麟兒所有,你問我怎麽知道?未必關歷歷和方家小兒為賽車打的架還少?

把這自行車騎出了阿姆斯特朗先生在環法賽上某一節的速度,我把身後那一片鬼哭狼嚎甩下,一氣騎到了大馬路上,心頭沾沾自喜,難免想到回去要如何向藍藍誇耀誇耀,雖然能夠預計她的表情一定是毫無表情,不過好歹也滿足一下我那點從未萌芽就遭扼殺的虛榮心。小得意間,那些無數沒解決的問題都暫時放到了腦後,我如此容易驕傲,已經驕傲到要飛起。

飛起。

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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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起。

然後我發現,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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