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瞻淇過了莊明玥房間來探望。莊明玥正于西窗之下靜靜地針繡。沈瞻淇有一些意外,也不急于上前,召了倩桃退到院中,輕聲道:“姐姐今日好生安閑。前次遣你去魯家,打探的消息如何?”

倩桃搖頭,也低聲道:“事已不諧。大公子自姑娘歸來,時常到望岳園打探一事,其實大少夫人早有疑心。及至大公子到靈岩山與姑娘相會,一日未歸,少夫人便篤定無疑,封鎖了大公子平日用度,後來,更一一盤查出大公子積蓄資財的所有細目,夫妻大鬧一場,幾至反目。直到如今,大公子尚被少夫人禁足呢!事發後,連帶的二公子又是一場瘋瘋傻傻,也足夠魯家亂一陣子的了!”

“姐姐聞訊,都是什麽反應?”

倩桃無奈道:“姑娘嘆息而已,還能怎樣?不過,倒是多虧了五姑娘兩月來不斷的開導,姑娘如今平靜多了,雖則也會失眠,但也看得開了,平日嘆息,也會說些命數不好的話,不似從前,只顧不住地流淚,不肯言語一聲。”

沈瞻淇道:“這已好得多了。但假以時日,事情便過去了。”說完,便依舊進了房門,走近莊明玥,探首來看她繡的花樣。繡架上是一幅荷花圖,半張荷葉,一莖花蕾,一莖半開的花,三兩绺草葉,花莖下還有兩尾小魚。沈瞻淇輕聲贊嘆道:“好一幅‘香遠逸清’圖!不僅花枝綽約,而且生趣盎然。姐姐描的好花樣!”

莊明玥側首笑一笑,道:“卻不是我自己描的花樣,是昨日龐夫人帶過來的。她還教了我新的針法,你看這兩尾小魚,可有什麽不同?”她指了小魚,教沈瞻淇細看。

沈瞻淇俯了頭,更湊近了繡架研判,沉吟道:“這魚尾,用線密、排針虛,顯得輕薄透明;而魚身則反之,線條略粗、排針較密,更顯渾厚。妙啊!無怪乎吳繡妙絕天下,果然以針作畫,巧奪天工!”

莊明玥頗有些自得,“妹妹好眼力!一語中的。這正是我昨日從龐夫人學來的技法。”龐夫人當時還不住地誇贊她果然心靈手巧呢。

沈瞻淇欣然笑道:“姐姐繡工原本精巧,再有龐夫人這般行家從旁點撥,日後定能青出于藍!我看,龐夫人必是相中姐姐作兒媳了!”

莊明玥臉上竟油然飄起紅雲,嗔道:“胡說些什麽?”

沈瞻淇見她羞澀,已知大概,合掌道:“表兄與姐姐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如此豈非正應了我當日所言,姐姐的好姻緣來了!”

莊明玥嗔了她一眼,不甘示弱道:“我看是妹妹的好姻緣來了!那日在席上,他的眼睛左右就不曾離開你,任是再愚鈍的,也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哦——”沈瞻淇一語點破她:“連這等細節都注意到了!姐姐看得可真夠細致的啊!這卻好辦!我這就去找娘親說,便求了大娘,為姐姐定下吧!”欣然就要轉身。

莊明玥急忙拽住她,面紅耳赤道:“你少忙!再鬧,我可要生氣了!沒的羞煞人!”迳自躲進內室去了。其實,從小,對于這位英俊不凡的裴家表兄,她芳心深處,就是有所期待的,奈何小女孩家的心事,根本就無人過問!如今陰差陽錯的,沒想到竟又有了這種可能。

沈瞻淇也不窮追,笑盈盈地出了門,往梅園中來消散。在梅樹下坐不多時,竟見到母親送了蘭煉師出門來,兩人的臉色似乎都不輕松,而蘭煉師更腳步匆匆奔苑門而去,仿佛有些急迫。沈瞻淇頗感疑惑,按說裴铎正住在望岳園中,蘭煉師既不欲與之面遇,如何偏又趕在此時到望岳園來?她問晴雪:“你可知蘭煉師幾時來的?”

晴雪搖頭答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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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瞻淇思忖了一會兒,吩咐晴雪道:“你不妨跟了煉師,看看她都去了哪裏?做些什麽?”晴雪應下,轉身欲行,又被姑娘喚住,“還有,再去客苑裴家那裏,打探一下究竟。”她想确定一下,到底裴家想娶莊家哪個女兒?雖然從龐夫人的态度,像是更中意四姐,但四姐方才所言,也确是實情,裴适顯然并不認同繼母。

晴雪看姑娘一臉的嚴肅,點頭記下,心領神會而去。

正當沈瞻淇等得心焦之時,晴雪終于回來,進門便向姑娘報道:“姑娘,說來也巧了,蘭煉師正是去了客苑呢!”

“可是去見裴大人?”

“不是。”晴雪咽下茶水,“是見裴公子。他母子二人在內室密談了好些時才出來。出門時在廊中也遇見了裴大人,但蘭煉師言語冷淡,只打了個招呼就走了,顯見并不是為見裴大人而來。”

“哦?”沈瞻淇微皺起了眉頭,蘭煉師來去匆匆,只為見裴适一談,究竟是何等大事?何以當日在靈岩山時竟不談清楚呢?暫時按下這個疑問,她又問:“還有呢?裴家如何?”

晴雪道:“據掃院小厮言道,那日相親晚膳之後,裴家三人之間争執了好一陣子,他約略聽來,議論的就是選四姑娘還是五姑娘的問題。最後裴大人定奪的是五姑娘。”

沈瞻淇點點頭,繼續思忖。

然而,次日發生的情況卻是,龐夫人喜氣盈盈地領了媒子,到裴雨梨處為裴适求娶莊明玥。裴雨梨心下雖小有意外,卻也是欣然應允。由于裴铎休假有限,加之雙方均為再婚,兩家商議,一應過禮事宜均不事鋪張,盡快擇定吉日完婚,之後便可以随着裴铎同去盱眙赴任了。

這個結果自然令沈瞻淇稍稍松了口氣。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梅苑上下都洋溢着喜悅的氣氛。莊明玥嬌羞而又期盼的心情俨然與初婚相似。倪素月欣喜之下,身子也健旺了不少。龐夫人來得很勤,來了便要指導莊明玥妝奁的繡活。一個是好為人師,一個是謙恭謹慎,從這種情形來看,預期她們未來的關系應該是能夠融洽的。

婚期最後定在八月初十。由于離中秋也不遠,莊家又盛情挽留,裴家衆人便定于節後啓程。

* * *

八月初十黃昏時分,蘭苑與客苑已然燈火輝煌,大禮過後便是喜宴。雖然并非賓客如雲,但氣氛也足夠熱烈喧鬧。男賓聚集在外廳與前院,女賓在後廳,正廳則是兩家的親近眷屬,家長在正中,依例照舊是男子位左,女子位右。沈瞻淇便随了姐姐妹妹們在右首落座。向對面望去,是家中的幾個兄弟及姐夫,唯一的外人只有沐長風,他是作為裴家的親友被邀請來的。

喜宴在歡聲笑語中進行着。正當男人們酒酣耳熱之際,一些不勝酒力的夫人姑娘們便陸續地退席到後院去飲茶。沈瞻淇也退身出來,但卻沒有随着她們到後院湊趣,悄然穿過後廳、花徑,往荷塘邊的石子小路行去。置身他人的喜宴,非要說無動于衷,便是矯情了。年歲漸長的女兒久字不嫁,總不免成為親眷關注的對象,雖然親眷們不至于将此直接作為笑柄談資當面議論,但言笑間的神情,對家人、對自己都是一種無形的壓力。離席時,沈瞻淇沒有過去召喚晴雪,只想一個人緩步徐行、清靜些時。這段時日以來,先是裴家的三媒,再是陶家的六禮,喜笑顏開的媒子不時地登門,說着些吉祥谄媚的話,使得整個望岳園都顯得十分喜慶。盡管婚事與自己無關,但是,作為五姐的自己若是遲遲不嫁的話,多少總會影響到六妹婚期的擇定。雖然莊采蘋沒有明說,但是,她積極探詢的态度卻明白地告訴沈瞻淇,希望自己盡早嫁出的人又多了一個。她苦笑了一下,這倒是不曾預料過的。

荷塘邊,蟲鳴蟬唱不絕于耳。半輪明月靜靜地斜挂在垂柳梢頭,微風中散溢着桂子的清香,恬淡而怡人。

沈瞻淇一路想着些有的沒的,随意地輕搖着手中的纨扇。然而,除了秋蟲的嘶唱此起彼伏、不時地奪人安寧之外,惱人的“嗡嗡”蚊鳴也漸次萦繞到耳邊。雖然已是中秋時節,沒想到蚊蟲仍是不少,這荷塘水邊确實不是靜思遐想的去處,不如還是回到梅苑去,在梅樹下燃一縷清香,品一盞香茶,更為惬意。于是,她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便邁步快速地離開了荷塘。

走不多遠,身後有輕捷的腳步聲迅速趨近,沈瞻淇回頭看時,卻是莊雲飛。

“三哥如何提前離席了?”沈瞻淇返身站定,随意地問。

“五妹如何也提前離席呢?”莊雲飛反問。

沈瞻淇一笑,道:“我想回梅苑清靜些時。”

“只怕不僅如此吧。”莊雲飛懷疑道。

沈瞻淇好笑問道:“那麽三哥以為,我又能去往何處?”

“五妹的去處,旁人自來不好揣測,愚兄也不例外。”否則,也不至于一去半載而無人想到她在何處。

“原來,三哥擔心的是我再次出逃。”沈瞻淇聞言,目光黯然下來,冷淡道:“若如此,三哥但可放寬心了,我如今确無這般打算。三哥前次說的不錯,這一年來,小妹行止,有欠思量,‘一味任性擅專,關注者唯己而已’,确非孝悌兒女所當為。是故這些時日以來,小妹反躬自省,心有愧怍,漸悟前非,既為莊家女兒,便當為親慈分勞,而不該屢屢煩勞家人操心費力、甚而興師動衆四下找尋。”

莊雲飛嘆息一聲,道:“愚兄前次言重,還望五妹不要介懷。子曰:克己複禮為仁。人既生于世間,便不可無拘無束、為所欲為,于國求治,于家求安,自然未必人人都能稱心如意。五妹詩禮精熟,不下男子,這些道理,原本不該我多舌,只是愚兄以為,或許五妹一時還有迷惑,故而言之,亦出自善意,但有不妥之處,也請五妹莫予計較。”

沈瞻淇也嘆道:“三哥克己全禮,君子風範,小妹遠不能及。所謂‘一言之善,貴于千金然’,三哥善言,小妹謹記,斷不至怨怪三哥。不過,小妹亦有一言,不知……”她停頓了一下。

莊雲飛伸手道:“請說!”

不知為什麽,今日二人相對,分外禮讓客氣,尤其顯得生分。

沈瞻淇點頭道:“三哥行事,多以退為進,少以一己之私為謀,自是謙謙君子之風。然則如此,便未免責己過苛。但有一些情形,不妨縱容一分,其實事在人為,未必不能。有時,事物表裏,亦未必如一,轉過一念去想,或許便是柳暗花明。”

“五妹?”莊雲飛見她又想舊事重提,不禁出聲制止。

沈瞻淇卻擡手示意,執意把話說完:“小妹建議三哥,閑暇上一趟靈岩山,相找芥山師或蘭煉師一談,或能發現別有洞天。”

“姑娘?姑娘!”晴雪的聲音在此時響起來。姑娘離席時不曾喚上自己,多虧三少爺細心,及時發現了,将她喚了出來,囑她随後,他自己先行去尋找。若是這回又将姑娘丢了,她可真的擔待不起了。

“我在這兒,沒事!”沈瞻淇應道。

“你們随興吧,我先走一步。”莊雲飛轉身快步離去。

沈瞻淇欲喚不能,只好随他,回頭來對晴雪道:“我原不過想先回梅苑而已,實不必如此緊張。而且這深宅大院的,便作我想走,也非易事。更何況大娘對我可謂着力關注了,你看——”她伸手指給她看遠處花樹叢中時而閃過的仆從身影——如此家大業大的莊園,不可能因為辦一場喜事就疏了防範。

盡管如此,晴雪也不免低聲埋怨道:“那姑娘臨去,也當喚上小婢一聲,便不是失蹤,任是其他閃失,小婢也是不堪擔待的呀。”

沈瞻淇敷衍道:“好了好了,再無下次便是。你這丫頭,如何也變得這般聒噪了?”

* * *

莊家嫁女,二少夫人陸氏的娘家也派人攜禮前來道賀。陸家莊園位于蘇州西南的西洞庭山。西洞庭山是太湖中的一個大島,景色秀麗、山水相融、風物清嘉。據傳,自夏禹在此治水以來,還有吳王夫差曾偕西施在此消夏避暑,秦漢之交的“商山四皓”也在此避亂隐居。宋室南遷之後,島上又新增了不少寄情山水的莊園,陸家便是其中之一。陸氏兄長談起莊園的水産,有銀魚、白魚、白蝦、莼菜、螃蟹、鳗、蚌、蚬等等,不一而足,風味鮮美,說得一幹年輕人都不禁食指大動、心向往之,加之陸家兄長又适時地作出邀請,便更加蠢蠢欲動,尤以莊雲揚為最。

莊雲躍在兄弟頭上叩了一記,笑斥道:“你臊也不臊?老大不小的,一聽到吃食,便滿眼放光,要不要教姐妹們借了鏡子與你照照?什麽模樣!”

莊雲揚頭一揚,毫不示弱道:“好吃有理!孟夫子雲:魚,我所欲也;孔夫子雲: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可見聖賢夫子都如此,何況我乎?”

莊雲躍又叩了他一記,“乎什麽乎?上了兩年書院,只學得些個斷章取義的皮毛,便之乎者也起來,你真當我目不識丁啊?”

莊雲揚摸着頭上痛處,忿忿然撇嘴嗤道:“‘丁’字你确識得,只是‘妹妹我思……’啊!”話猶未完,被莊雲躍猛塞過來的一只大梨強行堵住了嘴。那可是莊雲躍出的大醜,莊雲揚一次自書院歸來,洋洋得意地拿了新作的文章炫耀,莊雲躍慣于與他拌嘴,一見文中竟有“妹妹我思”之句,自以為得計,便大笑他春心浮動,莊雲揚與他争辯,直氣得臉紅脖子粗。兄弟們訝然,好奇來觀,但看過莊雲躍的“依據”,霎時面面相觑,然後哄堂大笑。原來,所謂的“妹妹我思”,其實是“昧昧我思”!此事自然成為莊家衆人的大笑柄,也是莊雲躍的最大忌諱,自然不能讓外人聽了去。他怒瞪着兄弟,警告他不要輕捋虎須。

莊雲揚見好就收,挑挑眉,幹脆地吃起梨來。

語笑喧然間,裴雨梨與陸家客人往來客氣了幾句,便應承了陸家的邀請。一向財大氣粗的莊家自然是不會空手而去的,不能讓陸家太破費是其一,更不能教親家小觑了。

于是,八月十三這日,莊家衆人興沖沖地起了個大早啓程,近黃昏時分到達太湖岸邊。陸家唯一的大畫舫已經在湖邊等候,另外還有幾只輕快的小船,拟作裝載物品之用。然而,莊雲躍卻看中了那幾只小船,向莊雲揚挑釁道:“四弟,可敢與我賽舟麽?”

“有何不敢?”莊雲揚滿不在乎地接戰,“你就等着認輸吧!”

“輸的是你!”莊雲躍滿懷信心,那日被四弟搶白,險些要在大舅子面前出醜,他可是一直耿耿于懷的。現在,四弟既然答應賽舟,等會兒他輸了,定要教他當衆好好服個軟,以報那“一箭之仇”。他大步過去,吩咐正要向小船上搬運的仆從,教把部分箱籠轉移到大畫舫上,騰出了兩只小船,自己騰身就躍到其中一只上,在晃動的小船中穩穩站定,然後轉身向四弟招手,“來啊!”

“怕你不成!”莊雲揚也躍入另一只小船中,小船晃動,他有些站不踏實。莊雲躍見狀,一臉得意之色。莊雲揚瞪他一眼,不服氣地轉身,到船頭操槳,就要與他比一個高下。二嫂陸氏卻在此時也上船來,笑道:“四弟!我來幫你!”

莊雲躍自然不幹,召了沐長風作自己的幫手,卻引起莊雲揚的怪叫:“二嫂是女子,你卻找個男子相幫,勝之不武,你懂不懂?”

莊雲躍涎臉道:“你倒也找一個願意幫你的男子啊!”

“找就找!別指望我輸給你!”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贏的本事!真不行就爽快承認,也省下這許多閑扯的功夫!這可不是你舞文弄墨就能解決的!”

“還就是了!今日小弟便要教你見識見識,非但舞文弄墨你不行,操槳劃船你照樣不怎麽的!”

兄弟二人相争不下。

沈瞻淇笑着站出來,“二位兄弟莫争了,我到二哥船上去可好?”

二人停下拌嘴,看着她,都在思量着她能起多大的作用。沈瞻淇趁此機會,也學着陸氏的姿勢,躍上小船,然而小船卻大晃了起來,驚得她低呼出聲,正雙手招搖之際,一雙大手牢牢地扶穩了她的腰身。

“姑娘小心!”沐長風低聲道,見她終于站穩,方才放開了手。

“多謝援手!”沈瞻淇定定神,客氣地道謝,然後道:“我已無事,沐公子可以下船了。”

沐長風于是與她換過位置,準備下船。

“等等!”莊雲躍及時地喚住了他,轉頭問沈瞻淇:“五妹可會操槳?”

沈瞻淇笑道:“不會!但是我善學……”

莊雲躍不耐道:“不行!你下去!沐兄弟不能走!”這句話又引起莊雲揚的大叫,兩兄弟又要吵起來。

“好了好了!”陸氏高聲打斷二人的争吵,向岸上召喚道:“三弟!莫再袖手作道學先生樣了!就你了!快來!”這才終于平複了兄弟二人的争鬧。

在莊雲躍争取下,他們又贏得了一些時間,以讓沈瞻淇熟悉木漿的操作。莊雲躍翻着白眼在船頭嘆氣,他才沒有沐長風那般誨人不倦的耐心。然後,賽舟開始,衆人都奮力地劃槳。可是,沈瞻淇畢竟初學,力道和方向都不熟稔,小船眼見着前行的趨勢少、轉圈的趨勢多,沐長風和莊雲躍忙不疊地左右補救。而莊雲揚那只船卻直直地往前沖了出去。莊雲揚不忘哈哈大笑,氣得莊雲躍懊喪地叫苦連連:“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死定了!”

沐長風鎮定地招呼他:“莊二哥莫急!你且只管在右舷,其他的都由我來照應。”

“正是正是!”沈瞻淇附和道,“此時最忌急躁冒進,但定下心來,同心合力才是正理。”

莊雲躍無奈,只得深深吸了口氣,靜下心來一意在右舷猛劃。而沐長風配合着沈瞻淇,很快便找到了居中的力度,又經過一番對比,感覺三人之中自己的力道最大,于是,便教沈瞻淇到右舷相助莊雲躍,而由自己獨力操縱左舷。一番調整之後,三人同時盡全力揮槳,小船全速前進起來。莊雲躍心情頓時大好。

此時,莊雲揚的小船已經超出大畫舫一個船身了,莊雲躍才方近前來,采蘋、采荇、雲舒并幾個小丫環倚在船舷大聲地喧嚷鼓噪,三人卻無半點回顧的功夫,終于也超了過去。

西洞庭水岸越來越近,兩只小船相距也越來越近。莊雲躍求勝心切,更加猛劃,卻沒顧得招呼船尾的沐長風同時加力,到他驚覺,小船已然加速,要向莊雲飛舷側撞去。

沈瞻淇驚呼:“沐公子!當心左舷!”

沐長風沉着應道:“無妨!姑娘自己小心!”

他二人的無心應答,只怕聽在他人耳中,卻是另一番風味了。

陸氏手下不停,扭頭向後大叫:“左舷着力!左舷着力!”

“哦!是!”莊雲飛趕緊調整着力方向。

兩只小船已經并駕齊驅。船頭的兩兄弟又開始打嘴仗,企圖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其結果是互相牽制,速度都較先前慢了下來。

沐長風道:“姑娘乏累了,不妨歇歇手,有我便足夠了。”

沈瞻淇道:“我很好!緊要關頭,也助你一臂。”

顯然,莊雲躍的這只船上,船尾的舵手方向的掌握比莊雲揚船上的舵手要稍高些,在緊張的最後競渡時刻,莊雲躍的船終于超出了莊雲揚一頭,以小半個船身之差險勝。

不待小船停穩,莊雲躍便喜不自勝地沖下船去,後力過重,以至于小船激烈地擺蕩起來,正在起身的沈瞻淇一個趔趄,便向船側歪倒,幸好後面有人,及時地将她攬住,才沒有掉進水裏去。

“二哥!”沈瞻淇含恨大叫。

“何事?”莊雲躍沒好氣地回頭,他還急着找四弟讨還前債呢。

“我們助你獲勝,你便這般過河拆橋嗎?險些害我落水!”沈瞻淇不滿道。

“小丫頭!”莊雲躍不屑道,“要是沒有你,我和沐兄弟能更快些!”

“莊二哥此言差矣!”沐長風扶了沈瞻淇下船,“你我力道有差,正是莊姑娘居中平衡呢。”

莊雲躍想想也對,便向沈瞻淇敷衍地一揖,“五妹對不住了!”邁步就去找四弟糾纏了。

陸氏下了船,低聲詢問莊雲飛:“三弟,你是累了還是怎的?可惜就最後一刻,功虧一篑!你若能再堅持一會兒,我們也不至教那粗人贏了去!”

莊雲飛抱愧道:“二嫂對不住!小弟前夜貪涼,染了些許風寒,今日仍有些頭暈恍惚,是故……”

“哦,這樣啊。”陸氏釋然道,“二嫂不知,臨時點将,倒是難為你了。今日這般勞動,可要緊麽?”

“無妨的,只是小恙而已。多謝二嫂關切。”莊雲飛忙道,“小弟本是醫家,自能調理。”

陸氏笑道:“正是呢,我倒又忘了。”

莊雲飛笑一笑,不再接話。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另一只船望去,沈瞻淇已不在船邊,而是和沐長風并排站在離岸稍遠的葭葦叢旁,不時地用手中的絹帕輕拭着額際頰邊的汗水,一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與沐長風對話,時而輕盈淺笑着。他的胸口莫名地抽搐了一下,趕緊收回目光,轉而望向煙波浩渺的太湖,大畫舫正向着這邊水岸徐行,融入歸帆點點、鱗光躍金的湖上風景,悠遠而怡然。

陸氏忽然輕笑道:“我說五妹為何上了那粗人的船呢,原來郎才女貌,真真一對玉人!”這句話說得聽者才方平複些許的心,又一陣顫然悶痛。

而畫舫船頭,裴铎輕笑着對裴雨梨道:“姐姐家中,果然喜事又近了。”

裴雨梨苦笑道:“只望這回再無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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