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一氧終于在第三天見到了陳最果。

他足足兩天沒有回來,徹底耗完了假期。

趙一氧反複地給他去電話,他的手機卻總是保持關機的狀态,于是他去找羅姐,她卻支支吾吾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就別擔心他了,沒事的。”羅姐這樣對他說。

——他不情願的!

羅姐攏了一下頭發:“這可不看他情不情願,楊先生要他他就得去,楊先生要他回不來他也就只能受着。”

趙一氧不能夠理解羅姐對他說的這番話的邏輯,妓和嫖,本來是你情我願,一個售肉一個給錢,一方不答應買賣就做不成,羅姐的意思反倒是這樁生意陳最果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位楊先生只手遮天。

趙一氧在餐廳看到陳最果坐在最角落的窗戶旁邊,怔怔地戳盤子裏的菜。

——嗨。趙一氧坐到了他對面,将手裏寫了超大字的平板舉給他看。

陳最果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麽不同,面色很正常,要說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今天穿了件高領的緊身毛衣,領子被完全展開,遮住下巴和嘴。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向趙一氧插科打诨,或是絮絮叨叨地說一些話,只是低着頭繼續扒拉花菜和玉米,甚至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趙一氧難受極了,但他覺得陳最果肯定更加難受,以為自己不去幫他不去救他。不敢想這兩天他身上發生過什麽,那個楊先生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你他媽給我老實點,再動我把你另一條腿也弄斷。”

趙一氧想起那個人對他說的話,後背泛起冷汗,他趕緊去看陳最果的腿——左腿好好的,右腿懸着一截褲管。

松了口氣。

——是我不好,我想去追你可是被攔住了,羅姐也不讓我管,你有沒有事?

趙一氧一口氣兒寫了一堆話,但看着還是毫無反應的陳最果,他只好去拉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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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氣了,果果。

陳最果終于動了一下,他擡起頭看趙一氧,眼睛有點紅腫。趙一氧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重色輕友,沒良心。”陳最果在厚厚的毛衣後面嘟囔,他的聲音徹底啞了,幾乎是“氣兒”聲。

趙一氧知道他說這樣的話就代表他的氣消了大半。陳最果太喜歡說話了,有時候為了顯示自己生氣、不開心,就會禁言,任別人說什麽都堅決不回應,可這種性格的人往往只要開口說一句話,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滔滔不絕的樣子像是非要把剛才少說的話說回來不可。

“我都扭成那樣,你也不去拉我一把!讓我被那個死變态活生生拖走,你你你,還有那個擋在你前面的男的,只顧着你!你還笑,我都成什麽樣了你還笑?”

陳最果一句話轉三個音,有些字眼甚至直接就沒了聲。

——嗓子怎麽回事?

“嗓子?叫啞了!那個死變态……”陳最果咬牙切齒,恨不得盤裏的肉就是那個姓楊的男人,用刀叉把他切得粉碎……

趙一氧本來是很擔心那個人對陳最果為非作歹,現在看起來壞事是沒少做,萬幸的是陳最果應該除了喊啞了嗓子外沒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陳最果拉下一截衣領,叉起來一片被他搞得稀巴爛的肉送到嘴裏。實際上他的嘴要比眼睛要腫得多,四周紅得吓人,本來就細嫩的唇皮裂開好幾個細小口子。雖然他的衣領沒拉太多,趙一氧眼還是眼尖地看到陳最果的脖子最上方有一道明顯的繩子痕跡,在他本來就白的皮膚上很是紮眼。

趙一氧心裏咯噔一下。

他最開始接客的時候遇到過這樣的客人。捆綁,蒙眼,鞭子,蠟燭……也虧的是那位客人只是“光打雷不下雨”,調教前戲玩得很好,真要脫褲子上槍卻不行,所以他只是被弄得渾身是傷,後面卻不是太糟糕。趙一氧一向玩不來這個,被弄得狠了,就向羅姐求不再去接這樣的生意。他的牌子紅,少一個兩個的客也沒什麽大礙,那時候羅姐正好想在趙一氧身上試試“饑餓營銷”,也就自然地答應他的要求。

陳最果可一直沒有這樣的癖好,他愛惜自己的身體,雖然不完整,卻要讓它精致細膩。可是棘手的是,這次的情況和趙一氧的情況完全不同,羅姐完全的胳膊肘向外拐。

陳最果是個特別小家子氣的人,什麽事都藏不住,什麽話也都敢講。有了開心事或是受了委屈,他非要說出來讓趙一氧、甚至讓所有他認識的人知道。

但是今天他什麽也沒說,只是一邊吃菜一邊嘟嘟囔囔地埋怨趙一氧。

吃完飯,他又将領子拉上去,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陳最果不是不想說,他被折騰得不輕,正有一肚子氣撒不出來。可說出來能有什麽用處,不但自己受的傷不會愈合,還會讓趙一氧更擔心。他下定決心不再和狗屁楊先生再有瓜葛,不管他是誰,現在在他陳最果心裏就是一泡爛狗屎,只要自己不樂意誰也強迫不成他。

他的胸口開始發疼發癢,不好意思去撓,只好一邊吃菜一邊用手摁那些不舒服的地方,一頓飯下來陳最果出了一腦門子汗,實在是受不了,他只好騙趙一氧說自己拉肚子。

火速回到房間,陳最果在衛生間撩起衣服看自己的身體:整個前身都是色情暧昧的捆綁痕跡,尤其是脖子上那一圈最為明顯。楊戈捆着他騎着他,手去拽他脖子上的繩。他的乳頭平時都是軟趴趴的,現在卻向上突翹着,甚至有些滲血。陳最果的小胸脯上已經開始有淡淡的紅斑,他過敏,對那個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針過敏。那個被別人尊稱為楊先生的變态把針插在他的乳眼裏,不管他怎麽哭怎麽鬧都不拔出來。

陳最果生氣又委屈,他發脾氣似的使勁搓揉自己的胸口,疼能解癢,但這可不是什麽治本之策,随後而來的是更加難以緩解的刺痛和難搔的癢。

他渾身不舒服,又去看鏡子裏狼藉的身體,撐不住地哭了。

Saudade五樓的房間隔音效果都很好,陳最果嚎啕大哭。他把水龍頭開得很大,然後用手瘋狂地磨擦陶瓷水池,水、手和石頭發出令人不悅的“咯吱”聲,但他卻好像什麽也聽不見。整個腦子裏都是自己的哭聲,混雜着那個楊先生。

“它很醜、很怪異,那個人卻總喜歡親。”

一開始陳最果向趙一氧這樣評價那個人。

現在再讓陳最果去評價:他不但去強迫自己,還去強迫自己的好朋友,四處發情的種豬。

陳最果給自己塗藥膏,又吃了幾片治過敏的藥。

刻不容緩,他決定現在就向羅姐攤牌,說什麽也不會再去接這個楊先生。

Saudade總共有五層,一樓是接客廳和羅姐的辦公室,二樓是分成兩間的餐廳,大的是留在客人們用餐,小的則是住在這兒的“小動物們”平常吃飯的地方。三樓四樓是客房,五樓是紅牌們的專屬房間,供他們接客和生活。

陳最果找了件寬松的高領棉衣穿上,少了布料和皮膚的摩擦,那種痛癢的感覺緩解了不少。

他敲了敲門,在聽到了“請進”後推開了門。

羅姐正在打電話,她比了手勢讓陳最果先坐在那等會。

“嗯嗯,還記得。”

“已經通知我們老板了。”

“可可的價可不便宜。你也知道他的模樣有多好,好多人上着臉去要呢,這要是沒了他,我們得損失多少啊。”

“只要您給得起……是,是,這點錢您怎麽會在乎呢。”

羅姐報出了一個數。

對面似乎是沉默了會。

“哎,好。您決定了就給我來電話。”

羅姐看了看自己新做的指甲,不緊不慢地挂了電話。

陳最果想起來,是那個要贖趙一氧的B先生。

“有什麽事嗎?”羅姐給陳最果倒了杯茶。

陳最果沒喝,他把衣服領子扒下來給羅姐看。

“呦,這是怎麽了。”羅姐瞥一眼陳最果脖子上紅的傷。

陳最果重新把領子拉上,他對羅姐說:“姐,您也知道我不喜歡這個,是真的疼,太疼了。可可也跟我說那時候您不肯救我,我有錯在先,我也認。”

羅姐人精似的女人,這麽一說什麽都懂了。她優雅地抿了口茶,示意陳最果繼續說下去。

“這位楊先生,我是真的接不來了。”

陳最果坐得端正誠懇,用幾乎接近乞求的眼神看着羅姐。

羅姐把茶杯放下來,對陳最果說:“我猜到你要跟我這麽說了,但不是姐不幫你,是這位楊先生是真的得罪不起,”羅姐指了指上面,“別的什麽事情姐能答應就答應你了,你看看我平常多疼你,只有這件不行。”

“我……”

“也別怪姐說話難聽,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這人下次找不找你還不一定呢。你就忍忍吧。”

陳最果看着面前這個女人鮮紅的嘴一張一合,說着冠冕堂皇拒絕的話。他簽了東西在這兒,羅姐說什麽他就得做什麽,不能拒絕不能反抗,倘若羅姐這次都不能幫他,那這事鐵定沒轍。

他第一次感覺這個地方像牢籠禁锢着他,第一次對他做的這個“工作”産生了懷疑,他羨慕起趙一氧來,因為有人要帶他出去。

有人要帶我出去嗎?

陳最果用力摔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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