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顧長安吃飽喝足以後心情不錯, 從茶幾底下拿出瓜子咔嚓咔嚓磕了起來。
陸城把四叔帶去他之前睡的那間屋,拿了套新的生活用品給他用,之後就回到客廳。
顧長安已經磕出了座小山丘。
陸城把青年面前的瓜子袋系好塞回茶幾底下:“四叔過來那天, 我陪他吃了頓火鍋, 随口說大病自制的湯底更香, 他就記着了。”
顧長安有印象,陸城回來跟他說了, 還說四叔就好那口。
“剛才四叔跟我說他明天要吃火鍋。”陸城揉了揉額頭,“我懷疑他過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吃火鍋。”
顧長安扯了扯一邊的嘴角:“可以走前門。”
陸城睨他一眼:“一小部分原因是想看我們的相處模式, 再根據我們好到什麽程度,來想應付的對策,所以才藏你屋裏。”
顧長安:“……”
“以我對四叔的了解, 今晚被你逮個正着,他尴尬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都是為了面子在強撐。”陸城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相對來說, 他還是很好說話的。”
意思就是其他叔不好說話,顧長安想起一個忽略的問題:“你有幾個叔?”
陸城語出驚人:“七個。”
顧長安抽抽嘴:“……挺多的啊。”
“我家是大家族, 叔叔舅舅七大姑八大姨的, 遠親近親,所有人都住在一個城裏。”陸城說,“有祠堂,族長, 仆人,都是很古老的生活方式,他們習慣了,這些年很少出來,幾乎與世隔絕。”
顧長安又想起了一個忽略的問題,試探的問:“你家那座城該不會就是長安城吧?”
陸城第二次語出驚人:“原來是那個名字。”
顧長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瞪過去:“操,你怎麽從來沒跟我說過?”
陸城哄道:“是我不對,我沒想起來。”
顧長安坐了回去。
前段時間,就是顧長安跟陸城剛認識不久,立春無意間說漏嘴,他們兩個人還互相戴着各自的面具試探了幾句,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提起過,事多,一樁接一樁,想不到那兒去。
家族的手劄裏出現過長安城,只有殘缺的記載,是座地下城。
顧長安問過老頭,老頭說那是死亡之城,就當看着玩兒,別放心裏。
結果顧長安偏偏放心裏了。
顧長安點根煙抽了一口:“我爹說是地下城,也是死亡之城。”
“地下城是真,死亡之城還是頭一次聽說。”陸城挑了挑眉毛,“我只知道那座城是我們兩家一起找到的,最後擁有那座城的是陸家,至于其中的一些事我不清楚,那時候我還沒出生,等到我出生的時候,那座城的上面已經建立了一座新城,所有人都住在裏面。”
“至于那座地下城,現在只有陸氏嫡系一脈可以進出,還要得到族長的允許。”
顧長安在琢磨陸城的前半段話,既然那座城是兩家一起找到的,為什麽擁有的是陸家,又為什麽顧家的人都沒了,他吐出一個煙圈:“你家近親遠親住在一個城裏,有一大堆的人,我家就剩我了。”
陸城的眉頭瞬間一皺:“長安,你在想什麽?”
顧長安看向他:“沒想什麽。”
陸城眉頭皺的更緊:“雖然我不清楚其中緣由,但我認為你爹能在離世前找上我爹,希望我家出手幫你,就說明在他心裏,我爹是值得信任的存在,可以托付重任,不可能是死敵,而且我很早就跟你說了,兩家以前是搭檔,多年不聯系,不代表就是有深仇大恨。”
顧長安夾開煙彈彈煙灰:“我都說了沒想什麽,你激動個什麽勁。”
陸城低沉着聲音:“你這樣,很難讓我相信你沒想什麽。”
顧長安撇嘴:“那行吧,我想了。”
陸城的面色登時變得冷峻。
顧長安哭笑不得:“敢情我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
陸城盯着他看,啞啞的說:“我不是怕你想,是怕你想太多,往亂七八糟的地方想。”
顧長安用牙咬住煙蒂,目光透過缭繞的煙霧對上男人投來的目光,看出他眼裏的緊張跟擔憂,下意識的微笑着安撫:“沒事的,我沒多想。”
陸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這麽來回幾句,他的後心都滲出了層冷汗。
越在乎,越小心,生怕失去,承受不住那樣的局面。
顧長安一言不發的抽了會煙:“立春她爹在她出世後就去找長安城了。”
陸城沉吟:“我沒見過。”
他又說:“如果有外人進城,必然會引起很大的轟動,全城戒嚴,我不會不知道。”
顧長安心想,那立春她爹要麽沒有堅持找下去,随便在哪個地方生活了下來,也不想再回家了,要麽已經在某個時候離開了人世。
前者比後者好,起碼還能活着,人一死,就什麽都沒了。
睡前陸城拉着顧長安開展了一下學術研讨,全程都很激烈。
顧長安累着了,躺到被窩裏沒多久就呼呼大睡。
陸城端詳着青年熟睡的臉龐,半響低頭湊近,将薄唇貼在他眉心擰起來的紋路上面。
我保證你會平安,他在心裏說。
第二天一早,陸啓明就溜達去了廚房。
吳大病起的更早,雞鴨鵝都喂了,水也燒了,面已經下鍋,早飯很快就能好。
陸啓明穿的還是昨天過來時那身大衣,沒戴帽子,露着個光頭,紳士的神秘感消失無蹤,他走到鍋臺前看看:“你就是大病?”
吳大病在走神,背後的聲音突如其來,他吓一跳,鍋鏟差一點整個掉進了鍋裏。
“別怕,我是陸城他叔,排行老四,你可以跟他一樣叫我四叔。”陸啓明很随和的笑着說,“昨晚我沒見到你。”
吳大病尴尬的撓了撓臉,昨晚他爬窗進的房間。
月牙說來的人很厲害,身上有種她不舒服的感覺,讓她有危機感。
就在這時,陸啓明忽然問:“大病,有小魚幹嗎?”
吳大病一個激靈:“沒,沒有。”
陸啓明仍然在笑,眉目慈祥:“真沒有?”
吳大病沉默了好一會:“有。”
陸啓明拍拍他的肩膀,“面要糊掉了,趕緊用鍋鏟鏟鏟,多放辣油跟香菜,我口味重。”
走到廚房門口,他沒回頭的說:“放點小魚幹,不止貓喜歡吃那玩意兒。”
吳大病艱難的咽了咽唾沫,渾身緊繃的大塊肌肉緩緩放松了下來。
陸啓明在院裏打了一套拳,神清氣爽的給大侄子打電話,叫他過來陪練。
手機一響陸城就給按了,他看一眼依舊在睡的青年,湊過去親了親對方的臉,輕手輕腳穿衣下床,洗漱後掩上門出去。
清晨的溫度很低,空氣寒冷。
陸啓明的腦殼适應了一年四季的氣溫,他年輕時候是個風靡萬千少女的帥哥,發量很多,剪光頭前也是,全剪掉只是想剪掉三千煩惱絲,過的不那麽糟心。
結果還是煩。
搞了個僧人的發型照樣看不破紅塵,沒有多大用。
一看到大侄子出來,陸啓明就招招手。
陸城脫了外套卷起袖子,邁着長腿走到院裏。
陸啓明一拳過去,陸城的肌肉瞬間根據記憶做出反應,左偏身子後出手反擊。
叔侄倆在家沒少比劃,對各自的招式了如指掌,每次都是小輩讓着長輩,這次小輩沒讓,長輩節節敗退。
陸啓明年紀大,體力很快就跟不上了,拳腳出擊的力道跟速度都降了下來,他黑着臉喘着氣說:“不來了不來了。”
“小兔崽子,以前還知道讓,這回竟然不讓了,沒看你四叔現在正處在面子比性命還重要的歲數?存心想氣死我是吧?”
陸城去水池那裏掬一把水洗掉臉上的汗:“四叔,下次不要再往我媳婦屋裏藏了,我是什麽脾氣你知道。”
陸啓明的嘴一抽,果然還記着。
歇了會,陸啓明違心的說:“四叔看了,也就那樣。”
見大侄子沒理睬,陸啓明繼續說:“十二那一堆兄弟個個長得都不比他差,你喜歡好看的,回家找不行嗎?人不喜歡,精靈也有啊,多的是,為什麽要跟顧家的人牽扯到一塊去?”
陸城開了口:“當初讓我出來的是你們。”
陸啓明沒好氣的板起臉:“我們是讓你過來幫他渡劫,不是讓你跟他談對象!”
陸城說:“料到了開頭,沒料到結局。”
“你以為這就是結局?”陸啓明的語氣放暖,語重心長道,“阿城,感情方面你什麽都不懂,四叔告訴你,人只要活着一天,結局就未定,多的是開始跟過程幸福恩愛,結局分道揚镳,老死不相往來的,也有陰陽相……”
陸城猝然擡眼,目光冰冷:“四叔!”
陸啓明心下震驚,侄子栽了,說都不讓說,真要是發生了怎麽辦?
他換了個話題:“那啥,你們該做的都做了?”
陸城把外套穿上:“四叔,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其實是前兩天才完成了最後一個神聖莊重的儀式,陸城感覺自己在那一刻打開了任督二脈,直接跳過練氣,築基,結丹,直接化神。
不過他還要往上修煉,一天都不能懈怠,日子長着呢。
陸啓明從大侄子那兒得到了答案,早飯吃的一個頭兩個大,辣油放的多,這不該吳家小孩,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嗆了好幾次,老淚縱橫。
昨晚尴尬,今早狼狽,出師不利,應該看一看黃歷的。
飯後,顧長安在院裏曬太陽,不一會,陸城來了,他四叔也來了。
陸啓明擺出唠家常的姿态:“大侄子,叔想跟你媳婦聊聊。”
陸城阖着眼皮:“你們聊你們的。”
陸啓明尚未說話,就看到面前的青年踢了踢他侄子,緊接着,他侄子就不情願的繃着臉起身離開。
完了,還是個妻奴。
整個家族花了多年時間精心栽培出一個族長,寄予厚望,結果被情情愛愛給纏上了。
陸啓明認真打量起青年,顧老頭那麽粗糙一人,怎麽會生出來這麽精致的小崽子?對了,他媳婦精致,哎,媳婦找對了就是好啊,下一代的基因整個天翻地覆。
“賢侄,你是顧家的獨苗,延續香火的任務在你肩上,你爹在世的時候應該沒少叮囑你吧?”
顧長安說:“沒說過。”
陸啓明不信,顧老頭難道想要顧家絕後?不可能,估計是算到了兒子有大劫,不想給兒子施壓,也以為他早晚會走到那一步,找個喜歡的姑娘結婚,沒料到今天這個情況。
“就算沒明說,你爹心裏也是那個意思,想要你為家族添人丁。”
顧長安揚起臉,讓溫暖的陽光照在蒼白的臉上:“四叔,喜歡是一件由不得自己控制的事。”
陸啓明頓時心生許多感慨,差點就贊同的說是啊,他咳嗽兩聲:“阿城現在是喜歡你,不代表以後還喜歡你,你要為自己的将來打算。”
顧長安微微閉着眼睛,唇角上揚,臉上帶笑,語氣感激,其實假得很,已經有些抵觸:“多謝四叔挂心,我心裏有數。”
陸啓明犯愁,這小孩油鹽不進,跟大侄子還真挺像,不好辦啊,咋整?
“這樣,四叔幫你渡劫。”
“我還以為您會給我張一大串零的支票。”
“那玩意兒四叔沒有,不過四叔有金條,一箱子夠不夠?不夠就兩箱子。”
“……”
陸啓明說:“金銀珠寶四叔多的是,只要你開口,多少都給。”
這語氣挺熟悉,陸家人都很闊氣,想必是坐擁一座金山,顧長安啧了啧:“四叔,您還有別的話題想跟我聊嗎?要是沒有,我想向您打聽一些事。”
陸啓明說:“不知道。”
顧長安滿臉黑線:“我還沒問。”
“四叔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麽。”陸啓明慢悠悠的說,“不就是封印在你家地底下的那只老妖?”
顧長安無語。
陸啓明看出他的心思:“你小子也別來陰的算計四叔,我是真不知道,實話跟你說吧,當年我為了個心上人半死不活,天下蒼生在我眼裏就是浮雲。”
“不過你要是問問你娘,四叔倒是能跟你說個三五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