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
秦王殿為太宗李世民所建，自建成之日起便是天策上将的議事之所。
這天李承恩如往常般在秦王殿中與衆将士謀臣商議軍務。議事結束，衆将散去後，獨有軍師朱劍秋留下來為李承恩處理一些文書工作。寫罷一份送呈禦覽的奏疏，朱劍秋擱下筆，撚了下颌下胡須，驀地問道：
“将軍最近……好似有幾日不曾出過秦王殿了吧？”
“嗯，是的。”李承恩點頭，很自然地反問：“有問題嗎？”
“并無，只是……”
朱劍秋心下不由得贊嘆自家府主不愧大将之才，居然還能答得這般臉不紅來氣不喘，要知道前幾天天策大将軍李承恩被秀坊七姑娘追砍九條街的新聞就已經傳遍整個天策府了……
“讓小七姑娘一直等在外面，也不太好吧？”
朱劍秋說話的時候眼光留意着李承恩的反應，于是很滿意地發現，當他提到小七的名字時李承恩一雙劍眉便禁不住抽動了一下。
事情的緣由其實很簡單，就是小七橫刀立馬在秦王殿門口豎了塊牌子“李承恩滾出來跟老娘決一生死！”然後就堵得李将軍跟閨房小姐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當然，這也可以說是統領大人不願挑起天策府與七秀坊的争端，息事寧人；但開始留小七在天策府的初衷本是為了管控其行為，然而事到如今，朱劍秋看李承恩大概只能承認自己拿她沒有辦法，甚至還有幾分怕了她。
——嗯，是怕。
堂堂天策府統領居然會怕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啧啧，這件事……當真有意思。
不過李承恩神色變化只有一瞬，很快便恢複往時冷靜深沉的模樣。
“那……依軍師之見？”
朱劍秋撫着颌下胡須，呵呵笑道：“七姑娘武藝過人，又有俠義心腸，如能與将軍成為眷屬，将會是我天策府一大助力。”
李承恩沉默半晌：“……娶妻求淑婦。”
慢說他未曾想過婚配，真要娶妻，起碼也不能是這種揮舞着兩柄兇器把他從大校場追砍到淩煙閣、丢臉都丢到祖先面前的類型吧！他神色複雜地看着笑得愈發開朗的朱劍秋，心想天下三智唯遜一秋，這遜色的不是智謀，是八卦精神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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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言重了，樊元帥和薛元帥的故事不也是民間美談？”
李承恩決定不理他了。
不過朱劍秋的話有一定道理。
一直讓小七天天在外頭讨戰也不是個事兒——再三聲明，不是他懼戰，而是這種只為好勇鬥狠的打鬥沒有意義，大違他的人生哲學。
就算在比武一事上勝過一個小丫頭又如何？最後折的也只有天策府的名頭。
——身為天策府統領，李承恩此刻必須作一個決斷。
于是他起身，離開幾案，然後……
走了秦王殿的後門。
“喲，醜媳婦終于肯見公婆啦？”
出門才踏出半步，李承恩就聽見頭上傳來人聲，擡頭往上看，就見到小七抱劍坐在樹枝上，早在那裏候着他了。
既然躲不過，也只好面對……他對着樹上一抱拳，說道：
“七姑娘，李某已經服輸，不必再戰了吧？”
“那可不行，”小七潇灑地一揮手：“除非你能贏過我手中劍……”
“贏過了啊……”
“那次不算！”
提起上次，小七差點沒氣得把銀牙咬碎。
“那你想怎樣？”李承恩無奈。
“我說了，拿出你的全部實力——”
小七手一擡，未見有什麽動作，身周竟是木葉飛揚。下一瞬，留情的寒光便映射到李承恩臉上：
“贏過我手中雙劍。”
眼前持劍伊人，面容端莊肅穆，沒有一絲一毫的玩笑輕忽，也如同一泓古井，未有一點波瀾。
李承恩不由得怔了一陣，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能換個現實點的不？起碼是我能辦到的……”
他很有自知之明，老實說以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除非現在有個懸崖讓他掉一下以求得到絕世高人指點或者找到能提升幾十年功力的仙丹直接吃了……否則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嗎！
小七聞言，居然還真的托着腮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最後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噗”地笑了起來。
“這樣吧，”她對李承恩說：“你說一聲‘女俠饒命’，我就放過你。”
李承恩聽了差點石化：“……士可殺不可辱！”
“那就讓我把你頭上的須須打成蝴蝶結然後牽出去遛一圈啰~”
“……女俠饒命……”
天策府主從善如流，可喜可賀。
出了天策府，眼前便是繁華的洛陽城，看着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小七忽然有種放監出獄、重獲新生的感覺。興致一來，她幹脆就四處游玩足有月餘，充分呼吸自由的空氣之後，這才轉道南下，到千島湖上的長歌門總壇，探望同是離開秀坊涉足江湖、七秀中排行第五的薇秀王維林。
王維林是個精擅詩文的才女，古琴技藝尤為卓越，未滿十六歲時便名滿淮揚。她入江湖的時日比小七還早些，近年定居長歌門，在薇山書院擔任琴師，但對外仍以秀坊弟子自稱，以示不忘本源。
這日小七到訪，王維林特意向書院夫子告了一日假，在自己房中設茶調琴款待她。姐妹兩人數載不見，自然是有許多話講。互道一番別來情況之後，王維林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憂色：
“七妹，我最近聽到江湖風傳……
你在追天策府的李承恩？”
“噗——”
小七把一口茶水都噴成了彩虹。
“……姐姐你打哪兒聽說的？”
她确實是“追”過李承恩不假，但那是“追殺”的“追”好嗎！
“你別管姐姐是從何聽說……”
王維林溫柔地握起小七的手，語氣中滿是憐惜與慨嘆：
“七妹，姐姐知道你的苦……明知一份感情無法被回應，又要承受世俗的非議，卻依然難以自拔地戀慕一個比自己年長許多的男子……這種心情，姐姐可以理解……”
——不……姐姐你一點都不理解……你誤會大了！
看着王維林望向自己的眼神就似是物傷其類……小七心中滿含悲憤，但顧念到可能會傷到王維林的心，居然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
——那個除了牛高馬大滿身肌肉就沒啥優點的……李大熊！到底哪裏像是本姑娘會看上的類型？！
明天她一定要去拆了販賣江湖八卦小報的攤……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