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流螢站在一旁,聽着這些話臉都黑了。

明擺着是給她家小姐下馬威,卻還要編出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

晏梨倒是無所謂,這些對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淺笑着應,“那就有勞張嬷嬷了。”

她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覺得賢妃娘娘會喜歡她。讓張嬷嬷來,無非就是擔心她會給白月心什麽難堪,所以派人盯着。

而她其實打算好好幫着蕭天淩把白月心娶進王府來。都說白月心是大才女,有她在,照顧王府應當比她能好上千百倍,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這邊話音剛落,王管家過來,問側妃進門之後安排在哪間院子。

這住處至關重要,要是安排在什麽犄角旮旯,百十年見不到人,就算才貌傾城又如何。

王管家一問完,一雙雙眼睛,或委婉或直白地放在晏梨身上。

片刻之後,只聽她道:“那就掃雪樓吧。”

這話一出,就連一向穩重的憶妙跟王管家都齊齊擡頭看向晏梨。

府裏的人誰不知道,掃雪樓離書房最近。而殿下平日裏待得最久的就是書房。

王管家又看了眼晏梨,确定她不是在說笑,低頭正要應聲,卻被旁邊的張嬷嬷出聲打斷。

張嬷嬷是賢妃身邊的人,對王府不怎麽熟悉,只是一見晏梨指了個地方,這屋裏的人都變了臉色,加之他們這位王妃“聲名在外”,只怕是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

“且慢。”一張臉皮笑肉不笑,“王妃,恕老奴多言。這側妃進門,是要幫襯着您的,住處還是安排得離您近一點方便些。”

這話聽得憶妙皺眉。

在王府這麽多年,能入賢妃的眼安排在蕭天淩伺候,憶妙自然知道張嬷嬷這話是起的什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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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她,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流螢都聽出來了。

流螢本就憋着一肚子氣,看着這些人一個一個地欺負她家小姐,存心不想叫他們好過,張嘴就要應承,“好……”

可是剛說一個字,蘇嬷嬷不知道從哪兒沖進來,一個箭步擋在張嬷嬷面前,對着晏梨難得地露出了笑臉,“這府中上下一直都是王妃做主,王妃怎麽安排我們照做就是。”

晏梨輕聲應,吩咐幾句之後,帶着流螢跟憶妙回了迎霜院。

等人走遠之後。

張嬷嬷打量了蘇嬷嬷一眼,臉上笑着,意有所指,“蘇嬷嬷現在倒是厲害了。”

剛剛在晏梨面前直接駁了她的話,就算在宮裏,別說宮女嬷嬷,就連位分低的妃嫔也不敢這樣不給她面子。

蘇嬷嬷只是笑,“都是想幫主子們辦好差事而已。”

她也是從賢妃身邊出來的人,還是這王府主人的乳母,就算是宮裏當差的又如何,這裏可不是皇宮。

張嬷嬷看着蘇嬷嬷,冷笑一聲,什麽都沒說,走了。

兩人就站在院中說話。

後來這幾句話傳到憶妙耳朵裏,流螢在旁邊聽了個牆角。

聽說張嬷嬷跟蘇嬷嬷起了争執,她心裏說不出來的暢快。

叫她們欺負她家小姐,最好以後都狗咬狗!

憶妙早看見流螢了,也沒有避諱她,走過來之後發現她像是碰見了什麽高興的事,眼睛都在放光,不解,“你在樂什麽?”

流螢收了笑,“沒什麽。”

憶妙默了一瞬,問了個自己更關心的問題。

“王妃……是真的打算讓側妃住進掃雪樓了?”

說起這個,流螢心裏竄上一股無名之火,道:“王管家都安排下去了,想假的也假不了了。”

又道:“白家小姐住進掃雪樓多好,離書房那麽近,到時候紅袖添香,豈不是要傳出一段佳話?”

要不是答應了她家小姐,絕對不能叫人發現她們要走的事情,流螢都想說他想跟誰過跟誰過去吧。

之前她小姐喜歡他,她自然也是跟着喜歡的,可是現在她看都不想看到那人。

憶妙:“…………”

要是這話從旁人嘴裏說出來,以憶妙的心思,大約就能發現不對勁了。

可是流螢從小跟着晏梨,感情非比尋常,加上她也是在漠北長大,從不藏着掖着,都是想都什麽就說什麽。

對白家小姐有敵意,反而是人之常情。

又是蘇嬷嬷,又是張嬷嬷,還有王管家跟憶妙,沒自己的用武之地,況且晏梨心裏也清楚,希望她來操辦這場婚事的人不多,畢竟她妒婦的名聲遠播,過她手的東西,怕是沒人敢用,也就全權撒手讓其他人去準備了。

晏梨落得清靜,就整天待在迎霜院看賬本。

夜漸深。

掃雪樓那邊還燈火通明。

流螢站在廊下,忿忿然。

不就是納側妃嗎?值得這麽高興嗎?

“流螢?”

屋子裏傳來晏梨的聲音。

流螢應了聲,然後沖着掃雪樓那邊重重一哼,轉身進屋的時候,臉色已經恢複如常,“小姐,怎麽了?”

晏梨坐在榻上,低頭看着賬本,頭也沒擡道:“幫我換盞燈。”

看她這架勢還沒有打算休息,流螢老大不情願地噘起嘴,“小姐,天色不早了,該休息了。”

“我把這點看完就睡。”

說完,沒聽到動靜,晏梨擺手催促兩聲,“快去快去。”

熬夜看賬本,這偌大的王府有誰記着她的好啊?

流螢滿腹怨念,哼哼唧唧地出門。

子時。

掃雪樓那邊早已經消停下來,迎霜院還亮着燈。

憶妙拿着湯婆子正往主屋去,忽見院門口快步走進來兩個人。

頓步一看,人已經到了眼前。

“殿下……”

一句請安的話還沒說完,人徑直從自己面前走過,大步進了屋。

看樣子不太對勁。

憶妙一把将跟在後面的朔風拉住,“出什麽事了?”

朔風看了眼亮着燈的屋子,低聲問:“讓側妃住掃雪樓是誰的主意?”

憶妙被問得心裏“咯噔”一下,什麽都顧不上想,捧着湯婆子趕緊進屋。

猛地一腳踏進去,卻發現屋子裏靜悄悄的。

流螢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茫然地站在旁邊。

而剛剛進來的人站在已經趴在小桌上睡着的人旁邊,擡手翻了翻擺在小桌上的賬本。

見到這幅場景,應該是吵不起來,憶妙心裏稍稍松了口氣,放輕腳步走上前,小聲,“殿下……”

蕭天淩沒應聲,放下手裏的賬本,彎腰将晏梨從榻上抱了起來。

憶妙會意,趕緊快步走到床邊,把床鋪好。

晏梨睡得沉,被放到床上的時候也絲毫沒有反應。

蕭天淩把被子拉過來給她蓋上,“都下去吧。”

明白主子是打算歇息了,憶妙把湯婆子放下,“是。”

一轉身,卻見流螢就像是看着什麽洪水猛獸的樣子盯着坐在床邊的人,那眼神看得憶妙心頭猛一跳,在被人發覺之前,趕忙連拉帶拽地把人帶了出去。

出了門,憶妙沒撒手,拉着流螢徑直往牆角走。

“憶妙。”流螢一把甩開她。

這下,憶妙也幹脆停了下來,四下看看才低聲道:“你剛剛那是怎麽了?”

流螢不說話。

“流螢。”憶妙有些惱了。

剛剛要不是她動作快,她那副樣子落在殿下眼裏,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

“我困了,我去睡覺了。”

說完掉頭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憶妙不禁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晏梨剛起就聽流螢說定好的住處換了,從掃雪樓挪到了海棠苑。

“換了?”晏梨一下愣在床邊。

賢妃他們一心讓白月心進王府,掃雪樓再好不過了,怎麽會突然挪了?

“嗯。今天一早就讓挪了。而且張嬷嬷已經被殿下趕回宮裏了!”說到這兒,流螢只覺得解恨得很,眉飛色舞。

一聽是蕭天淩的意思,晏梨更茫然了。

他從來不管府裏的事情的。

還沒想明白,注意力就被在自己扒來扒去的流螢勾了過去。

“幹什麽呢?”晏梨揪住快要被她扒開的衣領。

見她身上好好的,連個紅印子都沒有,流螢暗自松了口氣,幫她把衣服攏好,“沒什麽。”

看她這有些別扭的樣子,晏梨忽然反應過來。

啞然失笑片刻,“放心吧,不會發生你想的那些事的。”

流螢不服氣,“小姐你又不是男人,你怎麽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晏梨笑了笑。

她當然知道。

因為她的月事快了。

一晃眼,迎親的正日子便到眼前。

王府裏越發熱鬧。

除了迎霜院。

這些日子晏梨一直待在自己的迎霜院裏,幾乎沒有出去過。

而流螢跟憶妙也達成某種默契,不管在外面聽到什麽,在晏梨面前都絕口不提。

即使她看起來跟個沒事人一樣。

今天天氣好,晏梨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阿梨!”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聽這聲音,晏梨就知道是誰來了。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穿着一身竹青色圓領袍的沁寧,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了進來,見到院中坐着的人,當即眉開眼笑。

“阿梨!”

“沁寧。”晏梨也不由笑,“你怎麽來了?”

“我早……”一頓,意識到自己要是如實說是母妃不讓她來,會傷阿梨的心,沁寧話鋒一轉,“今天剛好有空,就過來找你了!”

又道:“阿梨,我們出去騎馬吧。”

“啊?”

“嗯!騎馬!父皇把淩雲山莊賞給我了,我還沒有去看過呢。我們一起騎馬過去,聽說那邊景色很好,我們到時候幹脆就在那邊住兩天,好不好?”

憶妙端茶過來,聽到這話,面色一緊,忙說:“公主,明日側妃就要進府了,王妃得在府裏才行。”

這個關頭出門游山玩水,到時候怕不知道又要被多少人議論。

說起白月心,沁寧的臉一下拉了下來,“一個側妃而已,就算她再厲害,說到底,那也只是個妾。”

沁寧從小被寵着長大,說話從不顧及。晏梨知道她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又怕明天看着人進府難受,才特意跑這一趟的,心裏感動,說:“下……”

張嘴想說下次,但恐怕是沒有下次了。

“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去。”

“別等以後了,就今天吧!我還請了個大廚呢!從江南來的,你不是一直想學江南的點心嗎?走吧,阿梨~”沁寧拉着晏梨的衣袖撒嬌。

“你別不是把宮裏的禦廚拉過去了吧?”

沁寧輕哼一聲,“宮裏那些人做的菜我都吃膩了。是……溫大人幫我找的。”說到這兒,前一刻還氣哼哼的人忽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

“公主!”

晏梨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見沁寧身邊的小宮女驚驚慌慌地跑進來,“四殿下回來了!”

一聽到這話,剛剛還小女兒态的沁寧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驚地站了起來。

“阿梨,趕緊趕緊!要是被我四哥發現了,就走不了了!”

“以後吧。”晏梨沒動。

沁寧看了眼門口那邊,猶豫着,“那……那我真走了?”

她今天其實是偷跑出宮的,要是被她四哥發現就完了。

“嗯,走吧。”

見她是打定主意不跟自己走,沁寧氣得跺腳,咬咬牙一溜煙跑了。

結果東躲西躲,卻還是跟蕭天淩裝個面對面。

沁寧看着遠遠朝着自己走來的人,倒吸一口涼氣,急急停下,掉頭就要回跑。

“站住。”

身後輕飄飄傳來一句,沁寧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般,不敢再往前一步。

聽着腳步聲漸近,沁寧像打了霜的茄子,轉過身,吶吶叫人,“四哥……”

蕭天淩看了她一眼,“我沒記錯的話,今天崇文館有課。父皇前兩天才當着衆人面誇你進學認真。”

沁寧跟晏梨可以稱兄道弟,但是面對自己的親哥哥,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她從小對他就是又敬又怕。

現在被他這一訓,沁寧覺得沒面子,臉漲紅,惱羞成怒,“四哥你還是先管好你的自己吧!”

說完,看到面前的人輕輕皺眉,沁寧立馬慫得縮了脖子。

她最佩服阿梨就是這一點,面對她四哥這張兇神惡煞的臉,竟然還能笑出來。

想起晏梨,沁寧憋了好多天的氣不打一處來,第一次不要命跟蕭天淩叫板。

“四哥,你為什麽要娶白月心?她有什麽好的?!”

“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做事總是有你的道理。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傷了阿梨的心的。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比她對你更好的人了,不會有人為了你學這個學那個,為了學做菜,手上切得都是傷,連筷子都拿不住。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為喜歡你,阿梨早就回漠北了,她根本就不屬于這裏!她……”

沁寧還想說,卻被蕭天淩一聲呵斥啞了聲。

“夠了!”

他面若寒霜,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淩厲,沁寧心裏的委屈洶湧而來,紅着眼,死死地盯了蕭天淩半晌。

“四哥,你會後悔的!”

吼完,用力往蕭天淩身上一撞,哭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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