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清風旋起夢一場

太白山是終南山的主峰巅高插雲天,雄偉壯麗,風雨無時,氣象萬千。高處背陽地,雖在夏季亦有積雪,“西上太白山,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願乘冷風去,直出浮雲間。舉手可近日,前行若無山”,“太白何蒼蒼,星辰上列森。去天三百尺,邈爾與世絕”。

“景色如何?”李重俊擁着王蘇蘇,意味深長地問她。

“和你一起,哪裏都是美景。”蘇蘇說的極為真誠。

“我去去就來,最晚明日酉時和你彙合。”李重俊頓了頓又說,“若我不來,你一定要跟他們一起離開這裏。”

“你不後悔丢棄這一切嗎?”蘇蘇含淚問他。

“我恨不能早些丢掉,再不許問這樣的話。”李重俊一臉從容堅定,他最後吻了吻心愛的女人,“等着我。”他笑說。

“最後,我再說一遍,明日之事,關乎生死,但凡飲了這杯中酒的,就等于簽了生死狀。”李思沖舉杯對着面前的三百兵卒激動陳詞,他轉頭看了看身旁的李多祚将軍,對方毅然決然地率先喝幹了自己的酒,把酒杯摔在地上。

“諸位是我和李将軍篩選出來的對太子最忠心的勇士,如今朝中奸黨橫行,後宮□□,導致李氏皇權岌岌可危,太子不顧生死要除掉武三思一族,為大唐的繁榮昌盛沖開血路。感謝諸位願陪太子共成大業,太子有言,諸位的妻兒老小都将妥善安置,請諸位放心。為了大唐的長久不衰,你們會被載入史冊。”他說完,也喝了杯中酒并摔杯以示決心。

李重俊站在高架塔樓上,看着底下的将士一個接一個的摔杯,他也仰頭喝掉了自己杯中的酒,明日就是自己的終結日,但願一切如自己所願。

“幹什麽?瘋了?我們什麽都沒帶怎麽能去洛陽呢?”玉娘在馬車裏叫起來,林靜宜馬上探身去堵她的嘴。

“小聲點,我們只有什麽都不帶,才能出的來。”她在玉娘耳邊小聲說,“只要人在就行了,家裏已經沒什麽貴重的東西了。”

“快說,到底怎麽回事?”玉娘着急了。

“将軍和歡喜準備幫太子發動政變。”林靜宜低聲說。

“什麽?!什麽時候?”玉娘聲音都變了。

“今日。”林靜宜一出口,玉娘就把眼瞪得像銅鈴一樣。

“看你慌張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你花容失色,嘻嘻。”林靜宜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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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是你們都瞞着我?”玉娘責備起來,“歡喜竟然也不說一個字。難道不危險嗎?你不相勸,反倒支持他們跟着太子送死嗎?”她聲音中夾雜了恐懼的顫音。

“我不知道,但必須搏一搏。太子早就想發動政變,從蘇蘇姐離開後不久他就和将軍商量這事了。”林靜宜透過雕花的車窗把目光灑向外面。

“将軍以太子荒淫無度并恣意扣押我為理由接近安樂公主,并宣揚我腹中的孩子是太子的,讓武氏一黨很是擔心,因為有了子嗣就等于為王位又加了一層保障。”

“後為了查出太子身邊和禁軍中的奸細,将軍和太子演了一出周瑜打黃蓋,公主真的為了救将軍暴露了東宮的耳目,武崇訓的人在禁軍中大肆宣揚太子的殘暴,說他對自己最忠誠的臣子都不放過,但如此一來就讓他們安插的親信都浮出了水面。”

“還有,将軍托很多人在全國各地尋找和太子相仿的男子,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中意的,那人得了錢財和命令,聽說只要假扮的好還能加官進爵,自然賣力哄太子妃開心也順便自己享樂。”林靜宜撇了撇嘴。

“找個相仿的人,為何?”

“為了讓他替太子去死。不論太子發動這場政變結果如何,他都要離開這座皇宮,他寧願放棄自己的王位交換後半生和蘇蘇姐相依相守的時光。”

玉娘聽到這倒吸了一口涼氣,“哦,原來如此。”

“我們府裏新來的馬夫是公主的探子,将軍早就知道,演戲給他看,讓他每日把信息報給公主。歡喜是最近才知道計劃的,将軍早先從公主那摸透了武三思和武崇訓的活動規律,今日正是好時機。”

“你的意思,政變會成功嗎?”玉娘用力握住林靜宜的胳膊。

“太子本就沒想成功,他只想除掉武三思一黨,而且,以我看,他們區區三百餘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再者,太子本就無意殺他的父王,他極度渴望自己的父親能重視自己,關心自己,但當今聖上似乎只愛自己的女兒。”林靜宜低沉地說完。

“那,那若是不成功,他們會有生命危險嗎?”

“我記憶中,歡喜應該沒事,但太子和将軍,我印象中他們都得死。”林靜宜字字沉重,但眼神卻堅定如初,她轉而笑了,“太子的計劃是在終南山上讓高文殺了假太子,讓他去領功,聖上會賞賜他官階,這也是高文想要的,至于将軍嘛,”林靜宜咬了咬嘴唇,“他命歡喜在政變後殺了那馬夫,在撫琴亭中燒了他的屍體,然後讓歡喜上奏朝廷說李思沖依然被殺。”

“咦?朝廷怎麽會聽歡喜的話?”玉娘有些疑惑。

“因為歡喜就是政變中倒戈的那名千騎将軍。”林靜宜看了一眼玉娘,“這是太子提前安排好的,只有歡喜和将軍,他們三人知道,這也是關鍵的關鍵。”

“那若朝廷不信那具屍體就是将軍呢?”

“那就看安樂公主對将軍的情意了,若她真的肯放将軍一馬,她會設法攔住聖上繼續查驗的。”林靜宜閉了一下眼,“啊,生平第一次,但願也是最後一次,希望有別的女人深深愛着我的男人,這感覺真是奇怪,哼。”

“靜兒,他們能平安渡過這一關嗎?”玉娘一向英氣的臉上疑慮重重。

“不知道,我們先到洛陽等着,将軍和歡喜會來找我們。”

“那蘇蘇姐呢?”

“若計劃成功,她和太子會離開大唐,去往關外,等我們聚齊後,再去關外找他們。”林靜宜把一切說的那麽美好。

“你不怕嗎?”玉娘突然掉起眼淚,“我好後悔,今日早上他出門時,沒能再好好看看他,抱抱他,親親他,我想歡喜了。”

“我們必須讓自己堅強起來。今早,我故意不去抱他們,我想等他們回來時一并擁抱,我堅信他們能如約出現在我們面前,握着我的手,冰涼是不是?但我的心裏火一樣熱,玉娘,我們祈禱吧,會回來的,他們。”林靜宜強忍着淚水,靠在玉娘肩膀上,感受她哭泣的顫動。

大道兩旁的樹木仿佛在不斷地後退,林靜宜突然希望這條路能一直伸展下去,無邊無際,無望無期,只留這條路和路上的這輛馬車。她從窗欄處伸出手去,讓清風拂過掌心,自己這幾年的日子在此時凝縮成唯一的感覺,被風吹過的感覺。

清風旋起,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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